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闷闷地随赵祯回开封府了,不时地回头,眼看着白玉堂和落歆夫人上了岸,往另一边的琴阁走去。
走到双方彼此都看不见了,赵祯笑了笑,道,“展护卫,去吧。”
展昭一愣,看赵祯,“嗯?”
赵祯笑道,“朕不过给他俩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白少侠应该可以问出些什么来,展护卫不放心的话,可以去听听。”
“可是……”展昭看了看四周,“皇上一个人去开封府么?”
赵祯笑了,“怎么可能。”
“嗯……”展昭犹豫了一下,追上独自往前走的赵祯,“皇上原来早就怀疑落歆夫人的身份?”
赵祯道,“她是卫公公给我介绍认识的。”
展昭一皱眉,就是那个偷藏珠宝,还暗害庞煜,知道枯井秘密的卫公公?!想到这里,展昭猛地一愣--那卫公公也私藏了很多宝贝,如今一想,那些金饰与之前在山阴村一级法光寺后院水井里头找到的金银朱玉一模一样!都是唐风浓郁的精品。
见展昭摸着下巴出神,赵祯一笑,“想到了么?”
“他们彼此间有关系?”展昭皱眉。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起因是在只是个巧合。”赵祯笑了笑,慢条斯理跟展昭讲述他发现端倪的经过,“香香有时候晚上睡不着就会闹,正好朕晚上也不怎么爱睡觉,就抱着她到处溜达。那日带着香香一走,就走到了西院人比较少的地方。原本她还在哭,忽然就不哭了,盯着远处一个亮亮的光斑在看。”赵祯摇了摇头,“皇宫中一个人打着灯笼到处走的情况很少见,而且三更半夜的,去西院做什么?”
展昭点头。
“朕让南宫跟着去看看,南宫去了很久之后,回来跟朕说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事情!”
展昭一笑,“是卫公公拿着灯笼去了西院的枯井边,钻入水井,通过地下水道出了皇宫带外头,与鸭脖店的人联系?”
“哈哈哈……”赵祯朗声笑了起来,伸手拍拍展昭的肩膀,“聪明人就是聪明人!展护卫,以你的材质真的能够封王拜将,屈居开封太可惜了。”
展昭刚要开口,赵祯了然点头,“行了,朕知道,你与白玉堂这样的人,做人做事都并不为最终那一份名利,你们看重的是情谊和道义,活得自在潇洒。”
展昭浅浅一笑,赵祯的确比赵普更适合做皇帝,为了天下,他可以舍弃那份潇洒。赵普则不行,任性得厉害。不过这样一对君臣倒是很合拍,难怪当年年纪轻轻临危受命,还能扭转乾坤。
“对了。”赵祯看展昭,“不去么?不用担心朕,有人护着的。”
“不用,万一我不小心打草惊蛇,岂不是坏了大事!”展昭一笑,“等玉堂回来,将经过告诉我就行了。”
“你确定他不会有所隐瞒?”赵祯试探着问。
“自然。”展昭很有把握地点头,又问,“皇上,是否是有意冷落庞妃,假意迷恋落歆夫人?”
赵祯愣了愣,点头,“算是。”
“嗯……”展昭摸了摸下巴,“不怕庞妃伤心?”
赵祯看了展昭一会儿,伸手拍拍他肩膀,“展护卫一颗心很诚,朕却不能,哪怕有也要装成没有。”
展昭皱眉。
“如果哪日,你心爱之人求你离开开封府,你答不答应?”赵祯忽然问。
展昭仰天想了想,觉得不会有人这样要求他吧……当然了,他又不自觉地代入了白玉堂。那人向来是纵容自己的,宁可离开了江湖,随他在开封待着。想到这里,展昭内疚起来,自己能不能为了他舍弃开封府,回到江湖呢?仔细想了想,展昭忽然觉得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只要能在一起似乎比什么都重要!于是,他笑着点头,“嗯!如果真的是最重要的人,我想我会的。”
“呵呵。”赵祯笑得无奈,“专爱一人就会被其左右,对于普通人来说是美德,对于帝王,那可是灾难!如果朕真的死心塌地只爱庞妃一人,第一个要她死的,就是太后,你信么?”
展昭心中一凛,那种情况倒是可以想见。自古无论哪个皇帝,专宠一个后妃最后似乎都没什么好结果。人总说帝王多情帝王无情……想要好好做帝王,看来就必须多情无情啊。
赵祯见展昭眼中有一丝悲天悯人之色闪过,忽然笑了起来,这久入江湖之人,某一方面还挺单纯的,从本质上讲,展昭与白玉堂虽然性格迥异,但迥异得非常互补,而本性上,极其相似!可谓是绝配。
展昭心说赵祯怎么总是笑,今天看来心情不错啊。
赵祯则是低声嘱咐他,“这戏咱们要演下去,就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八皇叔和包卿应该早就猜到了。太师关心则乱,不过估计在包卿的提点下也回过神来了。九叔估计也有些感觉,不过他是懒得管这些的。接下来的,就只有你知我知……最多准你告诉白玉堂,其他人,切不可说了!”
