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了。”范其铮神态平静,唇角微勾,笑道:“他不是给了我一个和古琛争王翻身的机会,而是给了我一个跟他上床的机会。这些年就算范其铮不很清白,可到底还有几分良心,莫杰只能让我感到贱卖自己的屈辱,还不如卖给我现在的房东,如果他技术不错的话,那还算是做爱不是受刑。”
范其铮像要落泪一样闭了一下眼睛,转手挂断了电话。说什么屈辱呢,再龌龊的事都做过,尊严骨气这种东西早就扔了个干净,杨柏文恐怕以为他在拿乔呢。
转身欲走出房间,却见李燃站在门口,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淡然模样,他想起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微微有些尴尬,难得的慌乱,李燃浑似没看到没听到一样道:“我是想问,红酒洋梨好了没有。”
“哦。”范其铮点了点头,夺路奔逃一样的垂目走出房间,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李燃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转过身,淡淡得道:“没有谁可以抹杀谁,否定谁。就算穿着普通上班族的工作服,学生的学生装,只要你站到T台上,你就是一个模特,也只是一个模特。”
一句话里,范其铮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现在的自己,以前的古琛,和现在的古琛。
李燃伸手撑了一下眼镜,转身走进书房里,用那种他特有的,慢吞吞的,淡淡的口气再次道:“别忘了我的梨。”
“老七,爷爷告诉你一个秘密,做人成功的秘密……这辈子,爷爷可就靠这个活着了。”
“ 不必轻贱,亦不必诚惶诚恐。”
似乎又听到了年少时老者温柔慈爱的声音,李燃在门后叹了一口气。
爷爷,灼然想你了……
范其铮一直注视着李燃的背影,直到他关上门,眸子里仍回荡着一些连他自己都看不懂的东西。
就算是Cussi,教过他待人接物,礼仪文化,八国语言,也不曾说过这样的话。他刚刚是在,安慰自己么?
第四章:赌城风云2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李燃没有再用到可摔闹钟这种东西,就像现在,他一嘴泡沫站在卫生间洗漱,门外站着似笑非笑的范其铮,客厅的桌子上摆着能闻到香气的早点,隔壁居民楼里回响着某些大爷大妈洪亮的叫早声。
可惜,比起那种,李燃更喜欢范其铮这种,用听不出语气的声音淡淡的重复:“李燃,起来,七点了。”
重复的次数多了,他总能从那种淡漠和漫不经心里听出温柔。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旋即吐出嘴里的泡沫,洗洗擦擦出了门。范其铮从他的衣柜里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毛衣,穿的是他几年前的破洞牛仔裤,哪怕是这样的组合,穿在这个人身上,也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和风情。
他一手拿着三明治站在窗户前,不知道在看什么,李燃凝视他的眼睛,那墨色里有拆迁房,亦有一片空茫。
李燃叹了口气,坐在饭桌前道:“屋里这台电视是房东留下的,年代久远,只能看到雪花,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去买一台电视。”
闻言,范其铮转过头,眉目舒展,若有似无的勾起了唇角,“你应该不大喜欢我这个房客,费那么多心做什么?”
李燃喝了一碗营养粥,然后起身擦了擦嘴道:“我工作需要用到笔记本,所以家里没有能让你接收外界信息的东西。”
范其铮蹙起了他那细细的眉毛,“你不觉得你跟我说话越来越像个恩客么?还是包养的。”
李燃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起了外衣和公文包,又忽然发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在原地驻足了将近十秒钟之后微笑道:“那范先生能不能帮包养你的恩客打个领带?”
范其铮怒极反笑,不过是冷笑罢了,缓步走过来,顺手拿起沙发上的蓝纹领带抻了抻道:“好啊,你想好了。”
两个人靠的很近,且身高相仿,范其铮并不需要踮脚,那条领带在他手上好像变成了魔术师手里的艺术品,服帖且优美,那双纤细修长的手灵活的穿梭在他的脖颈周围,就像服侍丈夫上班的妻子,在两人之间漫沿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暧昧。
范其铮不紧不慢的,呼吸出的气息温热了李燃鼻尖,那双海报上斜飞带笑的眼睛就近在咫尺,李燃只觉得这几分钟慢得要死,为了缓和气氛,硬着头皮道:“你今天……咳,打算做什么?”
