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少女临风而立，修眉微挑，清亮的眸子紧紧地凝视着对方，寒光冷冽。
玄天昊但笑不语，却是微微颔首，几步上前，走到了小洛面前，这才朗声道：“多谢前辈成全。”
深夜。
跳动的篝火，满地的醉鬼。
打开城门的刹那，小洛无奈扶额。
“总管。”
一袭黑色劲装的高大男子，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面前，正是一脸含笑的小三儿。
小洛淡淡点头，瞄了一眼东倒西歪的人群后，轻声问道：“老爷呢？”
“这会应该睡着了吧。”
小三儿思量着道，迄今为止，他应当是少数仅有的几个还清醒着的人之一，为的就是等待一直未归的小洛和绯空，然而——
小三儿略显诧异地挑挑眉，暗暗思忖着：玄天昊居然也跟过来了？
昨天小洛飞鹰传书回来，尚且没有听说这人也在，难道是不久之前才追上来的？
回想先前在沧州城高升客栈，几人故意在玄天昊偷听时放出假消息，就是为了将这只难缠的狐狸精骗走……没想到，他竟然那么快回来！？
“行，我知道了。”小洛神色疲倦地应道，顿了顿，补充道，“小三儿，带他去客房休息。”
尽量安排在远离他家老爷的房间。这话不必言明，对方也心知肚明。
“五皇子，请随我来吧。”
小三儿了然地点点头，转身看向玄天昊，后者似笑非笑地抿着嘴，幽深的眸子掠过身侧各怀鬼胎的三人，十分明智地拒绝了对方的“好意”，温声道：“我还不累，想到处逛逛。”
嗤！小洛忍不住要翻白眼，这家伙连续几个时辰都谨慎地隐藏行踪，必然消耗了大量的精力，怎会不累？摆明了睁眼说瞎话呗
“随你。”于是她没好气地昂着下巴，懒声答道。
“你们平日里也是这样称呼三哥的吗？”
玄天昊看在眼里，心下了然，又不由得暗暗苦恼：凌江月身边的这群人，似乎对他成见不小……
“嗯？”小洛不明所以地挑眉，顿了顿，扯出一丝邪恶的笑意，恶声道：“如果五皇子不介意的话，我以后就直接叫你狐狸精吧……”
“……”玄天昊默然，完美的笑容隐约有了破裂的痕迹。
小洛却是得意地撇撇嘴，转身拽着绯空和小三儿，三人齐齐走向篝火边。
“呀，小三儿，真细心嘛，这酒菜居然还是温的……”
绯空夸张地挤眉弄眼，转身间，手肘撞了撞一脸严肃的小三儿。
“废话那么多干嘛！好不容易终于回来，今晚上，陪老娘好好醉一场！”
“是！”两人反射性地大声答道。
玄天昊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一丝被冷落的不悦，反倒是津津有味地打量着四周。
夜色如幕，却挡不住倾城的容颜，亮如白昼的光影下，古色古香的建筑群犹如蒙上了一层轻纱，如梦如幻。
蓦然之间，他有些饿了。
玄天昊不紧不慢地走上前，直至凌江月先前呆过的软榻，忽然停下，目光柔和地笑了笑：上面有他的味道……
悠闲地取了些温热的酒菜，他独自一人倚在榻上，神态优雅地开始了这一日的第一餐。
将墨家手札交出之后，老皇帝如约还了他自由，婚娶自由……
纵然，他依旧还是暗皇，依然要背负玄月王朝的半壁天下，但他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
从今以后，没有人能再强迫他娶哪个女人，加上“弑”的势力，和暗皇名下三部六门的影响，他已经拥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凌江月……
即便将来登上那皇位的是那草包玄天晔，他也无所畏惧。
匆忙离开京城，根据“弑”的眼线提供的线索，玄天昊一路马不停歇，风餐露宿，终于在最后临近青城方圆三百里之处，发现了绯空和小洛的踪迹……
那两人是吃饱喝足后，全神贯注地致力于布阵和设陷阱，而他却是饥肠辘辘，凭着一股超常的毅力，小心翼翼地跟在对方身后……
近乎绝望的几个时辰，嘴角的笑意愈发灿烂，终于在这一天午时之前，他如愿以偿地进入了青城。
以“弑”的情报网，若要真的用心去查一个人，岂会查不到一丝可用的情报？
他既能知晓小洛便是当年风行江湖的银月妖女，又岂会不知小三儿就是天魔教当年的代理教主霄天清？
凌府上下，除了玄月第一丹青高手朱墨迟，也就是如今的老丑，其余几人，包括未曾露面的绯色，正好八人……极有可能便是当年天魔教的八大护法：红橙黄绿蓝紫黑白。
而凌江月……
玄天昊微微敛眉，确切地说，是最初的凌江月，便是天魔教从未在江湖中现身的教主。
传说中，天魔教总坛建立在一座金山上，位置神秘无比，至今无人知晓，直至不久前的夺宝大会……
忽然现身的天魔教遗址藏宝图，再度在江湖上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玄天昊追寻凌江月的当头，假藏宝图已经引起了江湖正邪两派的极力厮杀。
