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回答他。
“多少钱我都出,哪怕是倾家荡产!”
“我会让真凶付出应有的代价。”莫文卫严肃道。
三个人离开了阮家,每个人都觉得心里跟吊了一个大铅球似的沉甸甸。
“对不起。”邹清荷突然道。
“噫?”莫文卫不解。
“看到死者的相片,看到案发现场……我都把这些当成别人的事……”他的话还没说完,柳下溪捂住了他的嘴:“不要往下说了,侦查案件要沉静,不偏不倚。同情被害人以及由此事产生的伤感埋在心里吧。只有找到真凶,查出真相才能带给死者的家人一丝宽慰。”
“……我们现在去哪里,嫌疑人家?”莫文卫问。
“你回家睡一觉,我先看完这些资料,清荷你今晚看看日记里写了些什么。”
“我睡不着。”莫文卫摇头:“去我住的地方吧,我给你们煮点宵夜吃。有我在一边你们更方便了解案子。你后天要上班,我不想耽搁你上班的时间。”
“也好。”
莫文卫的家不大,六、七十平方的样子。也没怎么花心思布置,连客厅也放着两大架子的书,透着一股子浓浓的书卷味。大书桌,三张高背椅挤得客厅没多余的空间了,让邹清荷觉得他把书房移到客厅来了。现在这年代家里居然连电视机都没有……东西虽然多,但并不乱,一切都井然有序。
莫文卫脱下外套放在手上:“你们随意。”
就算想随意也没地方可随意……邹清荷看着柳大哥拉了张高背椅坐下,并不急着看资料,手里拿着钢笔在旋转。
莫文卫走进了卧室用衣架把外套挂进衣柜里,邹清荷伸着脑袋往里瞧:哇,卧室也很满哩。大床、大衣柜、电视机放在小书桌上……床上有几本厚厚的书。
邹清荷好奇他另一间房有些什么……不过,没得到主人容许也不好意思进去看。
“莫律师,你这里有白纸吗?”柳下溪站起来走到清荷背后敲了一下他的头。
邹清荷回头,朝他歪嘴并撸了撸鼻子。
“只有没写的材料纸行吗?”
“也行,需要厚一点的。”
邹清荷站在一边看着柳大哥用钢笔在材料的反面随便画了几笔,晚上看到的案发现场跃然再现。每次看到柳大哥运笔如飞,邹清荷就觉得很神奇……
“凶器在哪里发现的?”柳下溪一边画一边问莫文卫。
莫文卫正稀奇地看着,见他问起连忙道:“在这里。”他指了指柳下溪画出那个夹道口:“就在这个角落里。”
柳下溪立即用笔在他指定的位置画了一个圆圈。
邹清荷拍着头道:“我记得警方有拍凶器的相片,我找出来。”
柳下溪皱起眉头来:“凶器不是和被害人一起被发现的?”
“第二天勘察现场的时候找到的。”莫文卫道。
“你说什么?”柳下溪放下了笔。
“被害人被人发现之后立即送到医院并报警,警方赶到医院,被害人已经死亡。警方立即展开调查,盘察与被害人相关的人证,第二天早上才找到凶器。找到凶器之前嫌犯人已经被警方怀疑并拘留了。”
滴血的悸动-04
“相片找到了。”邹清荷把拍着凶器放大的特写相片放在柳下溪面前。
这把成为凶器的水果刀非常锋利,很显然被其主人反复磨过。这把刀从柄到刀锋都沾有不少的血迹,从血迹上看得出手握的痕迹,上面有非常清晰的带有血迹的指纹。
莫文卫找出一份复印件道:“找到凶器验出带血的指纹就是犯罪嫌疑人的指纹之后,警方定了案锁定了薛伟昭犯罪的事实。就算凶器在第二天才找到值得让人怀疑,但他在前天晚上就被警方拘留了,别人要栽赃谄害他在时间上也没可能。而且,警方找到薛伟昭时他神智清楚正跟家人一起吃晚饭。”
“送被害人去医院的人是谁?”柳下溪仔细地看着凶器,一边用手无意识地示范着如何握着这把刀刺人的动作……得出一个结论:这指纹没有可疑的地方。
“附近的一位居民与被害人没有任何关系,两个人并不认识。”
“有关凶器的事嫌疑人怎么说的?”
