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泪痣的男子-01
(再次申明,本故事纯属虚构与现实中的团体、人物无关)
落日黄昏,从窗户往外望,街道镀了层金光,暖暖的,眩得人眼花。尹九月嘴上叼着支未点燃的香烟,漫不经心地扫
视着窗外的三三二二的行人……瞧见一个青年沿着斑马线匆匆从对面跑过来。跑步的姿式不错,小腿肌肉的爆发力很
强,双臂摆动节奏感好。他的肤色极深,显然是长期在户外工作。越来越近,有点眼熟,仔细一想,眼睛一亮,打了
一个响指。是他,姚风!好家伙,几年不见由男孩变成大青年。
姚风进了咖啡厅直接走到他面前,眼睛一弯,摆出灿烂的笑容坐在他对面,“好久不见,尹队长没变,还是老样子。
”
外面炎热,姚风额头上满是细汗,拿起价目表扇风。服务员给他送上一杯清水,他端起来一饮而尽。“来杯蓝山,尹
队长喝的是什么?续一杯吧。”
“这玩意喝不惯,来杯清水好了。”尹九月看着桌上的空咖啡杯,咬着烟蒂歪嘴摇头。
服务员瞄了一眼尹九月嘴上叼着的香烟,轻声说:“不好意思,我们这儿禁烟。”
姚风笑道:“不点燃,不算抽烟。”
服务员离开后,两人安静下来,双方似乎找不到共同话题。姚风看着尹九月,笑着先开口问:“尹队长会在北京呆多
久?”
“一个月。”尹九月取下嘴上的香烟随手把玩。这次来北京培训,为期一个月。学习的课题除了老生常谈的思想教育
、刑法、犯罪心理学等科目,外加科技融入刑侦的新手法、新技术与案例分析。他在北京没有熟人,本想静悄悄地呆
上一个月后回去。今天上完课回招待所,突然接到邹清荷的电话约他出来见面。他跟邹清荷很久没联络,彼此不知对
方的近况,吃惊之余也想见见邹清荷以前常挂在嘴边的刑警表哥。来到约定好的咖啡厅等了四十几分钟,邹清荷没出
现,来的是姚风。他跟姚风不算熟,只记得他是邹清荷的大学同学,是考古狂热份子。
又冷场了,刑警与考古没有交汇点。姚风只得努力重新找话题:“尹队长还记得姜远华和黄随云吗?老姜考研读了半
年,突然决定出国留学深造,目前在瑞典。黄随云更任性,快大学毕业时休学,说是要去流浪,义无反顾地走了,现
在下落不明。忘记跟你说,清荷今天临时有会议要我们先去他家等人。时间还早,柳哥还没下班,去他家也没主人在
,我们吃完晚饭再过去。今天我作东,请尹队长去吃烤鸭。来北京不吃烤鸭,不算到北京。”
“邹清荷的表哥还在当刑警?”尹九月认为邹清荷知道他来北京是他表哥告诉他的。这次培训的对象是来自全国各省
刑侦精英。大家职称一样,都是身处第一线的刑侦队长。他以为邹清荷的表哥也是其中之一。
“柳哥?他在市公安局任刑侦处副处长。听清荷说,要申奥了,治安方面抓得严,比较忙。柳哥虽然是副处长,一样
上路巡逻,工作时间被拉长了。”说到申奥,姚风与时下青年一样热血沸腾。千僖年,新世纪,新奥运,聚集中国数
亿人的梦想。
“申奥?奥运会……”离自己有些遥远。尹九月挑眉噘嘴表情古怪,但他的眼神却露着漠然静静地看着窗外,他只对
刑事案件有兴趣。新的世纪来临才蓦然发觉,时代的脚步跨得太快,高速发展的科技以日新月异之姿不断脱变,让人
目不暇接。昔日高价品的手机、电脑,脱下华衣悄悄潜入寻常人家。互联网的兴起,创造全新的信息科技年代。出生
七十年代初的他觉得自己跟不上时代的脚步,落伍了。低落的情绪很快消失,突然回头,扬手,把揉成一团的香烟,
弹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伸手抚后颈,心道:头发过长该理理。扭动脖子,歪头看姚风,打着呵欠,然后冒出一句:
“我说姚风,你以后过马路等绿灯亮起再过。”
