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笑威力非凡,殷侯就觉得心通通跳,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殷兰瓷出生那会儿都没这种感觉。正陷于无限怀念有些伤感之际,就感觉什么柔软又温暖的东西轻轻握住了手指头,殷侯低头一看,只见小展昭一只小手抓住了小床边他的一根手指头。手那么小,抓住手指的力气却是很大,殷侯突然就感觉,这个本应该什么都不懂的娃娃,正在安慰他……
展昭的杀伤力,在他满月的时候就显现出来了,天下第一武林至尊的殷侯,被他抓着手指的温暖搞得心里深埋的某根线有点松动。偏偏就在这时,小娃娃晶亮亮的眼睛弯起一个好看的半月形,给了殷侯一个大大的笑容,看着特别没心没肺,也特别温暖。
殷兰瓷和展天行回来的时候,看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就见殷侯坐在床边,抱着怀里还傻呵呵的小展昭嚎啕大哭。
展天行吓得不知所措,他还没见过殷侯哭成这样呢,也难以想像王者至尊咋的突然之间崩溃了?莫不是想要个外孙想疯了?
倒是殷兰瓷了然地眯起眼睛,小声跟展天行说,“相公,咱这娃将来了不得,才一个月就把武林第一大魔头搞定了。”
从那天开始,殷侯真的被小展昭搞定了,那是能亲手干就亲手干,除了喂奶办不到什么都抢在前头,以至于展天行这个做爹的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感,敢情殷侯还在生他的气,气自己抢了他女儿,于是跑来跟他抢儿子?
展昭名字里的那个“昭”字,也是殷侯给取的。
展天行也算读书人,朋友满天下,找了不少才子佳人取了一大堆名字,始终没一个满意的。
这一天正好中秋节,展昭都快周岁了,还没个名字。这晚展天行和殷兰瓷拿着一大堆算命先生写的名字挑来挑去,正一筹莫展。抱着小展昭看月亮的殷侯突然来了一句,“有那么难取么,展昭怎么样?”
“昭”字一出口,展天行就拍桌子跳了起来,“妙啊!好名字!”
殷侯当时还说他会拍马屁,真给面子。
殷兰瓷和展天行其实是真的很满意,总觉得“昭”字和展昭的样子、性格、感觉都很合。
如果说,白玉堂的“玉堂”二字,让人想到月亮,是洒在暗夜之中的银色月光,那么展昭的“昭”字就好像是照暖冬日的阳光,明亮温暖。也难怪包拯总说,他俩一个像月亮,一个像太阳,合在一起,才能称之为完整。
除了惊喜,展天行和殷兰瓷都很意外,因为昭字太过正气,绝对不像是殷侯会取出来的名字。
实际上,殷侯取名字的时候,也绝对没想到以后要让外孙做个一身正气的大侠,只是觉得这小孩儿笑起来特别开心、坦荡,一个“昭”字就蹦了出来。也想起了过世的叶子矜,记得她曾经说过一些话,殷侯始终没搞明白其中含义的话。
记得当时也是中秋,萧索的秋日白天竟然出了个大太阳,于是子衿就抱着一只小猫,在院子里一棵杏花树下坐着,从白天圆滚滚的太阳,一直看到晚上圆滚滚的月亮。
当时,殷侯在后院喝酒,就听子衿突然说,“你猜,如果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天地会变成什么样子?”
殷侯拿着酒壶靠着塌,抬头看她,觉得是小姑娘想法,就随口附和了一句,“会很闷吧。”
叶子矜笑了,趴在他手边瞧他,“无论如何,太阳和月亮总是会出来的,是吧?”
殷侯点头,“嗯。”
这时,叶子矜的手指忽然伸上来,轻轻抚摸殷侯的黑发,低声说,“只要月亮和太阳都在,就还有希望。”
殷侯当时听她说话跟交代遗言似的,有些怪怪,于是就问,“怎么这样说话?”
