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冒险决定
当所谓的姜家老太太出现胤禛面前时,胤禛甚至有种错觉,这个老妇人的的确确就是姜宸英的老母,要不是她为何操着口慈溪口音,还对姜宸英的一切了如指掌。胤禛不知,这妇人是胤祯经齐白之手找来,原就是慈溪人,深究起来甚至与姜家妥有些渊源,要不是齐白出面,又在老妇人力陈自己师叔冤屈,老妇人不见得会答应此事。
姜母要呈上的御状,亦由齐白写好,万事看似齐备,可谁知道却卡在了最关键之处。既是叩阍,那姜母要么得去跪拜宫门,击登闻鼓,要么就得拦御驾,可想这姜母年纪老迈,那堪劳顿,前者是根本不可行,而后者,别说胤禛,即便是贵为太子的胤礽,也无法提前获知皇父的准确行踪,那他们妄想拦下御驾告状,那简直就是奢望。
等胤禛进宫与胤礽商量,也不见胤礽烦躁,胤礽倒是挠有兴致地朝胤禛望了眼说:“叩阍既是十四提出的,咱们怎么不亲自去问问十四弟,看看他是怎么个想法。”
虽说去探望弟弟,又没出宫,本属寻常,可弟弟正被皇父罚在三所闭门思过,要这会被外人知道太子前去探视,也不知会被编派成什么,胤禛哪里会肯让身为太子的胤礽涉险,所以当即便拦下了胤礽,独自前往三所。
等胤禛退出宫门,侍卫从胤礽面上看到丝恶作剧得逞后的笑容,侍卫诧异开口问道:“殿下,您方才难道是故意那样说的?”
叫屋里这时只剩下他们两人,胤礽便再也无所顾及,拉起侍卫的手,回身坐到炕上说:“这些日子来,本宫着实是让十四弟辛苦了,要这都不体恤一下十四弟,本宫岂不是成了个无情无义的主子。”
侍卫听得是糊俚糊涂,胤礽对上侍卫那双充满疑惑的眸子,不禁生出几分怜惜,一把把他拉进自己怀里抱住说:“你们之前不是还担心十四阿哥是否能为本宫所用吗?可本宫从来没有担心过,只因本宫手里有他的把柄。”
说话间,胤礽的手已经伸进侍卫褥裤当中,侍卫被他弄得气喘吁吁,根本没留神胤礽在说什么,胤礽也不在意侍卫是否听清楚,只望着侍卫潮红的双颊,语调中带着几分悲凉说:“本宫真不曾想过,兄弟间竟还有人,与我同病相连,只是他比本宫,更为可怜。”胤礽话到最后几乎无声,仰头就把侍卫的耳垂含进嘴里。
自从主子被皇帝罚在住处闭门思过,胤祯的贴身太监的王伯益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谁叫他家主子特能惹祸,明明旨意让闭门思过,可主子倒好,三不五时,不是装扮成小太监溜出去,大半天不回,就是有别的阿哥来敲门,要进来探望主子,明明主子是闭门思过,又不是闭门养病,还探望个毛啊!?
王伯益虽然心中腹诽无数,明面并没有真的敢说什么,只吩咐看便门的小太监,无论再听见谁叫门,都不许再开,直到便门那小太监全身哆嗦,脸色发白的来找他说:“爷……爷爷……门……门外有……”
“有什么有,不都说了嘛,一律不开!”王伯益没好气的打断小太监道。
小太监听了这话,愈加害怕,当即手舞足蹈,比画支吾了老半天,王伯益才算看明白,小太监居然是在说,这会来敲门的是四贝勒,听到说是主子的胞兄被挡于门外,王伯益当下瞪大眼睛,整个人傻了似的看着那小太监,足足愣了好一会,突然一句话没说,发足就朝便门跑去。
对自己被久久拒于门外,胤禛并没发怒,反倒夸了王伯益好几句,说他知道轻重,用心当差。王伯益听了,连忙拿衣袖把自己额上的冷汗擦掉,心想其他奴才果然没说错,皇子当中真是惹谁都不能惹这位喜怒无常的四阿哥,被自己晾在门外那么长时间,进门以后居然还夸自己,这位皇子真叫人抓摸不透。
其实胤禛根本没想深,只是觉得自己弟弟爱胡闹,身边能有个懂事的奴才,平时也能帮衬着些,也是件好事,也就夸了王伯益几句,让他用心伺候自己弟弟。
三所原是胤禛的住处,他对这里是异常熟悉,当看到王伯益把自己引向第一进,而不是作为卧室兼书房的第二进时,胤禛不无诧异,按说弟弟正在闭门思过,难道还有访客?
