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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叶海涛的表情看起来很是痛苦,让古谷川心里也跟著难过了。尤其是叶海涛後来哭累了睡过去的时候,古谷川慢
慢地从床上坐起了,他静静地拿过台灯,小心翼翼地看著叶海涛的睡颜。
古谷川偏头思虑一阵,依旧是想不通叶海涛是为了何事烦恼。最後,他叹了一口气,躺回床上去,紧挨著叶海涛──
他也得好好睡上一觉,明天还得去码头处理事情。
实际上,古谷川终日这样奔波劳碌,也是觉得非常疲劳的。但是因为身边有了叶海涛,他很快就能注满精力,再加上
他这两日已经缜密地思考过了,为了他和阿海的将来,这点苦头实在算不得什麽。
古谷川这般想了想,眷恋非常地抚摸著叶海涛的发丝,然後倾上前在叶海涛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叶海涛今天依旧来到了英格兰街道。
他揣著焦虑不安的心情,在这条路上茫然地搜寻著其他的当铺。
今早,古谷川在他还没醒来就先出去了,这让叶海涛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昨晚在浑浑噩噩的时候,下了一个决心。
这一次,他是无论如何,都要把那金表给卖了。
今天早上,叶海涛在将那金表用布包包起来的时候,心里是难过非常的──因为他又一次糟蹋了他哥的心意,上次用
三千块卖了照相机,这一次就连这块名贵的表也保不住了。
叶海涛对古谷川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夹杂了喜欢、厌烦、恐惧和怜悯。叶海涛自认是很感激古谷川的,然而他又对古
谷川的纠缠骚扰感到极其厌烦,却也不敢多加反抗──他哥狂躁的个性,叶海涛这几年没少见识过。
至於怜悯,估计就要说到古谷川身上的病了。就这点而言,叶海涛内心是很同情他的。
由於叶海涛还记得上次那一位林庄文先生的话,故此,他明白这块金表是没办法拿到林先生的当铺去的。尽管叶海涛
很希望把这贵重的东西卖给那温和的林先生,可是人家不愿意收啊,他也急需一大笔钱来给他那糊涂的妈妈还债。
英格兰街道是很大的,除了英国铺子之外,还有荷兰人以及法国人的店。叶海涛也只能勉强看明白招牌上的字,他汗
流涔涔地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才在中巷那里又找到了一家小当铺。
这一家铺子比林氏的当铺小上许多,坐落的位置也很隐蔽,叶海涛是看到了那和英文招牌并排在一起的中文字,才知
道这里原来也是间当铺的。他有些惶然的地站在那稍嫌老旧的铺子外头,一直到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踏了进去。
看铺子的是个中年男子,面黄肌瘦的,下巴削尖,看过去是不太好说话的人,中指戴著镶著一大颗玛瑙的戒指,该是
这铺子的老板。叶海涛先是在门口站定,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走进去,掂高了脚,小声地问道:“先生,我想当东西
,能麽?”
“啊?”那老板正看著本子打算盘,瞧也没瞧叶海涛,只是大声地说了一句:“你刚才说了什麽我听不见,大声点。
”
叶海涛被人这麽一喝,有些手足无措,但是他是很有胆子,丝毫不退怯,接著大声地喊道:“我来当东西的──能麽
?”
老板皱了皱眉头,总算抬头正视著叶海涛了。他先是上下打量眼前这消瘦的小少男,随即笑了一声,“小弟弟,你要
拿什麽东西来卖啊,先说好,我这里不收糖果玩具,要是没什麽好东西,就赶紧走开。”
叶海涛听了这话应道:“我有好东西的!”说罢,他蹲了下去,把背包里的布包给拿了出来,双手捧著拿高交给了那
个中年男子。
“哟,自己打开来让爷瞅瞅。”老板毫不上心,戏谑地说了一句。叶海涛抿了抿唇,他是很讨厌被人看不起的,可是
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走遍了这一条大街,除了之前那家,也就只瞧见这间当铺了。
叶海涛立马将布包给层层打开,接著再双手捧高,问道:“先生,您瞧瞧,值多少钱?”