叶子矜给了他个之后在展昭脸上才能找到痕迹的美好笑容,说,“你会长命百岁的,有日与月常伴左右,幸福一生。”
当时,殷侯不知道为什么,脑袋里就蹦出来了一个“昭”字,这种感觉,一直铭记至今。
展昭出生以后的日子,殷侯每天都赖在大宅里,啥也不干,就是陪着他家可爱的外孙一点点长大,二十四孝外公随传随到,宠得家里人都看不下去了。也因此,十个月就会满地跑的小展昭,第一声会叫的就是“外公!”
殷侯实在是中意这个小娃,第一,长相讨喜,怎么看怎么顺眼。第二,小展昭爱笑,几乎从来不哭,小时候走路不稳摔倒了,也是坐在地上笑嘻嘻揉屁股,一点都不难带。第三,没脾气,对人友善,无论什么人逗他,都不跟人着急。
殷侯就纳闷他殷家怎么就出了朵奇葩,脾气这么好?可渐渐他又发现,展昭也不是完全没脾气的小孩儿。比如说看到大狗追小狗,小展昭立刻拿根小棍去帮着小狗撵走大狗,那样子特英勇。又比如说喂他吃个桔子,他非要执拗地先把桔子塞进殷侯嘴里,怎么说呢,也太招人疼爱了点。
从小就十分聪明机灵的小展昭学武十分有天分,跟只小猫崽似的活泼好动,天魔宫一众大魔头小魔头每天围着他团团转,跟进跟出。相比起活泼的展昭,展皓年岁大,也阴沉一些,很小就跟着展天行学做买卖,不怎爱说话,对展昭除外,十分宠爱。殷侯当然不想让这孩子觉得不是亲生的就不疼他了,也跟他套过近乎。不过当时展皓莫名奇妙来了句,“您好好疼昭儿也是一样的,我没这方面需要。”
殷侯当时就觉得这孩子有点可怕,特别是看他眼睛里好似有很多秘密,相比起他的年龄,似乎老了十几二十岁。
展昭三岁左右,殷侯就盘算着收他当徒弟了。
由于小展昭骨骼清奇,所以殷侯第一手教他的就是轻功。说来也邪门,展昭刚学了一两天,就能追着院子里的小猫满墙飞了,殷侯就知道自个儿可算真有接班人了,展昭的天分比他娘还高!
不过有一点比较气闷,就是展天行这个做爹的,要让展昭念书识字不说,还从小给他灌输什么行侠仗义的大道理,听得殷侯很不爽,得想个什么法子把这小宝贝儿拐走,然后灌输他他娘小时候没坚持到底的魔性,以后变个小魔头逍遥江湖多好,别整天行侠仗义什么的,江湖正派一多半都是伪君子。
殷侯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有一天,正巧殷兰瓷和展天行都出门了,于是殷侯偷偷抱起展昭,溜走了。
展昭被殷侯带进了天魔宫,这回……天魔宫一众大小魔头可乐开了锅了。一开始,众人都怕吓着这小宝贝,毕竟天魔宫里头大大小小魔头长得基本都奇形怪状,所以一个两个遮遮掩掩的。
不过有趣的是小展昭见人长得越怪越喜欢,天魔宫有两个长得特别巨大特别丑的大胖子,别号叫哼哈二将的,两人跟鹌鹑那么趴着,任凭白净可爱的小娃趴在他们身上,样子看起来很喜感。
没几天,殷兰瓷就杀上山来了,殷侯以为女儿要来抢外孙,不料殷兰瓷听说殷侯想手把手教展昭功夫,倒是觉得不错,就嘱咐了展昭几句,于是离开了。临走跟殷侯约好,逢年过节要和展昭回家过,她和展天行想儿子了也要接回去住两天,其他时间,练功和念书为主,就交给天魔宫了。
于是,得到了女儿允许,殷侯带着天魔宫一大帮人,开始“悉心教导”这位未来的魔教接班人。
可没想到的是,殷兰瓷随口的几句嘱咐,坏了殷侯的全盘计划。
殷兰瓷说的,就是当年展天行告诉她的那番话,要让天魔宫的老头老太太们有个好结果,就要多做善好事,积善行德。展昭和他娘一样,将这句话记住了,记到了骨头里。
展昭学功夫好顺利,殷侯教什么他会什么,各个老魔头也将各自看家本领都教给他,因此他小小年纪,武功就是博大精深。且此子心无旁骛十分豁达,因此练功从来不钻牛角尖,悟性惊人。可有一点,让众人很纳闷也很郁闷,因为展昭无论怎么学,就是学不坏!
