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经离开了,悲伤的苦涩味道却还留在空气里。
鹿癸 青第一次开始认真地回想那个男人的话。
——“我可是,每晚做梦都会回想起呢。”
究竟是痛苦到哪种地步才会连做梦都要一遍一遍回想起,鹿癸 青确定自己并没有失忆,可是他的身体厌恶去回想。
因为只要一开始回想,就停不下来。
世界开始由几个人的联系而组成完整的一块。
玖曜趴在限的肩膀上吊着两只手臂,眼睛盯着限手里的照片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哇,这个是庶七月老师吗,那时
候好清纯哦,才16岁吧?咦?这个人是鹿癸老师!原来他也会笑……可是,这两个人不是不和吗?怎么会站在一起啊
?”
限没有挪开手指让玖曜看到他指腹下面压着的另一个人,流水一般的笑意从微微拉开的唇隙中溢出来:“……他们曾
经是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玖曜省略了过多的辞藻只是将“曾经”两个字收进扑通跳动的心脏,他埋低了脸靠在限耳朵边低声说:“呐,这张照
片让人看了想哭啊……”
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值得哭泣的话,那就是时间——流逝掉的,无法挽回的时间。
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的京熙 夜在深沉的午夜里醒过来,室内只有蝉翼般浅薄的星光,距离他不远的是在沙发上蜷缩成
虾子形状的末城 浅水。
京熙 桢坐在临近窗户的书桌旁边,手掌下压着一片夜晚的冰凉。窗台上装饰用的植物已经枯萎很久了,只有皱巴巴的
枯叶挂着,风一吹就飘落下来。
六条院 奈津生侧躺在床上面朝墙壁,食指灵活地在干净的墙面上随意敲打,喉咙里配合着慢慢成型的音调带着些古老
的颤音。
庶七月 赤在黑暗的室内拨着金属外壳的打火机——从抽屉里翻出来的,早就不能用了。稀薄的火星偶尔在瞳孔中亮起
来,好像悬崖顶上唯一牵扯着自己的线,只要稍微挣扎就会马上断掉。
鹿癸 青睡着了,或许——只是或许,他是想确认一下梦里的回忆究竟能有多么真实吧。
这一晚有多少人迟迟不能睡去,有多少人守望着同一片耀眼的星空。
回忆织成的茧,早已经牢牢地将他们桎梏。
第六章
京熙 夜用异样的眼光定定地看着坐在自己的床边认真削苹果的人,动作整整持续了半分钟。
浅水把扎在苹果皮上的目光缓缓收回,抬眼撞上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吓了一跳:“你看着我干什么?”
夜微微皱眉:“你在这里干什么?”
“呃……这个嘛……”浅水心虚地望向一旁,“是……庶七月老师让我留下来照顾你这个病号嘛。”
语气并没有十足的说服力,夜默了半晌之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借照顾我的理由逃考,是不是啊班长?”
这句话一针见血,浅水的脸立刻变得铁青。
夜笑了笑,从对方手里抓过那个光秃秃的苹果,咬下一口略酸的果肉之后接着调笑道:“也对,实战考试对你这个小
孩子来说的确可怕了些。”
“谁是小孩子啊?!”浅水脱口反驳道,马上又发现自己的举动似乎过于激动了,“只是……不想被那个变态老师整
得下不了床而已。”
“哦?”夜压下眼角思索一阵,“也对,庶七月老师的话,的确很有可能拿你们这些小孩子的身体当情趣用品的实验
体哦……”
“嗯,不仅如此,他还会逼你说一些很下流的话……等等,你说谁是小孩子啊?大一岁很了不起吗?”
“至少从床上的经验来说,的确是小孩子吧?呵呵……班长你真可爱。”夜突如其来的笑让浅水有点摸不着头脑,他
专注于思索反驳的辞藻,甚至忘记了他以前从来没有和夜说过这么多话。
夜咬掉最后一口果肉,把果核凌空丢向门口的垃圾桶,果核在桶沿跌跌撞撞好一会儿却没进去,掉在地板上朝前滚,
直到碰到某个人的鞋尖才停下来。
“挺有精神的嘛,我还以为你真那么弱,被我做到死了呢。”眉眼间全是笑意,说话的声音却显得可怖,奈津生径直
走到夜的床边坐下,伸手抬起他的脸。
夜下意识地感到胸前的伤口在发痛,嘴角却上扬:“六条院少爷特地过来确认我死没死,该不会是心疼钱吧?”
“嘴巴真坏啊,夜。”奈津生凑近去碰了碰他的嘴唇,一只手插进对方像奶油一样柔滑的黑发里,“不过你做到一半
就昏厥了,是不是该找个时间把后半部分补起来呢?”
