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雨满天,史长云全身已经布满折断的箭只,全身鲜血淋淋,手中的剑也像有千钧重一般,身形已经摇晃。史长云一边战一边往东边退去,那里是一处万丈悬崖,自己宁愿埋骨于那处,也不远被俘,或尸体被俘。这时闻人谨一声令下,箭雨停下,闻人谨看着史长云满是敬佩地说:“史将军,朕久闻将军神迹,甚是敬佩,将军神才,何不归顺我朝,共图霸业。”
史长云无惧朗笑:“云,生是晋国人死为晋国魂。”
闻人谨遗憾地看着眼前的人,惊世之才,却要陨殁在今日。策马离开,留下一句话。
“谁人能得史长云头颅赏金十万。”
众人一拥而上,不知谁的长矛刺进史长云胸膛,史长云借势斩杀了几名敌军之后跌下悬崖,落下的一瞬间,望着黑黄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笑。
朝靖,长云此生做到从一而终,信守当年的誓言,从未负你,长云,不悔……
朝靖,朝靖……
苏阙收回目光,从怀中拿出残简,看着那熟悉的小篆。
“阙儿今日看了什么书?”
苏阙手捧着一本李贺诗集,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史长云:“李先生的这诗,气势磅礴,豪迈激昂却又愤激不平,让阙读了甚是感叹。”
史长云接过诗集,映入眼帘的正是《南园十三首》中的第五首。
男儿何不带吴钩,
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
若个书生万户侯?
史长云拿起一旁的狼毫,沾点墨水之后,挥笔写下这首诗,整齐的小篆,而霸气的勾尾别具特色,迎面而来的庄严而轻狂之感。
“这也是我最喜欢地一首诗之一,李先生胸怀国家之情,让我很是佩服。”
“但是阙儿觉得,李先生不若将军,李先生只能用笔墨来表达,而将军却是真正上战场,守护晋国。”
史长云看着眼前人儿满是钦佩的目光,不觉笑意满怀。
“不过际遇不同,李先生不若云这么幸运。”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苏阙喃喃着,转身看着在自己身后的简子鱼。
“子鱼,这次回宫,你不要跟着我进宫,去从军,守护我国这大好山河。”
简子鱼听着苏阙念地诗句已经是热血沸腾,加上之前发生的事让简子鱼深切地想要权利,这样才能守护眼前的人,现下听到苏阙的话,单膝跪地,双目紧紧地望着苏阙,眼中星辉四散。
“子鱼正有此意,定不负主子的期望。”
“言安怕是要着急了,回去吧……”
苏阙走下城墙,简子鱼收起激动的心思,跟在苏阙后面,两人身后是无尽的白色和仍然冷然地下弦月……
第二十四章:取而代之
几度风雪红尘乱,再看,取而代之影相残……
日夜兼程,没几日大队人马已经临近渠城。渠城是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即使是冬天,几乎不曾飘雪。因为畏寒在马车里蜗居了几日的苏阙,此时也按捺不住,从马车中出来骑上了一匹精壮的黑马。骑着黑马,感受故土那熟悉的空气,迎面而来的风更是让苏阙浑身舒畅,不觉间笑意染上了眉宇。
