周石把牙咬得生疼。他不是气这个,他是气……呵,他气什么呢,他只能气他自己。
终于,周石一脚狠狠把沙发踹偏了半米,哑着嗓子吼:“我他妈到底为什么啊!”
刘远愣愣的看着他,几乎掉下眼泪。
走过去,把沙发一下下挪回原处,背对着周石,刘远难受的哑着声音呢喃:“就是,为的什么呢。”
弄好沙发,刘远吸吸鼻子,然后转过身望向周石,说:“要不你回家吧。”
周石一愣,立刻眉毛皱得老高,没好气道:“我烦着呢,你别来刺我火儿。”
刘远深吸口气,要说一开始,他可能是有赌气的成分,可现在话说出来,他反而平静了,好像那些东西本来就酝酿在
那儿,只等着一个人来戳破。
刘远看着周石,觉得这可能是自己这辈子遇见的最好看的男人了,从里到外,都透亮得厉害。他和周石说:“你别看
我一天早晚打工跟多累似的,其实我可精神了,因为……”刘远说不下去了,再说他怕自己后悔。所以他努力眨眼,
把不该出来的东西逼回去,“算了,不说这些了,我就是想你知道,我不是不相信你能挺过去,但是干嘛要挺呢?两
个人过日子,是要开开心心的,不怕辛苦,但怕难受。”
周石看着刘远,他知道自己要失去这个人了,确切的说他从来没有名正言顺的得到过。他和他似乎总是处在很奇怪的
关系网里,磕磕绊绊,遍体鳞伤。
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他潜意识里就在等刘远的这句话,等他说,你回家吧。这样,自己全力付出的形象依旧保留
,里外里他都无比光辉。
可周石还是不可抑止的疼起来,那疼痛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疼得他几乎站不住。
周石终于蹲下来,就像逞强的孩子意识到了自己的脆弱。他想告诉刘远,他真的喜欢他,和他一起真的很开心,可太
疼了,他根本说不出话。
刘远终于没忍住,眼泪争先恐后的往外掉,可他还是走过去,蹲下,把头靠在周石肩膀上。
周石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他伸出胳膊把刘远环住,带着浓浓的苦涩:“我原本……以为我们可以走的更远……”
第 55 章
刘远请了两个小时的假,本来只是想回来交个房租。却没想到变成现在这样。他又给少年宫那头打了电话,说赶不回
去了,家里有点事。少年宫那边的领导不是很高兴,说就你这么一个二胡老师,你走了五点的课谁带?可说归说,或
许是听出来刘远的口气不太好,末了还是准了假。
周石在一边听着,等刘远挂了电话,便和他说:“要不你还是过去吧,我没多少东西,不用……”
刘远打断他:“怎么没多少,满屋子一大半是你的,等都收拾出来你看看,屋里得空出一大块。”
周石没说话。
刘远怔住了。他忽然明白自己的殷勤有些多余,于是他不好意思的冲周石扯出个淡薄的笑,说:“你瞧我这没脑子的
,不收拾那些了,你回去直接买新的呢。”
刘远的笑像刀,扎得周石生疼。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强迫自己忍住没去抱刘远。
周石走动起来,把随手丢在各处的脏衣服一件件收过来搭到自己胳膊上,然后努力朝刘远笑:“买什么呀,不是你说
的,我衣服多的能走秀。”
刘远吸吸鼻子,到卧室里把床底下的箱子拖出来,一边打开,一边嘟囔:“你知道就好。”
真如刘远所说,周石的东西能装几大包,可事实上,也并不是每件都必要。所以两人挑挑拣拣,一直弄到八点多,最
后都归置到了一个箱子里。
屋子并没有像刘远预想那样变得空荡荡,变空了的是刘远的心里。
刘远把周石送到门口,周石和刘远说:“你该去潘妮那儿了。”
刘远微微摇头,说:“没事儿,来得及。”
周石劝刘远:“要不你别打两份工了,以后专心干一个,我觉得少年宫那个就挺好,也正规。”
刘远努力扯开个微笑,和周石说:“行,回头我就和潘妮说是你挖的墙角。”
周石找不到话了。
刘远抿了抿嘴唇,半晌,才叮嘱说:“以后少抽点儿烟,你他妈都快赶上人形烟灰缸了。”
周石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力的点点头。
周石转身去开门的一瞬间,刘远再也忍不住,他猛的把人拽回来一下子就亲了上去!