他笑了一下,故意拉长了声音,懒懒道:“给你做饭,给你煲汤,给你收拾屋子,等你下班,替你暖床……”
李燃的头皮更麻了,他咳嗽两声,轻轻推开了范其铮,“我走了……”
“等等!”范其铮那永远冷静的,懒惰的,优雅的,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一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如果今天要出去见客户的话,别弯腰啊。”
李燃逃一样的走了,范其铮那张有些阴冷的脸又恢复了往常三分淡笑得模样,那是范其铮特有的一种面无表情,笑得不多不少,刚刚好在疏离礼貌的级别上。事实上,他没做任何一样与‘给你XX’有关的事,他先到楼跑了二十分钟步,然后回来下腰,身体弯下去的时候随手拿了一本李燃的文件夹在腿中央做了将近一个小时。
这是一个模特永远不能放下的基本功。如果让杨文柏看到,也许他会感到欣慰,这个人还没认输。但只有范其铮自己明白,无关成败,这只是习惯,习惯进了骨头里,怎么改也改不掉,就像Cussi,就像Cussi曾给他的一切,他的身体,他的学识,他的荣耀,他的爱和恨。
呵……中模永远的传奇,中模的第一块里程碑……天王范其铮……古琛,即使有Cussi,你也永远做不了观众心里的第一。
一念及此,范其铮的腰蓦然垮了下来,他全身都开始了一种细细弱弱的颤抖,那是他渴求迷幻剂的症状,只有那种东西,能够缓解他的苦,他的疼,他的外强中干。
他抱着肩膀缩在沙发里,额头上冷汗涔涔,手指狠狠地划着沙发布,好疼……手伸向手机的方向,想让杨柏文给他送药来,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昨天李燃握着他的手腕的温度,手又缩了回来。
不必轻贱,亦不必诚惶诚恐……
那种和尚一样的生活方式……
“李燃,你这个……傻子……啊……”范其铮沙哑到性感的嗓音低低的呻吟着,他踉踉跄跄的走到厨房,翻了半天也不见一瓶烈酒。
对啊……那个人只喝矜贵的葡萄酒吧……满柜子的李其堡,还有那瓶全部撒在自己身上的教皇新堡。
他苦笑半晌,随手抽出了一瓶做饭用的黄酒咕嘟咕嘟都灌了下去,刚一入喉,火辣辣的就烫了气管,烫了胃,烫了眼泪。
比刚才更疼更苦……但不再有百蚁抓心的渴求,不再有那种缠缠绵绵的痛……
折腾了一阵,毒瘾慢慢平息,范其铮全身冷汗的躺在地上,衣衫大开,双目疲惫而苍老,那几分魅惑绝寒也都成了残艳。
人总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即贪图安逸趋利避害。但日子总不能这么逃着过下去。范其铮有些消极的想,李燃的日子是他自己的,和他没有关系。
范其铮冷笑一声,伸手摸过手机,他打给了杨柏文,甫一接通,就听到那边一阵喧嚣声混杂着麻将滚动的声响,也无非就是那些声色犬马,早就玩腻了的。
他唇角微勾,闭上双眼道:“环球赛在哪里举行?”
杨柏文一听是他,声音里隐隐有了些喜色,“你打算参加么?”
“参加不参加……”范其铮始终笑得揶揄,“你只管告诉我,时间地点,评委阵容,背后的媒体和品牌代理,莫杰的要求是什么,莫家是主办方,既是强龙又是地头蛇,是吧。”
闻言,杨柏文掷出手中的么鸡,看了一眼对面笑容莫测的莫杰,唇角微勾,“kingson,莫先生既然已经从美国回来,就暂时没打算回去,这次联合六大传媒巨头,随时转播,战场就在上岛市。上岛市被称为亚洲的拉斯维加斯,既然是赌城就要应景,他只说,想私下和你赌一盘。”
范其铮用膝盖思考了一下,连那三分笑都显得意兴阑珊,懒懒的道:“赌注是什么?NP还是SM?”
杨柏文沉默一会,直接把手机递给了莫杰,那个年轻人面容还算英俊,不过太过明显的衰老痕迹还是在他脸上涣慢着,不为别的,纸醉金迷的日子过久了,那种末路欢歌的味道掩都掩不住。
他的声音很轻很冷,让范其铮有一种毒蛇信子钻身而上的错觉。
“其铮,还记得我吗?十年间我可是对你穷追猛打的情圣啊。”
范其铮看了一眼表,道:“回答我的问题,我该准备午饭了。”
“呵……其铮,你总是把我想的如狼似虎。”莫杰很满意,很愉悦的长笑一阵,“咱们只赌一局,输一盘脱一件衣服。”
范其铮道“你脱还是我脱?”
莫杰又笑了,这次笑里有些做作,“一样的,不是么?”
范其铮扶着腰站起来,将碟子碗都收拾进洗手池,淡道:“脱干净以后呢?”
莫杰不笑了,也没回答他的问题,“其铮,你和古琛不一样,他连Cussi都能压,我玩不转他,也没那个食欲,要说你,这几年我也没玩转,只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你不需要战场,现在你要但没有战场,你想跟谁拔剑。”
范其铮从刀架上拿下一把刀,‘!啷’一声躲在冻肉肋排上,柔声道:“你也不一样,以前穿着prada还算人模狗样,现在么,狗养的都算抬举。”
电话还没来得及送回到杨柏文手里,就已经被范其铮切断,他将血淋淋的排骨重新打包装回冰箱,打算晚上给李燃做照烧茄汁猪排。
李燃刚到公司就被张木樨叫走开会了,一同的还有部分的几个主管和专员,张女王习惯性的叩击桌面,笑里藏刀,“我只想说两件事,第一,不管你是西门庆还是潘金莲,不管你在外头包养灭绝师太还是铁扇公主,到了点不上班不准假的,你以后就跟着隔壁的葛大郎混吧。第二,今儿晚上是个大case,和啤酒部一块参加的饭局,我允许你们对隔壁鄙视以及蔑视,但是,要是拿不下来这张单,我一律葵花宝典伺候之,听懂了没?散会!等等……刚才楼道里那个没穿工服跑步直露点的小浪蹄子是谁?Fire,马上Fire。”
张总监开会一向简明扼要,重点突出。李燃不断的收到来自张木樨的冷眼冷笑以及冷漠,还有一上午出现频率极高的包养……包养……这两个字,不禁揉着太阳穴的突起苦笑。
干销售累死人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以前走街串巷贩夫走卒,现在人力如畜玩挂算完。一个工作室的人溜溜忙了一下午,到了晚上浩浩荡荡的奔向了上岛市有名的富豪饭店。
用张木樨的话说就是,我们去会会那些光会吃饭不会拿钱的小浪蹄子们!