远远望去,渠城高耸的城墙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不想郁血关那般的苍凉,给人一种庄严厚重的感觉。城门口右相领着一干大臣翘首而盼,面容激动,有些大臣甚至老泪纵横,相互持扶着。看见大队往渠城而来,右相泪眼欲泫地上期扑到在苏阙的马前,高声直呼:“太子殿下,臣等盼太子回晋甚久了。”说着还挽起袖角擦拭着眼泪。而右相身后的大臣更是满脸激昂,纷纷效仿右相扑地俯伏,具是高声痛呼:“臣等终于盼到殿下回晋了。”
苏阙啼笑皆非地看着眼前的一干人等,这些人是真盼自己回晋,不过盼的是回晋任有其摆布罢了,而那些真的盼着自己的人,怕是都在若斋苑坐立不安吧。苏阙想起那些老臣不觉间嘴角满是暖意,这落在右相眼里,右相满心嘲讽,还是一个不识人心的无用之人,自己有何惧,面上越发恭敬,真真是浑身颤抖。苏阙连忙下马,双手扶起右相,顷刻间也是泪眼盈眶。
“我不在这些日子,多亏了右相尽心竭力辅助父皇,而这些日子父皇父皇不适,右相必是甚为劳累,鞠躬尽瘁了。我代表百姓感谢右相的大德。”
“殿下,这乃是老臣分内之事,怎敢居功。臣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待殿下归来时,能无后顾之忧。”右相颤抖地握着苏阙的手。
“右相莫要谦逊。”
这在表面看来真是一个君臣协和的场景,只是暗中涌动的潮水,已是波涛汹涌,势不可挡。
众人在城门表演了一番之后,这才浩浩荡荡地进宫。苏阙叫右相安排篱妨等人的住宿之后,便急冲冲地往苏朝靖的寝宫赶去。虽然知道这毒是苏朝靖自己下的,虽然自幼与苏朝靖不亲近,近一年的离别,苏阙心中还是有些担忧,这急切半分为真半分作假,倒分不出真假差别。
“父皇,儿臣回来了……”苏阙伏在龙床前冰凉的石板上,略带伤感。
“起来吧……”苏朝靖因为中毒许久未说话,只是在寝宫的龙床上躺着,声音微弱。
苏阙起身抬头看着半躺在龙床上的苏朝靖,苏朝靖的面容本来就有些阴柔,现下苍白青色的脸庞更是让人感觉瘦弱。而原本阴狠的目光现下看起来竟让人觉得很是悲伤,眼神落在苏阙的身上,却又仿佛看不到苏阙一般,半散的衣冠衬得面容更加的憔悴。苏阙心中忍不住升起异样地酸涩,也红了眼眶,扑到在龙床边。
“父皇怎让自己劳累成这般,阙儿真真不孝,父皇生病竟不在父皇身边陪伴。”
苏朝靖叹息了一声,却没有正面回答苏阙的话,反而略带愧意地看着苏阙:“太子已经这般大了,朕从来未好好地看着太子,寻思来,朕真是愧对太子,皇后的事,朕很是后悔。”
苏阙被苏朝靖的话惊住,没想到父皇一来就与自己说这样地事,泪眼朦胧中,仿佛看到七岁的自己笨拙地躲在御花园的假山里满是羡慕地看着父皇怀里的七弟,看到八岁的自己深夜捧着书细细研读就为了能得到父皇的一丝关心和赞扬,看到九岁的自己绝望地抱着满身是血的母妃……哈哈,父皇,一句愧疚就能抵过过往的一切吗?
