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莲夜 第二卷 上——麒之离殇

而右边那些人则相对的儒雅些，依旧可以看得出他们武功的不凡。其中一个道人打扮的中士，傲竹磊落，朗目星眉，手边一把精致的宝剑。对上我的目光，他忽然启唇对我笑了笑。我没搭理他，微微侧头，就看见了坐在上首的祈月寒。

依旧是不离身的长剑，依旧是不变的青色长衣，依旧是寒淡的神情，只是那么简简单单靠在椅子上的动作就将全场所有人的风采都比了下去。只是眉眼间显得有些倦意。靠在椅子上时半垂的长睫将寒星的双眸隐了大半的锋芒，余下的只剩几分疏离，那副淡然倦懒的模样更像似一种默然。

不要靠近我！不要跟我讲话！

这些好象就是他现在表达出的意思。我刚刚将整个屋子扫射了一边，数清楚了屋子里的人，就有一人走过来对开口道：“本道木清扬，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是哪位高人门下？”

那个道人向我轻轻颔首，微笑着表示他的友好。我耸耸肩，探开双手，有些不满的道：“有什么事你们就直接说，不用跟我在这里拐弯抹角。你们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将我从万剑山庄拐带下来，不会是只想跟我打了招呼问声好而已吧？”

那道人似乎没有想到我会对他如此说话，一时间淡了脸色，原本那些个安静坐着盯紧了我瞧的人，也在听了我的话后纷纷吵嚷了起来。其中几个大骂说我目中无人，话语中没有半点恭敬之意。

听着他们这么说，我无奈的摇摇头说：“我年纪小，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当然也就不知道你们所谓的那些大道理。只不过那些个小道小理我还是知道一些的，比如：不以大欺小，不持强凌弱。

“你们是谁我不知道，即使你们告诉了我真名真姓，我还是不知道。所以这种通报姓名，证实身份的事情就不用多此一举了。再说我小名小姓，我说不说，你们记得不记得，也是不打紧的。反而是你们，有什么话就快点说，说慢了，我要是忘记了。可别说我诓你们哈。”

我一边靠在墙上，一边暗暗的运转着真气，害怕等下要是有什么紧急的情况发生，也好随机应变。祈月寒那个家伙明显的就是只管运货，不管送货。所以即使等下发生了打斗事件，估计他还是继续坐在那椅子上，连眼角都不会抬的。

所以说，关键的时候还是得靠自己。

好不容易在众多的人商讨完毕后，那个道人继续当我们之间的传话筒：“小公子既然这么说了，那请述我们直接问了。”

我点点头，将冷热真气至指尖慢慢朝全身运转着。

那道人回头看了一眼同伴，转过头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我道：“敢问这位小公子，《寒雪秘籍》现在在哪？”

左右手的指尖忽地一热，我终于将刚刚失控的真气全部收回掌握好，只感觉背后热烫烫的，估计是那个蝶纹的帮助才使得我能在很快的时间内将相互抵制的内力融合完全。原来他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那本秘籍的事情啊。可惜了，被江湖分纷抢不息的那本秘籍早已经被我给烧掉了，最后的渣滓都被皇甫萧阑给收走了。

我没抬头，不停的晃动指尖，低声对他道：“烧了。”

“烧了？”几乎所有的人异口同声，掩饰不住的落寞和苍凉。

斜起眼角，我缓缓开口：“你们能将我拐带到这里，肯定是掌握了不少的资料。既然你们可以收集到如此多的资料，难道你们不知道那本秘籍早已经被我烧了吗？”

那道人忽地对我一拜，恭敬的口气对我道：“因为我们大家对此一事十分的在意，所以才请了祈公子去戚山一趟，将小公子带到这里来。冒犯之处还望见谅，我们只是想从小公子口中亲口证实那本秘籍现在的下落而已。”

我侧目瞅了瞅祈月寒，他依旧半靠在椅子上，半眯了眼睛一副看戏似的模样看着我们。我开口问：“怎么，你们不相信那本书被烧了吗？”