胤禛还没走到廊下,就听见屋里传出把清亮的声音道:“十四弟来张嘴,十三哥再喂你多吃一口。”
“十三哥,我真的是吃饱了,你能不能别在逼我进这些补品?”胤祯求饶道。
“不行!额娘说我害十四弟被皇父责罚,要我还不好好照顾弟弟你,额娘会很伤心的!”胤祥坚持道。
“十三哥您就饶了我这一会,要不赶明儿,你向皇父请旨,求皇父放我出去一趟,我亲自过西六宫向妃母请罪,我之所以被罚思过,完全是咎由自取,决不能怪十三哥你。”胤祯话里提到的妃母,也就是胤祥生母贵人章佳氏。
胤禛来到门边时,就见屋里两个弟弟,一个追一个躲,追的那个是胤祥,他手里还端着碗汤,看起来是要喂胤祯喝,而另一个弟弟胤祯便是上跳下串,东躲西藏,最后甚至躲到自己身后来,求救道:“四哥,救救弟弟,十三哥这几日,日日过来灌弟弟喝那大补汤,弟弟真的受不了了!”
胤祥见到是胤禛来,立马一脸喜色就说:“四哥快帮我按住十四弟,这是李太医给开的养神汤,弟弟前些天在乾清宫晕过去,李太医说弟弟是精神气不足,这贴养神汤,最是凝神养气,李太医说了,这汤弟弟得喝七七四十九日方才可奏效。”
“李木白那是一派胡言!等下会见了他,我非拔了他的皮!我在乾清宫晕倒,那是装的,那来他这么多闲话!”胤祯躲在胤禛身后气愤道。
“我不管!李太医开的汤药,弟弟你就要喝,我一定要把弟弟的身体照顾好!那天听说你晕倒在乾清宫,我当时就后悔极了,即便额娘不押我去德妃妃母那认错,我自己也会去的,可德妃妃母还为我劝解额娘,我……”说着说着胤祥不觉哽咽起来,就想起数日前,自己听到嬷嬷们说,皇父因自己与十四弟那场所谓的打架,对十四弟用了家法,十四弟当场晕倒在乾清宫,听完他便觉通身发凉,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赶巧当时又在母妃章佳氏宫中请安,母妃一看他的反应,已经猜到了个中缘由。
“不,十三弟,你别自责,那的确不是你的错,全都是四哥的错。”胤祥的话叫胤禛听得自责不已。
见着这两个从小宠他到大的兄长,一个接一个的认错,这要比起前世时,同是这两个兄长的责骂,还要叫胤祯难受。
胤祥错愕的看着自己四哥,他不知道胤禛为何会这样说,而胤禛还想继续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已被身后的胤祯拉住,胤祯从他身后默默走了出来,来回看了看自己这两位兄长,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四哥、十三哥,弟弟知错了,你们就饶了弟弟吧。”说完自己乖乖地走到胤祥身边,接过那难喝的汤药,几口喝尽。
虽然不知道弟弟为何,突然乖巧起来,可汤药总算是喝完了,胤祥回身就从一边桌上拿来颗蜜枣,送到胤祯嘴边感慨道:“十四弟要每日都这么乖就好了。”
胤祯听了,差点就被嘴里那颗蜜枣噎着,胤禛忙走过来给他顺背。等王伯益收拾过药碗等物,他们三兄弟坐下,胤祥还以为四哥胤禛和自己一样,只是来探望弟弟的,不过胤祯知道,如无要事,胤禛是不会这样冒然来三所。
因为有前世记忆,胤祯很清楚十三哥胤祥,将来会是四哥胤禛的左膀右臂,在胤祥面前说话也便没有顾忌,开口就问胤禛:“四哥,你此番前来,是不是有要事?”