“他说不是他的刀。很像他那把常放在书包里的刀,但肯定不是他的。他解释不了自己的指纹为什么会在刀柄上。”
“指控薛伟昭杀人的唯一证据就是这把凶器吧?”邹清荷坐了下来瞪着相片看。
“没错,这是铁证。”
柳下溪没说话,开始认真看这些资料了。
邹清荷看着日记本,包了一层蓝色的皮革显得很有档次。
“阮明灿的小姨在他升高中的时候送给他的。”莫文卫对邹清荷道。
看别人的日记始终觉得有些不安,这里面记载着别人的私心话。邹清荷为了提高自己的作文水平也曾经写过日记,跟记流水帐差不多,没坚持多久就放弃了。
翻开了日记,第一篇就写着高中入学的事情,死者的文笔相当好,先是一段新学校的环境描写:什么杨树迎风招展、校旗飘飘、篮球架下的英姿焕发等等。邹清荷把这些直接跳动,翻到第九篇的时候才看到死者写道:今天,是非常快乐的一天。除了“快乐”这两个字,我不觉得汉字还有其它的词汇可以如此贴近我的心情。上语文课的时候,老师表扬了我的作文。她突然朝我望过来,那双眼睛晶亮晶亮的,让我想到了南海的黑珍珠闪闪发亮,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心跳加速脸红耳赤。她突然轻轻地笑了,别过脸去,我看到她肩膀在耸动,纤细的背也一起在颤动……
从这一篇开始,阮明灿的日记记载着她的一言一笑一举一动。可爱的有点调皮的美丽少女在纸上跃动着……
“饿了吧。”香喷喷的面条端了上来,上面盖着两只煎鸡蛋。
邹清荷盖上了日记本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里面记载着怀春少年悸动的心跳啊。这种拨动心弦的初恋,他也曾经有过……
“怎么了?”柳下溪一边吃一边问。
“唉。他是为了她才去玩街机的,他的目光只围着她转。”
“早恋害人不浅。”莫文卫摇头。
“不关早恋的事。”邹清荷反驳道:“他这份恋慕的心不是错误的!”
莫文卫不想在这上面跟他争辩下去,转变话题道:“日记本里没有线索。”
“嗯,确实没写他跟别人有过节,日记本里根本没有提过疑凶的名字,警方最初怀疑薛伟昭的线索是谁提供的?”邹清荷问道。
“警方当晚调查了死者的老师同学,从他们那边听到的两人之间的纠纷。然后综合目击证人从死者口中听到的那两个字找上薛伟昭的。嫌疑人在案发的时间里没有时间证人,警方请他协助调查,嫌疑人当时的态度恶劣拒不合作,警方强行把他带走了。”
“原来如此。”邹清荷吃面条的时候不小心把面汤溅到日记本封面上,连忙用衣袖擦了一下留下了一个大大的印迹,被莫文卫看到,皱了一下眉头。
邹清荷怪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
“找皮油(保护皮大衣的一种无色油,可以清除皮革皮草上的油印)擦一下。”柳下溪拿起了日记本,翻开到死者写的最后一篇:“噫?他有一段时间没写日记了。”
“他只写到张映春答应跟他正式交往为止。”莫文卫看过整本日记,立即回答了他。
“蛮奇怪的,交往之后可以写的东西更多啊。”邹清荷不解地问。
“光想着怎么避开大人偷偷去约会,没心思写日记了吧。”柳下溪耸耸肩,他从来不写日记,不了解写日记的心情。
“柳队长,看完了资料有什么想法没有?”莫文卫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柳下溪。
“推翻不了凶器上的指纹就没办法要求警方重新搜查这件案子。”柳下溪想了想才回答他。他不是这一区的警察,找不出正当理由就无法调出证物来重新搜查此案。
莫文卫叹了一口气,他神态越发阴暗了,满脸的倦容:“就象走进了死胡同似的。”
“也不一定。”柳下溪站了起来:“等我见了那位唯一的目击者以及张映春与我们的犯罪嫌疑人之后再说吧。莫律师你去想办法弄到死者当时的所有现场遗物清单,还有找到凶器的警察我有话想问问他。明天,啊,已经是今天了,我们分头行动电话联系。已经凌晨三四点了,你还可以睡上四、五个小时别硬撑休息不好办事的效率低,我们先回去了。”
莫文卫本想挽留他们,想着自己家里只有一张床也就放他们回去了。出门的时候把车钥匙给柳下溪:“开我的车吧。”
柳下溪一怔,也没客气。
“连你也找不出突破口的话,这案子只怕……”送他们出门,莫文卫欲言又止。
“相信柳大哥吧。”邹清荷朝他展开笑容。
“看完了这些资料,我觉得一点头绪也没有。”回到家之后邹清荷打着呵欠很想睡觉,却强撑着精神坐在柳下溪对面。
柳下溪把手边的资料重新整理了一下道:“别想了,睡觉去。”要了解一件案子不能轻率地下结论,只有深入调查,再综合搜寻到的看到的听到的证物、证词得出自己的结论,太过仓促很容易就拐进错误的歧路里。柳下溪手按在资料上,陷入自己的思绪里:这案子,不看凶器指纹这个铁证的话,疑点其实很多……嫌疑人薛伟昭如果真的是因为失恋而杀人的话,为什么在死者与张映春确定恋爱关系之后的一个月半才动手杀人?张映春不承认她与死者在拍拖……死者为什么会去案发现场?薛伟昭案发时人在哪里?死者被人刺伤的时候没有求救吗?