“诶,我说你那是──”这中年男子愣愣地喃著:“什麽玩意儿……”
他看著眼前少年交上来的东西,突然睁大眼了。
“先生、先生。”叶海涛叫著他。
“这是……咳,我瞧瞧。”老板很快就回过神来,双手接过这小少年递上来的金表,接著又仔细地看了看,还拿了工
具,在一旁琢磨了好一些时候。
叶海涛抓紧著背包等著,他不断地掂起脚跟,瞧见老板走到里面去,鉴定了好些时候,才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那老板抓著那金表,看了看叶海涛,又瞧了瞧这金表,啧啧两声,一脸很是不在意地将金表交还给了叶海涛。
“先生。”叶海涛仰头急急问著:“这金表值多少啊?”
“金表?”只见那老板扯一扯嘴角,说:“纯度这麽低,连‘金’字都还搭不上,你说能值多少钱?”
叶海涛一听便懵了,看著掌心的那块表──看那表面金光闪闪的,里头还镶了像是宝石一样的东西,这表怎麽可能不
值钱呢?
“唉唉,我跟你说吧。”那老板用笔指著叶海涛,道:“这表部分是金做的不错,不过纯度太低了,很显然就是个做
样子的,值不了几个钱。”
叶海涛闻言,讶异地咽了咽口水,接著眼带疑惑地看著掌心地那块表。
当铺老板状似无意地低头敲著算盘,目光却是悄悄锁著叶海涛脸上的表情变化。他先前没瞧仔细,这下来看,果真发
现了眼前这小少年可不一般,身上穿著的校服还是用英国的料子,可那瘦巴巴的穷酸样儿,还真瞧不出一丁点有钱少
爷的范儿。不过,这老板是很精明的,他清楚瞧见了叶海涛的脸色变化──由茫然转为焦急,仿佛是极其缺钱。
故此,他又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冲著叶海涛悠悠道:“要是你真想卖,我们这里也不是不收……”
叶海涛闻言立马抬起头来,只见那老板对自己慢慢比出了一个数字,“我们这里嘛,只有死当,刚刚我估了估你这块
表的价码,至多值个两千块钱,你卖不卖?”
两、两千块?
叶海涛一听,“啊”地叫了一声,难以置信地看著前头。
饶是从前,叶海涛会认为两千块是一笔极大的数目,然而现在不同了──他的相机还卖了三千块钱的,这表就这麽不
值钱麽?
“卖不卖,你自己考虑清楚。”那老板看著叶海涛,丢下了一句:“这已经是公道价了,不能再多了。”
叶海涛更加无措了,他怔怔地听著,双手握著那沈甸甸的表,好像要断了一样。
两千块……两千块能干什麽呢?拿去给妈妈再赌,好让她做那个翻本梦麽?
叶海涛吸了吸鼻子,只觉得难过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了。
但是,叶海涛并不是傻瓜──他心里是存有疑问的,毕竟上一回,那老实温和的林先生可是亲口告诉自己,这块表是
非常名贵的。
故此,在默默权衡了之後,叶海涛沈默地将那块金表收了回来,用布包重新包裹了起来。
他对著老板道了声“谢谢”,转身就走出去了。那老板出奇地也不去拦他,只望了一眼叶海涛离去方向,打了一阵算
盘,过了一阵才走到了一边,拿起了黑色的电话听筒,小声地说道:“那小子往右边那条街走去了。”
叶海涛很烦恼。
他在英格兰街道上走了大半天,结果一点收获也没有,而母亲苏芝华的债务已经迫在眉睫,要是等到那些讨债的人上
门来,可真要完蛋了。
他紧紧地攥著他的背包,又累又渴,不过这些怎麽也比不上心里的难过。
正当叶海涛心乱如麻地走在街道上的时候,後头突然窜出一个汉子,快速地往叶海涛的方向奔去。
叶海涛只觉得一阵狂风拂过,转眼就被人撞倒在地。他伏在地上,好容易才坐了起来,咬牙咒骂了一声,下意识地去
抓他的背包。
咦?
