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他已经死了,我还活着,我不是他。”他只是承受了同样罪孽的另一个受害人而已。
62.关于往日恩怨情仇
花大发的表情明显的怔住,又不可思议的盯着白晓戚半晌,才脱力的跌坐在座位上,抱着头喃喃道:“我想起来了……”
白晓戚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手指依旧玩弄着咖啡杯沿,笑道:“我倒是希望你忘记的更彻底一些,毕竟被你这种人记住只会让我恶心。”
花大发浑身轻抖,抬头再望向白晓戚时已经带上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复杂神色:“所以你是来报复我的……你的变化太大了,我真的完全没认出来。”
白晓戚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嘴角,对花大发的话不置可否。
的确,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发育,还是个一米六出头、营养不良的豆芽菜,也难怪花大发对他完全没了印象,不过也正是这样才方便他一步一步的接近他。
“当时我是鬼迷心窍,我……对、对不起……”花大发完全不知所措。
“没有道歉的必要吧?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还窝在那个穷乡僻壤种地呢。”白晓戚深深地看了花大发一眼。
白晓戚曾经天真过,认为这世上真的有不求回报的付出,天大的好事就这么降临到他的头上。
在孤儿院成长的孩子并没有对自己的未来抱有太大的希望,但突然在那一年的夏天,他和其他四个年纪相当的孩子收到了一笔资助。
那是一个在当时的他看起来的天文数字,足够支付他三年的高中学费,甚至省一点能够供他迈入大学那神圣的殿堂。
资助人被标榜成年轻企业家,功成名就了回到家乡做些善事。
理想从未如此接近,白晓戚瞬间燃起了希望,认定自己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
白晓戚曾是感激花大发的,那时谈好的条件是几个被资助的学生都要努力学习,成绩优异的学成归来,进入花大发的企业工作。
几个孩子被安排与花大发进行对谈,地点定在校长办公室。
那时白晓戚满心都是对花大发的崇拜敬仰,得知那个年轻有为的企业家每次只能抽出两个小时过来和其中一个孩子见面还隐隐觉得失望。
好在他是第一个被接见的对象。
那时花大发二十出头,长的精神端正,白晓戚像只小弱鸡似的在他眼前一站,更觉得花大发形象高大,满身光环。
白晓戚穿着他最新的一件衬衫,但洗的褪了色的布料在穿着考究的花大发面前仍显得丢脸。
白晓戚甚至还记得那些微小的细节,他脸热得拉了拉自己的衣角,偷偷地去看花大发时,花大发露出的笑容特别和蔼可亲。
只不过那件让他觉得不好意思的衬衣很快就被脱掉了,白晓戚当时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身体上的疼痛感还鲜明的留在脑海里,一切都被记忆屏蔽掉了。
校长办公室的门被反锁,窗帘拉着,把室内拢得暗暗的,像是掉入了某个异空间,但窗外透进的学生在小操场上嬉闹的声音却让白晓戚还能清楚的意识到他还活着。
当白晓戚一瘸一拐的揣着花大发又给他的五百块钱从校长办公室里出来时,外面的阳光刺得他眼睛辣疼。
白晓戚想,也许这就是他要走出这个小山村所应该付出的代价,花大发对他做的那些事除了浅浅的恶心与不适外,并不能掩盖他能继续上学的喜悦。
白晓戚什么也没说,开始了高中日常的课程。
一周之后,他突然听说花大发又来了,只是这一次,是和他一起被资助的好朋友被叫去谈话。
白晓戚心里有些起伏,除了如释重负的感觉外,不禁又有几分紧张。
因为他隐隐猜到会发生什么,但是他却依旧沉默着。
所以当他看到楼前那一滩鲜明的血迹时,他彻底的傻掉了。
校长办公室的窗子大敞着,从小玩到大的好友浑身赤裸的趴在黄土地上,被卷起的沙尘盖住羞耻的痕迹。
从三楼跳下也许摔不死人的,但是他却一头撞在楼前凌乱丢弃的石碓上。
血色混着泥土迅速的蔓延开来,白晓戚从层层叠叠的人头中瞥到一眼,顷刻成就了他一生的噩梦。
校方迅速的清理掉一切,这件坠楼事件甚至没有引起那所偏远的小学校任何的议论。
不知道是不是怕了,花大发也在事件发生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一次。
除了经历过一切的白晓戚,没有人知道事实的真相。
那无法磨灭的罪恶和羞耻,每一天、每一天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好友的死掀开了他自我保护的那层薄膜,露出底下最怯弱不堪,不知廉耻的自我。
白晓戚陡然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很脏的事,他不应该任花大发为所欲为。
那个从校长办公室跳下来的人本该是他,如果当时他反抗了,那好友就不会出事了。
那个阴影始终留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随着年龄与眼界渐长,白晓戚越来越恨原来那个胆怯、愚蠢的自己,更恨花大发那只披着人皮的禽兽。
他变得没办法跟任何人产生亲密的接触,无论男女。
只要有人靠近,哪怕是最简单的亲吻抚摸,都会让他联想到在做一件无比肮脏的事,进而恶心反胃。
只要专心在他的前程上,不去想私人感情,他的人生就还是平顺的。
白晓戚逐渐接受了新的自己,将深深地恐惧与恨意锁在心底。
与花大发的再次偶遇,却将那段原本封存的记忆完全的释放,瞬间像一头洪水猛兽一般的吞没了他。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衣冠禽兽仍旧混的人模狗样,完全没有遭到报应,更不能接受花大发再害过一条人命之后,仍旧不知悔改,对着美色心存邪念。
他要报复,报复毁掉他和好友的罪魁祸首,同时也在惩罚卑劣无耻的自己。
“你一定很恨我吧?”花大发抬不起头来:“我承认我以前做的那些都不是人事,我当时是鬼迷了心窍,有了小小以后,我已经知道我错了。我只想好好的把小小照顾好了,多做善事,弥补我以前的罪过。”
白晓戚冷笑,淡淡开口:“你终于知道害怕了啊,你是怕你干的那些缺德事会报应在孩子身上吧?”
