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妖 上——烙胤

“嗯？”莫远先是一脸困惑，待看清风无手里的东西的时候，狠狠的拍了下脑门，惊呼道，“呀，我的考卷！”

风无看着莫远额头上清楚的五指印，但笑不语。

其实这不是莫老爹让他送来的，昨儿吃饭的时候，他听莫远念叨，今儿要公布前几日考试的成绩，怕是有的孩子们已经提心吊胆的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可是他们这糊涂的先生，却没把考卷带来。

公布成绩，一般都是在下学的时候，这一天莫远都没发现，他的学堂就在村子里，但却和莫家是两个方向，等他想起的时候，再去取肯定是来不及了，那些小崽子躲过一劫是小事，他这个做先生的，可就是失职了。

简单的翻了两下，莫远千恩万谢，就差抱着风无啃上两口了，不过那边学生还在等着，他也就没时间多说，飞快的表达过谢意之后，就往回走，不过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事情，蹭的就转了过来……

速度很快。

风无眼看着那背影变成正脸，他难免感叹，莫远的运动力爆发力都不错，如果勤加修炼的话，怕是会成为一个不错的武修者，风无不指望他去法修，因为他这糊涂性格，肯定是要一无所成的。

“那个，风无，还有一个时辰就下学了，你要是没事的话，等我一起回去吧。”莫远站在课堂门口，直接就喊了出来。

风无肯定是没事的，他不是这村子的人，是过客，除了吃，就是睡。

他是闲人，可是这一个时辰……

莫远怕是忘记了，从这学堂走到莫家也不过两刻钟，这一个时辰，他慢慢磨蹭，也够走个来回的了……

不过看到莫远那期盼的眼神，风无淡淡的笑着，点了点头。

他那样子，和狗儿渴望肉骨头无异，风无还真不忍心伤害他。

果然，那莫远立即绽开大大的笑容，说了句等我就往回跑，不过他忘了他是站在门口的，那脑袋咣当一声就在撞到了门框上……

惨叫。

莫远扶着晕乎乎的脑袋，在风无的摇头以及学生们的哄笑声中，回到了课堂，那些娃娃笑的前仰后合，不过当莫远板起脸，把那摞考卷丢到桌子上的时候，课堂中，顿时鸦雀无声，有的娃娃的脸上，变戏法的开始愁眉苦脸……

莫远这时洋洋得意。

笑的那叫一个阴险。

风无再度摇头，他觉得，莫远不像先生，倒像是一个大孩子，在带着一群小孩子玩。

风无果真等了他一个时辰。

这期间，他就在那学堂外面，听着朗朗书声，看着偶尔飞过的麻雀，在风无的世界中，已经没有枯燥一说，长久以来，他一直是一个人，看天看地看自然的变化，所以，他已经习惯了。

看着某一处静静的坐上几个时辰，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莫远的时间拿捏的很准，一个时辰后，在哭丧着脸的孩子堆中，他一脸灿烂的走了过来，他招呼着风无，两人就一路说笑着，慢慢的逛回了莫家。

路很长，今儿却觉得异常的短，没有多久，就看到了莫家的瓦房，同时，也看到了完全黑了的天。

屋子里，那一桌子菜，凉的差不多了。

他们这才发现，两个人在路上耽搁久了……

聊得太愉快，忘记了时辰。

莫远在自家老爹不满的抱怨中吐了吐舌头，因为风无是客人，所以大家在等着他们开饭。

风无倒是没什么，挂着他那招牌式的笑容坐到了天邪旁边的空位上，坐下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往天邪那边看了下，天邪刚巧也在看他，两人的视线就撞到一起了……

不过很快，又分开了，天邪一甩头就去抓筷子，早饿的不行的莫家夫妻也开始祭自己的五脏庙，倒是莫远在端碗之前冲着风无笑了笑，风无也是点了下头，算作回应，然后他们才各自动起筷子。

两人之间的氛围很好。

很明显的。

扒饭的天邪看了他们一眼，就面无表情的继续吃他的饭。

晚饭后，莫远和风无又在院子里聊了聊，莫远拿出了学生送的苹果，不过风无没吃，倒是替他削了果皮，就这样，直到莫远冷的打了个喷嚏，他们这才依依不舍的道了晚安，各自回房。

风无不困，这些天闲得发慌，到了晚上，就一点倦意没有，不过他也没事可做，只能瞪着眼睛等自己困了，可是今晚，风无没迎来自己的瞌睡虫，倒是把天邪等来了……

那妖物沉着一张脸，像他欠他八百吊钱一样难看。

第二十二章：分道扬镳

“怎么着，你把那小子，当成了他的替身？”

