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有傻帽在参观咱们局里的大门。”洪亮的嗓音响起。张建纲侧目望过去,只见几个人从里面走出来,为首的
一个蓝白条纹衬衣外披着件深蓝的夹衣,身高约有一米七五,偏瘦,五官端正,只不过他望着张建纲的眼神很冷。
“烦死了,肯定又是讨人嫌的记者。法院都已经宣判还折腾什么。蒋队,我去打发他。”为首男子身后跟着的人道。
“蒋队?”张建纲眼睛亮了,披蓝衣的人肯定就是刘名方记者提到的刑警队长蒋少华,案件的主要侦办人。哈哈,真
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张建纲兴奋了,左右两手不自觉地捏成拳头,相互撞击了一下,快乐地朝对方走
过去。
倾斜的天平-18
“妈的,想干架?来公安局找人打架?笑死人了。喂,傻帽,你走错地了吧。”众人哄然大笑。其中最结实的一个两
手手指捏得“啪啪”响,堵在张建纲面前。
张建纲愕然,他们从哪里见到自己是来干架的?这群人善于自我揣测了吧。难不成他们就是用这种自我的态度来破案
的?他松开双拳头叉开十指作投降状摆动着,一边诚恳地解释道:“各位,我是来找蒋少华队长的。”
其他人都看着披着蓝衣的人,只有离他最近黑衣男人右臂搭上了他的肩膀,眉毛往上斜挑盯着张建纲,一副享受看戏
的鬼样子。
“什么事?”蒋少华同志的目光落在张建纲两只手掌上,一怔,察觉到对方手上的厚茧只有长期拿枪的人才有的,那
上面的茧子比他的面积要大要厚。“你是警察?”
张建纲眼睛一亮,自己是警察的事对方怎么看出来的?有经验的刑警观察力果然很强,换成是自己在路上遇到蒋少华
绝对看不出他是警察,响亮地回答道:“是。”
既然是同行,众人看他的眼神变了。张建纲分辨不出这些眼神的含义,只能肯定那里面没有一丁点欢迎的味道。
“下班了,大家都先回去吧。”蒋少华对自己的同伴们道。
“蒋队,不是说好了一起去喝酒的么?”有人不满地嘀咕。
“一起喝酒什么时候都可以,既然从远方来了客人,当然是以对方优先。”搭着蒋少华肩膀的黑衣男人笑着对满脸不
悦的同伴道。
“又生,你也回去。”蒋少华拿下黑衣男人的手臂道。
黑衣男人笑了,带着众人转身离去。
蒋少华带着张建纲拐进一条小巷子走进一家规模不大的餐馆上了二楼,把外套挂在椅背上坐了下来对跟过来的服务员
道:“照老样子上菜。”
“蒋队,今天只上两人份的菜吗?”服务员问。
“三人份。”“吱呀”数声,木楼梯处走来黑衣男人,旁若无人地坐在蒋少华旁边。
“我叫张建纲,从北京来的。”张建纲先自我介绍了一下。
“我是蒋少华,他是刑警队的副队长叶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是来调查高立业被杀一案的。”
蒋少华与叶又生交换眼神,脸上露出诧异。蒋少华双肘支着桌面凝神地看着张建纲,喃喃道:“你从北京来的?想不
到这桩案子惊动了北京高层。”
“我们?跟你一起来的还有谁?”叶又生一边问张建纲一边抓住蒋少华的手臂轻轻地摇头。
“还有莫律师。”
“律师?”叶又生眼睛一亮,看着蒋少华。
蒋少华的嘴唇一掀,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道:“张建纲刑警,我能帮到你什么?”
“我想看高立业被杀的警方档案。”
“没问题。”蒋少华看了一下表,轻声道:“你明天在上班时间来局里看吧。”
“太好了。”张建纲高兴地笑了。
张建纲回到宾馆见莫文卫正在打电话,见他进来对方便把电话挂上了,道:“你回来了。”
张建纲一怔,这句话通常只有家人才会说的吧,感觉有点怪:“嗯。吃了吗?我给你打包了一份饭菜。”
“没时间了,我有事出去一下。”莫文卫扫了一眼张建纲提着的饭盒,摇头。
“去哪里?”张建纲追问。
“见王荟萃、洛小虎的家人。”得到当事人的亲属签名的委托书去拘留所见两位当事人师出有名行事更方便一些。
“我跟你一起去。”
莫文卫应了一声,握紧公文包,想了一下回头吩咐道:“你,少说、多听、多看。”
洛小虎家在城市的边缘区,周围都是一些低矮陈旧的房屋。洛家门扉紧闭屋内没有一丝线传出来,附近不知道有什么
东西腐烂了发出难闻的恶臭,就在路边昏暗的灯光看到墙壁上涂满了下流的脏话。
张建纲上前敲门:“有人在家吗?”没有人应声。
“你们找洛阿姨的?她不见了。”隔壁家的门打开钻出一个人来。张建纲视力好认出这个人就是白天在宾馆门前抢东
西的小偷。
“不见了?”莫文卫回头看着洛家问小偷:“你有他家的钥匙吗?”