那道人还没回答，左边座位上一个壮实的男子忽地拍了桌子站起来大声道：“信他娘个蛋，老子才不信天下间会有哪个白痴，会将那本天下无双的武功秘籍当废纸给烧了。”

他这话一出，所有的人全部都应和了起来，声音一波高过一波，我瞅着他们那么亢奋的模样忽然暗生一计。既然他们不信，那我不如顺水推船，即了他们这么个小小的心愿，又满足我自己的心情。

我转过身子，作出被刚刚那个人吓到的表情：“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本书到底烧了……没烧。”

忽然手臂一紧，原来是那道人抓住了我，急忙收好差点震出的气息。我不着半力的让他握着，看着他眼睛里满的精光，我知道他没有发现我刚刚一瞬间的不正常气息，于是我继续开口道：“我的确是无意中得到了一本叫《寒雪神功》的书，可是我又不会武功，更不懂那个里面写的写什么东西。那本书上还沾了不少血，给我赶车的二狗子说沾了血的东西不吉利，说让我给烧了辟邪，于是……我就……”

“烧了？”那道人抓住我胳膊的力气更大，想必我那白白的手臂上肯定被他抓出淤痕来了。我皱了眉头，假装得很害怕：“是啊……烧了，可是谁知道刚刚被我丢进火里，皇甫毅就赶来了，然后……然后就……”我痛苦的哼唧几声，苍白的脸上作出痛苦的表情。

这个时候，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明白了。皇甫毅将还未烧毁的书抢了去，带回了万剑山庄，同时也将我给带了回去，作为一个见证人，见证了秘籍被烧毁的过程。我被他们当作一个挡箭牌，让我去面对江湖上各大门派极大的愤怒，然后他们就坐享其成，独自霸占着那本秘籍。

原本已经有些放松了力道的那人，忽然一个回神有拽紧了我道：“只有你片面之词，叫我们如何相信？”

早知道他会这么问，我低着头道：“你们既然怀疑我，那你们何必不早早的抓了我来。为什么非要到今天才来问我呢？”

“你以为我们不曾想早早的问你吗？可是一个月前你忽然在万剑山庄消失不见，我们派出的那些人全部断了你的消息，几乎没有人知道你忽然之间去到何处。我们好些个兄弟在这山脚隐伏着，根本就没有见到你有下山，所以我们根本无法早早的去问你。”

头垂得更低，我闷哑着声音道：“皇甫毅为了让这个秘密不被人发现，所以对我下了毒手，想至我于死地。一来死人可以永远的保守住他们这个秘密，二来，他们也算是替全天下的人做了个交代。我，不甚将江湖至宝给烧毁，所以，死，就是我唯一的出路。”

听完我这些话，屋子里静悄悄的，极静。

半晌，我都以为我的话被揭穿的时候，人群中忽然有个人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没死呢？”

将散在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我惨淡一笑：“月前的一个晚上皇甫毅故意约我到万剑山庄的常微院，那里地势高耸，旁边都是悬崖绝壁，平常是不允许人进入的。可是他约我到那里，说是有些重要的话对我说，当时我对万剑山庄还不是很熟悉，而且我一直认为他人挺好的。所以就去了。

“可是谁知道当我到了那里的时候，还没有说两句话，他就忽然发疯似的将我打落山崖，于是我就那样的掉了下去。也许是我的命好，也许上天觉得我命不该绝。崖下长满了高大参天的浓密树木，我被树枝挂住衣带这才得以生还，可是，相貌却因此而毁了。”向他们解释了我为什么带了面具的原因，我看到他们眼中一闪而过的了然。

我说的怅然，因为亲身体验过，所以讲道皇甫毅将我打落山崖的那一刻，我尖尖的指甲深深的扎进了手心，鲜红的血缓缓流了下来，一滴滴溅在干净的地板上。

忽然一个宽大的手掌拍到我肩头，我抬头望去，那个开始站起来骂人的壮实男子按住我的肩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子，好好活着，让他们都看着你好好的活着。”