天邪本来是站在门口的，不过说这话时，就往里面走去，他的表情不止用阴沉来形容，可以说是，乌云密布了……

这是村子，环境自然好不到哪去，风无躺着的，是一个光秃秃的火炕，就连下面的褥子，都是薄的可怜。

天邪几步，就走到了他面前，他双手撑在炕沿两侧，一低头，就与风无面对面了……

风无还躺着，头顶就是那倒放着的阴鸷的脸，这个角度，让天邪显得有点扭曲……

天邪的语气不善，风无就不想理会他，尽管他们近到对方的呼吸都喷洒在自己的脸上，风无也权当他不存在，径自闭上了眼睛，“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一把擒住风无的下巴，天邪恶狠狠的捏着，这一动，只听嘎巴一声，天邪差点把风无的下巴扭下来，“我们什么时候走？！在这里，已经耽搁的太久了。”

风无被迫重新睁开眼睛，面对天邪的狠戾，他却是异常平静，就这么对视片刻，天邪突然向后退去，下一刻，缚魂咒不偏不倚，刚好砸在天邪之前所在的位置。

风无这下子是下了狠手的，若被击中，连同魂魄都会穿透……

天邪看着脚下骤然消失的灵力，甫抬头，杀意浮动，指尖还残留着风无皮肤的触感，手却是紧握成拳……

“不要管我的事，不然，我不会对你客气。”风无坐在之前躺着的位置，一边将因突然坐起而弄乱的头发拢好，一边淡淡的警告着。

天邪没有说话，也没再动，他只是看着风无，栗色眼瞳，深不见底……

“你想走就走，我没让你陪我留在这里。”风无还是那淡漠的态度，只是语气冷硬许多，“还有，我想去南方，就去，我不想去，没人能强迫的了我。”

天邪不是自讨没趣的人，话说到这个份上，让他觉得，他今晚来这里，是个错误的决定。

天邪扭头便走，只是在迈出门槛之前，冷冷嗤笑，“过去，他最后选了我，所以，你要在这个假货身上，寻找慰藉吗？还是，你想证实什么？你的虚荣，真可笑。”

天邪走了，留下一个晃动的门板。

风无以为，他们会打起来。

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风无重新躺回去，他本来就不困，这下子更清醒了。

天邪那家伙，没事提那件事情，干什么……

虽然到最后，水痕选择的是升仙，看起来，他和天邪都被抛弃了……

但实质上，先被抛弃的人，是自己。

当水痕对天邪动心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出局了。

如果天邪不是妖皇，想必，他们早就双宿双飞了……

他这是，嫉妒吗？

不然，怎么会和莫远那样亲近……

莫远不喜欢天邪，他真的如天邪所说，是想证明什么吗……

还是，从莫远身上，得到慰藉，找回过去的影子吗……

自欺欺人的做法。

难道，他看起来，像是那么幼稚的人吗……

风无叹息。

这一晚，风无没怎么睡，幼稚两个字像烙在了脑子里，不过第二天，他才知道，真正幼稚的人是谁……

天邪走了。

真正的走了。

在走之前，还嘱咐莫老爹，不要忘记和风无要银子。

他明明知道，风无身无分文的。

听到莫老爹婉转的表达了天邪的意思，风无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不是吓的，而是好笑……

那妖物，这是在和他吵架，还是闹脾气……

不过，风无还是留在了莫家，因为莫远收留了他。

莫家夫妇虽然费解，为什么他们只说留宿一宿，却无期限的住了下来，不过既然这是莫远的意思，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莫远对风无的印象很好，虽然不清楚他的来历和身份，但在莫远心中，风无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他崇拜也羡慕他，比起风无，他自惭形秽，实在算不得什么，风无就像是个存在于理想中的人，如果他愿意，他不嫌弃，莫远愿意收留他一辈子。

天邪的离开，并没改变什么，风无还是对莫远很好，莫远也依旧崇拜着他。

这天晚上，风无刚要睡，莫远就来了。

风无穿着内衫靠在炕沿上，他旁边是掀了一角的被子，莫远也看出他要睡了，不过他并没离开，反而走了进来。

“晚上会冷吗？”莫远一边问，一边在风无的被子里试了试温度，现在夜里凉的很，他不放心，就来看看。

“不冷，挺好的。”风无是半仙，他不能像仙者那样不受人界温度的影响，但也不再像凡人那般敏感，即便这炕是凉的，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差别，不过对莫远的好意，他还是表示了感谢。

“那就好，”莫远点了点头，就坐到了风无旁边，“这屋子一直空着，我本来是想说，如果你觉得冷，就到我那里去住。”

风无摇头，“不用了，这里挺好。”

风无直接拒绝了，这让莫远，忍不住看了他几眼，脸上的笑容，也淡去不少……

在旁人眼里，甚至是莫远自己都觉得，他和风无关系很好，不止是亲密，可有的时候，他隐隐觉得，他和风无之间，是有着一道无形的墙壁……

将他们挡在两侧，让他们永远没机会真正的了解，碰触。

就像是水和油，融为一体，却又是分的清清楚楚。

这不是莫远的错觉，就像现在……

风无的表现很自然，也很平常，可他能感觉的出，风无刻意保持的距离感，他和他的界线，很清楚……

他对他的好，也是有限度的。

这让莫远，很不舒服。

他很崇拜风无，他恨不得对他了如指掌，可是到现在为止，风无在他眼中，还是一团迷雾，除了名字，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身份，背景，甚至是喜好……