周石松开了手里的箱子,紧紧抱住刘远用力的回吻。
箱子落地发出巨大的砰的一声,没人在乎,或者根本没人听见。周石和刘远发了疯似的去扯对方的衣服,一路从客厅
纠缠到卧室的床上。
做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投入。就像知道是最后的晚餐,所以每个人都格外的疯狂,像要把自己和对方化为灰烬。
被进入的时候刘远觉得疼,可这疼又远远不够,他希望周石能狠一些,再狠一些,这样才能盖住心上的。
可周石终究下不去狠手,这是刘远啊,他对这个男孩儿的感情已经超过了他所能想象的程度。所以他才会生平第一次
的去想事情,第一次有了希望自己能改变的念头。他不怕那些改变会让他疼痛难忍,他只是害怕当他回来的时候,男
孩儿已不在原地。
可他又不得不走,他不是熬不住,但他没有信心在这里熬出头,他不能让刘远就这么和他苦一辈子。
激情过后,两个人抱在一起,黑暗中没人说话,也无人入眠。
两个人紧紧抱了一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刘远终于睡着了。借着已经淡得没了颜色的月光,周石看见刘远的小脸儿皱在一起,没有眼泪,只
是让人揪心的疼。
一句话,在周石心里滚熟了煮烂了,却还是没倒出来。他对自己的决心有信心,可他对自己的能力没信心。所以,他
没法说,刘远,对不起,等我好不好,等我更有能力了让那个我回来找你好不好……
周石走的很轻,可刘远还是醒了。他一直就没睡沉,迷迷糊糊里似乎就绷着那么一根神经,等着这个时刻。
周石前脚走,刘远后脚就把头蒙在被子里呜呜的哭。隔着棉被,他不怕声音传到四面八方,惊扰了谁。他隐隐觉得这
该是自己最后一次哭了。
这和上一次跟郭东凯分手截然不同,那一次是真的绝望了,大脑一片空白,可这一回,却有更多更深刻的东西,他说
不出来,就是难受。
接到刘远电话的时候,刘婧在酣眠。凌晨五点,正是香的时候。手机调成震动,无奈响得太过执着,她按了又震,按
了又震,最后只好接听。
刚听见刘远声音的时候,刘婧还以为他吃饱了撑的故意恶作剧,可听刘远说第二句话,刘婧便觉出了不对。她慢慢清
醒过来,略带着急道:“你慢点儿说,你和周石怎么了?”
“我和周石分手了,”刘远的声音在电话里微微有些变调,他说,“姐,我想你。”
刘婧直接从床上坐起来,就要下地:“你在哪儿呢?家?等,我这就过去找你。”
那边吓了一跳,连忙说:“没事儿,真没事儿,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不然憋着难受。”
刘婧眼圈儿微微泛红,重新坐回床上,半晌,才问:“他熬不住了?”
过了很久,刘婧才等来弟弟的回答。他说:“不知道,可我不忍心让他熬了。”
“你怎么从来不想想自己?”刘婧说完,仰头不断的深呼吸,希望能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刘远忽然说:“姐,红内裤没有用。”
刘婧这才想起来,今年是弟弟的本命年。呵,刘婧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傻弟弟:“那是你命太硬……”
说完这句话,刘婧捂着嘴把电话拿得远远,不想让对方听见自己在哭。
周石回家的过程可谓平淡里带着惊天动地。
保姆过来开门的时候,表情有那么点儿见了鬼的意思。尤其是天还没亮,月光里的自家少爷怎么看着都有点阴森恐怖
的味道。半眯着眼,像是在打量这到底是不是自己家。
周石有些累,以至于他错过了嘱咐保姆不要声张的机会。只见电光火石间,保姆已经飞快的转身咋呼起来:“先生,
太太,回来啦——”
周石黑线,心说这可好,刚一年,连称呼都省了。
周石走进客厅,正碰上要下楼的老爸老妈,哪还有一点儿睡眼惺忪的意思,神清气爽的像刚做完晨练。
周石把箱子丢给保姆,然后张开胳膊,淡淡的微笑:“妈,你儿子回来了。”
周老爹没把嘴气歪。当下就想把手边的花瓶砸过去。
周石妈高兴得可是合不拢嘴,直接跑过来转着圈儿打量自己儿子有没有在外吃苦,末了,有点儿心疼的捏捏周石的脸
,说:“怎么瘦了这么多?”
周老爹咳嗽一声,希望大家明白这里还有位一家之主呢。见儿子老婆把目光都投过来了,才沉着声音道:“既然回来
了,那你应该就是想明白了,我把话说在前头……”
“爸。”周石忽然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周老爹浑身一震,稳了稳情绪,才镇定的应了声:“嗯,怎么?”
周石打了个哈欠:“我困。”
要不是周石妈拦着,周老爹能把儿子连人带包怎么回的怎么再丢出去。
时隔一年,重新躺回自己家床上的感觉,复杂到了极点。周石真的很困,又累又困,可无论他怎么努力的闭眼睛,却
还是睡不着。
他要想的东西太多太多,他要筹划的事情也太多太多,唯独,他的时间不多。
客厅里,周老爹和周石妈坐在沙发上,压根儿没了回笼觉的意思。周石妈又是沏茶又是劝的,说:“儿子回来就好,
我就不信你真想再把他弄出去!”
“可你瞧瞧他什么态度!”周老爹拿着茶杯直发颤,死活咽不下这口气。
周石妈轻轻叹了声:“来日方长,你就差这一天?”
