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一看到守在床边的樊、尘、魅三妖后,他扯了下嘴皮子笑道:“你们到是本事,也不知道哪捉来的赤狐,妄断了它一条命替本王受罪。”
“好在魅事先想得周到,不然这一关恐怕就真的过不去了!”
尘的话让云小惑甚是惊讶,他坐起身打量着魅,正想问他怎么能轻易拿一只赤狐蒙混过关,可看他难得地板着脸容,心下大惊,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小青出事了?”
“轩辕澈已经拿到圣旨赶去通天山救小青了”魅摇着头,又道:“不是小青的事。”
“不是小青?那就好。”云小惑吐出一口气,安下心来。
“王,大家都知道你和轩辕靳的事了。”魅扭头瞥了眼樊。
“还有云净。”樊抱着双臂站在魅与尘身后,严酷的表情满是不悦,“王,你太糊涂了!若不是为了生那个凡胎耗了五百年妖力,你怎么可能会完全抵御不了流金火铃印?”
“生都生了,难道你还指望本王把那娃子塞回肚子里吗?”云小惑绕着胸前的一小束红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既然你们都知道,那我也没必要再瞒下去,云净的确是我逆天生下的,而且决我已定把他接来玉隐山。”
“我反对!他是人不是妖,怎么能呆在玉隐山?”樊的眉间几乎要揪在一块儿了。
“那我就下山陪他去。”云小惑说得顺溜,不带一丝犹豫。
“什么?”这下到是魅先叫了起来,只见他冲上前一把拽住云小惑的胳膊,用夸张的语调喊道,“王你为了那个臭小子不要我们了?”
云小惑被魅的动作扯到伤口,疼得呲牙咧嘴,忙不迭地拍开他的手说:“你才臭呢!他是我儿子!”
“王,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一直沉默的尘也开了口,俏丽的脸上满是担忧。
“在我差点以为自己要魂飞魄散时,我谁都想不着,只念着云净。虽然我是妖他是人,可他毕竟是我生的,管我喊一声‘爹爹’。一想到以前没能好好陪着他,我才发觉自己很不甘心。现在既然我活着,就要弥补这个遗憾。”云小惑见他们都不作声,又继续道“从我肚子里蹦出来的孩子我自己带,以后不管是人是妖,谁都不能欺负他。我也会把一切都告诉他,你们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反正从此后他是跟定我了。”
“王,你会吓到他的。”尘摇头皱眉。
“云净从小就比一般孩子成熟懂事,我对他有信心。不然怎么做我云小惑的儿子?”说起云净,云小惑的双眼都跟着熠熠发光着,眉目间的骄傲神色分明显着。
“王打算什么时候接他?”魅指了指云小惑身上的伤口,疑惑道:“你这伤一时半会儿可好不了。”
“樊,你替本王走一趟。”云小惑像是没看到樊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口气里带着几分命令的意思,“我儿子要是少一根头发我惟你是问!”
“是!”樊领了命,甩了衣袖转头就走。
“王,你真让樊去?也不怕吓着云净?”魅看着樊的背影,明显感觉出他的不快。
“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冷,是该改改了。”云小惑嘘出一口气,“先让他们相处下也好,我打算等净儿到了后进石洞闭关一阵子,到时候就让樊做净儿的师傅吧。”
“王可是给云净找了个严厉的师傅。”
“人间有句话叫‘严师出高徒’,我堂堂妖王的儿子,怎么得也是人中之龙。”
“他的确是龙子……”魅的话刚出口就看到云小惑的脸色微变,赶紧闭上嘴。
“是啊,堂堂皇子不仅是一个千年九尾狐生出来的,还要跟着一群妖长大,轩辕靳知道了大概会被气死。”
云小惑说完,先干笑了几声,而后低着头数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到不再说话了。
魅的心跟着揪紧,竟是说不出的难受,他与尘对望一眼,尘朝他轻轻摇头。
“王,你先休息,我和魅在外面守着,有事了唤我们。”
“恩。”
云小惑睡着睡着就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脸,他一睁眼入目的是张极俊的脸蛋,还隐隐带着幽香。
“老鬼,把你的脑袋搁远点!”云小惑闭上眼说着。
“怕什么?这是我分身,又不是真个在你面前!”来人正是鬼树,准确说是鬼树九个分身中的一个。
“既然你来了正好,把小青五百年的道行还过来!”云小惑见鬼树翘着二郎腿坐到了一边,抱着被子坐起身,白皙的掌心朝前一摊,伸在鬼树眼前。
“不错啊,还有精神管别人的事?也不看看自己都半死不活了!”
“半死不活就说明没死!”云小惑嘟囔着,伸出的手赶紧凑到鬼树的下巴跟前。
“给你。”将一颗闪闪发光的青色果子放到云小惑掌心,见他小心收好后,鬼树才又问道:“出了事怎么不来找我?”
“你又出不了黑鬼林,找你干吗?”