啊!柳下溪突然抬起头来,书房内只剩下他了。
他翻开日记,察看死者最后几篇日记……“噫,没写啊。”他自言自语道。
“写什么?”清荷刚洗完澡路过门口,探头进来问道。
“我记得莫律师说过:‘被害人的日记写着他们常常利用她出来买东西的短暂的时间躲在附近没什么人的死胡同里牵牵手、亲亲嘴。’”
“日记本里有写的。”邹清荷走过来道,翻翻翻很快翻到了那一页:“死者把自己的梦里场景记录下来了。唉,春梦一场啊。莫律师看过日记之后可能认为死者与他女友真的做了梦里的事吧。”
“梦里的场景……”
柳下溪和邹清荷到张映春家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多了。
这是大杂院,一共住了七八户人家。
柳下溪先从邻居那边打听了一下张家的情况,五口之家,家庭成员是父母与三个女儿,张映春是家里的老三。
张家从别处搬来的,住了四年。三个女儿都长得很漂亮,吸引了不少青年男性在附近转悠着。长女已经有工作了,次女在读大学。张家的父母在附近胡同弄了一个铺面,帮衬的人不少生意不错。张家家教很严,女儿们不带陌生人回家。
柳下溪敲响了张家的门。
过了小会儿,门打开了一条缝,里面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什么事?”
柳下溪亮出了证件:“我是警察,想见见张映春。”
“她不在家。”门立即要关上了。
“你是张笑春(张家的二女儿)么?我有话请问你,请协助警方办案。”柳下溪用脚堵住了门缝,手一推,门开了。门里站着一位脸型极象饱满的南瓜子、葱头鼻、嘴唇微卷嘴角上翘的女孩子。她戴着一幅高度近视的眼镜,长发飘飘,穿着黑色带帽的长风衣,接近一七米的身高……斯文的气质加上含笑忽又似嗔的唇……确实是一位极有吸引力的女孩子。
“什么事?”她带着戒备的表情推了推眼镜框。
邹清荷带着尴尬的笑,小心地关上了门,挡住了外面邻人窥视的目光。
柳下溪打量了一下张家,客厅不大,杂七杂八的东西太多,乱……
“你认识薛伟昭和阮明灿么?”柳下溪问。
“不认识。”张笑春迅速摇头。
“不认识?”柳下溪疑惑地看着她。
“我妹的同学我怎么认识?”张笑春声音大了一些。
“既然不认识,你怎么知道是你妹的同学?”邹清荷插嘴道。
张笑春嘴唇蠕动又用手指推了推眼镜,小会儿才道:“这附近出了杀了人的大事早就传开了,听他们说起的呗。”
“案发那天,你妹张映春在哪里?”柳下溪严肃地问。
“我不知道。”想了想她补充了一句:“平时我住在学校的宿舍,星期六才回家。”
滴血的悸动-05
她一直站着,抬起手腕看表,很明显地不想搭理这两位不速之客,表情与动作含有逐客的意思。
柳下溪的目光落在她的鞋上,黑色长统马靴不耐烦地移动着,看样子她正要外去。
“能到你妹妹的房间看一下吗?”柳下溪站了起来。
她皱了一下眉头:“我妹跟案子没关系。”
“例行公事,只看一下,保证不会翻动她的东西。”柳下溪口气柔和起来。
“案子不是已经结了么?”她不满地跺了一下脚。
“事关人命大案,我们身为警察自然是慎之又慎。”
张笑春嘴角一歪,本想说什么,最终闭了口。
柳下溪的目光紧盯着她的脸,使她有些紧张。
“不可以吗?”柳下溪继续问。
她游离的目光飘落在屋子里一堆堆各色的杂货上,脸上有些难堪的轻红,不自觉地舔了舔唇,迟疑了一下道:“也不是,房间里有点乱,我们三姐妹住在一间房。”
她打开了内屋的房间不足二十平方的房间里搁着一张单人床一张上下梯的双层单人床加上一个老旧的小衣柜与一张书桌,连多余立脚的地方也没有。虽然是女孩子们住的房间,乱得让邹清荷这种爱整洁的大男人也看不过眼……床上堆放着书、女人的内衣、收录两用机、磁带等物。上层的床的墙面贴着几张影视明星的海报……单独的单人床上搁着白色的大玩具狗,毛茸茸的十分可爱……
“这是你妹的床?”邹清荷指着玩具狗道。
“不是,这是大姐的床。”
邹清荷碰了碰柳下溪的手臂,示意他看那只很新的玩具狗。
“你妹在哪里?”柳下溪随口问道,一边打量着放置玩具狗的床,淡蓝色起白花的床单深蓝的大被套……吸引柳下溪眼球的是搁在床上几本世界名著的小说:《红与黑》《俊友》《简爱》《傲慢与偏见》还有泰戈尔的《吉檀迦利》。
“我都说过不知道,怎么还问?”张笑春脾气上来了,口气很不好。
“你妹妹认识死者与嫌疑人,不让她出来说清楚一些事情,警方或者律师会不停地来找你们问清她的下落。有些事不是你们打算避开了就可以当一切没发生过,我们找你妹妹问话只为了更全面地了解凶手的杀人动机。”柳下溪耐心劝说道:“你也不想警方的人随时过来麻烦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