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融融——萌啾啾

第一章

破旧的二手风扇嘎吱嘎吱转动，苏小满嘴里咬着一根冰棍，半躺在劣质沙发上，昏昏欲睡。

冰吃完了，继续啃木头棍子玩。

五月份的初夏时节，晚风也开始带上了一丝暑气，苏小满翻了个身，郁闷地发现睡衣的后背又被汗湿了一片，要命，他已经没有多余的衣服可以换了！

“小满，过来帮忙。”唐绒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听着挺吃力，不用看都知道，他八成在搬那个又破旧又碍眼的大衣柜。

苏小满在心里掂了掂那个分量，无情地当做没听见。

开什么玩笑，本少爷又不是搬运工，今天为了抬这个玻璃小茶几都已经壮烈磕伤手了，还想怎么样！

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唐绒也不吱声了，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苏小满听见了木柜划过地板，发出暗哑难听的声音。

突然就心虚起来……

把已经被咬得惨不忍睹的木棍子扔进垃圾桶，苏小满静悄悄地溜到门口，探了个脑袋进去。

平日里总是把形象放在第一位，西装上的一点褶皱都无法忍受的人，此刻正套着廉价的T恤和短裤，卯足了劲儿把笨重的衣柜往墙角里推。

头发早就湿了个透，汗水顺着唐绒的额头滑下来，再从鼻尖滴落到地面上，灰头土脸的样子狼狈极了。

“……那什么，休息一下吧。”苏小满纠结地挠门，心里有个声音呼唤着他上去帮忙，可是身体却迟迟不肯做出反应。

看起来，真的好重啊。

唐绒白了他一眼，却没有停下手里的活儿，很明显是不高兴了。

“瞪我干嘛，我也是累了嘛，又不是什么都没干，你看，今天为了搬茶几，我这里都磕青了。”苏小满不服气地亮了亮自己的手肘，果然挂了彩，乌青的一片，不过还不至于触目惊心。

唐绒冷冷地说：“嗯，看到了，你继续躺着去吧。”

向来都只有被哄着的份儿，苏小满被唐绒冷漠的态度刺到了，刚冒头的惭愧被瞬间打飞：“唐绒！别跟我欠你似的！现在倒霉的可是我！”

“难道我就不倒霉吗？不就搬了个茶几，你叫唤一整天了，拜托，那是我们全部家当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好吗？就连你的行李箱都是我给扛上来的，你说你除了吃和睡，还知道干什么！”

苏小满气得满脸通红，呸了一声转身就走。

二十分钟后，唐绒终于完成了任务，双人床，写字台，大衣柜，都呆在了顺眼的地方，虽然都是二手货，看起来也不怎么结实，可是好歹组成了个像样的卧室。

“苏小满，床铺好了，上床睡觉去。”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唐绒依旧板着个帅脸，苏小满朝沙发里面睡着，并不打算理会他。

“如果你还要继续生气，我就不奉陪了啊，明天有力气了再来哄你。”唐绒蹲下，从旅行箱里翻出干净的衣服，头也不回进了浴室。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来，苏小满猛地从沙发上蹦起来，冲到浴室门口，挥起拳头往上砸了一下：“唐绒，你是个大人渣！”

“轻点儿，砸坏了咱赔不起。”唐绒正往脑袋上倒洗发水，想象着恋人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没留神呛了口水，引起了剧烈的咳嗽。

“呛死你！”苏小满对着门板竖了个中指，然后一溜烟跑进卧室，跳上了床。

等唐绒擦干头发走进来的时候，苏小满已经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了，被子被蹬到了一边，嘴巴微微张开，像头小猪。

唐绒温柔地一笑，走过去，弯下腰轻轻地在他额头上吻了吻，然后帮他拉好了被子。

苏小满鼻子皱了皱，半梦半醒间，呓语般地嘟囔了一句：“人渣。”

唐绒失笑。

临睡前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五月十九日，嗯，他和小满正式同居的第一天，虽然两个人今天从早到晚不知道吵了多少架，不过勉强值得纪念。

清晨，顽皮的阳光从窗帘的破洞里钻进来，向屋子里的人昭示着新的一天的开始，静谧的城市渐渐被喧闹浸透，在晨曦之下铺开了车水马龙的画卷。

“苏小满同志，”唐绒对着镜子打好领带，走到床边，拍了拍鼓起来的被子：“我要去上班了。”

被子团动了动，半天才传出一声闷闷的“嗯”，有气无力还带着略微的不耐，像足了酣睡被扰的懒猫，无视世界的辛勤运转，只急于回到甜香美梦里。

要是平时，唐绒一定会被这声软绵绵、荡悠悠的“嗯”撩拨得兽性大发，然后趁机压着苏小满上演一场激情大戏，以此消耗掉早晨过剩的精力，可惜如今身负养家糊口的重担，精力非但不过剩还很有可能不够用，唐少爷只能暂时忍痛戒色。

“喂，不许赖床，早饭在锅里，你吃完以后把昨天的脏衣服洗洗，听见没有？”