“小狐狸,你是真笨还是假笨?就算我出不了黑鬼林,但我只要放一个分身出来跟着你,至少能助你逃走。”
“老鬼,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云小惑探出个手指戳戳鬼树的肩膀,见他嘴角连连抽筋,忍不住笑道:“别说你喜欢我,打死我也不信的。以你的脾气,要是喜欢我,绝对不会助我给别的男人生孩子。”
“哦?那你觉得我应该怎样?”鬼树饶有兴趣地摸着下巴。
云小惑想了想,回道:“你一定会先杀了那个男人和那个小孩,然后将我圈禁在黑鬼林陪你。”
“错!我连结子果都不会给你,你哪来的孩子?”鬼树哈哈大笑,摇着头说:“小狐狸,你非问这个干吗?”
“你鬼树从来都不做赔本买卖,现在无缘无故帮我,我怎敢不多问几句?”
“放心,这不是还欠了你两件事吗?我会自动归算到那里头去,怎么算赔本呢?刚才把青蛇的五百年道行还给你就是第二件。”
“老鬼,有时候我是真不懂你。”
“我更不懂你!明明那么聪明,却把自己弄到这般田地,你这两千五百年算白活了!”
“老鬼,我是不是连白白都不如?”
“当初我就劝过你,是谁说什么‘他若敢负我一分,我也同样还他十分’!现在呢?人家都要剥你的皮了,你怎么没把他那颗黑心给掏出来?”
“就差那么一点儿。”云小惑比比了小么指,耸着下肩膀随意道:“可是,当时怀里还抱着净儿,我下不去手。”
“没用!”
“以后不会了。”
“真的?”鬼树漫不惊心地瞟了云小惑一眼。
“恩。”云小惑毫不犹豫地点头,声音依旧软糯得很,却字字清晰:“以前的事,我都忘了。现在我只知道我是妖,他是人,本是殊途,他能剥我的皮,我也能要他的命,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云净,是我生的,和他没一点儿关系。”
“你真放得下?”
“我不是白白,也不是小青,让我为一个凡人要生要死的,怎么配得上做玉隐山的妖王?”
“好!这才是那个敢在我树根边儿撒尿的骚狐狸!就冲你这句话,我再送你样东西。”
话说完,“砰”的一声鬼树的人影忽得不见了,在他坐过的床榻边只留下一颗炙热的火珠隐隐发光。
云小惑挪了挪屁股,拿起那颗火珠捏在指尖一瞧,顿时眉开眼笑,“居然是火琉璃!老鬼的好东西果然多!”
第十回[中]
又过了十来日。
一个小太监双手端着一封信笺匆匆地跑进乾清门,到了乾清宫门口,他猛得收住脚步,恭敬地走到小雀子跟前,请了安后说:“公公,二王爷那边来信了。”
小雀子眼神一亮,欣喜地接过信,连忙跨进乾清宫大门朝暖阁的方向走去。
暖阁中央的三足青铜香鼎里正燃着宁神香,这是御医开的香料,香味里有镇定宁神的作用,而里头的一味檀香气又正好能遮盖过狐狸皮撒发出的夹带着血腥气的腐臭味。
小雀子悄声走到床榻边,见轩辕靳正睁大双眼躺在床上,一副呆滞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叹气。
“皇上,二王爷那来信了。”他俯声禀告。
“扶朕起来。”
只着一身淡黄色里衣的轩辕靳坐起身背靠在床头,只不过这一个动作里,他已经连续咳嗽好几声,直喘地一张苍白的脸泛起红晕。
“皇上,先喝口水吧。”小雀子帮他顺着背。
“不用。”轩辕靳摇着头接过信笺,随手撕开,将里面的信纸抽出来展平,几行字一会儿就看完了。
收起信,他嘶哑着声音说道:“华颐救回了那条蛇妖,可是那妖物已经不记得他了。”
“那二王爷怎么办?”
“他说,他不会离开他,所以暂时不能回朝。”
“可是……”小雀子心里也是着急,皇上一直病着,瞧气色一时半会也好不起来,更何况御医也说心病需心药医,小雀子明知皇上的心病就是云小惑,可人都死了,又有谁能来医?本指望着轩辕澈能辅佐朝政,现在却连轩辕澈都回不来了。
“小雀子,传朕旨意,让三王爷回来吧。”
三王爷轩辕北,常年带兵驻守边关,被先皇封为定国大将军。他们兄弟三人向来是轩辕靳为君,轩辕澈为辅,轩辕北为帅,稳定着轩辕国的江山。
那个严厉冷酷的三王爷回来后,一定会彻底盘查皇上和二王爷的事,这可要怎么解释才好呢?小雀子心里哀声连连,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只有昭轩辕北回来这一条路可走。
嘉隆十一年,冬。
皇帝轩辕靳于深宫卧床养病未能临朝,适时,轩辕朝三王爷轩辕北归京暂代国事,而二王爷轩辕澈被封为闲散王爷,南下后人影无踪。
轩辕北大老远的从边疆被昭回京已经很不爽了,而在得知这一切是因为两只妖的关系,他更是气得脸都黑成了锅底。
逮不到轩辕澈,不过皇帝轩辕靳总是在乾清宫里呆着,他二话不说地闯进乾清宫,想揪起自己这个没用的皇兄狠狠骂上一通,可真到了床跟前,看着脸颊削瘦面色苍白的的轩辕靳,他满肚子的气也就没了踪影。
“什么时候宫里的御医都成饭桶了!”轩辕靳的嘴角向下一撇,脸色阴沉地扫过侯在边上的御医,一双箭眉紧簇着,厉声道:“你们是怎么给皇上看病的?”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御医吓地双腿一软,立马跪在了地上,“皇上的病是心闷郁结所致,臣等实在无法。”
“无法?那养你们这帮废物做什么?拖出去斩了!”