花大发突然倒抽一口冷气,吓道:“求你不要伤害小小!”
“你带他一起逃债好了,这样我就碰不到小小了。我不像你那么没人性,硬要对个孩子出手。”白晓戚看着花大发走投无路,瑟瑟发抖的熊样,心里那股报复的快感越来越高。
“我不知道他会跳下去啊,我、我也很内疚的……”花大发眼神浑浊,明显精神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我从那件事后就洗心革面了,一直不敢再做那种事。你相信我,你原谅我吧。”
“不敢?你的事我都调查的清清楚楚,你老婆就是受不了你玩男人才跟你离婚的,你不要脸也要有个限度。你会内疚?当我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痴吗?”白晓戚忍不住嗤之以鼻:“凭什么你这种人还能结婚生子,飞黄腾达,法律制裁不了你,不代表你就没有罪了。你对狄阙的非分之想就是你咎由自取,不是我害你的。”
“你……”花大发大张着嘴巴,目瞪口呆。
白晓戚重重的吐了口气站起身来:“现在我原不原谅你都不重要了。陈峰不会放过你的,你要是还有脑子就趁早夹着尾巴逃命去吧。”
花大发急了,扑过来抓住白晓戚的衣领红着眼叫道:“你不怕我把你的事也说出去?告诉陈峰这一切都是你指使我的!”
白晓戚一把挡开花大发的双手,冷哼道:“别和我动手动脚,现在的你在我眼里就是条丧家之犬。有本事就去告发好了,看看陈峰会不会相信一个几次三番伤害狄阙的人。”
花大发呆滞的跌坐在地,看着白晓戚的神色复杂。
白晓戚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整了整衣领轻蔑道:“我看你好好准备你的后事才是正经,小小有你这样的父亲算他倒霉,以后还要背着你的债过日子。”
花大发立刻露出惊恐悲痛的神色,扑过去抱住了白晓戚的大腿哭叫起来:“全都是我的错,求你放过小小吧。只有小小,求你别动他。我现在就死给你看,只要小小能好好的。”
白晓戚被花大发发疯般的举动吓了一跳,餐厅其他的客人也向他的方向看过来了。
白晓戚气急,一脚踹在花大发的肚子上:“神经病!”
花大发捂着肚子蜷缩在了地上,泪眼朦胧的看着白晓戚扬长而去:“啊……”
“真吵,想清静吃个饭都不行。”
一个凉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花大发还没从疼痛的痉挛中恢复过来,便被人从身后轻松的架了起来。
“唉?”花大发向后望,只见一左一右两个健壮的男人分别架起了他的胳膊。
他心里一颤,便被推搡了两步带到了另一张桌子。
桌前面对面坐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男人那张张扬的俊脸花大发看着眼熟。
他呆滞了一下,不由得抖了抖:“徐……二少?”
徐天麟摇着红酒,轻轻的瞥他一眼,笑道:“你认识我?那就更好办了。听说某人最近大大的得罪了陈峰,那个不知死活的人就是你吧?”
花大发心跳得更快,生怕徐天麟和陈峰同属一气,来找他催债:“你、你怎么知道?”
“呵,Y城说大不大,还没有我想知道却得不到的消息。”徐天麟倨傲的笑了笑,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唐特助,你觉得这个人对我们有没有用处?”
唐晓一愣,随即蹙了眉头:“二少,大哥不是让你不要再和陈峰纠缠了吗?连锁院线的事我来处理就好。”
徐天麟不屑的哼了一声,翻翻眼皮道:“我在他眼里自然不如唐特助周到能干。我不是正在向你学习吗?”