“知道了！你烦不烦！”苏小满烦躁地踹了一下被子，翻身，继续睡。

唐绒克制住给他一个暴栗的欲望，哼了一声，说：“要是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睡，我就把你强暴一百次！”

“我靠，一百次，你会不会太高估你自己了？”被吵得实在没办法继续回笼，苏小满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我起了，你快滚蛋！”

“大清早生气会影响新陈代谢的。”唐绒凉凉地提醒一句，然后不顾苏小满的拳打脚踢，捏着他的脖子硬是来了个缠绵的早安吻。

“来，这是你今天的目标。”唐绒从口袋里翻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地址：“是个外贸公司，正在招聘部门经理的助理，你去试试。”

“助理？不就是给人倒茶倒水还总挨骂的炮灰？”苏小满理直气壮地拒绝：“我不去，我要你包养我！”

“我倒是想，可是现在暂时还包不起。”唐绒笑着说：“去碰碰运气吧，实在不行我再想办法，我的钱还够咱们俩用一阵子，你用不着有压力。”

“谁有压力了，老子用你的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谁他妈把我害得流落街头的。”苏小满勉为其难地接过，很不情愿的样子。

唐绒也不点破他瞒着自己偷偷找工作的小动作，挠挠他脸上的小酒窝，依依不舍地说：“我走了啊。”

“走吧走吧。”苏小满赶苍蝇似的挥挥手。

“再亲一口。”

“哪来这么多废……唔唔……去！赶紧滚蛋！”

唐绒走了以后，苏小满慢吞吞地起来洗漱，叼着牙刷绕了房子一圈。

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小公寓，果然，怎么看都小得人神共愤，养狗还差不多，养着两个大男人，人口密度会不会太大了！

不过，经过唐绒昨天辛苦的到扫和规整，天花板上的蜘蛛网是没有了，脏兮兮的地板也现出了原来的颜色，映着阳光闪闪发亮，家具整整齐齐地摆放好，每个角落都焕发着唐绒的风格，整齐，干净，一丝不苟。

好吧，他承认，虽然小，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只属于他和唐绒的“新家”。

养尊处优惯了的苏小满找到些许心灵的安慰，跑回浴室里漱口。

苏小满何许人也？这要从他的老爸苏旗说起。

在G城里，盘踞着垄断了房地产行业的三大巨头，苏家老爹苏旗就是其中之一，年轻的时候，他凭着满腔热血和一股蛮力，空手起家，在生意场上独自摸爬滚打，攒下了一笔不小的积蓄，然后把目光投向了房地产。

那时候，G城的地价还比较物美价廉，苏旗捡了个大便宜，成为了幸运的淘金者。

三十多年以后的今天，苏旗变成了苏老板，风光地跻身于G城的富豪榜之列。

富豪的儿子叫什么？

没错，富二代。

苏家有三个小孩，清一色的雄性。大哥苏惊蛰年长其他两个许多，大概是继承了苏旗的那股狠劲儿，性子特别固执强硬，容不得别人忤逆，用唐绒的话说，这就是暴君一枚。

相比之下，二哥苏小暑脾气更像母亲，温柔沉静，也更懂得照顾人，毕业以后苏小暑当了摄影师，一心沉浸在摄影的世界里，每天背着器材出没于山野之间，又多了那么点与世无争的气质。

最后么子苏小满……试想，有那样有钱的老爸，贤惠的老妈，和两个能干的老哥，除了吃饭和睡觉，这个家庭里还有什么是值得苏小满操心的呢？

所以唐绒总结，苏小满一生最大的贡献，就是花了二十四年的时光向世人展示，米虫是怎么诞生的。

可是这只众星拱月的米虫，此刻却蜗居在二十平米的小公寓里，胡乱搓着泡了一宿的衣服，为将来口粮的着落忧心忡忡。

“苏先生，我们看了你的简历，你已经大学毕业两年了，可是工作经验那一栏里你什么都没写，是一直没找到工作，还是有别的原因？”

小小的面试室里，苏小满第N次被迫面对这个问题。

“呃……是，是没找到工作。”

“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面试官意义不明地笑了笑，大概是觉得苏小满的回答诚意缺缺，接下来问的问题都例行公事一样敷衍。苏小满知道没戏了，在内心里把这个无聊的主管诅咒了一百遍。靠，你想听到什么回答？难道我告诉你，本少爷是堂堂锐旗老总的小儿子，自打出生开始就不需要为生计发愁，现在走投无路愿意委身于你这个烂公司，是你烧几辈子高香得来的福气，你就会录取我么！

没道理嘛，歧视落魄贵族！

“就先到这里吧，有消息我们会电话通知你的。”

十分钟以后，面试结束，苏小满早就坐不住了，匆匆鞠了个躬，夺门而逃。

走出安静的写字楼，苏小满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认命地叹了口气。已经一个星期了，他果然是个面试猪王，每次面试都摆脱不了被秒杀的命运。

