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流下来,盖住了他刚刚的泪痕。
周石妈啊的一声扑了过去,一边嚎啕大哭一边不住的想用手捂住儿子的伤。
周老爹坐在那里,胸膛剧烈起伏:“兔崽子,我再问最后一遍,你真的假的?”
“真的!”周石挡开老妈的手,自己捂住额头,满脸的血已经把眼睛糊住,什么都看不真切,他竭尽全力地嚷着,“
我受不了了,我难受!我不想再藏着掖着,我不想再骗你们!”
“行行,舒服日子过多了,变态都搞上了!”周老爹颤巍巍的抬起胳膊,指着周石的鼻子大声骂,“你给我滚!滚得
远远的!那个房子你也不许回,我就当没生过你!你、你他妈就是个畜生,你给我滚——”
周石妈哭着冲老公喊:“你让他往哪儿走!他这个样子能去哪儿!”
周石感觉到眼泪又出来了,已经凝固了的血又被化开,慢慢的变成血水。他想说他有地方去的,他想说还有个人在等
着他回家。可他不能,这是他自己的事,他不要把刘远牵扯进来,他只需要给那个认真的人一个结果,甚至只是一句
话。
比如,我回来了。
周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他从没这么狼狈过,可他甘愿。如果打他能让父母好受些,那么他可以承受更多。
“你还愣着干什么!”周石妈冲保姆大声的吼,“叫司机开车过来,去医院!”
周石下意识的开口,声音有些发紧:“妈,不用,我自己就……”
“你别说话。”周石妈高声打断周石。半晌,女人深吸口气,略微平静些,才目光炯炯的看向自己的儿子,“你什么
都别说,我也什么都不想听,我现在只需要你老老实实的跟我去医院。”
周石不敢去看老妈的眼睛,热气在眼底翻滚得厉害,他怕自己会扛不住投降。
“去去去!兔崽子都今天都他妈是你惯出来的!”周老爹气急败坏的叫嚷着。
周石妈没管那些,用凉水洗过脸的司机已经把车开到了门口,周石妈拉着周石就上了车。司机一脚油门,车像利箭划
破了暗夜。
去医院的路上,周石妈没说一句话,周石捂着额头的胳膊已经发麻,可他不敢放下,他不知道血有没有止住,但他知
道那伤口一定不好看,所以他不能让他妈看着,哪怕只是暂时的,他也不希望老妈再为他哭。
终于到了医院,周石跟着大夫进了急诊室,周石妈就在急诊室外面徘徊,走过来,走过去,司机让她坐下休息,她不
肯,刚刚的镇定又消失无踪,所有的情绪都在这漫长的等待里复活,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往下掉。
老公生气,她能理解,她又何尝不想揍周石一顿呢。可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看着是打在儿身,可那一下下,都
疼在她做娘的心尖儿上啊。
终于,女人用光了身上的所有力气,再也走不动了。于是她靠着墙蹲下来,哭得一塌糊涂。
周石缝了四针,从急诊室出来的时候,周石妈已经好好坐在了长椅上。只是眼睛肿得厉害,周石一看就知道他妈又背
着他哭了,心里拧劲儿似的,比额头上的伤还难受。
周石妈见儿子出来,赶紧起身走过来仔细查看:“医生怎么说?有没有伤到重要地方?”
周石努力扯出个笑:“没,就眉毛上边儿开了个口,才四针,一会儿挂个吊瓶消消炎就成。”
正说着,护士已经走了过来,催着周石去病房,催着周石妈去交款。
等周石在单人病房里挂上吊瓶,天已经蒙蒙亮。
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车,周石妈便让司机先走了。留下她一个,在病房里陪儿子。
折腾半宿,周石妈已经一脸疲惫。周石很不忍心,便好声劝着:“妈,你也回去吧。我这都安顿好了,你还有什么不
放心的。”
周石妈就受不了这个,平日里儿子调皮捣蛋惹是生非她都扛得住,可儿子一孝顺点儿,一这么哄着她,她就想哭:“
你就没让妈省心过,我上辈子肯定欠了你们爷俩的,这辈子都来管我要债……”
周石吸吸鼻子,抬起另一边没扎针的手,半转着肩膀别别扭扭的给老妈擦眼泪。
周老爹在客厅里足足坐到天亮。
火气消得差不多,他便想起自己下的狠手来。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后怕,偏偏因为走得急,妻子和司机都没带电话,
儿子又关机。这一时没着没落的,周老爹几乎绷不住。
天刚亮的时候司机回来了,把情况说了个大概,可等周老爹再细问,那边又说不清了。周老爹没好气的打发司机回家
休息,自己则开始在客厅来回的踱步。
直到旭日东升,周老爹终于没了耐心。换上衣服,他自己开车去了医院。
周石一宿没睡,可他躺在床上装相,这样老妈才能安心的趴在床边入眠。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一丝金黄,漾