周老爹把茶杯重重放到茶几上,末了,也沉沉的叹了口气:“是不差这一天,三百多天都等了。”
周石妈在自己丈夫鬓角看见了白丝,她说:“其实咱儿子挺能坚持的,这点随你。”
周老爹苦笑:“死犟死犟的就随我?怎么一遇上不好的遗传基因都往我身上推。”
周石妈没好气的推了丈夫一下,说:“高兴就说高兴,别绷着了。”
周老爹有些赧,半晌,才疲惫的靠在沙发上,幽幽的说:“回来就好。”
是啊,回来就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八千七百六十个小时,五十二万五千六百分钟。磨得,又何止周石呢。
第 56 章
和周石分开没多久,刘远就把潘妮酒吧的工作给辞了。因为周石让他专心干一个,周石说少年宫的比较正规,所以刘
远照做了。潜意识里,他希望周石也能听自己劝的,少抽一点烟。
辞职的时候潘妮没说什么,就告诉刘远,随时欢迎他回来客串。刘远应了,可他没想到再一次去酒吧,已经是三个月
以后,第二年的春天。
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三个月里,刘远过得忙碌而充实。
他先是找到了陆梵的博客,看见了他和叶子临的近照,背景到底是哪个国家的什么名胜刘远闹不清楚,可陆梵,除了
温柔依旧外,似乎比以前愈发的成熟稳重了。看着他的照片,他的追逐,他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幸福心情,刘远知道
这是陆梵该得的,因为他付出了太多太多。可羡慕,还是一点点从心里最隐秘的角落生出来,像藤蔓一样蜿蜒滋长,
直至把心包裹得密不透风。
接着他被少年宫升了职。少年宫的很多老师都是兼职,有课来,没课走,渐渐的,全职坐班的刘远就得到了领导的重
视,提拔他当整个少年宫特长班的统筹老师,有那么点教务主任的意思。除了上好自己的课,还要兼顾其他班级的进
度,教务,以及学生信息等等。一开始刘远还害怕做不好,可少年宫不比真正的学校,机构颇为简单,所以熟能生巧
,刘远硬着头皮做啊做,居然也算得心应手了。
再然后,就是带着少年宫艺术院的小文艺尖子们去北京参加了全国少年合唱比赛。半个多月,抱了个优秀奖回来,领
导很高兴,把刘远表扬得都有些飘飘然。并奖励了他三天假,美其名曰调整调整。
从北京回来的第二天,刘远就去了潘妮的酒吧。
因为他实在不想在发呆了一整天之后,夜晚也如此浑浑噩噩。没了工作,他总需要些旁的来填充。
潘妮见到刘远的第一句话是:“你总算舍得来了?”
刘远被说得挺不好意思,讨好的笑笑,才说:“这不前两天去北京出差嘛,不然早来了。”
“少来,”潘妮把调好的酒推过去,白了刘远一眼,“辞了职人就没影儿,我就不信你这仨月都在北京。”
刘远举了白旗,有些求饶的说:“姐姐,你就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
潘妮撇撇嘴:“当初干嘛去了,你个无情无义的小东西!”
刘远被数落的很开心,因为这让他觉得莫名亲切。几个月的充实工作在这个夜晚,忽然都成了浓浓的疲惫,他特想就
这么趴在潘妮的吧台上,睡上一觉。
潘妮看着刘远,心里百感交集,她想告诉小孩儿石头的近况,可她又不确定这样是否妥当。感情的事,旁人总会越帮
越忙。
最终,潘妮选择在石头的相关信息上保持沉默,而换了另外一个话题:“对了,我听说北京可正闹瘟疫呢。”
“不是瘟疫,”刘远想了想,才不确定的说,“好像是传染性肺炎吧,我在电视上看到点儿零星报道。”
潘妮信服的点点头,毕竟眼前是发源地的知情人士:“我说不能是真的嘛,这边传得特邪乎。”
刘远不以为然,乐着说:“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瘟疫。”
潘妮也觉得自己挺无聊的,笑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和刘远说:“对了,这三个月,你朋友天天来。”
刘远心一紧,立刻问:“我朋友?”
潘妮冲不远处仰仰下巴,说:“喏,就每次总坐那张桌的男人。等下估计还会来。”
刘远有些怅然若失,原来潘妮说的是郭东凯。他还以为……
轻吸一口气,刘远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笑得自然:“我不和你说了嘛,他就是无聊了,出来玩玩儿,不是非冲着谁。”
潘妮皱眉,不太认同的咕哝:“我可觉着就冲你来的。就你刚辞职那会儿,好么,那人看不见你,一度慌张得要命。
后来估计是打听到你不干了,但还是天天来,每天固定半小时,就坐着发呆,回回点酒,可回回没动过。”
刘远静静的听潘妮说完,忽然想,这事儿要是发生在他刚跟郭东凯分手那会儿多好,那他铁定痛快死,哪能那么憋屈
。可这会儿,感觉却截然不同了。刘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历的多了,或者年龄的缘故,很多事情在不知不觉间,似
乎就看开了。
他对着潘妮笑笑,有些感慨的说:“人啊,就是这么个活法。到处都是选择题,有时候同样一道,不同阶段选的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