殷侯天天跟在小外孙屁股后边观察,以前吧,他记得殷兰瓷也那么点儿大的时候。重三在池塘边喂鱼脚下一滑,好不容易站稳了,殷兰瓷就伸出手指头戳他一下,随后就听到“噗通”一声,重三变成了落汤鸡,殷兰瓷高兴地在岸上拍手。
可如今重三再在湖边滑了一下,小展昭飞奔过去拉住。他再学功夫快也才几岁而已,重三三兄弟连一块儿得多重,于是展昭随着他的三位“小三叔”一起掉进河里。当然了,三兄弟六只手托着这小宝贝举到半空,以免被淹着。
展昭不止心肠好,还爱管个闲事,哪儿有些什么不公平,他就看不过眼了,喜欢上去半忙。
天魔宫老头老太太们喜欢吵嘴,吵大了就容易翻脸,这时候,通常第一个蹦出来做和事老的,就是小展昭。
展昭从三岁开始练功,跟吴一祸等几个天魔宫“大才子”学文,一直练上去,突飞猛进。
但性格却越来越好。
天魔宫每个魔头就连门口扫地老伯的生辰他都记得,会细心给人准备礼物,谁生病了他第一个看出来,见人就叫极有礼貌,斯斯文文从来不生气,让他干点儿什么吧,他只要能办到的都全心全意去做,也不求回报。
殷侯越看越恨得牙痒痒,如果说一棵小树苗,他闺女是长到一半歪了,那么他这个宝贝外孙从根上就是歪的!
当然了,无论多“歪”,小展昭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可爱劲儿,还是成功征服了天魔宫一众老怪物的心。
殷侯看着整个天魔宫群魔眼里俨然已经没了自己这个宫主,相反展昭的话就一呼百应,也开始自我反省,这估计是另一种“魔惑力?他外孙也是不简单的。
就这样,展昭顺利地集百家之长还阅尽人间“怪胎”,成功地长到了十五岁,从一个人见人爱的娃娃,变成为了人见人爱的展姓少年。
十五岁生辰那年,殷侯将珍藏多年的绝世珍宝“巨阙”剑交给了展昭,并且传授了他绝学“山海剑”,告诉展昭,功夫已经学成,可以闯荡江湖去了。
展昭临走前,一众魔头咬着手绢眼泪汪汪跟着他不放。
红九娘就替殷侯问,“昭昭啊,你之后闯荡武林,想干什么呀?”
展昭想都没想,“行侠仗义去啊。”
“轰”一声,天魔宫群魔坐倒了一大片。
重三六只胳膊拉着展昭苦口婆心,“小祖宗,不要相信名门正派啊,江湖人就名门正派大侠豪客最坑爹了!”
展昭想了想,认真,“放心吧,我会把天底下能做的好事都做了,你们要保重身体,等着寿终正寝啊!”
一众魔头当时就都生出痛揍展天行一顿的心思,不过估计这么做了会被殷兰瓷扒皮拆骨。
展昭潇潇洒洒地怀着“宏远”下山了,群魔默契地回头看殷侯,那样子——可以跟踪不?
天尊摸着下巴看着手里陆地冻前不久给他送来的一封信,上边写着的时辰正是这个时候——据说这个时辰展昭下山,会碰到他的“有缘人”。
“唉。”殷侯叹了口气,一摆手,“不管他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反正以他的功夫和机灵劲儿,江湖群熊只能给他提个鞋,伤不到他。”说完,背着手溜溜达达往北,准备找天尊去叙叙旧,好久没碰着了。
34.凡事皆有因之展昭篇(中)
展昭拿着殷侯给的宝剑,背着着两个包袱,一个是红九娘给他准备的衣裳,另一个是重三给他准备的口粮,还揣着满满一兜子的银子,怀里塞了一打银票,晃晃荡荡下山了。
展昭下山的时候就碎碎念——做好事、做好事、做好事……
世事往往开口中,展昭刚到山脚,就看到一个砍柴的樵夫被一个老道士揍得贼惨。
展昭正啃着饼呢,一见机会来了,赶紧上前挡下了那老道,见他功夫还不赖,有些不解,问他是什么人,为何要打个不会武功的樵夫。
那老道先自我介绍,说他是峨眉派的。
展昭听他娘说过,知道峨眉派是江湖正派,还是个很大的门派,这位峨眉尊者,岂不是个好人?