胤禛抬头先看了看自己两个弟弟,才回头示意王伯益把门关上,守在外头,这才把姜母叩阍一事的难处一一说明,胤祯听完默默不语低头深思,胤祥听了先是大吃一惊,不过也开始有点想明白,为什么方才四哥说,弟弟受罚,全是他的错。
胤祯想来想去,对于姜母该如何叩阍,他是怎么想也想不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直到他无意间扫了眼胤祥,这才灵机一动,可那办法似乎很是冒险。
很快胤祥就注意到胤祯几次对着自己欲言又止,他也没想就问:“弟弟,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胤祯犹豫了下,看了眼胤禛,回头咬了咬牙,对胤祥说:“我想到了个办法,但得求得妃母援手。”
“如何帮?”胤祥实在想不明白,在姜母叩阍一事上,自己生母章佳氏为何能帮上忙?
“不行!”胤禛几乎和胤祥同时开口道,胤祯听到胤禛的反对,可为了达到目的,胤祯只能当没听到,背对胤禛,朝胤祥说:“再过十日便是妃母的千秋,到时按例提前三日,妃母可传家人进宫会亲,往年皇父总会在妃母千秋前日,携妃母移驾畅春园,只要姜母混在进宫会亲的人中,到时前一日退出时,看准时机,她就能在神武门外拦下圣驾告御状。”
“荒唐,到时候众目睽睽,多少人会认出姜母就是进宫会亲的亲眷,其他阿哥现在都等着抓我们的小辫子,难道我们还要把其他无关的人牵连进来?”胤禛的质问,胤祯无法回答,也无力面对,也许经过这次,自己会四哥心中会落下个无情的烙印,可这几乎已经是摆在他们面前唯一的一条路了,他不能放弃,即便无情,也要去做。
胤祥望着一面不赞同的四哥,和脸上血色尽褪的十四弟,想了好一会才轻声说:“这需得问过额娘,她是否答应。”
胤禛和胤祯听了这句,两兄弟几乎同一时间分别双拳紧握,但两人心中所想的却又是截然不同。
一日后,胤祥那边传来消息,贵人章佳氏答应了,胤祯听到时,分辨不出心中翻腾的,到底是喜还是忧,只是忽然在想,这或许将会是他今生所做的第一件错事。
第八十三章:石破天惊
“放开我,不……四哥……四哥……救……救……弟……”弟弟哀求的声音,叫胤禛五内俱焚,他甚至连眼睛都未曾张开,就已大喝道:“放肆,谁敢碰我的弟弟,我就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被胤禛的怒喝声惊醒的那拉氏,听到身旁丈夫浓重的呼吸声,支起半身惊恐地摇胤禛说:“爷,四爷,醒醒,您醒醒,您……”
胤禛睁眼就看到自己嫡妻着急的脸,而床边的帘帐早已被守夜的奴婢揭起,太监苏培盛正手持烛台站在床边,胤禛深深吸了两口气,才仰头问苏培盛:“什么时候了?”
“回主子,刚报过五更,这会才寅正。”苏培盛睡意仍浓道。
胤禛听完,径自坐起,伸手拍了拍,惊魂未定的那拉氏说:“为夫没事,刚才是睡魇了,起来走走就好,现在时候尚早,你继续歇息吧。”说完,也不容那拉氏再说什么,便已翻身下床,又把守夜的奴婢留下,只带了苏培盛出外间。
在外间,伺候胤禛穿衣时,苏培盛诧异的望着胤禛额上那豆大的汗滴,他伺候胤禛多年,从未曾见过胤禛如此心神不宁,即便是那年,主子第一次上战场,也不曾惊恐过,联想起最近发生的事,苏培盛不禁有些担心。
胤禛这时心事重重,这日天亮后,由他们设计送入宫的姜母就要离宫,而就在昨日凌普传来消息,乾清宫传旨,今日皇帝要移驾畅春园,一切似乎都如弟弟胤祯所预料的,可胤禛心里总有些不安,只觉得这一切来得太顺利,再加上方才那噩梦,让他更放不下对弟弟的担心。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也不用胤禛吩咐,苏培盛伺候着换过朝服,当即便传轿进宫,进了宫又熬了好些时候,才找到借口去四所。胤禛人还在四所门外,已经能听到里面热闹的吵嚷声。
胤禛才过木影门,胤禌已经在屋里大声嚷嚷道:“十四弟,看四哥也来了。”胤禛被这话吓了一大跳,忙抬头去看,弟弟胤祯竟真的就站在十一弟胤禌身旁。胤禛脸上隐隐带了些怒气,进屋就问胤祯:“弟弟你怎么在这里?”要知道胤祯还被罚在三所思过,如今竟光明正大的来了四所,这不是明摆着抗旨吗?