“二少言重了。我只是按照大哥的吩咐做事而已。”唐晓偏开了眼神。
“喂。”徐天麟冲着花大发扬了扬下巴:“帮我办件事,你的烂摊子徐家帮你收拾。”
“二少!”唐晓低低的斥了一声,眼含警告。
徐天麟立刻瞪了唐晓一眼,阴测测的说:“唐特助,虽然说我大哥派你来美其名曰是教导我,但我希望你还是认清自己的身份好些。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管。这件事你知我知,如果不巧让我大哥知道了,你之后的日子就要不好过了。”
63.关于温馨安宁的夜
狄阙一觉醒来睁开那只还能活动的眼,只觉得室内昏暗,床头坐着个人,隐隐看的出轮廓。
陈峰……狄阙舒了口气,放松身体就那么静静地躺着盯着他看。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空间,陈峰的面目也渐渐清晰起来。
陈峰明显是在打盹,双眼闭着,呼吸匀称,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点着。
狄阙心里软软的,温暖的像是要化开了一般。
他还有父母,有儿子,但是陈峰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
他就是陈峰唯一那个能够安心停靠的港湾,是陈峰唯一的家庭,唯一的归属。
再也不会伤害陈峰了。他要好好保护他和陈峰之间的感情。
狄阙轻轻的伸出手去握住了陈峰的手。
陈峰只是浅寐,一碰便醒了过来,立刻反手握了狄阙的手,吐了口气道:“你醒了?”
“恩……”
一只大手轻按在狄阙额头上,只听陈峰叹了声:“好像还是有些发热,我去叫医生来给你看看。”
“陈峰。”狄阙立刻拉紧了陈峰的手,阻止他离去。
陈峰一怔,回身坐到狄阙身边,轻笑问他:“怎么了?”
狄阙蹭进陈峰怀里,紧紧地搂了他的腰,低声道:“对不起。”
“嗯?”陈峰没听清。
“对不起,白天的事……我不是有意那么说的。”狄阙眨巴着大眼,可怜兮兮的望着陈峰。
陈峰看着那只在黑暗中闪烁着点点星光的眼睛,不由得笑出声来,点了点狄阙的脑门。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果然是个小傻瓜。”
“你不生气?”狄阙惊讶。
陈峰挑挑眉,回道:“我要是生气了,是不是能够有补偿?”
“……”狄阙立刻撤离开陈峰一米远,警惕的看着他:“什么补偿?”
“你不是最明白的吗?”陈峰轻笑,温柔的侵上覆住了狄阙的唇。
“嗯……”狄阙有点眩晕,呼吸交换间还是不放心喃喃道:“你真的不介意了?白天脸色明明那么差。”
“我要是真的介意,恐怕早被你气死不知道多少次了。”陈峰笑叹,仍旧一下一下啄着狄阙的唇瓣,享受那份柔软的触感。
狄阙松了口气,专心的和陈峰唇舌纠缠起来。
两个人腻了半晌,眼看就要擦枪走火,狄阙突然拍了拍陈峰,示意他暂停。
“嗯?”陈峰抱着狄阙不愿松手。
“那个……我好像又闯祸了……”狄阙汗颜。
“又怎么了?”陈峰眼皮不由跳了跳。
狄阙小媳妇似的露出一副可怜状,对着手指把之前惹狄琅琅大哭的事原原本本的和陈峰说了。
陈峰安静的听完,脑袋不由得又一抽一抽的疼。
天知道他至今未真正忌惮过什么人,唯独对他这个未来“岳母”心有余悸。
女人若是固执起来是没有道理可言的,更何况是一个他用钱用人都摆平不了的狠角色。
狄阙还真会给他找麻烦。
“现在怎么办?惹我妈生气,又被琅琅讨厌了。”狄阙垂头丧气,偷偷拿眼角瞄陈峰。
陈峰仰天一叹,认命道:“还能怎么办?我去和你爸妈好好谈谈,看看还能不能把琅琅接回来吧。“
“陈峰,你真是太好了!我爱死你了。”狄阙立刻活了过来,扑上去抱着陈峰就是一通狼吻。
“好……你放心好了。”陈峰就知道狄阙在等这句话,对自觉主动跳进这么简单的陷阱的自己越发无奈了。
狄阙从医院回了家,然后一个人在客厅中团团转,等着陈峰凯旋的消息。
陈峰去接琅琅去了两个小时,狄阙就觉得这事果然还是不妙。
他正魂不守舍的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去问问,门口的锁响了一声,陈峰回来了。
狄阙急忙一个箭步冲过去,陈峰正抱着狄琅琅在换鞋。
狄阙看见陈峰怀中的小家伙立刻就呆住了,傻呆呆的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虽然他信任陈峰,不过也没真的对陈峰能够说服自己父母抱太大的希望。
陈峰竟然已经如此讨得他父母的欢心了?比他这个亲儿子说话有分量多了。
狄阙开心的同时,心里又隐隐有点落寞。
狄琅琅安静的搂着陈峰的脖子看了他一眼,水汪汪的大眼此刻红肿的像两颗小桃子,一看就是大哭过一场。
狄阙不由得有点心疼,嘴角抽抽没说出话来。
陈峰将狄琅琅放下,拍拍他的头轻声哄道:“琅琅,去找爸爸吧。路上不是还说想爸爸了吗?爸爸都病了,就不要和爸爸闹脾气了。”
狄琅琅抬头看看陈峰,又再瞅瞅狄阙,抿着小嘴迟迟不肯上前,神情有些畏惧似的。
狄阙望了望陈峰,从他眼中得到了鼓励的讯息,才吸了口气,对着琅琅张开怀抱笑笑:“琅琅,来爸爸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