他们离的很近，可实质上，他们却是远的遥不可及……

莫远想，推倒这道墙，想真正的，了解风无，让那份亲密，再无隔阂。

用力的咬了下唇，莫远突然对风无伸出了手，他本是想环住他的胳膊，可是风无在他靠近的时候往旁一侧，他只抓住了他的上臂……

“怎么了？”风无亲切的问。

风无的脸上，依旧是他招牌式的笑容，温柔的，淡然的，莫远很喜欢这个笑，可是现在，却让他感觉到了心痛。

“风无……”呢喃出风无的名字，莫远的眼神，有些迷离，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在他开口之前，风无却是摸了摸莫远抓着他胳膊的手……

“这手怎么这么凉？”风无说着，就往外看了看，然后淡淡的皱起了眉，“都这个时辰了，你快回去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染上风寒，你那群学生，可怎么办。”

风无说着，就把莫远拉了起来，后者被动的走到了门口，可随即发现风无的意思，就猛的把手抽回，莫远的话还没说完，他看向风无的表情，带上了焦急，还有一点不甘……

他是迷糊了些，但是他不笨。

“风无，你听……”

“明儿早我陪你去学堂，路上咱俩慢慢说，好了，回吧，我不送你了，我穿的少。”不由分说的将莫远推到门口，风无对他点了下头，也不看他，直接就把门关上了。

风无温柔，却也强势，莫远早就知道。

在门关上不久，门板透出的光亮也一并消失了，莫远怔怔的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笑了，苦笑，也像哭一般……

他摸了摸那门板，他有话说，可是……

莫远走了。

在院子里拖着一道落寞的影子，离开了。

风无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

子时。

睡梦中的风无猛然坐起，疾步走到窗前，推窗看天。

他没记错的话，莫远走的时候，月光明亮，那影子，很明显。

可是现在……

天漆黑黑的一片，无月无星，甚至连一丝云朵都看不到……

风无叹息，看来今晚是没得睡了。

动作迅速的穿好衣衫，风无干脆的走出了院子。

第二十三章：告别历史

村子里弥漫着黑色的薄雾，让一切都变得迷离起来，风无穿着他的淡色衣衫，成了鲜明且突出的存在。

这里安静的诡异，没有人声，甚至连犬吠都一并不见了，风无抬头看了看天，天空依旧漆黑一片，不过现在风无算是看清楚了，这不是天黑，而是这黑雾，将天空遮挡去了。

黑雾笼罩的，是整个村子。

风无没用阵法，直接在这黑雾中穿梭，他的速度不快不慢，却是目标明确，没有多久，他便来到了莫远的学堂，如今这里，听不到朗朗书声，也看不到可爱的孩童，那些桌椅，在黑雾的衬托下，像一个个张开的巨口，似乎随时都要将他吞没……

风无站定了，因为他看到了莫远。

隔着一道栅栏，莫远站在他对面。

那张和水痕一模一样的脸，此时却闪烁着妖异。

“莫远？”对视片刻，风无试探着喊了一声。

似乎被这声音喊回了神，莫远明显的怔了一下，那妖异的感觉在一刹那消失，他又变回了平日的莫远……

“风无……”看到风无，莫远略显呆然的神情却是透出了些许哀伤，他向风无走去，那清澈的眼眸中，除了风无，再无其它，甚至连自己身在何处，都没有发现。

两人之间，是一道半人高的栅栏，莫远在里，风无在外，不管离的多近，中间永远是有着一道阻隔，莫远看着那栅栏，笑容更显凄凉……

“风无，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莫远抓着栅栏，指甲都抠了进去，那充满灵性的眼眸，弥漫着一层水气，他看着风无，不甘心，也是伤心。

风无没说话，静静的回望着他，他想帮莫远把眼泪擦掉，可是那泪水就是在眼眶里转着……

不过，就算是落下了，他还有必要，去擦那眼泪吗……

“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的，可是，我没时间了……”莫远萧瑟的笑了下，豆大的泪滴顺着眼角吧嗒一声落到了地上，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极浅的痕迹，风无果真没有动手，他的淡然，此刻却显得那样冷漠无情。

隔着眼泪看风无，他的脸显得那样模糊，不过幸好，那泪水落下了，风无也再度清晰了……

“风无，最后，你能抱我一下吗？”

风无表情未变，却是在这近乎哀求的声音中，对着莫远伸出了手……

算是了却心愿，莫远闭上了眼睛，隔着一道栅栏，依偎到了风无怀中……

莫远靠在了风无的肩头，当那黑色的头颅低下的同时，风无看到了面色冷峻的天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