我欣然的点头对他微笑，我当然要好好活着，而且还要让他们一辈子活得不安生。听完了我的话，那道人和旁边的其他人低低的讨论着。

有人上来递给了我一些纱布和清水，我坐在角落独自的包扎着伤口。凝聚耳力听着一旁他们的谈话，我垂着头默不作声。

“那小子说的可是真的吗？”

“嗯……虽然有些牵强，但是整个事件可以完整的解释清楚，为什么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四处派人都没有找到他呢？也没有人看到他从万剑山庄下山而来。”

“而且在这个月的时间里万剑山庄的确有些不寻常，平时绝对不会仍由陌生的人在山庄上住这么久的，而且还是如此无名之辈，更加奇怪的就是明明山庄庄主一个月前就要敢去参加武林盟主阳洪天的寿辰的，可是他居然不顾约定，整整推迟了近一个月才去，说难听点就是完全不给阳洪天面子，可是皇甫萧阑那样的人，是不可能对这种事情不忌讳的。那样的人，面子上的工夫还是会做得极到位，如果不是因为《寒雪神功》的话？那又会有什么样的事情能让这样一个江湖上德高望重的人失了方寸呢？”

“是啊，是啊。如此看来那小子说的话也是不假。要知道这一个月内，那皇甫二公子皇甫铭玉和高枫天天去庄到山脚去寻找着什么，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估计他们要找的就是他了。”

“可是皇甫毅既然要杀他，那为什么皇甫铭玉又要救他呢？”

“一个妈生出的两个性子截然不同的人，而且那小子和高枫的关系好象也不浅，高枫作为神偷，虽然平时不怎么动手，但是没人会对他不顾及的。虽然现在皇甫萧阑不在庄里，而且皇甫毅也不名的忽然受伤，但是一个皇甫铭玉加上一个高枫，我们都没有能力保证能在他俩的鼻子底下将那小子给带出来，所以……才拜托了祈公子。”

“祈公子对这件事是什么看法？”

“不知道，他原本好象也是遵照他师傅的命令来寻那本秘籍的，可是现在，自从听说秘籍被烧了之后，他好象就没再管这件事情了，这次要不是木道长亲自出马去请祈公子帮忙，估计他早就离开这里了。”

“这样啊？那现在呢？我们该怎么办？”

“嗯，这书既然不在那小子手里，而且那小子看上去虽然无礼了些，但是年纪小，应该不会说谎，所以说……”

听到这里我忽地勾起了嘴角，这个结局似乎是我最喜欢看到的。所有的事情全部推给万剑山庄，一点不留，而且子夜和万剑山庄的事情，好象皇甫萧阑好象也没有透露出来，可能因为子夜坚决不承认吧。既然这样那我就可以更好的放手将责任推给他们。

一本绝世的武功秘籍被江湖上的大家族给私吞了，这件事情的影响肯定不小，就不知道以后他们要怎么样将这件事给撇白清楚。再说了，我的话里至少有七层是真实的事情，他们想赖，很难。

我轻缠着纱布，心里正美着，忽然一个放大的头对了过来。祈月寒明星一点的黑亮眸子瞅着我，明黄光亮的烛火找在他脸上，绝美的容颜更显得瑰丽，一头乌亮似水的黑发，诱惑一般在我眼前颤动。他细长的手指指了我的嘴角道：“你骗他们。”

他的声音不大，而且我坐的地方离其他人又不近，他们太专心的讨论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的事。我挑眉，将刚刚被他一吓缠歪的纱布拆了重新再绑，有些不爽的对他道：“你要不喜欢听，大可像你刚刚那样坐在上首的椅子上板着一副死人脸好了。”

他低头瞟着我缠在掌心的白色纱布，眸子里平淡无波，道：“你的身体里没有寒雪神功的那些戾气，所以我知道你并没有练，并且才将你带到这里来。”