展昭点头,他当然知道轻重,不过经过今天这一些试探,白玉堂估计也已经知道了!不知道那只该老实的时候狡猾该狡猾的时候老实的白耗子……会怎么试探那个满腹计策、蓄谋已久的落歆夫人呢?
随后,展昭告诉了赵祯他们在山阴村探访的结果,还有鎏鹤翎以及落歆夫人闺阁之中,那五个灵位的事情。
“你是说……灵位之中连八叔和九叔都算进去了?”赵祯似乎抓住了什么重点。
“对!“展昭点头。
赵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朕一直以来都想错了。”
“嗯?”展昭好奇。
“唉。”赵祯轻轻叹了口气,“朕之前以为是皇室秘闻,如今一看,却是为了皇位。”
展昭皱眉--那可是大事情了!
……
放下展昭和赵祯回开封府问玄悲方丈不提,且说送落歆夫人回琴阁的白玉堂。
白玉堂原本想给落歆夫人叫一顶轿子,不过她说坐久了腿麻,要多走动走动,白玉堂只好耐着性子陪她走。
落歆夫人走得还挺慢,白玉堂望了望天有些无奈,心说那猫踩蚂蚁都比你走得快。
落歆夫人走了一阵,笑问,“白少侠与展大人总是在一起查案么?”
白玉堂想了想,“嗯,差不多。”
“说起来,你俩真难得,才二十三岁,就已经名动天下了。”
白玉堂愣了愣,道,“是二十二才对。”
落歆夫人一愣,张了张嘴,“二十二?那可能是展大人记错了,你们生辰也很近吧?”
白玉堂点头,“嗯,差不多,那猫大几个月。”
落歆一愣,“可是……刚刚展大人说,你比他大几天?”
白玉堂听后笑了笑,摇头。
“那……展大人还说你们都是常州人士?”落歆夫人有些怀疑展昭的话。
“他是常州人,我是金华府的人。”白玉堂回答。
“展大人是不是对落歆有所怀疑?”落歆夫人尴尬地问,“为何要乱说。”
白玉堂心中暗笑,所以说猫就是狡猾,这猫更是,处处都留着后招。想罢,白玉堂脸色微微一沉,“很正常,夫人本身就没说真话,展昭何等聪明,自然不会对你说真话。”
落歆夫人一愣,脸上变了些颜色,“白少侠,我……”
白玉堂站住了看她,问,“你确定以前没见过我?”
落歆夫人张了张嘴。
“我总觉得你似乎有所隐瞒,不方便说么?”白玉堂淡淡道,“你与皇上走得近,展昭职责所在必定会对你多加提防,我倒是无所谓,说不说随你。”说着,见前边不远就是琴阁,白玉堂想着总算解脱了,就想加快走几步,赶紧送她进门好去开封府。
可就在这个时候,落歆冲上来几步,拉住白玉堂,“你不记得我了么?”
白玉堂一惊,看着仰脸痴痴看自己的落歆,心说,不是吧!真的认识?不会啊,一点印象都没有!
“七年前你从蝎九天手里把我救出来的,你忘记了么?”落歆声音提高了几分,“就算你忘记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白玉堂站在原地,开始飞速地回忆--七年前,蝎九天?!
将七年前的事情尽量回忆起来……当年白玉堂初入江湖没多久,遇到蝎九天被人追杀就帮他解了围。后来那莽汉到处追他要拜师学刀法,他自然不吭。
那天途径一个县城,看到了个抢男霸女的狗官,本想出手的,但是蝎九天抢先了。于是他觉得蝎九天人品还不错,那蝎九天让他去山寨坐坐黑杯酒,他便去了。
到了山寨后,寨子里大排筵宴,还打了个擂台--蝎九天的几个兄弟抢了那狗官家里最漂亮的一个小妾回来。几个山匪在那里打擂台,争那小妾。自己当时问蝎九天这样太过了女子无罪,不如放了。蝎九天却告诉他,那小妾跟着狗官必定没少做仗势欺人的事,咎由自取。
不过那小妾当时哭得很惨,白玉堂有些不忍又不想交恶,一打起来难免伤了山寨里的人,别人毕竟诚意拳拳款待自己,不好翻脸不认人吧。于是,白玉堂开口跟蝎九天要了那小妾,小妾倒是立刻就不哭了。蝎九天当时还开玩笑,说果然是个下贱胚子,看到漂亮男人立马不哭了。
当夜,白玉堂给了她一些银两还给了她一匹马,让她连夜逃了。
说实话,白玉堂其实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看见,只记得她哭得极惨所以管了个闲事。
想罢,白玉堂皱眉,莫非落歆夫人,就是当年那个小妾?