叶海涛著急地四处乱瞟,他的背包呢?
他快速地仰起头来,只见那撞倒自己的人已经奔到了人群之中。
叶海涛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追了上去,边跑边嚷著:“有贼啊!抓贼啊──!”
叶海涛追了一段路,那贼人显然是很熟悉这里的路况的,没一会儿叶海涛就追丢了。而到最後,叶海涛终於累得往前
扑倒,跌倒在地上了。
这一跌可不轻,叶海涛的裤子磨破了,连膝盖也划伤了。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茫然地在街上一拐一拐地走著。一直到叶海涛走不动了,他坐到了一个角落去,把整个人
都缩起来了。
这时候的叶海涛已经心如死灰,彻底绝望了。
然而,也是在这时候,叶海涛听见了前头响起了一把堪称熟悉的声音。
“你是……你怎麽会在这儿?”
那人手里拿著几本书,穿著衬衫长裤,戴著眼镜,一脸温润,不正是林庄文麽?
叶海涛怔忪地看了看林庄文,再仰起头──他居然走到了上次来的那家当铺了。
叶海涛抿了抿唇,正想爬起来走开的时候,却见林庄文慢慢地在自己面前俯下身来。林庄文从口袋里拿出了手帕,轻
轻地擦了擦叶海涛脸上的污垢。
然而,他边擦著,叶海涛那双眸子也跟著边落下泪来。
囚徒 第十五回(全)
林庄文把叶海涛带进了铺子里边的小办公室去了。
他先扶著让叶海涛坐在柔软的椅子上,然後就到一边的桌子底下拿出了药箱。叶海涛从一开始流过泪,之後就没再哭
了,只是一双眼睛红通通的,不断地抽哽。他身型消瘦,尽管长高了,看过去依旧带给人羸弱瘦小的错觉。
夥计从外头拿著一个小水盆走进来了,就搁在了门边,冲著林庄文叫了一声“少爷”,接著就走出去了。
林庄文把那小水盆拿了过来,先俯身替叶海涛把沾了泥污和沙石的脸以及手臂擦干净。他的动作缓慢轻柔,仔仔细细
地把眼前这少年擦干净了,接著又从身旁的药箱里拿出了酒精纱布等等。
当他抓住叶海涛的手腕时,叶海涛却略带迟疑地把手扯了回来,摇头婉拒说:“不、不用了……”
叶海涛这模样让林庄文不自觉地拧了拧眉,他温柔却微带强硬地将叶海涛的手给拉了回来,为那一大片擦伤上药包扎
。接著,又将叶海涛的右脚给抬了起来,把那已经结了血痂的膝盖用水洗了,重新包扎。
整个过程之中,叶海涛都是闷不吭声的。尽管包扎的过程中有些疼,叶海涛咬著牙,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这让林庄文不由得抬头多看了叶海涛几眼,过了好一会儿才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叶海涛的肩头,然後在他身旁的另
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出了什麽事了?”林庄文的声线是偏低的,当他轻声说话的时候,让听的人觉得很是舒服悦耳,那感觉就像是微风
拂过一样。
说实在话,林庄文是很关怀眼前这个少年的,至少没有人会像他那样,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如此和善。尤其是当他开
口问自己发生什麽事的时候,叶海涛就像是在冰寒之中感受到了一股暖流,他仰头看著林庄文,莫名地又想落泪。
实际上,除了关切之外,林庄文心里也是对这少年满怀好奇的。他认为,简直可以用“缘分”这美妙的词语来形容他
和叶海涛的重逢。毕竟,林家是有好几个产业的,这间当铺并不是最主要的,而且由於座落在英格兰街上,离林家住
宅稍远,林庄文是很少前来的。
上一次他凑巧遇见了眼前这个少年,并从他手里暂时买下那个相机──那东西现在还安然地放在他房间的抽屉里,并
没有多加使用。因为林庄文心里笃定,叶海涛终有一日是要把那相机给赎回去的。
这一次是因为父亲身子抱恙,林庄文亲自来当铺取账本,甫一下车就瞧见了缩在角落的叶海涛。那时候,他是满怀讶
