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沉思,今天的张平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手中的书,书皮是新包的,翻开里面赫然写着初中三年级代数(上),一下子都明白了,我盖上书面,将书本放回桌上,看着张平的睡脸,我有丝忧虑,没想到他如此拼命,难道他……我又抽出他的作业本,看了看,叹了口气,果然是奢望。
张平的身体突然一抖,睁开眼,醒了过来,他左右看了看,发现了我,摸了摸头,迷糊道,“我睡着了,现在几点?”
我看看手表,“九点”“啊,这么晚了,我的作业。”他惊呼,摸着桌上的书本,我把作业本给他,他脸红了一下,又白了一下,“你知道了。”
“恩”我淡淡的说道,“其实,你不用这么勉强的。”
“不是,我今年就该读初三的,你叫我读初二的时候,我没敢和你说,”我沉默了一会对他说,“你自己,好自为之,不行就算了。”
张平听后触动很大,咬着牙,看着我,“你不问问我今天过的怎么样吗?”
“你今天过的怎么样?”我感到事情有点蹊跷,张平的脸一下子变的很扭曲,烛光下他的脸竟然很可怕,“大哥,我是不是一个废物,一无是处,米缸里的蛀虫,社会的垃圾,”他盯着我的脸问,“谁说的,”我阴郁的问看不出表情,“一个女人,而且是当着全班人的面,她还说了很多,可是我能听懂的就只有这么多,”张平愣愣的说道,“大哥你知道,我是一个孤儿,别人什么样的难听话,我都听过,可今天,我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为什么会难过,因为她说的话比别人更难听吗?”
张平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低声说,“不是,我发现她说的话是对的,我好像真的是个废物,她问的所有问题我一个也回答不出,她个子比我矮那么多,可她咄咄逼人的话语,让我觉的自己是世界上最矮的侏儒,”“够了,”我把手抚在他的头上,轻声说,“够了,不要再自责了,你不是个笨蛋,你只是没有时间去学,把那些话都忘记吧,一切从头开始,还不算晚。”
“真的吗,我还有机会吗?”张平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样抬头紧紧望着我,我点点头,平静的说,“我向你保证,你今天情绪不好,先睡吧,明天该怎么样怎么样。”
“可是我的作业”他的话在我的注视下住了口,和我对视良久,起身收起桌上一大堆东西进书包,“那你能,陪陪我吗?”张平小声的说,我叹口气,起身上楼。
第十章
我在张平的房里并没有呆很久,他太累了加上一天下来情绪波动太大,拉着我的手,口里不停的说着话,有怒骂,有哀求,有指责,没多久就筋疲力尽的睡了,这一天他过的可真够戗,张平口里的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老师吗?心够狠的,不过,我心里微动,看看张平在睡梦中还不安的脸,心想如果张平能因此转了性,好好用功读书,也算是因祸得富了,慢慢将手从他手心抽出,替他盖好了被子,留下桌上烧着一半的蜡烛,退出房间,明天,真是让人期待啊,他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全看他明天的反应了。
从张平房里出来时,我并没有带着蜡烛,走廊深处幽黑异常没有一丝光线从房间或是窗口透出,仿佛所有的人都在这一刻睡着了,除了现在黑暗里摸索着前进的我,
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眼睛看不见,耳朵变的特别的灵敏,黑暗里依稀感到我来到那间无人住的房间门口,再往前走五步,我就能到自己的房间了,忽然面部有冷风吹过,不觉停住了脚步,屏住呼吸,很明显感觉有些不对劲,前面有人,而且是从楼梯走了上来,刚想到这,那人好象也察觉到了什么,停住不动,会是谁?肖青还是柏成熙,柏成熙身体不允许他走的那么轻松,那么在这楼里唯一可能出现在前面的人就只有肖青了,他为什么不点灯,一个人晚上鬼鬼祟祟的在楼里走来走去干什么,我要不要叫他,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我发现那人竟悄悄的转身向我这边走了过来,
他的脚步那么轻,全然没有一点声响,就这么诡异的向我摸了过来,我一动不动,站在原处,想着什么,突然动作如幽灵般侧身贴在墙上,让出了路,
他全然不觉渐渐向我逼近,快要经过我面前时,“通”一声在静寂的黑暗里响起,我心里一惊,气息絮乱,一阵疾风扑面,我忙蹲下,头上一声闷响,知道是骨头撞木头发出的声音,往前一冲,后腿向后反踢,被他架住挡了回来,我顺势起身,那人踏上一步出拳极快,看出他拳头很重,我没有敢硬碰硬,迅敏躲过,左掌翻处,五指曲起抓他手腕,竟是纹丝不动,暗暗叫苦,知道遇上高手了,他手一转抓了回来,急撤手后退,正斗的难解难分处,后方房门打开,灯光大亮,那人后退一步,用手遮面,急速转身消失在黑暗里,只是人影一闪,那身型我已看的清清楚楚,不是肖青。
“大……大哥,”身后传来张平被吓着的声音,我有些发白的脸回头对他笑了笑,“大哥,你……你站在这干什么?”