相比之下，倒是青城要宁静得多。
终于再次来到了凌江月身边，这一回，他身无牵挂，却又踌躇满志。
玄天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拼酒的小洛三人，不禁苦笑……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不但凌江月对他……疏离了，就连小洛这几人也……
许是因为轩辕语一事，还在迁怒于他。
玄天昊微微垂目，据暗部汇报：灵祁王轩辕祁已于两日之前，和灵祁三殿下轩辕羽一同返回灵祁国。
想必不久之后，灵祁便能重归安宁。倒是玄月王朝……
这一回，他和玄天烬一并离宫，反倒是大皇子玄天晔蠢蠢欲动起来。
一想起离宫之前的最后一幕，玄天昊不由得眼眶微涩。
“昊儿，你终究还是不愿继承皇位，是吗？”
“三哥会比我做得更好。”
“烬儿他这一生，恐怕不会再爱上其他女人了，朕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玄月王朝毁在朕的面前……”
方素心的儿子，不是玄月王族的血脉。这一点玄天昊早已知晓。
潜意识里，他倒是有些佩服玄天烬……如此隐忍的男人，在一无所有的逆境之下，顽强地存活着，并逐渐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
纵然，玄天烬依然不是最佳的皇位继承人，却也是他唯一认同的继承人。
“父皇让我拿来墨家手札，想必是已经有了对策。”
直至带着墨家手札进宫的那一刻，玄天昊这才记起：墨家，一直隐匿于世的神秘墨家，玄月王朝第一任帝王和当时的灵祁王致力合作之下，建立的墨家……世代培育出无数的文武全才……而唯一能够找到并驱使墨家的秘诀就在墨家手札之中。
若是玄天烬登基为帝，大抵是不需要动用墨家的力量，所以——
“父皇是打算让十一……”
诸皇子中，除了太子玄天烬和五皇子玄天昊，尚且能入眼的皇子，便是年仅十四岁的十一殿下玄天赫。
原来……玄天昊恍然大悟，他一直低估了父皇的能力，他既然能看出凌江月炸死，那件事又岂会骗得过玄霖的眼睛？
“昊儿，你和烬儿一样，父皇都明白……凌江月他不适合官场，这一点，你和朕一样也很清楚，朕只是顺手推舟，给了他一个离开的机会罢了……朕最器重的两个儿子，偏偏死心眼地爱着同一个男人，真是作孽啊……”
那一刻，玄天昊才顿悟：曾经的怨恨，多么可笑，他的父皇一点也不老，那颗心，远远比他想得多，看得远……
离开京城，带着必然抢回凌江月的决心，玄天昊毅然启程。
第187章
翌日。
风轻云淡，天蔚然。
阳光穿过云层，洒下万丈金光。
当凌江月踏出房门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小洛和绯空立刻围了过来，一个笑得比一个诡异。
“老爷，早啊……”
“……早。”
早个屁！小洛恶狠狠地瞪了眼奸笑的绯空，转头看向一脸迷惑的凌江月，摸摸鼻梁，好心提醒道：“老爷，等会您可千万要顶住！”
望着绯空白森森的牙齿，和小洛一脸欲言又止的怪异模样，凌江月不由得浑身一颤，顿了顿，索性转移了话题：“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上啊。”
绯空依旧笑眯眯地答道，心底暗暗补充：还带了好大一只东西回来呢。
事实上……
一夜宿醉，这群人都是刚刚醒来不久，青城众人纷纷埋头收拾残局，小三儿等人则各自分派好任务，暗中注意着玄天昊等人，以防那四人大打出手，到时候若是把附近的阁楼弄坏了，还得加倍赔偿，如此云云……
可是，出人意外的是：玄天昊见到娄青、玄天烬、慕江雪之时，却是分外的平静！一行四人坐在城门前，架起了方桌，煮着一锅醒酒汤，十分和谐地坐在桌前，言笑晏晏……
很和谐？小洛和绯空讶异地对视了一眼之后，便立刻奔到了凌江月房门前，一直等到他出门。
照他们两人的推算，和谐那是因为导火线尚未点燃，而向来唯恐天下不乱的绯空，当然是一马当先，想要看热闹，偏偏连小洛也跟着胡闹？
凌江月依旧懵懂，凭他的聪明才智，却怎么也没料到玄天昊会来到青城！
“小洛。”
凌江月若有所思地唤道，直觉得不对劲却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话音刚落，小洛尚未应声，绯空却谄媚地迎了上去，讨好地望着凌江月，眉飞色舞道：“老爷，你肚子一定饿了吧，来，咱们去吃饭吧……”
这调调，颇有些？？的味道。
凌江月怀疑地敛眉，还未想明白，已经被绯空拖着走了出去。
小洛双手抱胸，酷酷地跟在两人身后，难难得没有抽鞭子教训人的冲动。
正午阳光之下的青城，散发着一股典雅别致的韵味，南北、东西两条大街贯穿整座城池，城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温水池，温泉池边用竹篱笆隔开着。