“华驰,一回来就发脾气,像什么样子?”轩辕靳早就醒了过来,摇着手道:“朕又不是死了,你斩御医做什么?朕的病朕自己心里有数。你让他们先下去吧。”
“都滚吧!”轩辕北眼睛一瞪,吓地一干人大气都不敢出,默默地挨个走出了乾清宫暖阁。
“你这是在宫里,又不是在军营,脾气也不知道收一收。”轩辕靳吃力地坐起身。
轩辕北随即从一边捞起件披风为他盖上,坐在床沿看着许多年未见的皇兄,心里酸涩道:“我才几年没回来,你和二皇兄都怎么了?一个病成这样,一个连人影都找不到。”
“华颐该比朕好些。”
“人都不知道去哪了也叫好?”轩辕北哼哼着,双手交叉在胸前,“要是父皇母后知道你们现在这样,得气地从皇陵里爬出来!”
“朕……咳咳……咳咳咳”轩辕靳急喘着胸口连连咳嗽,看起来虚弱不堪。
轩辕北沉默着替他拍着背,突然眼神一瞥,定在了一边挂着的狐狸皮上,看了许久后才缓缓问道:“皇兄,你和那只九尾狐妖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驰,这几天朕一直在想,是不是做错了。”轩辕靳的目光留恋在那张狐狸皮上,如同多年前看着云小惑的眼神,温柔的眷恋的,胶着似的怎么也不能离开,“他消失的几年里,朕想他担心他,知道他是妖的时候朕又恨他无情,现在他死了,朕以为朕能放下了,可这心里头却更疼地慌,像是有人生生挖走了朕的心。”
“皇兄,他是妖。”
“朕知道。”轩辕靳茫然的神情中竟然荡漾起一丝暖暖的笑意,“可朕和他一起生活了两年,两年里的日日夜夜又岂是假的?朕最近一闭眼,就看到当年的小惑。那个时候朕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太子,没那么责任也没那么多顾虑。在杭州游玩的时候,朕瞧见一个人大晴天的撑着一把伞,站在断桥上,一头火红的长发,朕那时还以为他有西域人血统。朕跑到他跟前与他搭话,他冷冰冰地说自己叫‘云小惑’,朕见他一张漂亮脸蛋,误将他当作是姑娘家女扮男装,结果被他狠狠瞪了一眼。其实他生气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凶,看起来张牙舞爪的一个人,实际上既单纯又直接……”
轩辕靳一说起云小惑便滔滔不决,是跌进回忆里也罢,是想找个人倾诉这些年憋在心里的思念也罢,反正就是没完没了地一口气说到了底,直到一个活生生的云小惑变成了一张狐狸皮。
“封淑妃为后的圣旨,朕怎么也颁不下去,朕想着这后位是给小惑留的,怎么等着等着,朕的皇后就变成别人了?明明跟朕拜过天地的人是他!明明朕心里认定的妻只有他!”
“淑妃诞下皇长子,理应立后。”
“朝上大臣们也是这么说的,可朕只觉得留下子嗣是朕的责任。朕知道小惑一定不喜欢见朕宠幸别人,所以在他没来前,朕天天让妃嫔们侍寝,只为了能多留些子嗣堵住大臣们的嘴。等着他来了,朕就将没怀上龙种的妃嫔都放出宫去,只和小惑好好地呆在一块儿,就跟那时候在凤凰山脚下一样,睡在一起吃在一起,跟寻常夫妻一样,好好过一辈子。”
“皇兄,他是妖,就算你们真能在一起,你会老,可他不会,怎么可能过一辈子?”
“是啊,朕会老,他不会。”轩辕靳的双眼忽然一亮,伸出手抓住轩辕北的肩头,拔高了声音问道:“你说,小惑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来找朕的?其实他也是有苦衷的?他不是心里没有朕?是不是?”
“皇兄!”见轩辕靳突然挺直背脊,满眼放出异样的光彩,轩辕北的心上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
“朕知道了,朕知道了!小惑不是不想来找朕,他是害怕让朕知道他是妖!”轩辕靳兴冲冲地揭开被子,朝着外头喊道:“小雀子,替朕更衣!”
“皇兄,你要去哪?”轩辕北一脸疑惑地拦住轩辕靳。
“当然是去找小惑!朕要告诉他,朕要接他进宫,不管他是人是妖,朕都要立他为男后!”
“云小惑已经死了!”轩辕北加重语气,一手指向边上的狐狸皮,“那张狐狸皮就是云小惑,皇兄你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