将手心探到他面前，我斜着眼睛道：“是吗那？那这些因你而受的伤，帮我包扎好。”因为他将我带到这个地方来，导致我用苦肉计伤了身体换取了其他人的相信，不过伤口真的很痛，这一切全部都是因为他。所以我估计调弄着他才说这话，完全没有想得到他的任何反应。

洁白的纱布里沁出了点点血红，我努力的用单手将纱布缠绕上，祈月寒淡淡望着我，几缕碎发贴在他颊边，他道：“不会。”

我翻给他一个大白眼：“不会就给我闪边。”

他站了起来，转身走了，冷冷的抛下一句话：“一点小伤口，换得你的一己私欲，很足够，不是吗？”

墨玉似的黑发在空中划出个不完整的弧度，泛出了水波一样清丽的光晕。我盯着他的背影，我暗暗的骂了他一句。若说有些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的冷漠和无情来，那多半是因为他的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和冷酷的做事风格。

可是祈月寒属于另一种，他的样子让人都想和他亲近，可是一旦接触之后就会发现，他很冷，那种是从骨子里冷出来的。即使他在微笑，可是那双眼睛依旧冰凉如寒星。不会穿让人疏远的白衣，可是那抹青色却更直接的将人隔离到他周围之外。

好在我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怕冷了，所以总有一天，我会攀上那座冰山，将他那头我倾慕以久的长发揉进手心里。

第十三章　开始离别　

阳光娇艳，山林碧荫，湖水翠绿浓得化不开，啁啁的鸟语伴着流水，微风中隐约有醉人的花香味。

浅蓝的单衣迎风摆动，绣着浮云的靴子轻飘飘踏过古树高大的冠顶，腰间月白的系带飘摇着划过几片落花，墨黑的发稍扫过蓝灰色冰冷的面具，我从林间跃过，身形轻盈地似三月里的燕子。

几个来回后，我停在高枫的面前，对他弯着眼角道：“高大哥，我这几招练得怎么样？”

高枫明显有些憔悴，一双黝黑的眼睛里神采不再。听到了我的声音将视线从远处的天空里慢慢转到了我的身上，他的双眼透过我道：“很好。”

“当真很好？”我眯起眼睛望着他，高枫僵硬的弯了弯嘴角，点点头，悠然的叹了口气，拐进密林子里去了，只留给我一个远远的背影。

“主子，他……”末痕突然的出声把我吓了一跳，捏着衣角的食指一紧，我幽幽转身对上他的眼睛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将那个天地无惧的人弄成这个样子。”

末痕一身浅灰的衣衫，金色阳光的斑点照在他的身上，好像给他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粉色。那个一直以来站在我背后阴影里的人，我好像还是第一次在这么明媚的阳光底下看到，明亮的眸子反射着正午的阳光，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目光在末痕脸上打了转，我又转头看着高枫离开时的方向：“即使我使诈得到了高大哥的《踏雪无痕》，想必他也是不怎么在意的。因为这个世界上，能让高大哥如此的人，除了那个铭玉以外，已无他人。”

袖子里的天狼被我抛出，钉进远处一棵槐树干上，将一片正在飞落的黄绿相间的叶片深深的钉进了树干里，同时震落了更多的缤纷。

末痕不做声的走了过去，伸手想为我拔出深钉在树上的短剑。我脚尖点地，悠地飘到他身旁，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我按住他正欲伸出的右手，正色的对他道：“想活得久一点的话，记得，永远别碰我的这把天狼。”

末痕抿紧薄薄的嘴唇，深吸一口气道：“因为末痕不够资格碰它吗？”

我伸手抚摸一下剑柄处雕着的蛇形花纹，随后轻巧的拔出天狼，挽起一阵剑花，然后将其隐入衣袖中。将唇边的长发拢到耳后，我露出洁白的牙齿，一把拉过末痕的衣领，将满满的气息喷在他脖颈处道：“因为它会咬人，除我以外的人它都会咬，狠狠的一口，还是致命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