扑了一地的大块青石板，各栋阁楼之间，摆满了各式盆栽。
跟东西大街不同，南北大街两侧虽然也是同样格局的木质建筑，却是统一的商业铺子，凡是能想到的，都能在这里看到：武器铺、绸缎铺、香料铺……
唯独没有其他城内最常见的营业性酒楼、客栈、当铺等等……
“青城属于天魔教产业，城内所有的东西，都归天魔教所有，青城南郊又盛产丰富的金矿，所有老爷你刚刚看到的那些铺子，只是居民平时储存物品的仓库……”
小洛双手负于身后，神色得意地解释道。
青城上下一百来人，却是历经了数十年的磨砺，少了同外界的交流，反倒更像是一家人，没有所谓的勾心斗角，争风吃醋。
换言之：青城乃是这世上名副其实的“世外桃源”。
而当初建立这一绝佳隐居地的人，便是凌祈月。
当年天魔教总坛移至青城，凌祈月授命他们几人特地收养了一批无家可归的孤儿，加上教中的一些可靠的部下，重新组建青城，大概就是为了凌江月吧……
这一点，小洛也只是揣测，当年，凌江月随意地在地图上画画点点，便把天魔教中一些元老级人物分派各地在建分教，反倒是领着一群老弱新兵来到了隐秘的青城，一切从头开始……着实令他们几人想不通。
而迄今为止，除了天魔教八大护法，知晓青城的，便只有这一百来人，数十年来，从未踏出过青城半步……
“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凌江月淡笑，听小洛的意思，偌大一座城池，却只有一百余人，完全自产自销，男耕女织，但他刚才随意瞥了眼绸缎铺里的布料，其精致程度，却丝毫不逊于京城一品布庄。
“哈哈，那是因为老爷你（爹）厉害啊……”小洛尴尬地打哈哈，一个不小心，得意忘形了，差点把凌祈月那厮给暴露出来。
从二十年的相遇，一直到如今，她依然还是看不透凌祈月，纵然已知晓那人半仙的身份，却……
忐忑不安。
特别是今早，当她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凌祈月居然挥挥衣袖，干脆利索地离开了！！
当初那个满口承诺，等回到青城就跟他家老爷相认的混蛋，就这样走了……
若不是他留下的一纸书信，她到现在恐怕也不知道，这人居然又溜了！
“……”凌江月漠然，心中却暗暗揣测着：小洛说的，应该就是……那个人吧。
从凌江月下榻的东街七十七号，回到城门前，着实用了不少时间。
所幸现在大白天的，大部分居民都到东郊和西郊去忙碌了，不会有人半途跑出去瞻仰教主威严……
凌江月一路悠闲，好奇地打量着两边的盆栽，昨天摆满了街道两旁的长桌，这会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微风拂过，空气中依稀还留着一丝香气。
“嗷嗷——”小巫，我家主人看上去好奇怪啊……
远远地，便听到小云蚝的吼声。
凌江月竖起耳朵，不由得轻笑。
“呜呜……”他被人揍了。
确切地说，应该是两个欠揍的家伙，耍了回流氓，一大早醒来，双双挂彩了。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真是灿烂之极。
眼下，慕江雪和玄天烬正围桌对坐着，凌江月和小洛、绯空三人走过去，正好可以看到娄青洋溢着一脸明媚的笑容。
咦？
凌江月微怔，娄青对面的白衣男子是……玄天昊？
对方听到了临近的脚步声，四人同时抬头，看向三人。
凌江月怀疑地眨眨眼，那眉眼温润含笑的男子，岂不正是玄天昊嘛！
怪不得小洛和绯空先前笑得如此古怪。凌江月闷闷地想着，直觉压力倍增，在四道炙热的目光凝视下，举步维艰。
“嗷嗷……”小巫，你家大叔来了……
“呜呜——”惨了惨了，快打架了，小云，咱们赶紧躲起来。
躲在桌子底下的两只，紧张得直转圈，直教凌江月汗颜。
“老爷？”
察觉到凌江月忽然止步，小洛诧然，扪心自问，其实她骨子里也隐藏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本性，这是面对凌江月的时候，这种本性会自觉地隐藏起来，偏偏这一次……
其实她只是想看玄天昊那只死狐狸碰壁罢了！
占有欲如此强烈的男人，若是看到她家老爷跟其他情人亲密无间的情形，不知是会忍到内伤呢，还是大动肝火，最后被娄青修理一顿？
小洛邪恶地勾着唇角，发出一阵阵阴森的笑意。
见状，凌江月小心肝上下抖动，愈发觉得前途渺茫了……连小洛都黑化了……
“老爷，他们都还在睡觉哦。”
绯空轻轻地拽了拽凌江月的衣袖，仰头，一脸无害地笑着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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