“我听见你房间里的声音,过来看看你,你怎么了?”我转身平静的看着他,说道。
张平迷糊的揉揉脑袋颓声说道,“没,没什么,我刚从床上掉下来了,”
我看着他红肿的双眼,半晌说“你出来是?”
“我想上厕所!”张平昏沉沉的走出房间,可怜兮兮的问,“哥,能陪我一起去吗?”
“恩,你等等。”我走进房间在桌上取了蜡烛,出来时拉着张平的胳膊说,“走吧,少爷。”
张平没听我在说什么只是不满的口里嘟噜着“这山里真黑,比我们那可黑多了,是吧,哥,”
“恩”
“这里怎没电啊,其实我早就想说了,哥,这地方真穷……”
“恩”
“你也这么觉的吗,哥,那我们回去吧!”
“你不上厕所了?”
“……”
黑暗里两个少年扶持着渐渐远去,能看见的是一点点隐去的光晕。
第十一章
厕所在小楼的外面,说是厕所其实是一间茅草房,里面用两块石板搭了一下,下面是个很深的坑,所幸没什么异味发出,张平看着黑处抓着我的手死活不肯放,被我一脚踢了进去,张平吼叫一声,差点把我手上的蜡烛震掉,“你叫什么?”
“我怕,壮……壮壮胆。”与之前的叫声不同张平声音发颤的说,“我在这,你怕什么?快点上你的厕所,”我催促了他一声,转念去想刚才发生的事,那人的身影怎么看的有点眼熟啊,如果不是张平的意外,我和他的打斗谁输谁赢还很难预料,当时气氛太诡异我一头想知道那人的目的,加上一照面对方就发狠,让我惊疑不定,现在想来那人拳头重速度快,难得的是还很灵巧变招速度也不慢,我竟有点热血沸腾,跃跃欲试起来,到这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下次有机会真想好好再会会他。
“哥……哥……哥我好了快走!”张平几乎是冲出来的对我叫着,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拉着我就向小楼里跑,噼里啪啦的一阵上楼声,张平拉着我进了他的房间,“你干吗怕成这样?”
“好黑啊,哥,你不怕吗?”张平钻进被子里,半天缓过气来说,我低头看手腕上的表,快十二点了,转眼却见张平一脸佩服的望着我,“大哥,你厉害,说真的,晚上我很少看见你拿蜡烛的,走在这么黑,空洞的木楼里,你真不怕吗?”
“快睡,明天还要上学!”对张平的好奇提问,我只随口敷衍了一句,张平还有点精神的脸顿时萎靡下来,用被子盖住头,不说话了,躺着一动不动,我从他房里出来时,他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变,不知是真睡了,还是不愿理人。
我看着他床上那团东西想,年轻真好。
晃如之前的那刻重复,还是那么黑的走廊,还是那么安静,我一步一步向前走着,估计自己大概的位置,只是这次没有了偷袭人的出现,留下我一个人,在若大的屋子里独自行走,路过自己的房间时,我停留了一下,若有所思,并没有进去,只是继续向前走,下了楼梯,到了大厅里,点燃了桌上的蜡烛,我考虑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又抬手看了看表,要不要去呢?算了算日子,就是这两天的事,咬咬牙,起身到柜台后找要用到的东西,一个背筐,手电筒,柴刀,一捆麻绳,一些其它的小东西,在地上角落里拖出双看上去就很高档的登山鞋,又从最下面的抽屉里取出套很厚的墨绿衣服,抖开,放一边,开始脱衣服,从头到脚的换上,背上筐,把手电筒,柴刀挂在腰上,匕首插在腿部绑好,零碎的东西放筐里后,我吹灭了屋里唯一的灯,黑暗再一次笼罩着这个小楼,我摸索着锁好外面的大门,临走时,一个疑惑在心里升起,今晚这么大的动静,肖青和柏成熙一个人都没有出来看看,难道他们真是睡熟了没听见吗?