苏阙痛苦地闭上眼眸,双手紧紧扣住龙床上的木雕,忍住心中万般的情绪,半响之后才扯着有些沙哑的嗓子开口:“父皇……”
苏朝靖看着眼前越来越想皇后的人,精致白玉的脸上满是酸涩,叹息了一声拥住眼前的人,轻轻地抚摸着削瘦的背脊。苏阙感受到自己小时候那般渴望的温暖,却没有任何的开心,那种隐藏在温暖下面的寒冷,不知什么时候会出来再给自己致命一击。
你可以满足了……
恩,我满足了,父皇这般拥着我……
苏阙脑里仿佛有两个人,一个现在的自己满脸悲伤地看着小时候地自己,而另一个是小时候地自己抱着一堆书籍从御花园假山的缝隙中怯生生地望着亭中的人,在听到现在自己的话地时候,放下手中的书闭上眼睛感受此时苏朝靖抱着的温暖,眼角含泪笑容皓然如月。苏阙看着那个幼时的自己满脸满足地一点一点透明消散。
父皇,现在的你有几分真,几分假,你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苏朝靖望着窗外纷飞的梅花,仿佛看到自己第一次见到皇后的场景,那时她就倚着梅干,满眼的活泼灵动,从未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有任何的拘谨或者其他,就像这梅花,娇艳而倔强。
“我怕什么,我们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你身在皇家罢了,脱了这层关系,我们都是一样的。所以啊,出了宫就不要计较,你看这梅花多美。”
又仿佛看到年少时的史长云,坐在树干上,透过厚厚的树叶笑容坚定而单纯。
“你不用害怕,今生我一定会陪着你的,也绝对不会背叛你,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以后你持国,我为你守边疆,定不让你担忧。”
如果我说,我现在后悔了,你们是否还能像当初那般继续在我身边……
满怀心思的两人拥着对方,因为看不到对方眼里风卷云涌的感情,让这拥抱中多出了多少的猜忌……
“七皇子驾到……”
随着尖锐的声音响起,沉静在各自世界的父子两人才收拾自己的情绪,然后不动声色地恢复到原来的姿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身着白玉袍的少年气喘嘘嘘地跑了进来,一个扑通就扑到龙床前,白皙圆润的脸颊因为跑步而红粉的可爱,小嘴嘟着,泛着水泽的光芒,妩媚的丹凤眼中流露的却是清澈单纯的神色,开口满是撒娇的意味:“父皇,身体好些了吗?”
“你呀,这么冒失,你的皇兄刚回来呢,还没给他请安。”
苏宇仿佛才发现苏阙一般,满是惊讶:“啊,太子哥哥回来了,小宇好想太子哥哥。”
说着,也不顾苏阙还跪在龙床边就直直往苏阙身上扑去,虽然少年的身体很是纤细,然而这力道全压在猝不及防的苏阙身上,本是羸弱的身体,就这样被扑倒在地上。苏宇也不管不顾,一个劲地在苏阙身上拱着,将苏阙的衣衫拱得凌乱不堪才罢休。
“咳咳,都成年了还像小孩一般,快放开你太子哥哥。”
苏宇听罢,撇了撇嘴,依依不舍地从苏阙身上爬起来,又扑倒龙床上。
“父皇偏心,我不是看太子哥哥才回来,甚是思念,才一激动扑上去的嘛。”
“咳咳,好了,知道你和你太子哥哥亲……”
苏阙从地上稍稍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看着眼前这父慈子孝的场景,觉得自己离这里很远,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于是便起身。
“父皇,儿臣刚回来,身体有些倦意,可否先行告退?”
苏朝靖还没开口,苏宇就急忙抱怨:“太子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我一来就要走。”
“小宇,你皇兄刚从戎国回来,想必乏了,以后你有的时间去找他。”
听了苏朝靖的话,苏宇才嘟着嘴答应。苏阙得到允许就行礼退了出去,小心地带上门,门内传来嬉笑的声音,苏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慢慢地走出宫。
第二十五章:与君相绝
苏阙刚从府中的地下暗道进入若斋苑,就被一群人围住,李太傅尤为激动,看到苏阙时平时那种书生的自持早已经丢到九霄云外。苏阙与众人寒暄了一番之后,这才好好谈起现下的事。
“太子,现下朝中大臣全由右相把持着,因为皇上生病,大部分政事都由右相主持,右相几乎已是架空权利了。”李太傅很是愤恨地说着。
“太傅莫急,右相想取而代之,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私下屯兵,我看,是要逼宫。”苏阙坐在主位,不急不慢地说。