“……”姚风先一愕,随即笑了起来。坐在对面的男人几年过去不见老,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痞子青年样。头发棕
色乱得象杂草隐藏住他清俊的五官,衣袖卷到手肘处,可以瞧见左手肘几寸长的刀痕。黑色衬衣上的钮扣只扣了两颗
,古铜色的腹肌若隐若现,低腰牛仔裤挂着古朴的铜链……不象警察象流氓。
“有人来接我们。认识吗?”尹九月突然说。
姚风顺着他的视线朝窗口望去。马路边停了一辆白色的本田,靠着车身倚着一位长相帅气的青年,他右手提着一块杂
志大小的手写板,上写着“尹九月,姚风”
“不认识,可能是清荷公司的人。”姚风站起来招呼服务员结帐。
姚风坐到副驾上,热络地跟来接他们的青年套话。对方冷着一张脸不理他,问到他的名字时只回了一句“跑腿的”
尹九月扒着头发看窗外风景。当然不是看街道边的建筑物,在他眼里,每位行人都有自己的特色,而他在观察中寻找
乐趣。车开动约二十分钟,他突然摇下车窗,专注地看着某个行人。
开车的帅气青年见他开窗,不满地说:“喂,开了空调,快把窗户关上。”
尹九月回话:“别吵!”
“怎么啦?”姚风回头问他。
“前面那个男人身上有伤,伤势不轻。”
姚风好奇地去瞧。右侧人行道上,一个衣着整洁的男人戴着宽大的太阳镜牵着一只斑点狗迎面走来。他走得极慢,步
伐跨得极小,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右脚有点跛。男人身高约一米七五,身形瘦削。四六分的短发,梳得整整齐齐。浅
蓝色衬衣上的钮扣每一粒扣得严严密密,深蓝色的休闲长裤卷了两圈到鞋面。他右手牵着的斑点狗和它主人一样走得
很慢。
“停车。”尹九月对开车的帅气青年说。
帅气青年没反对,把车靠边停了下来。
遛狗的男人似乎走累了,停下来坐在花坛边上。他松了狗绳,斑点狗没乱跑,蹲在他脚边。他取下太阳镜,揉了揉右
眼,呆呆地看着蹲在他脚边的斑点狗。
姚风看到那男人的右眼通红周围有青紫色淤痕,一看就知道是拳头打出来的痕迹。他左眼完好,眼角有一颗米粒大小
的泪痣。
尹九月打开车门朝他走去。
男人看到他,惊恐地颤抖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别过脸,带着防卫的姿态缩着脖子抱臂遮住半张脸。斑点狗看到他,
立即窜到主人前面,张嘴露出白白的牙齿,警惕地防卫着。
尹九月眼尖,看到小狗的腹部有踢伤。开口对有泪痣的男人说:“喂,你跟你的狗都需要看医生。”
姚风急忙跟着下车,尹队长形象吓倒对方。微笑着走到男人面前,“我们没有恶意,觉得你身体好象有些不舒服,认
为你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
有泪痣的男人急忙把太阳镜戴上,喃喃地说:“我身体很好,不用去医院。”
姚风劝道:“不行,你的右眼充血,不处理可能会影响视力。我们有车,送你去医院。如果有人对你使用暴力,你可
以报警请求帮助。身边的这位是警察,姓尹。我叫姚风,是北大考古系副教授。你看,这是我的名片。”
“我没事,你们不要管我。”有泪痣的男人没有接他的名片。
“说那么多废话干嘛,直接把他带去医院。”跟在姚风后面充当司机的帅气青年走到有泪痣的男人面前,二话不说,
弯腰把他抱起来。
有泪痣的男人没力气持续挣扎,只有他的小狗紧咬着帅气青年的裤管不放。
这只狗不会吠。
尹九月把狗拧起来,掰开它的嘴一瞧,打了一个冷噤,心里发寒,全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这只狗没有舌头!