异和欣喜地走向那个少年的,而在走近叶海涛之後,他才发现叶海涛不止全身脏污,还受了伤,一脸的无助茫然。
“出了什麽事?能跟我说麽?”林庄文在叶海涛身边说著,“我可以帮上忙的。”
林庄文的态度是很诚恳的,他向来是个可靠并足以让人信任的人,要是他开口说帮忙,那就绝对不是客套话。
叶海涛望著眼前这个青年,一时之间觉著像是有什麽东西哽在了喉咙,让他难受至极──那一刻,他是很想在这个人
面前大哭著述说委屈的,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和悸动了。林庄文是如此地让人备感安心啊,但是却是和
他是没有关系的人,而他也许会给林庄文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样的认知让叶海涛努力抑制住了抱住林庄文大哭的冲动,他只是闷闷地摇了摇头,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地
吞入腹中。
後来,是林庄文送他回去的。
那时候天已经快要暗下来了,叶海涛却只让林庄文把他送到了离古谷公馆还有一英里路程的武吉斯玛街。林庄文是看
得出叶海涛的为难的,故此心里就算有诸多猜测,也没对这少年多加询问。
他给叶海涛留下了联络的方法,叶海涛还知道了眼前这个青年原来是莱佛士学院的学生,这让叶海涛心里对林庄文生
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憧憬和尊敬,他把林庄文写给他的那张写了地址和电话的纸张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裤带里。
在下车之後,他出神地看著林庄文的车子驶远,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然而,叶海涛很快地又回到了残酷的现实里──
金表被抢了,他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了,这一次他和妈妈真的完了!
这一天,显然除了遇见林庄文之外,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叶海涛的意的。
当叶海涛一回到古谷公馆,看门的老汉就急忙拉住了他,神色惶恐地说:“阿海你跑哪里去了?这下惨咯,少爷刚才
在学校那里接不到你,现在在里面急得发疯,你赶紧去哄他去!”
叶海涛有些木然地听著这话,也许今天收到的刺激实在是太多了,让他简直有些麻木了。
那老门房说的果真没错,叶海涛一踏进屋子,就瞧见了一地的狼藉──这让叶海涛颤了颤,他突然发现自己实在是太
小看古谷川的破坏力了,当他艰难地越过了那遍地碎片和家具残骸的客厅,总算听见了上头传来一把尖锐的叫声──
“阿海──!”
叶海涛这才仰起头来,就瞧见了古谷川像只猛兽一样地往自己快速扑来,一股脑地把他给捏住,接著一口咬在了他的
脖子上。
叶海涛“啊”地惨叫一声,他奋力地推拒著强搂住他的男子。但是古谷川根本不为所动,用力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後,便拦腰将他给扛了起来。叶海涛胡乱地蹬著腿,大喊著“放我下来”,而古谷川因为极端地愤怒与痛心,扬起手
用力地在叶海涛的屁 股一打。
叶海涛自懂事就没被人打过屁 股,即便是母亲苏芝华也不曾这样对待自己。故此古谷川这麽做,严重伤害到了叶海涛
的自尊心,他发自内心地感到了痛苦,於是更加奋力地蹬腿,两手用力地捶打著古谷川的背部。
古谷川也不急著教训叶海涛,他把叶海涛架紧了快步带上了楼,一进房就把挣扎不止的叶海涛扔在了地上,不待他从
地上爬起来,就迅速地压了下去,二话不说就去扯叶海涛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