夜笑:“如果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我当然会随传随到。”
“这样最好,”奈津生站起身,口袋里掏出来的一大把钱被他随意撒在病床上,临走之前他俯身贴在他的耳边低声说
:“下次别让我失望了啊,小可爱。”
“夜……就这么答应他没问题吗?”浅水自始至终不予一语地靠墙站着,从奈津生走进这件病房开始他就觉得异常不
舒服,但是他离开之后这种症状也还是丝毫没有得到缓解。
“呵呵……”夜将一张钱捏在食指和拇指中间举过头顶,光线从纤薄的纸面透过来,上面的纹路越发清晰,“只要有
钱,怎么样都无所谓。”
“无所谓?”浅水还想追问,但对方只是自顾自地盯着钱发呆。他坐在阳光肆意铺撒而下的白色床单中间,而自己在
墙壁筑起的影子里。
庶七月 赤有轻微近视,这个他自己并不是很清楚,偶尔戴的眼镜是装饰用的平光镜,并不能起到任何帮助。
优雅坐在沙发上的他用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衬衣敞开,露出蜜色的肌肤。在学生们眼里是诱惑的美型和慵懒的
野性,嘴唇勾起的弧度却是隐隐告诫着什么危险的讯息。
22人的考试,缺席2人。
他其实并不在意考试的过程和结果,他现在只是需要一些年轻的身体供他发泄,这是他逃避现实的方法,然而并不是
唯一的方法。
还有另一个,是喝酒。可是他本能地抗拒喝酒,他害怕喝醉,更害怕醉了之后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学生们一个接一个被他们“衣冠禽兽”的老师蹂躏得体无完肤,聪明的人都能发觉庶七月的心情极度的不好。
偏偏能稍微阻止他随便迁怒的班长已经滥用私权找借口逃考去了,他们只好认命。
结束考试之后赤留在考室里,那里的床因为被滚来滚去好多遍已经是乱糟糟一团,他找了个相对舒服的位置躺下,深
呼出一口气准备什么都不想地休息一下。
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他连眼睛都懒得睁开,伸手摸索着找到那个发出震动的声源,金属的表面贴在脸上扩散
出庞大的冰凉。
对方的声音像是被电话的频率截断了,听起来很不清晰。但一字一句说出来的话,却足够让赤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压
迫感。
赤翻身将脸压在枕头上,尽管想忽视,听筒里的声音还是一字不漏地落进他的耳朵里。
——那个人要来了,带着他永无止境的噩梦。
与此同时,六条院 限接到了来自英国圣拜比伦大学的邮件。
大致内容是说英国圣拜比伦大学的代表,将在下星期一抵达日本,对【雏】进行为期一个月的秘密交流访问。
“凯尔。”限折叠了指骨,用不急不缓的节奏敲着桌面。
那个曾经在【青柳】读过四年的英日混血,毕业前一年突然退学去了英国,现在又以学校的名义过来进行交流访问,
不知道用意何在。
但是除了限,学校里几乎没有人知道,当年从日本飞往英国的人其实有两个——一个是凯尔·斯特拉歇斯,另一个是
夕原 赤。
那是他的旧姓,现在应该称呼为——庶七月 赤。
第七章
豪华建筑物里,连壁灯都是极尽可能的奢华。
少年打直双腿惬意躺在沙发上,圆溜溜的葡萄贴着嘴唇借高度的优势滑进口腔,粉红色舌尖舔掉残留在唇角的味道,
姿势妖魅。
门开合,进来的人毫不保留地将他敞露的胸口上密密的吻痕收紧眼底,站在近处略显恭敬地递上一部手机:“六条院
限的电话。”
少年似乎早已预料到,接过电话之后顺势起身:“……限啊,好久不见。”
“我的确是好久不见你,但是……”电话那头的限明显滞留了一口气,“说你好久不见我却不可能吧。”
“呵呵……”少年头向上仰贴在沙发背上,抬起眼睛便看见了站在沙发旁边的人用淡漠的眼神注视着他,“为了监督
管理学校的营运问题,安置摄像头也是必要工作不是吗?”