把陌生男人与他的狗带上车,帅气青年立即开车找医院。
“放我下去。”有泪痣的男人低声哀求他们。
尹九月解开有泪痣的男人的袖扣,卷起他的衣袖……姚风捂住嘴,摇头,不忍心看,这男人的手臂上交叉着新旧不一
各式各样的伤痕……刀痕、烟痕、鞭痕、抓痕。
到了医院,姚风替他付了诊费。这男人进医院后一言不发,身上没有任何表示身份的东西。即没钱包也没钥匙等随身
物品。
医生初步检查,告诉尹九月,这名男子长期遭受虐待。除了大量外伤,脾脏曾大出血,没有及时治疗修养,造成功能
不全。肋骨曾经被踢断过,右脚筋扭曲。建议报警,请警方出面保护。
姚风决定,这事请柳下溪来处理。
“这只狗怎么办?”帅气青年问姚风。
尹九月说:“送到见兽医。”
有泪痣的男子-02
清荷边看表边冲出电梯。没想到会议时间拖得如此之长,快九点,让他们等了三个半小时。尹队长他们都没带手机,
出门后联络不到。
“人没来?”等他匆匆赶到预订的餐厅,才得知尹队长他们一直没出现。没接到人?去接人的阔海迷路?还是途中发
生意外?抱头,很累。再次看表,柳大哥快下班了。他在外边巡逻回到局里换衣服再到这儿不知需要多长时间?为了
方便他,餐厅订在市局附近,以他走路的速度只需要十分钟。
腕上的手表在颤动,准时九点。柳下溪扭头对身边的副手康容说:“九点,收队”,拿出手机翻看留言箱,翻翻翻,
找到了,清荷的留言:过来吃饭,等你,地址在……
康容拿起对讲机通知等着收队回局的各小队巡逻警:时间到,收队。偷瞄,瞧见上司一本正经地看手机留言,眼神带
笑却能做到面无表情,佩服他表里不一。是女朋友来的甜蜜留言吧,令人羡慕的家伙。年纪轻轻已身居高位。幸运的
家伙,私生活完美,每天中午有餐厅送来的豪华大餐配有新鲜水果……家有贤妻,男人在外打拼才忒有干劲。事业、
职称可以靠自身的努力获得,遇上好女人是机遇问题,跟中六合彩一样难。当警察的工作时间长,陪伴家人时间短,
找到不错的女朋友因没时间陪伴也容易飞掉。
搭乘同辆警车的巡警们回来,拍着柳下溪的肩膀说:“柳下溪,康队,今晚一起吃饭。”
康容摇头表示不去。他可以肯定,今天柳下溪不会跟大家一起吃。根据以往经验,他在收队时看手机留言表示要回家
吃爱心饭,不会跟同事们一起混。想约他一起吃饭?等他收队时不看手机留言再说。
果然,柳下溪摇头拒绝:“你们去吧,我约了人。”
“怎么又约了人?”拍柳下溪肩膀的小王叹气。大家愿意和柳下溪一起吃饭的理由只有一个,最爽快的冤大头。只是
,他肯一起去吃饭的次数不多。
康容问柳下溪:“你有约会……回不回局里?”