着暖意。他想,刘远该是还睡着呢。也许梦里正把自己踹成猪头,又或者别的什么,小孩儿总喜欢把现实里的意愿扛
到周公那里实现。
想到这儿,一丝笑意不自觉地在周石嘴角绽开。
门口传来声响,周石以为是护士来探房,因为说好让他早晨出院的。可下一秒,却是周老爹冷着脸走了进来。
周老爹没说话,而是先把窗帘大力的扯开,一时间,阳光洒满病房,好不亮堂。
周石被晃了眼睛,不自觉的动了下,也惊醒了老妈。
周石妈迷迷糊糊的起身,在看清了来人后彻底清醒,接着就是没好气的冷哼:“你还知道过来。”
周老爹没理会妻子,而是径直走到周石的病床前,先是认真的看着儿子额头上的伤,然后才扯过把椅子,重重地坐在
上面。
良久,周老爹沉沉地叹了口气,和周石说:“这些年随便你怎么作怎么闹,我和你妈说归说骂归骂,可实际上都是睁
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这一次,你太不像话了。”
周石低头,一下下摸着手背上的胶布,那底下是针孔,压到还会丝丝的疼。
“你别图新鲜以为那东西好玩儿,那是变态,不正常的你知道吗?你看看,搞那个的有几个好下场,不是吸毒就是艾
滋,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往绝路上走。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我和你妈想,我们这辈子就养了你这么一个,不指望你光
宗耀祖还指望你养老送终呢……”
周老爹说着说着又上火了,只一夜,他觉得自己好像老了一轮,他不知道儿子到底怎么了,走火入魔似的,哪怕现在
见了血,缝了针,眼睛里的某些东西却还一如当初。
周老爹看着儿子的眼神,口气又逐渐硬了起来:“你好好想想,你要真离了我和你妈,你还有什么。别的不说,光养
活自己就是问题!你能干什么?你倒说说看!”
周石说不出来,可他又不想承认他爹说得没错,所以他只能用力的抓着被子,极力忍着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任
由它们在心里翻滚,煮烂。
终于,周老爹觉得自己词穷了。他把能说的都说的,软的,硬的,迂回的,直接的,现在,他只需要周石一句话:“
你改不改?”
周石把牙咬得生疼。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如果这时候他服软了,他还是他的周大少,还可以每天光鲜亮丽的
吃喝玩乐,还可以爹疼娘爱……可是不行。
他是GAY,无论父母能不能接受,这都是改变不了的。
周石的沉默终于让周老爹的怒火彻底爆发,他大声对着周石吼:“你他妈倒是说句话啊!”
深吸口气,周石缓缓抬头,然后,他听见自己沙哑却清晰的声音:“不能。”
啪——
周老爹狠狠的扇出一个嘴巴,周石半边脸顿时红了一片。
“改不改?”
“……对不起。”
啪——
又一记响亮的耳光。
同样的话周老爹问了十几遍,同样的话周石答了十几次。
每说一句对不起,便是一个耳光。
周老爹一连扇了十几下,全部十足力气,到最后,周老爹手掌开始发麻,而周石的嘴角已经开裂渗血。
周老爹还要打,周石妈却看不下去了,上前把丈夫拉开,女人略带哽咽的一遍遍说着:“够了,够了……”
脸上已经没了知觉,可心上有,周石仰头,不想让眼睛里面的东西再出来。
“行,你犟。我看你能犟到什么时候!我昨天说的话还算数,出了这个门,你就不再是我儿子,别指望我再给你一分
钱。等你哪天想通了,就回来,然后你就得都听老子的!”
撂下这句话,周老爹摔门而去。
周石妈跟在后面,回头看了儿子一眼,那只属于母亲的眸子里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可最终,她还是离开了。
周石靠在床头,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待尼古丁钻进了胸腔,才感觉那里多少被填满
点。
第 45 章
一连抽了半包烟,任凭护士过来制止,周大少完全不为所动。直到护士长莅临,跟练过似的,周石都没看清人家如何
出手,烟就易了主,然后老太太一句“你这样的我们管不了麻利儿点赶紧哪凉快哪呆着去”,周大少就让人给丢出了
病房。
这么一闹,倒也把周石的低落个冲散了。
九点钟的阳光正好,照得连花儿都好像在微笑。周石对着金黄色的正东方伸了个懒腰,让蜷缩了一夜的骨骼都重新舒
展开来。在最凶险的地方滚过一回,周石觉得未来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公交车在不远的站牌处停住,周石几乎立刻脚底一蹬狂奔起来,终于赶在司机关门之前蹭了进去。坐在硬邦邦的塑料
椅上时,周石的心还噗通噗通的狂跳。
他想刘远,迫切地想见。
他想刘远,迫切地想念。