一进门葛非和张木樨就跟对方老总寒暄握手,双方入席之后代表发言的也基本是这两位,李燃众人无非就是敬酒,挡酒,喝酒,把气氛炒热那么个作用。一轮喝下来,众人皆是腹内草莽,如烧如燎,仍坚持在第一线。
旁边的小职员一直跟他嘟囔说:“废话!女王的葵花宝典可是西厂镇厂之宝,你想试试?你想试试?反正我不想试。”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来,李燃才如梦初醒一般借口去了一趟厕所,是家里的电话,他靠在门板上,疲惫的吸了一口气。
“喂,其铮么?”
范其铮的声音总是带着慵懒和笑意的,“如果不打算回来的话,是不是应该提前告诉我一声不要做你的饭。”
“额……抱歉,我忘了。”李燃很愧疚,道:“今天临时有应酬,抱歉,你放着吧,我喝了一肚子酒,回去还得填。”
范其铮那边沉默半晌,道“你很累?”
“有点吧。”李燃压了压头部。
“那我挂了。”范其铮‘嗯’了一声,干脆收线。
李燃想出去吹吹风,酒过三巡,刚才已经亲眼看着张木樨抓着对方老板的手在合约书上签了字,最后再回去露一面,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清宵已至,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森寒潮湿,他双手插兜,缓缓踱步到后门,脸色苍白且漠然,像是也被罩上了一层寒霜。抬头一瞥,却见到了另外一场很精彩的戏。
葛非和张木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张木樨脚步虚浮,脸色绯红,显然醉得不是一星半点,整个人都扑在了葛非怀里,葛非那双又大又黑的眼睛里浮动着怜惜和无奈,这个男人在这个时候显得异常高大。
他几次伸手,最后终于摸了摸张木樨的头发,低声道:“木……哦,张总,我先叫小李把你送回去吧,善后工作交给我就好。”
“为什么……不是你送我?”张木樨突然抬起头,狭长幽深的眼睛紧紧盯着葛非,伸手把他推到墙边上,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很柔,像要碎掉一样,“为什么不是你送我?”
第五章:赌城风云3
葛非从来没想过有这样一天,他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会像现在这样扑进他怀里,那双狭长墨黑的眼瞳里静静弥漫着依恋,甚至还有幽怨,薄唇里终于不再出口尽是刻薄,他也会很温柔,也会很脆弱,也会,让他心疼如斯。
“张总……”葛非苦笑了一下,“我得进去散场啊,我打电话让小李过来,你们开我的车走吧。”
“你敢!”张木樨抬手夺下了葛非的手机,眯着眼笑了笑,踮起脚吻了一下葛非的嘴唇,低声道:“葛大郎,你再敢……不要我……你信不信,我这就废了你。”醉鬼笑得勾魂摄魄风情万种,抬起膝盖碰了碰葛非下半身,不像废了谁,只像调情。
闻言,葛非全身一震,茫然道:“我什么时候……不要你?”
“呵……”张木樨冷笑一声,深一脚浅一脚的靠在车门上,手背扶着额头,低声道:“你不记得我……大学四年,你从来看不见我。研三……我去土木工程学院找你,我,我自己做的饭……好烫啊,那么多泡都写不了数据分析,博导直接让我去管那些刚进校的小浪蹄子……可是,你跟宋嘉灵……”
入夜已经很久,上岛市市区陷在了一片灯红酒绿里,白亮如昼,光影交错之间,映出张木樨细白的脸上留下深深一道水痕,从他的金边眼镜下流出来,像是他折磨他自己那么多年的那一道沟壑,想跨,却总也跨不过去,他只能哭着缴械投降。
研三那年,我和嘉灵订婚了。葛非失了魂魄一样呢喃,当年的场景跟过电影一样划过,那个永远是经管院状元,全国竞赛闻名的学生会主席,那个成绩不大好,但总是很温柔的微笑的嘉灵,那个因为刚知道性向惶恐不已而没拒绝嘉灵求爱的自己。
嘉灵说,葛非,我是先天官能衰竭,活不了太久了,可是,我还是想嫁给你,你愿意娶我吗?愿意给我一个家吗?
冷风把葛非吹得身心俱寒,当年,那个白衬衫,牛仔裤,微微红着脸,端着骨瓷饭盆站在大榕树下面的人竟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