峨眉尊者又指着樵夫,说他帮助老魔头殷侯……
展昭听这话刺耳,就问那峨眉派老道,“你见过殷侯呀?凭什么说他是坏人?”
老道士蛮不讲理,大嘴一撇说什么天魔宫的人最好都死光……于是,立志下山做好事成为名门正派的展昭,动手揍了这老头二百个嘴巴子,打得他猪头一般才勉强消气,说谁都可以,就是不准说他外公和那一宫的叔伯阿姨。
所以说世上之事往往是出人意料,展昭小时候经常想,如果被人称之为江湖邪门歪道的天魔宫的人,都是这样好,那江湖名门正派该好成什么样子呢?
可是刚下山碰到第一个所谓的名门正派,就让展昭很受打击。
说来也邪了门了,一路下山一直走到最近的一座城镇,展昭出手管了差不多十来件闲事,而害人的,偏偏就都是所谓的“白道”人士。
展昭不禁怀疑,之前天魔宫的那帮叔叔伯伯是不是颜色分不清楚啊?分明白道才是干坏事的,所谓的“黑道”才是办好事的么。
在小镇找了家客栈落脚,展昭就问倒茶的伙计,“小哥,哪里风景最好?”
伙计瞧瞧展昭眉清目秀一个公子哥儿,估计是出来玩的吧,于是就推荐,“好玩儿那当然是苏杭啦。”
“苏杭啊……”展昭摸摸下巴,他本身就是常州府的人,离开苏杭也不远,正好往江南一带走,顺道回家看看大哥。
下定决心后,展昭用一顿饭的时间决定了自己的行程,不过,最好可以买匹马代步,不然光靠两条腿走肯定磨坏九娘做的鞋。
于是,展昭又问伙计,“哪里可以买到马?”
伙计上下打量了一下展昭,这少年也看不出是个少爷还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孩儿,样子吧,的确是清秀得紧,但穿着么,也不像大富大贵。倒是态度随和挺温顺的感觉,这年头,哪家公子哥会这样跑出来身边不带两个随从的?又一眼瞄到了展昭的剑……
巨阙是上古神器,存世千年有余,且通体乌黑,展昭又用块布包着,乍一看真的是破铜烂铁一块,非要识货的江湖高手才能认得出来。一个酒楼伙计自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了,就估摸这少年郎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不会有大钱,于是……他倒是想起了个事儿来。
“小兄弟,你买马来代步的是不是?”这伙计伸手一指前边不远处的一间药铺,“那家有马。”
展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就见是一家破破烂烂的小药铺,有些纳闷地搔搔头,“买马不是应该在马场里的么?为什么药铺会卖马的?”
就在这时,门口有个干干瘦瘦的小老头走进来,张嘴就说,“伙计,来两角酒,一叠花生一个软溜肉片一碗米线,还要两斤枣泥糕。”
“唉!老王!”伙计伸手一指那老头,拍展昭,“小兄弟,就是他,他有马卖!”
展昭眨眨眼,瞧着那老头。
老头一听到“马”字,猛地抬起头,展昭就觉这老头原本萎靡不振的,突然之间两眼就精光闪闪了。
“马?谁要买马?”那位被称作老王的老头冲过来。
伙计猛指展昭,“这小兄弟说想买马……”
话没说完,那老王突然咕咚给展昭跪下了,吓展昭一大跳,“大叔,你干嘛啊?”
“小公子,小兄弟,少侠!”老王那神情跟见了菩萨似的,扒着展昭坐着的凳子腿儿,哀求,“您不出钱都成啊,求求你帮我把那只小祖宗带走吧!只要你不打它不饿着它,您白领走都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