第十二章
又是一天清晨,肖青早早的起床,收拾了自己,出了门,关门时,他极力放轻声音,因为他特意起了个大早,想为多日来暂居的小楼出点力,别的不敢说,下个面条,做个早饭什么的,他自信还是有能力做到的,在跟着那个少年几次后,他一直有这么个念头,帮帮他,小楼里的事烦琐而又单调,有几次看着那少年干活的身影,他竟有心疼的感觉,很孤独,那么的,寂寞。
想到自己刚来时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自怨自哀,肖青都有些脸红,等他清醒过来去照料同伴时,却发现自己和同伴原来已经被人照料的很好了,衣食无忧,最让人担心的同伴的伤势也以缓慢的速度在愈合,那个少年没有向他要医药费,没有催促着他们离开,连伤的由来都没有问,以闲散的姿态对待着他们的一切,这反而更激起了他去帮帮那个少年的念头,肖青并不想欠任何人的情,可是他真能帮忙吗,看着容易的事到他手上却变了样,这时他才了解,以前的他养尊处优惯了,他其实不过是个生活白痴。
轻手轻脚下了楼,却呆立在那里看着前方,窗外黑的没有一点光照进来的大厅里,已经坐着个人,粗布旧衣,身材精瘦,脸庞黝黑,头发多时没剪刘海有稍许偏长,遮住了大半的眼睛,正是那个少年,他闭着眼,桌上一根快要燃尽的蜡烛,一杯清茶,别无他物,他表情安详,气质沉稳,一副安然自得状,
肖青的第一个念头是竟然还有人比自己起的早,现在几点,四点?四点半?他到底几点起的床,而后就被少年的表情吸引住了,十几岁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有点骄傲,最喜欢自以为是的样子,如果换他在黑暗里独守着一杯茶,一支蜡烛,他多半会无聊的左顾右看坐不住多久,或是看着蜡烛想心事烦恼忧虑都会叹出声来,而眼前的少年像个坐禅的高僧一样喜怒不形于色,从他的脸上你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肖青注意到阴暗里少年的背脊挺的很直,这真是让人吃惊,从书上的心理学角度讲自觉表现此类动作的人往往有很好的自我保护意识,意志坚韧不拔,自律能力强。
肖青还想接着想下去的时候,桌后的少年已经发现了他,睁开眼,
“你起来了,厨房里有稀饭和咸菜。”少年的声音平平静静的没有起伏,说着再普通不过的话,肖青的挫败感油然而生,连早饭都做好了吗。
“你到底几点起床的?”再也忍耐不住了,肖青脱口问了出来,少年挑了下眉,像对他话语的激动有些不能理解,但还是回道,“这很重要吗?”
“对你不重要,对我却很重要。”肖青不知怎么脑袋一热,走向少年的桌子坐了下来,他决定既然该干的事情都有人已经干完了,趁着时间还早,不如和这个喜欢沉默寡语的少年聊聊天,
聊天!这是个好注意,肖青之前过的昏昏噩噩,自己都顾不了,更别说与别人聊天了,之后却是生性腼腆,甚少与人主动聊过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就这么越拖越难开口,双方见面常常寥寥几语,肖青心里其实很无奈的,
少年见他坐过来,身体微微后倾了一下,对对面的肖青问道,“这话怎么说?”
肖青偏过眼,“你也许已经看出来了,我很想,帮帮你。”
“你如果是想报恩的话,大可不必这么麻烦,收留你们是我的决定,与你们无关。”少年的脸在烛光里显的坚毅无比,没有刚睡醒后的慵懒也没有干完活后的疲倦,全身充满了力量,
“不完全是这个缘故,”肖青对视着面前的人,心里慢慢平静下来,少年的淡定感染了他,他的思绪变的清晰,叹声说,“如果你是张平,我会觉得对你说这些话很没有面子,但你是郑紊,我知道,你不会笑我,只会觉得我夸大其词了,你知道吗,大多数的时候你都让人感觉很不起眼,可是面对你时,我总有种压迫感,有时还喘不过气来,不见你,却又想你,很想靠近你。”
少年听着,思索着,笑笑刚想开口,肖青却看着少年说,“就是这种感觉,让我总忘不了,现在我知道是什么了,那是种温暖的感觉,郑紊,为什么,你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你这么年轻,却有了一双包容一切的眼睛。”
少年缓慢的收起笑容,站起身,说,“你说了很多话,一定饿了吧,要不要吃早饭。”
“你在逃避,为什么你不能像你弟弟张平一样,坦率一点,我说了这么多,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想成为你的朋友,”肖青也站了起来挡在少年的面前,“其实你什么都可以说,我……和柏成熙会帮你的,你对着张平都能有什么说什么,为什么对着我……和柏成熙却总是惜字如金呢?你是怪柏成熙的态度不好吗,你错怪他了,别看他当面对你很冷淡,背地里他对你很是欣赏的,他说……”
“说什么?”少年淡淡的问,
“他说你有着超乎年龄的宽容,一定有忍辱负重的经历,将来一定……”肖青的话越说越无力,因为他发现少年的脸色变的很难看,一双眼变的犀利无比,周围的空气冷若寒冰,肖青不由退了两步,这样夺人的杀气,他无法承受,但几乎一瞬间,这种气势就消失不见了,少年坐了回去,面色和缓下来,久久道,“你们,想太多了,我会这样只是年少时父母双亡,家里留下弟弟和我,生活虽然贫苦,但有很多好心的人帮忙,日子才能过的下去,我感念他们的恩情,对别人也是能帮一把是一把,没你所的那么复杂,”
肖青见气氛一下突然好了起来,还不能适应,对刚才的情形心有余悸,坐回桌子,听少年的话后,点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你那么能干,什么都会做。”
少年喝了口茶,又接着说,“我不爱说话,是有原因的,”
“哦,什么原因?”
“我以前生过病,喉咙被烧坏过,医生叫我少说话,”
“是吗!”肖青面露可惜之色,心下对这少年更是亲近不少,对比自己更不爱说话的人,肖青有种认同感。
“有人来了。”少年禁声一会说,
“谁?”肖青竖起耳朵听了半天说,“好像是成熙。”说完忙离开桌子向楼梯迎了上去,那一刻,对所有人他都不再关心,自然那少年在他身后的变脸,他也是不曾注意的,就是他回头他也看不到,因为少年已经离开了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