“他家的后面的窗户没关,可以翻窗进去。”小偷涎着脸把手掌伸到莫文卫面前。
张建纲恶狠狠地一掌拍过去:“讨打啊,你。”
莫文卫摇头,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五元的钞票递给小偷:“你翻窗进去再把门打开。”
小偷把钱放进裤袋里,立即转身溜了。过了一会儿,屋内的灯亮了,接着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打开。
屋内不大到处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用过的胶瓶、易拉罐、纸皮堆得到处都是,简直是垃圾收容所,气味十分难闻
。张建纲掩住了鼻子扭头看莫文卫,心想,莫大律师肯定受不了这个环境。哪知莫律师居然若无其事地扫视室内……
“洛小虎的母亲在做什么工作?”莫文卫问。
“收垃圾。”小偷回答:“以前洛阿姨在工厂做包装工人,小虎哥被抓走之后,洛阿姨失业了,只好捡垃圾出去卖。
你们找洛阿姨有什么事啊?”
“这位大律师,来这里为洛小虎上诉辩护的。”张建纲回答道。
“什么意思?不明白。”小偷愕然地张大嘴,呆呆地看着他们。
“有人觉得洛小虎是被冤枉的,特意跑到北京请来莫律师为他打官司。”
莫文卫扫了张建纲一眼,柳下溪叫来的警察话真多……
“呜呜呜。”小偷突然哭了起来:“小虎哥肯定是被冤枉的……他们都说小虎哥杀了人活该吃铁花生米,他们在胡说
,小虎哥才没胆子杀人。每次大家打架,小虎哥总是第一个逃跑。大家都说他是歪种。”
“……你认识王荟萃吗?”莫文卫问。
“洛阿姨工厂的老板娘。她是好人,来过这儿替洛阿姨骂过小虎哥,要他学好不要游手好闲要孝敬妈妈。呜呜,她也
要被冤死了。”
莫文卫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小偷。小偷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律师,你也是好人。”把手伸进裤袋掏出莫文卫给
他的五块钱:“还你。”
莫文卫摇头:“给你。”
“不行。你是来替小虎哥伸冤的,这钱我不能拿。”小偷拼命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
“华龙。”
“华龙,洛小虎的母亲什么时候失踪的?”莫文卫收回钱认真地问小偷。
“已经有四天没见到她,有一个自称记者的人来找过洛阿姨,第二天就没见过她了。”
“记者?”难道是刘名方记者?
两人离开洛家走了一段路,回过头见华龙跟在他们身后,张建纲停下来,华龙在远处也停下来。张建纲朝他招手,华
龙奔了过来。“大哥,什么事?”
“你知道王荟萃家吗?”
“知道。”
“带我们去,好吗?”
“好啊,要去她娘家还是她丈夫家?”
张建纲看着莫文卫,莫文卫道:“娘家。”
“她娘家?”华龙畏缩地往后挪了几步。
“怎么了?”莫文卫问。
“抓人的刑警队长也住在那院里。”
“蒋少华?”
“就是他。我不想见他。”
“他人不坏啊。”张建纲歪嘴斜眼地看着华龙。啊,明白,华龙是小偷,当然害怕身为执法者的刑警队长。
“你见过蒋少华了?”莫文卫问。
“见过,先前还一起吃了晚饭,他让我明天去公安局拿案子的警方存底档案。”
“你!”莫文卫看着他,嘴唇蠕动了一会儿才道:“你在打草惊蛇!”这个警察出乎意料外的蠢啊。
“啊?”
“替被告打官司时我跟检控方的警察是对立面。案子已经一审宣判,办案的警察们一般不会轻易地承认自己失职。你
要明白,前审如果被推翻被告宣告无罪,主侦此案的蒋少华需要背负相当大的责任,轻则记过、降职,重则免职,视
情节严重可能会有更严历的处罚。”看来不跟他解释清楚,这个人还会犯其他的错误。
王荟萃的娘家离迎风宾馆不远,转过一条街就到了,是录属本地教职人员的宿舍楼。
华龙不肯进去,说是在外面等他们。
他们到王家时两老还没睡。莫文卫先前有打电话过来,对方正在等他。莫文卫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他们刚一进屋王荟
萃父亲直接跪了下来,抓着莫文卫的裤脚道:“莫律师,求求您一定要救我们的女儿,她是被冤枉的啊!”
