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谈心中所想,林枫的眼睛此时快分成了四半儿,一半要盯着眼前的烤鸭,一半儿要看着桌上的美酒,一半儿要看着叶浪,一半儿还要去盯着绝味楼里的那些江湖豪客。
“小昭君有什么了不起,叶大魔头能看上她?”一桌上酒客突然大声道。
绝味楼里几十双眼睛唰唰唰的齐齐望向了那个酒客,酒客心知失言,忙用手掩了嘴,又伸手拿起桌上的烤鸭腿,将自己的嘴塞了个严严实实。
“不要命了你!叶大魔头来去如风,一千里一夜就能到,他有招风耳千里眼,你还说?”同桌的人悄声道,自以为说得无比隐秘,无人知道。
无奈再怎么小声,这叶大魔头几个字还是牵动了楼里各色人等的心。
林枫当然竖起了耳朵,就差张口去问,这叶大魔头是不是叶浪?
还好这个问题总有些不怕死的人问出来,只听一个脆生生,清亮亮的声音问道:“这位大哥,叶大魔头是谁?”
绝味楼里几十双眼睛又唰唰唰的齐齐转了方向,看向那声音响起的角落。
第 47 章
说话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衣服破破烂烂,头发乱蓬蓬,腰上还别了个脏兮兮的酒葫芦。
“嘿,你个小叫化子,谁让你上来的,去去去,快走!”小二拿了桌布象在赶苍蝇。
“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谁知没一个人认识什么叶大魔头。”小叫化瘪了瘪嘴。
那酒客一听不乐意了,用力把嘴里的鸭腿一咽道:“慢着!谁说我不认识!叶大魔头就是圣月教的叶浪!”
小叫化眼睛一亮,又道:“那他长什么样?”
酒客一脸不屑道:“他五大三粗,面黑如炭,一双大手能捏死你,就前几天,这叶大魔头啊,闯进了京城的威远镖局,劫走了一座大金佛哩。”
酒客的话让绝味楼一下静了下来,有的人刚扒了一口饭,有的人筷子停在了空中,有人的鸭腿咚一声掉到了地上。
林枫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叶浪明明是个树玉临风的佳公子,就生生给说成了黑面李奎。瞟了瞟叶浪,他却似没听到一般,眼睛直盯着楼下。
“胡说!叶大魔头明明是面色惨白,骨瘦如柴,形容如同鬼魅!”林枫隔壁桌的一个商人模样的人说话了。
几十双眼睛又齐齐的拐了个弯,看着商人。那些眼睛仿佛都在问:你又如何知道?
“我当然知道!”商人得意的端起了酒杯,故意卖了个关子,“前几天我在东海行商,亲眼看到这叶大魔头抢了金沙寨,还娶了金沙寨主的女儿作压寨夫人!”
林枫简直听得傻眼了,商人却维妙维肖的讲起他在海边的经历,又拿出了各色珍珠海贝以示证明,甚至兜售起起来。
“无知之徒,满口胡言,不可听信。”有个背后背了弯刀,脚穿尖靴,肩上还搭了块兽皮的男人轻轻对同桌的人道。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在场的人刚刚好能听到。
商人生怕这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兽皮男人破坏了他的生意,冷冷道:“信不信由你,叶大魔头最喜欢的,便是这种绿珍珠,哼,千金难买一颗!”
商人的话又将众人的眼睛转到了那堆珍珠上。
林枫却一直看着那搭着兽皮的男人,暗暗心惊,难道他认识叶浪?
“叶大魔头獐眉鼠目,前几天才在长白山杀了几个采参客,又怎会在东海?”兽皮男人似乎仍然只是跟同桌的人讲话,可他那声音又偏偏是不大不小刚好让全楼的人听到。
林枫闻言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再看看叶浪,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大街。
兽皮男人见商人一脸轻蔑,怒道:“我鲜于大辉又怎会说假话,有图为证!”说罢真从包袱中拿出一张图来,众人一瞧,果然图中之人獐眉鼠目,身材短小。而林枫越看那图越觉得象只狐狸。
“奇怪了,按各位说来,这叶大魔头岂不是同一时间既在东抢了金佛,又在南夺了美妾,还在北杀了参客?”乞丐少年面露不解。
“哎,我知道为什么!”林枫忽道。
这一翻折腾,众人可谓晕头转、目不暇接。那三段儿还没消化完呢,又出来一个。
“这叶大魔头,”林枫笑了笑,玩味的眼神一一掠过众人的脸,“他是只狐狸精!千变成化哪,其实啊,他有三头六臂,还有只大翅膀哩!”
林枫的话音未落,绝味楼里响起了阵阵骂声:
“破小孩儿,你胡说什么!”
“少喝两口罢,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你!”
“放屁放屁,纯属放屁!”
这一片混乱之下,哪还有人来细细观察楼里到底坐了何人,又哪还有人再来关心叶浪到底长什么样。
只有那乞丐少年哈哈大笑起来,觉得实在是有趣,有趣得让他立刻跟林枫和叶浪坐到了同一张桌子上。
“公子,你怎么知道叶大魔头是狐狸的?”乞丐少年眯起了眼睛,兴奋的问。
林枫一边暗暗用手揉着笑疼的肚子,一边想这少年当着叶浪的面又是大魔头又是狐狸的叫,若是叶浪一时气恼,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来,忙道:“我也是听人说的。”
乞丐少年象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缠着林枫问个不住,又把家世来历等语告知林枫。
原来这少年少时父母双亡,一个人浪迹天涯,乞讨为生,名唤洪亥儿。
林枫见这洪亥儿言谈爽利,眼睛清澈,心里也有些喜欢。问及叶浪,林枫只推说是兄长,不善言谈。
转眼又是晚霞满天,叶浪的眼睛终于从楼下移到了林枫脸上。林枫很想问问叶浪,盯了这大街一整天,你的眼睛是酸也不酸?