“回。”柳下溪率先上车。身上穿着制服得回局里换便衣。他怕麻烦,不喜欢下班后还穿着制服。穿制服走在路上,
走不了几步就会碰到找他问路的人。对方讲普遍话来问路,ok,容易回答。遇到只会说外地方言,彼此得花时间猜测
对方在说什么。如果是外国人问路,英语对话还算勉强。其他的外国语言,他没办法配合。问路不可怕,最怕遇上那
些猫猫狗狗不见的小孩子们,哭着求他找回宠物。以及某些街坊吵架,抓住他评理,吵架的理由五花八门,没有任何
重点。他甚至遇到妙龄少女故意在他面前装病,要求他背她回家……让人头痛。
康容催促其他同事上车,确认全员到齐,几辆警车先后开动,呼啸着前行。他上车后坐在柳下溪身边。相处三个月,
柳下溪给人的感觉,是一个严谨而有规律的人。总是以身作则严守上下班时间,对待下属不过份亲昵也不刻意疏远。
在某些方面有奇怪的坚持,比如说跟普通巡警同车巡逻与大家穿级别的制服。不少新调过来的巡逻警不知道他是上司
,把他当成普通警员,闹了不少笑话。他从不主动跟人聊私事无形之中造成微妙的距离感,这样的上司难以接近,他
想打破彼此之间的隔阂,主动询问:“约会迟到,你女朋友不生气?”
女朋友?柳下溪耸耸肩,淡然一笑。又是一个对他私生活充满好奇心的人……康容,曾经被上面寄以厚望的年轻精英
。以第一名的优秀成绩毕业于警校,毕业后没分配到地方被直接派往国外深造。听说在国外因水土不服长期生病,只
好提前归国。回国后从基层做起,担任文职。三年之内,职位提升之快让人瞠目结舌。相处三个月,柳下溪发现他的
成功不是偶然。他心思缜密,注重细节,善于观察,喜欢揣测他人心理。但,过于注重细节也正是他的弱点。
康容不介意他保持沉默,笑着继续追问:“我说错了?”
柳下溪摆手,温和地笑道:“你可以自由想象,对与错并不重要。”说完不想与康容就此事继续讨论下去,目光落在
正专心开车的警察老吴身上。记得老吴平常开车不戴警帽,今天一反常态戴着帽子,而且警帽显得过紧,难道他的头
变大了?当然不可能!应该是头上包了纱布……他今天上班迟到,中途才归队,发生了什么事?他脑后的头发……干
掉的血把头发粘在一起。“老吴,你明天补休。填好假单搁在我办公桌上。”
老吴一怔,扭头过来问:“补休?”
康容笑着插嘴:“柳处长让你去医院处理头上的伤口,明天在家养伤。”
“你们看出来了?行,我明天休息。”老吴不好意思地抓头上的警帽。
康容继续问:“头怎么受伤的?”
“不小心跌倒,摔破了头。”老吴憨笑着回答。
“老吴,别扯谎,大家都知道你头上的伤是嫂子用砧板打的。”知情同事点破他的谎言。
老吴没有争辩,一声不吭继续开车。
回到局里,康容跟在柳下溪身后,笑着对他说:“听说老吴跟他老婆吵架的原因是六岁大的儿子太顽皮,弄坏新买的
电视机。老吴怒气冲冲拿皮带抽打儿子,他老婆正在做饭,见他打儿子跑进厨房拿起砧板,‘嘭’的一声,连菜带砧
板当头砸下来,老吴当场头破血流。他家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隔壁的同事想把他送去医院,他不肯去,只在家里简
单地包扎了一下。柳处长,你说这事算不算家庭暴力?”
柳下溪沉吟了一下,说:“老吴用皮带抽打儿子,其妻维护儿子用砧板打他,造成老吴头部受伤。从行为与结果上来
看,是家庭暴力事件。从认知上来说,挨打的儿子不指控父亲,受伤的丈夫不指控妻子。对他们而言,这件事属于家
庭纠纷而非家庭暴力。我们这代人,年少时多数人曾遭受长辈的拳脚,甚至棍棒伺候过,双方默认此行为合符社会规
范。”
见柳下溪对这个话题有兴趣,康容打开话匣子涛涛不绝地说起来:“家长制的权威性默认棍棒教育合理存在。我们的
道德观认为丈夫无故殴打妻子,成年儿女对年迈父母暴力相向是典型的家庭暴力。家庭暴力在我国得不到重视,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