看得张建纲眼睛酸酸的。
王母关上门,垂着眼泪哽咽道:“我们跑了很多地方找不到律师肯为荟萃打官司。”
“您请起来。”莫文卫搀扶着王父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谁知道老人家看上去瘦弱衰老,却硬是扯不起来。
“伯父,您请起来。我是为了这场官司才从北京来的。”
王父站了起来身子有些摇晃,张建纲从后面扶住他,送他坐在沙发上。
“莫律师,您请坐。”王母端出热茶放在茶几上。
莫文卫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纸:“这是委托书,请两老签一下字。”
王父戴上眼镜仔细地看着上面的字,泪流满面地签上自己的名字。“老太婆,你也来签个名吧。我去把东西拿出来。
”不一会儿,王父从卧室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这里面的材料是我女儿在拘留所里写的,托人转到我手上,希望对
你有所帮助。”
莫文卫打开牛皮袋拿出材料看了一下,目光被吸引住了……在白纸上,清秀工整的字有序地排列在一起,没有任何错
字与污迹……“她亲手写的吗?”
“嗯,是我女儿的笔迹,我认得,不会错的。”
“她的钢笔字写得不错。”
“她当过几年的老师。”
“了不起,难怪会被人说成高智能犯罪者。”莫文卫把纸放进牛皮袋里,端正严肃地说着这句话。
“莫律师,为什么这么说?”王荟萃的母亲惊恐地问。
“人,总容易同情弱者畏惧强者。依据世人的心态,弱者比强者更显得无辜。强有时不单指身体的力量,精神玲韧也
是强的一部分。从这份材料来看,通篇字迹没有半点零乱,行文的结构严谨,叙事清晰易明,说明王荟萃女士在判刑
之后,精神没有崩溃还保持着完整的自我。她的精神力非常坚韧,坚信着自己无罪,坚信法律最终是公正的,她的精
神力之强实在少见。从辩护律师的角度来看,这份材料最好不要直接呈给法院,会给人攻击的借口。”
“哪,怎么办?”
“找到她写撰写此文时的草稿。今天我先告辞了,等我分析完这份材料再去见她,只要核实材料上提到的事实,我会
请求法院排期重审。”
“莫律师,您还没谈律师费的事。”王父叫住了他。
“等官司赢了之后再谈费用吧。”莫文卫站了起来:“官司赢了之后,我个人希望王荟萃女士能来我们律师所工作。
”
“莫律师……”王家俩老无声流泪。
“我个人认为,她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
“你……”莫文卫停下脚步,带着某种困惑……这位有点笨的警察干嘛一直用闪闪发亮的眼神盯着他看啊。
“莫律师,您很了不起。”张建纲赞道。
“……”莫文卫很无语。
“大哥哥,我在这儿。”华龙从角落里闪出来,拍拍胸口道:“你们总算出来了,我担心死了。”
“担心?”张建纲撇了一下嘴,有什么好担心的。想他张建纲出生于警察世家,从小跟家人学正规的格斗、擒拿,无
论是在警校还是同行比试中,赤手空拳从来没输过人,如果有枪在手更无敌。要知道他的工作太清闲,枪械训练室的
值班员,摸枪打靶的时间比任何一线警察都多。
“华龙,我没吃晚饭,你能不能带我找一家干净的餐馆?小张,你先把东西带回宾馆。”
张建纲接过莫文卫的公文包,固执道:“一起去。”
见他不肯听从安排,莫文卫也由着他了。“华龙,明天帮我打一个人。”
“好啊,找谁呢?”
“王荟萃的丈夫。”
倾斜的天平-19
清晨,邹清荷醒来时瞄到同室的两个人还在熟睡中。看了一下表,六点了。他轻手轻脚地起了床,拿着自己常穿的衣
服去了浴室。
宽松的衣服,舒服的旧球鞋,这样才自在。再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一下四肢。嗯,精神很饱满。打开窗户往外一看,
天空是淡淡的蓝,色泽非常清爽,大雨过后的早晨空气也很舒服。
出了门,宾馆的清洁工人比他起得更早,正在认真地擦着地板,擦过的地方光滑得可以当成镜子。“早上好。”他微
笑着打了声招呼。
“早生。”对方停下手里的工作,伸直腰抬起头微笑着回了一声。
邹清荷扫视了一下对方的工号,暗想,这里的服务员态度真好。
他离开宾馆一路小跑在干净的硬质铺地上。迎面有清爽的微风拂过,目光掠过路边花坛,不知名的鲜花配着七彩的叶
子在风里泛起阵阵艳色的波浪。排列有序的新式建筑群,宽阔车道上流畅行走的车辆,随处可见的绿色植物与鲜艳绚
丽的花草,不能否认深圳是座美丽的城市跟蕴涵着深厚文化的北京城完全是两种类型。
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愉快的心情继续往前跑。
街道上的行人不少,大家行色匆忙仿佛与时间在竞走,对悠闲跑步的他偶尔会投来打量的目光。这些目光让他有些不
好意思,看了一下路上的指示牌,拐一道弯朝另一条街道跑去。来深圳之前他有查过资料熟悉了一下深圳地图,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