“好了……我现在不是来跟你讨论这个问题的……”
“嗯?那是什么?”说话间这边的人已经脱离了沙发的支撑找到了更适合他的位置,他用空闲的手勾上另一人的脖子
,一颗葡萄由他的手指送入对方口中。
“我要凯尔·斯特拉歇斯和与他相关的人的资料。”
“唔?你说那个在四年前为了提前退学被注射过【九醉】的倒霉鬼?”少年光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微微踮起脚尖才
能够到对方的嘴唇,他毫不顾忌地探身,既像是在吮吸葡萄的汁液,也像是在亲吻他。
“对,就是他……他要回来【雏】的事,你可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啦,我会叫寒露Copy一份资料发给你的,没事了吗?那我挂了哦,拜拜~”没等对方回答就径自将手机合上随
手抛上沙发,然后少年将这一只手也环上面前的人的脖子。
“你有反应了哦,Lovely寒露。”简单明了地说破,身体刻意贴得更紧。
“呼……”被抱着的人一脸自暴自弃的表情,索性按着少年的肩膀把他压在沙发上,膝盖推进两腿间,食指指节曲起
刮擦他的鼻尖,“别随便给我增加工作量啊,如果睡眠不足会影响我良好的皮肤的。”
“这种时候不许说工作的事哦,”少年仰躺着,两手脱力地搭在脑袋两侧,爬上嘴角的笑带着些诱惑的意思,“就说
你想要我啊,宝贝。”
长及腰间的黑发本来是束在白色发带里的,因为俯身的动作耷拉下来一些,少年抬手插进对方的头发里,手指下滑令
发带也顺着滑落。
慢条斯理的摆弄他的头发,比帮他宽衣解带还要情色。而后察觉到对方故意抬起膝盖摩擦自己的下体,寒露花了仅仅
十秒钟的时间就决定还是放弃无谓的抵抗屈服于身体的本能反应,不成形的叹气声溢出来,他低头亲吻他的唇。
“好啦我认输了……谷雨你太性感了,我一点都禁不起诱惑。”
【雏】并不是独立的存在,正如内行人所熟知的,教授这一类学识的机构要在社会上立足,必定有强大的经济和政治
势力支撑。
【雏】在两年前并不叫【雏】,而是【青柳】。【青柳】来源于国际上赫赫有名的青柳财团,表面上是掌握着多个跨
国合作公司、经济势力遍布全球的商界首脑,背地里却和海外贩毒、黑道纠纷、肉体交易有着更为密切的关系。
【青柳】是青柳家专门培养杀手的秘密组织,两年前突然扩大增加了【赤莲】和【白樱】两部分,并以学校的名义授
予了【雏】这个名字。
青柳家虽然把学校的大小事务都交给六条院家打理,暗地里却还是掌控着【雏】的一切,青柳家的上一任当家死在两
年前,继任这个位置的是那时候只有17岁的青柳谷雨。
限所知道的关于青柳家的事情就是这些,青柳谷雨对【青柳】所做的变革出自他自己的兴趣,虽然当时还是未成年的
孩子,卓越的领导力却丝毫不亚于那些资深的老将。
而且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像影子一样时刻跟随着的男人——懒散的表象之下有着一种让人觉得心生畏惧的精明狡猾
。
他知道谷雨的决策向来只和寒露商议,那个人最出色的地方在于能够轻易洞察人心。
掌握了人性的弱点就等于掌握着全盘的生死,青柳有他这个可怕的家伙在自己的秘密迟早守不住。
限没开灯,站在窗边专注地思索,眉宇轻轻皱起来。
黑暗里反射出来的光似是冷兵器凝结起来的,他猛地警醒察觉身后有人靠近,反手扼住对方手腕用手肘击中对方胸口
。
听见他猛咳一声吐出血来,限好一会儿才察觉过来:“……玖曜?”
只听见有些难受的喘息,掉落在自己脚边的借着月光看还能辨析是一把刀。
“……限……不管什么时候都这么戒备呢。”玖曜用带笑的语气说着,限听清楚他的声音之后马上放开钳制他的手,
打开了临近自己的壁灯。
“你怎么会来?”小心翼翼地抱起他把他放在床上,限敛开他的衣摆检查他的伤势。
“呆在宿舍……睡不着,”玖曜皱着眉笑,“……限下手好重,我还以为我快死了。”
“那也是你不该拿着刀站在我后面,”限露出浅浅的笑,只有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他才会有这么温柔的像对待易碎品
一样的态度,他亲吻着玖曜胸口的瘀伤,语气有些自责:“要是真的误杀了你,我可能会痛苦一辈子。”
“呵呵……是吗?”玖曜用双手抱着限的脑袋,下巴搁在他的发顶。
让你为我痛苦一辈子那也是不错的结果呢,玖曜眯起眼睛露出异常的笑容,不过,六条院 限,我要让你尝的,是比那
更加痛不欲生的滋味。
两个人,各自怀揣着不同的心事。
限在玖曜看不到的地方轻闭了眼睛,他察觉到了,玖曜拿着刀的时候浑身所散发出来的,是真正的想要杀了他的恨意
。
那种恨,刻骨铭心。
第八章
奈津生第一次见到京熙 桢,是在他刚刚进入这个学校的时候。他比京熙 夜晚了两年进【雏】,虽然凭着那张脸要进
【赤莲】轻而易举,但学校却把他分去了【青柳】。
【青柳】尽管有严苛的纪律,但大都没什么实质性的约束,杀手的本性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所以对于一个新生,前
辈们都抱着玩玩他的心态跟他开了个恶劣的玩笑。
奈津生就是在京熙 桢被四个人围堵在学校后墙的时候看到他的,刚刚满十八岁的脸带着淡淡的成熟感。
心里想着留下来看场好戏,奈津生玩味地打量起他。他跟【赤莲】的京熙 夜虽然不熟,却也早见识过他那一张可以媲
美女人的脸,而面前的人虽然有着一样的脸,感觉却是截然相反的冷艳。
一对四,四个都是在【青柳】有三年以上学龄的成年人,京熙 桢就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劣势,一直以懒散的姿态倚
墙抱臂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