叶浪的脸色有些阴沉,拉了林枫便走,只留下洪亥儿远远的叫着,明天一起逛花会。
春来花木繁盛,潼城一年一度的花会便是二月十四。
林枫一心向往,花酒风月剑,一听花会,早已按捺不住,又见叶浪并未反对,便在潼城住了下来。
翌日清晨,还未起床,就听门外洪亥儿脆生生的叫着林公子。林枫推窗一看,潼城家家户户门上屋顶都插满了花,有娇艳的水仙、芬芳的瑞香、大朵大朵的白玉兰、红艳艳的海棠、怒放的牡丹......一夜之间,这潼州城竟变成了花海香舟,好一个神仙所在。
林枫忙拉了叶浪往大街上走,叶浪见人潮汹涌,面有不耐。又见林枫高兴,只得忍耐下来,任由林枫在街上东摸摸西看看。
“林公子,快看,花车来了!”洪亥儿高声道,手指向大街尽头缓缓驶来的花车。
洪亥儿这一喊不打紧,林枫这一看可是口瞪口呆。
长街尽处,十几辆大马车排成一长溜,车上堆满了各种鲜花,而每一辆车上都有二位少女,娇俏可爱,纤纤玉手捧着花蓝,白白的手指上挂了小铃铛。大街上的人们都欢呼着,拥挤着,不知道他们此时看的是花,还是那些个如花的美人。
“林公子,潼城风俗,待嫁女都会乘上马车,若是看了如意郎君,就将他拉进车上的花堆里,那好事就成啦!”洪亥儿用手捅了捅林枫,挤眉弄眼道。
林枫一愣,美女爱少年,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刚要提醒叶浪不要被花车女拉了上去,转头一看,身边哪里还有叶浪的身影。
林枫暗叫糟糕,忙四下找寻,怎奈全潼城的人此刻都在这街上,处处看到的除了一堆堆人头,便是一簇簇的鲜花。要找到叶浪,谈何容易。
正着急间,花车队就到了林枫跟前,车上的小姑娘们个个红了脸,用手帕轻掩小嘴的同时又不住的拿眼睛往车下道旁瞧。
洪亥儿把胸膛挺得比谁都高,直到过了五辆花车,他想被拉进花车的梦想才破灭。
林枫急着要死,哪还有空看这招婿的好戏,又不敢大声叫出叶浪名字,只得皱了眉头,拣那些人堆中穿白衣的人看。
突然空中白光一闪,花车上飞下来一个铃铛,滴溜溜的就要打在林枫身上,林枫手指轻弹,那铃铛又叮的一声打回了车上。
“啊,林公子,她看上你了!”洪亥儿笑道。
林枫转头一看,花车上一个皮肤稍黑的小姑娘正羞涩的笑着,正午的太阳照得她的眼睛奕奕发光。刚才那铃铛,想必便是她扔的。
林枫周围的人都嚷了起来,一些人还把林枫往花车上推,就连洪亥儿,也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推了林枫一下。
这一推,林枫便觉有一股精纯的掌力从背后袭来,心内一惊,林枫凌空跃起,底下的洪亥儿面带笑意,还对着花车呶了呶嘴。有两段白绫缠住了林枫手腕,林枫如一只轻飘飘的风筝,飞起,又落下,就要落进花车里。
突然花车里掩映的花丛下闪过一蓬寒光,乌亮亮的光“蓬”的,向外爆射开来。
林枫此时身在空中,无力转身,眼看屁股就要坐到这堆闪着亮的针尖上。
长街的尽头,出现了一个青年。
林枫第一眼看到他,便觉得与他好象认识了很久。
他是一个很张扬的青年,鲜衣怒马,神采飞扬。
仿佛就在一瞬间,一人一马便到了林枫跟前,一抬手,就将林枫拉上了他的黑骏马,又一长喝,黑骏马便得得得,跑出了人潮挤挤的大街。
当然,林枫更庆幸的是,他的屁股,也就此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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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骏马踏着小步,在潼城外慢慢的走。
马上的林枫感到后面那神采飞扬青年温暖的胸膛一起一伏,耳边听到他快乐的声音。
他是那种让人看了一眼,就知道你所有的期望、所有的安全感都可以在他身上找到的男人。无疑他是快乐的,是阳刚和令人安心的。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若是林枫心中没有一直担心着叶浪的话,这春日里的马上出游倒是一桩乐事。
“真是匹好马!”林枫赞叹。
“呵呵,是啊,它叫‘越影’。”青年朗声道。
“好名字!多谢兄台相助,本应酬谢一番,只是在下还有要事——”林枫心里倒巴不得骑了这‘越影’赶回潼城去找叶浪。
“相助?我只是路过而已,你看前面。”青年指了指前方。
绿草仿佛连到了天际,小山坡上一颗大树,大树下站了一个白衣青年,正是林枫心心念念的叶浪。
“你们认识?”林枫奇道。
“他没告诉你?我是他大哥,叶凌之。”青年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