这情绪一发而不可收拾,就如同海上最大的风浪,一下下用力地拍打着他的五脏六腑。
过了几站,车上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家几乎肩膀压着肩膀的抓着头顶上的吊环,可周石却奇怪的发现自己周围空空的
好不宽敞。他抬头去看乘客,想找出问题所在,可瞅一个,别过头一个,愣是没人肯跟他对视。
自周石出娘胎以来还没有过这待遇,以往上街那回头率哪次不是唰唰的。正当他纳闷儿的时候有人闯红灯,司机一个
急刹车,周石的脸磕到了前方的椅子背。周石直接倒抽口凉气,撞得明明不重,可那里却针扎似的疼。
周石皱眉,大概隐约可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倒数第二站的时候,周石特意起身去找司机师傅问“XX花园是不是下一站啊”,然后趁师傅热心回答的时候抬眼扫了
下车镜里的自己。好么,这不看不知道自己真奇妙,脸早被老爹扇成了猪头,肿得厉害,难怪他总觉得视线范围照比
以往有点窄,合着是肿起的脸把眼睛给挤没了,只能眯缝着。再配合额头的飘飘白纱,效果绝对震撼。
周石觉得就自己这造型刘远要是还能认出来,那什么情啊爱啊都不用说了,心搁那儿摆着呢。
这么一想,周石反倒有点迫不及待想看看刘远的表情了。于是车还没到站呢他就挤到后门那儿,下一个台阶,手扒着
车门等,等到了站车门一开,周少爷便刺溜钻出去,屁颠儿屁颠儿的找心上人去了。
到家门口,周石本来想按门铃,可又有点紧张。摸遍全身才翻出钥匙,他小心翼翼的将之捅进锁孔,没来得及拧,门
却从里面打开了。
“我以为你不回……”刘远话说一半,卡到了嗓子里,嘴忘了合,就那么瞪大眼睛看着周石。
周石情不自禁的抬手捏上了小孩儿的脸。
重重的黑眼圈,满满的疲惫,刘远的衣领上还沾着烟灰。
过去的一夜,没人安眠。
刘远毫不留情的打掉了周石的手,几乎克制不住情绪:“你去找人打架了?碰上抢劫的了?你说你大晚上出去晃荡什
么!”
周石哭笑不得:“喂,我现在是伤患……”
“对不起。”刘远忽然说。
周石愣住。
小孩儿垂着头,声音小得就像蚊子,却有浓浓的苦涩飘散出来:“我不是故意逼你的,我知道你已经够难受的了,我
没想……可就是控制不住……”
周石微微前倾,用下巴去蹭刘远的头顶,轻轻的,一下,两下,然后他和刘远说:“我没怨你。”
安静的气氛,维持了很久。
终于,刘远退开,他抬头重新看向周石,像下了什么重要决定一般,说:“咱俩以后谁也不许再提那事儿,也别吵架
了,哪怕真吵了也不许往外跑,行吗?”
周石挑眉,却又马上意识到自己这会儿的造型做此动作估计很不明显,于是改为勾起嘴角,故意问刘远:“不许再提
什么事儿啊?”
刘远恨恨地瞪了周石半天,才小声咕哝:“出柜。”
“哦。”周石煞有介事的点点头,然后跟说今天天气真不错似,补充一句:“完了。”
刘远没听懂:“什么完了?”
周石凑过去,跟刘远鼻尖对鼻尖,然后一字一句道:“柜,老子出完了。”
周石看着刘远先是愣神儿,继而呆住,再然后瞳孔开始慢慢的发光,下一秒没等周石反应过来,小孩儿直接蹦到了他
的身上!
周石被人死死攀着,忽然觉得自己成了秋千,刘远则是那只在上面晃荡着快乐到极点的小猴子。
刘远在周石身上语无伦次的大声骂着:“你他妈不早说!你知道我这一宿怎么过的!我肠子都快悔青了,撞墙的心都
有!”
周石把人紧紧抱住,嘴上却还不依不饶:“你不说以后都不提出柜了么,那你这会儿蹦跶什么?”
“滚!以后再敢不接我电话……”刘远一口咬在周石的肩膀上。
刘远的力道不大,又隔着衣服,所以周石任由他咬着。
前所未有的满足,周石知道,那是因为心里面装进了一只蹦跶的小猴子,偶尔虚伪,却也虚伪得招人爱。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先是激动,接着慢慢沉静,刘远从周石身上下来,认真地吻了过去,开裂的嘴角让周石疼得龇
牙,可他还是坚持享受了刘远难得的主动。细碎的吸吮间,周石觉得心都要化开。
“咱们一定要好好的……”
周石听见自己因为呼吸不稳而略带颤抖的声音。
等亲热告一段落,周石便开始翻箱倒柜的收拾东西。
折腾一大气,把客厅中间都堆成了小山,见刘远还站那儿愣着,周石蹲在地上没好气的冲他嚷嚷:“你倒是帮着收拾
东西啊,怎么着,准备把活儿都推给我一伤残人士?”
刘远没偷懒的意思,问题是他不明白周石在干嘛,所以他只能继续愣着,等待自家石头解惑。
周石低头,继续把手里的衣服往箱子里塞:“这破地方太大了,还远,咱换个住处。”
刘远心里一紧,隐约知道怎么回事儿了。别的不说,就周石脸上那伤,便足以表明周家的地震强度。
说不清什么心情,刘远走到周石身边蹲下,在周石疑惑的神情中把那颗不复英俊的脑袋揽进了自己怀里,然后刘远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