“我年幼时活得坎坷,稍大一些便被买去做琴姬。那年被个丑陋官员看见了,非要抓我去成亲做小妾。我不从可是被打晕了。成亲当晚,蝎九天就杀了那官员。可我被他的兄弟的兄弟们劫持到了山上。我当时很绝望,觉得自己的姓名为何跟草芥一样,那么不值钱,那么没人关心。你开口跟蝎九天要我那会儿我就知道,你是想救我!”落歆说着,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名姓,那蝎九天一直叫你五爷。我以为你姓伍……没想到那日在琴阁看到了,才知道你是鼎鼎大名的锦毛鼠白玉堂。”
“哦……”白玉堂可算想起来了,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她大概顾及赵祯,不敢提起当年之事,也情有可原。另外,白玉堂也多了个心眼,又是蝎九天?他要杀手持鎏鹤翎的人,会不会和这个落歆夫人有关系呢?
此时,已经到了琴阁的门口。
落歆夫人打开门,问白玉堂,“五爷要不要进去坐坐?”
“不了。”白玉堂摇摇头,示意自己还有事要办,便别过落歆走了。
目送着那一抹白影远去,消失在巷子口,落歆沉着脸关上了门,伸手一掌击碎了一个石凳,“赵祯!你够狠!”
“哎呀。”
这时,一个白衣服姑娘跑了出来,“姐,你干嘛发这么大脾气,叫人看见该前功尽弃了!”
落歆冷着脸色,“赵祯比我们想的要聪明。”
“姐姐,会不会是那阉祸受不得刑,将当年的事情说了?”女子不无担忧地问。
“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落歆冷笑一声,“死扛着就是死无对证,受些皮肉之苦起码不用死。说了实话,那可是必死无疑!”
“那你跟白玉堂说了当年的事情,不要紧啊?”女子似乎有些担忧,“他要是跟皇帝说呢?”
落歆沉吟了一会儿,“无妨,这事情哪怕点穿了也不要紧,咱们按照原计划进行,今晚行动!”
“好!”
22.趁乱下手
白玉堂匆匆赶回了开封府,此时,众人都在玄悲方丈的房间里。赵祯坐在玄悲方丈的对面,包拯等都在一旁。
白玉堂走进去的时候,大和尚低头,紧闭双目紧咬牙关。
赵祯淡淡问了他一句,“你还是不说?”
和尚用力摇头,“请皇上赐贫僧一死。”
赵祯干笑了两声,“你都不怕死,朕杀你做什么?”说完,站了起来,看看包拯,“包卿,人交给你了,问出什么告诉朕。”
包拯点头。
随即,赵祯走了出来,看到白玉堂回来了,想了想,倒是也没问他什么,只是带着人急匆匆走了。
展昭一拽白玉堂,小声问,“什么风流债?老实交代!”
白玉堂有些无奈,就将当年蝎九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展昭听完后,一脸了然地看他,“跟我想得差不多,我跟你说,罗鸢也就是太小了,若是再大个三四岁的,也肯定得跟落歆夫人一样!你就不能收敛些?”
白玉堂失笑,“那你呢,当时换做你,你怎么做?见死不救?”
“呃,这个么……”展昭想了半天,“反正会有更好的办法。”
白玉堂摇头。
这时候,屋里众人都出来了,庞吉扯着包拯的袖子,“唉,我说老包你怎么不问啊?这和尚是个关键人物!”
包拯点了点头,“的确是关键人物,可我们问了人家不说,能怎么办?”
“你是开封府尹啊,你问我?”庞吉吹胡子瞪眼的,“人是苦虫不打不成,你不会严刑拷问一下?”
包拯皱眉,“他连死都不怕你打他有什么用?你没见他伤重么?打死了你跟皇上交代去?”
“我……”庞吉语塞了,张着嘴干嘎巴。
包拯撇了撇嘴,伸手指指脑袋,“要智取知道不?!”
庞吉叹口气,别别扭扭地走了。
包拯还有做不完的事情要处理,让众人想想法子,怎么叫这和尚开口,另外,落歆夫人那边也别放松盯着,总觉得识玉大会越来越近,也就越来与危险。于是,院子里一大堆人就想开了办法。
而公孙从仵作房出来后,就一直发呆,赵普早就发现他不对劲了,以为他不舒服,就问,“要不要去睡一会儿?”
公孙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怀疑,玄悲方丈并不是原本那个玄悲方丈!”
“哈?”
众人都看公孙。
公孙解释道,“真正的玄悲方丈年岁应该是在六十岁上下,然而这个玄悲方丈头顶的戒痕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年的样子!”
“这种能看得出来么?”众人都好奇。
公孙笑了笑,“我经常陪着太妃研习佛法,家中高僧来了不下几十位,老和尚修行五六十年,戒痕会呈现棕黄色,颜色越来越浅!新和尚却是鲜红到棕红不等……这玄悲方丈的戒痕看起来,至多二十多年!”
众人面面相觑。
“那……那个死在水井里的呢?”展昭问。
公孙微微一笑,“对方死的时候只有二三十岁,按照岁数来算,应该也不是玄悲方丈!”
众人都皱了眉头--那真正的玄悲方丈哪儿去了?没理由换了个方丈,重僧都没发现的!
“唉……”庞煜叹了口气,“这事儿没法查了,你想啊,那和尚在胳膊上纹的可是先帝的女人!这说出来八成有奸情什么的,为了保住皇室声誉,必定是要他死的。咱们也最好少知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