“皇上的病状不知如何,宫内的人,我想右相也早已换成自己的人了。”
“宫中的人李太傅大可放心,而且那些人,右相以为是他的人,却不知道是我们的人。”苏阙没有将苏朝靖自己给自己下毒的事与老臣说,于是便避开苏朝靖的病势。
李太傅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人,气度温润,淡定从容,心胸开拓,有容人之量,将是一代明君。越来越有史将军当年的风范,想到史长云,老太傅心中不由地惋惜和感叹。
从若斋苑出来之后,苏阙遣退了身边的人,往史府走去。斜阳的余辉轻柔地覆盖着,整个史府看起来很是安详。史府中大部分地人都已经遣散,只有一些忠心的奴仆还依然留在这里。苏阙还未进门,就看到老管家被一群衣着鲜亮的家丁围着,那些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让一向笑容和蔼的老管家气得满脸通红,更有甚者还粗暴地推搡着。这样的事,在当年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住手,你们是谁家的家丁,敢在史府撒野。”
那些家丁听到身后传来威严的呵斥声,有些害怕,转头发现不是老爷要自己注意的哪家贵族公子,本来谄媚的脸孔一下子冷了下来,趾高气昂地走过来对着苏阙说:“也不知这位是哪家公子,竟这样没有眼界,我们可是右相家的家丁。我们的闲事也敢管。”
身边另一家丁符合:“就是,右相大人可是晋国现在的主子,连皇上都要畏惧三分。”
“哦,这么说,皇上最好退位让贤给右相是最好不过的。”苏阙淡然地说。
“哼,知道害怕就好,看你这模样,也是大家的公子,最好还是回家歇息,要是恼火了我们,我们哥几个可不是好应付的。”说着还将手在苏阙的衣袍上摸了摸。心里忍不住地粗口:操,这料子还真是好。
“这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把握怎么样。”
几人看着前面傲然的人,心中升起异样地感觉,但是平时仗着自己的右相的家丁,作福作威管了,在这渠城里还真没遇到这样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的人,一群人就交换了一个眼神将苏阙团团围住,想要用一贯有用的武力来将此人驯服,反正打人之后也不会怎样,只不过到衙门喝喝茶,这衙门自己可是走惯了的。
老管家眼看着那些人就要出手,大声高喝:“你们好大的胆子,连太子殿下都要打,难道右相想造反不成。”
几人本来只是市井小人,粗听到太子,造反便吓懵了,全都狗腿的跪地,脑袋磕地砰砰直响。
“太子饶命,太子饶命……”
苏阙冷哼地看着眼前的丑态,也不做答挥着衣袖就往管家走去,心里还寻思着。
看来,右相已是只手遮天了。竟放着家丁这般无礼,怕是有意为之。
“管家,小易可在府内?”
管家看着眼前的苏阙,去晋国快一年了,越发的削瘦了,身体薄弱了许多,眉宇间的愁绪更加浓重,只是精神头看着还好,便略放下担忧,领着苏阙往府中走去。
“小易还在府内,这孩子回来之后安静了许多,整天捧着书籍看着,偶尔对着小时和主子的墓碑就是一天,越来越不说话,每次同他说,他总是笑笑说没事,可是啊,哎……自从小时走后,这孩子越来越让人心疼,还那么倔强,和小时一个样。”
时管家想到时言,言语间还是透着悲伤。时家几代都是史府的忠仆,早年都是同主子上战场卫国家,晚年就推下来当起管家,代代如此。时言走后,两老就把小易看成亲生孩子那样看待。刚收到消息看到从戎国回来的小易,两老就很是担忧。身体变弱都不打紧,慢慢养都能养回来,可是这精神,却是怎么养也不行。
苏阙想到小易因自己受到那样的事,心中对老管家满是愧疚,也没说什么就随着管家进府。
史府的摆设与史长云还在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老管家都是每天如初那样打理。只是物是人非,府中再没以前那般热闹。苏阙走到后院,就看到小易安静地在树下煮茶,梅花都是新采摘来的,用府内老井里甘甜的水煮上,加上一些清淡的自制的茶叶,三沸之后,就是极好的梅花茶了。
“小易,太子回来了。”
正在专心煮着茶地小易,听到老管家的话,手中的瓷勺‘呱铛’的一声落到了炉子里,溅起几滴水渍,抬头满是欣喜地看着苏阙。
“主子回来了。”
苏阙闻着空气中清新的茶香,微笑着开口:“有小易在这煮着这绝世无双的梅花茶,我能不回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