一旁的胤祥见了,连忙替胤祯解围说:“四哥别急,是方才妃母们去向皇太后老祖宗请早安时,老祖宗许十四弟出门,随我同去储秀宫祝寿,当时皇父也在场,也是答应了。”经胤祥这一解释,胤禛这才放下心来,敢情是他们那爱孙心切的玛嬷,见弟弟已经被关了这些天,皇父还不见松口放人,便随便找了个由头把人给放出来。
知道被关多日的胤祯被放出来,胤禌也迫不及待的过了来,为了过来胤禌甚至强迫胞兄胤禟给自己打掩护,所以胤禛来到时,看到这样幅热闹景象。
有胤禌在场,有些话胤禛不能说得太过明白,只问胤祯说:“都准备好了吗?”
“都好了。”胤祯微微点头道,姜母入宫前,齐白便教过她进退,在宫里又有章佳氏照拂,所以一切还算顺利。为了不让胤禌阻碍胤祥、胤祯二人,胤禛又转面对胤禌说:“十一弟,你是不是也该回书房了?”
胤禌向来怕自己这四哥,听胤禛这一说,不觉缩了缩,虽说心里是万般不愿离开,可又不敢公然违抗,只低头默默看着地下,一幅委屈之极的摸样,这时从屋外匆匆走进个太监,来到胤祥跟前,小声向他回道:“主子,书房的法海师傅在外求见。”
刚听到书房两个字时,胤禌可是害怕之极,就怕是自家师傅来抓人,谁知道听说是两位弟弟的师傅,便满是愕然地抬头看向两个弟弟,胤祥、胤祯二人也是幅吃惊的样子,特别是胤祯,他知道如非要事,法海是不会这般突兀地来求见他们兄弟。
几个弟弟的反应,胤禛都看在眼里,因此他当即便把胤禌赶出了四所,美其命说不能让胤禌荒废学业,其实不过是不愿让他在这误事。
被太监带见来的法海,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有点茫然,见到胤禛兄弟三人也不知道行礼,只朝胤祯看了许久才说:“阿哥能让其他人屋外伺候吗?”
胤祥见他不对,连忙摆手让屋里伺候的奴才统统退出去,自己再走到法海身边,扶住法海才问:“师傅你这是怎么了?”
“不要,不要不让姜母去叩阍……”虽然法海压低了声音,可这句话如同平地一声雷,炸得屋里其他三人都懵了,胤祯快步走到法海跟前,望着自己师傅满是血丝的双目问:“师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法海从贴身的暗袋中摸出叠折得很小的手稿,颤抖着递给胤祯说:“快去阻止他们,姜湛园他……他昨晚已服毒自尽,现在即便皇上答应重审此案,那些人也只会说他是畏罪自杀,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他是清白的,再让姜母叩阍只会连累你们。”这段话几乎花去了法海全部的力气,从早上得知姜宸英自尽,再设法拿到姜宸英的遗书,进宫见到胤祯等人,对法海来说这已经是他的极限。
那手稿被胤禛伸手抢过,打开层层叠叠的稿子,里面写的竟是幅挽联“这回算吃亏受罪,只因入了孔氏牢门,坐冷板凳,作老猢狲,只说是限期弗满,竟挨到头童齿豁,两袖俱空,书呆子何足算也;此去却喜地欢天,必须假得孟婆村道,赏剑树花,观刀山瀑,方可称眼界别开,和这些酒鬼诗魔,一堂常聚,南面王以加之耳。”
如此论调,看得胤禛既是咨嗟又是恼怒,想弟弟为了洗刷陈、姜二人的冤屈,都已经把该做的不该做的统统做了,明明只要再等些时日就能换他们个清白,姜宸英却偏偏在这当口自寻短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