对面大厦的LED大屏幕上正放着斑斓的广告，苏小满无意中抬头，正好看到了“江畔美墅，您置业的最佳选择”几个大字，下面还注明了开发商，锐旗地产。

“兄弟，千万别被豪华的表象迷惑了，锐旗家的房子全部都是漏水漏电漏煤气，搞不好还闹鬼的。”恶劣地对旁边一个和他一样抬头看广告的人留下这句话，苏小满一溜烟地跑掉了。

嘿嘿，老爸，不是我不孝，可是谁让您把我扫地出门呢，当儿子小小地发泄一下情绪，也是情有可原的，对吧？

哼着小曲往家里晃悠，苏小满很快把求职失败的惨痛抛到了脑后，时不时驻足于大商场的招工告示栏前，看看能不能挖掘出一点好料。

经过一家超市的时候，苏小满突然想起要买肥皂，正要进去，门口竖着的绿色小牌牌引起了苏小满的注意。

急聘促销员一名，二十五岁以下，高中以上学历，五官端正，有较强的表达和沟通能力，男女不限，薪酬面议。

咦？这个有搞头！苏小满眼睛一亮，想都没想就一头栽进了超市里，对于他来说，工作内容是什么不重要，只要有工资拿，又不需要多大体力，最好连脑力都不需要就行了。

促销员，不就是每天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站在超市门口重复“欢迎品尝”和“买一送一”的公关么？这个他肯定能胜任！

面试很简单，连个正经的流程都没有，超市的经理就在楼道口跟苏小满闲聊了几句，随手翻了翻他的证件和资料，得知他有名牌大学的本科学历，而且对工资要求不高的时候，立马拍着小伙子的肩膀说，就你了，明天过来上班。

苏小满心花怒放，领了表格，下楼一口气买了五块肥皂。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前方是绝路，希望在拐角！噢耶！

走出超市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唐绒打电话报喜，不过那边没人接听，估计还在忙着推销他的烂保险。

唐绒下班的时候才看见苏小满的未接来电，回拨过去，那家伙只催促他赶紧回家就挂了电话。

“小满，我回来了。”

唐绒打了招呼，还没来得及换鞋，一个人影就从卧室闪到了他面前，往他身上就是一扑：“好消息！”

无奈又带着纵容地抱住了身上的人，唐绒问：“什么好消息？”

苏小满得意地跳下来：“我找到工作了。”

“真的？”

“嗯！”

唐绒高兴地搂过苏小满，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两口，然后问：“什么工作？是我早上给你那个么？”

苏小满可疑地沉默了几秒钟，说：“呃……不是……是另一个公司，营销方面的。”

“哦，挺好的，跟你专业对口，什么公司？”

“……家家乐……呃……股份有限责任公司。”

唐绒愣了愣，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管他呢，找到工作就好！

第二章

“靠，被骗了。”闷热的仓库里，苏小满吃力地推着一车饮料进来，想到外面还有一大卡车的货要卸，他就恨不得杀了那个缺德的经理。

说是招聘促销员，明明就是打杂的，这下好了，一语成谶真成搬运工了。

“苏小满，赶紧的，都什么时候了。”一旁比他年长的前辈受不了苏小满蜗牛般的速度，不悦地催促着，卸货的这堆人里面，就数他最磨蹭，码放的东西也最没条理，一看就是不懂干活的。

“知道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苏小满在心里对他做了个狰狞的鬼脸，咬紧牙关，从推车里抱起了一箱雪碧。

怎么感觉……比家里那个茶几还要重呢？天啊！腰要断了！

等货全部都卸完的时候，苏小满已经累得两条腿直打颤，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负责安排工作的组长进来视察一圈后，冷冷地问半死不活的苏小满。“会杀鱼吗？”

苏小满惊恐地瞪大眼睛，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杀鱼？那玩意儿身上有鳞，会刺手的好么！而且……他堂堂少爷一个，为什么要去做那么血腥的事情！

组长皱了皱眉，又问：“会做熟食吗？”

继续摇头，连案板都没摸过。

“那你会干什么？”

“呃……”苏小满绞尽脑汁，都没想到一个能拿得出手的技能。

“你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然后到货架那边帮忙。”组长没心情陪苏小满检讨自己，留下一句话又走了。

坐在仓库旁边的板凳上，苏小满揉着酸痛不已的手臂，想起以前那些逍遥自在，被人哄着捧着的日子，忍不住一肚子委屈。

真不知道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图的是什么，照这样下去，就算他把自己累死了，老爸也未必见得会接纳他和唐绒的关系啊。

早知道要吃这么多苦头，就不要听那个混蛋唆使，玩什么出柜了，没钱的日子，真的很难过啊……

看看手表，休息时间结束，苏小满哀怨地叹了口气，艰难地站了起来。

“何先生，您觉得我还有哪些地方没有解释清楚的话，尽管提出来，我可以……”办公室里，唐绒在做最后的努力。

“对不起，我还有个会要开，先失陪了。”西装笔挺的男人不耐烦地站起来，合上电脑，拿起桌上的几份资料就走了出去，一个像是秘书的年轻小姐站在门口，盯着唐绒，用眼神清场。

这种眼神唐绒一天要看几十次，已经不再会像第一次那样面红耳赤，继而落荒而逃了，在半是怜悯半是厌恶的目光下，他镇定地整了整领带，很有气质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