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舞长天（四）+番外——乐魔猎手

并非一个人表演的舞台，绯夜使着修罗刀也收敛了许多，只是见着不顺眼的就砍，乌黑如墨的刀气仿佛凭空出现的鬼魅，轻松地破开冲他扑来的巨齿秃鹫兽，好像在撕碎一块难看的布匹。然而在他没有注意之时，有只赤炭兽嚼了块木炭悄悄地绕道他的背后，冲着他座下骏马的屁股就是一咬。

那一咬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口，而是包含了火焰，尖牙和难以忍受的热度。那马徒然吃痛，嘶的一声撅了蹄子，便从原地蹦了出去，绯夜措手不及，慌忙抓了缰绳，想稳住身形，可惜想法没有实现，倒是屁股一歪，从马上跌了下来——四脚朝天。

太难看了，绯夜迅速爬起来，抖了抖衣裳，看着慢慢围上自己的几只赤炭兽，心想我本来就想单枪匹马收拾你们的，没想到你们倒挺乐意地送上门来了。

137.赤炭兽（上）

乌吉以前也跟魔兽正面交手过，但是前些次都是没杀一会儿便被万夫长叫撤退。他不怪上司，谁叫一堆看似身强力壮的兵在凶猛的魔兽面前不堪一击呢？不仅有断手断脚的，还有丢了性命丢了魂儿的，怎么看怎么惨。倘若真的斗下去也是元气大伤，还不如早些撤退保存实力。不过，这回肯定是动真格的。在一只巨齿秃鹫兽朝着自己扑过来之时，他的单刀便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仿佛压抑已久的血气都在那一刻被唤醒。他大吼一声，上劈下砍，用的都是不花哨但很实用的功夫。

绯夜在训练的时候曾经演示了一套极为华丽的刀法，却告诉他们在对敌的时候需要的是一招制敌：“杀敌不是切磋。切磋之际，你来我往，随便玩多少花样，图的就是一个赏心悦目。可是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谁给你功夫去展示漂亮的招数？你的招数多一分，敌人的胜算就多一分。说不定就在你为自己绝妙的招数得意之时，敌人的刀就把你的脖子抹了。”

绯夜随后叫了几个兵士跟自己对练刀法，用的刀法朴实无华，砍起人来却是直接了当，招招狠辣，刀刀凶悍。说是用了刀法，却又不拘寻常刀法固有的路子，在你以为他会直劈的时候，他会来个出其不意的横削；在你以为自己已经缠住他的刀势的时候，他会趁空给你一个猛拳或者一个飞踢。

“刀是你的兵器，身体也是你的兵器。”在一拳打飞一名彪悍的兵士之后，绯夜给出自己的总结，并向着一群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兵士问道：“还有谁愿意出列跟我对练？”

在旁边观察了许久的乌吉此时才出列道：“小的愿意与头儿练一把。”他不是喜欢逞能的那种人，若是喜欢逞能，他也无法在一群以武论事的男人中间站稳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

“很好，你来吧。”绯夜淡淡说道。他的打扮总是不太像一名整日泡在兵营里的万夫长，而是更像一名游山玩水的闲适公子。一头长至膝盖的紫发用银色的发带随意地束在脑后，身上是雪白的棉质长衣，一条银色的宽腰带勾勒出纤瘦的腰身。整个人往那偌大的校场里一站，好似从厚重云朵间漏下的一线孤寂月光，又好像一朵在黑暗中无声绽放的白色曼陀罗。蛾眉如月，紫眸似水，姿态风流，简直就该持把折扇站在万花丛中吟风弄月，而不是顶着漫天的风沙面对一帮大老粗提刀开练。

乌吉私下是这么想的，不过他可不敢轻视这位看上去悠闲无比的公子，最初的那次交手就让他彻底诚服，并将绯夜当做一个无法撼动的存在了。他拱拱手，略一定身形，便饿虎扑食般扬刀冲着绯夜直砍而去。

绯夜向后急退一大步，刀尖在胸前堪堪滑过，心想这乌吉的刀势可挺猛的，若是挨上了，少不了来个开膛破肚。

乌吉见一刀不中，迅疾又向前补了一刀。这一刀来势更为凶悍，绯夜侧身一闪，手中单刀顺着那刀势斜向上撩，闪着寒光的刀刃即将沾上乌吉握刀的手指。乌吉见状，急忙抽手，缠上绯夜的刀。他力气奇大，手腕一翻，刀身相击，“咯刺”一响，绯夜手中的单刀便被一下子就卷了开去。眼见绯夜手无寸铁，乌吉心中一喜，他记得绯夜对兵士们说过在对练时不会随便使用自己的咒术。有了这个保证，手持单刀的他觉得自己的胜算又多了一成，于是急步前倾，就势一个横削！

绯夜急速提气跃起，衣袂翻飞，足尖点在那宽阔的刀面上，微笑道：“乌吉，你的速度够快，力度也够大，但是你总不会猜到我下一步会怎么做。”

就在乌吉还在惊诧之际，绯夜的手中倏然出现一把闪烁着暗红光芒的黑色弯刀，没有任何预兆地，弯刀裹起一阵慑人的凶狠气势，仿佛半空中突然出现的嘶吼恶鬼张牙舞爪地扑面而来！

倘若是普通人，可能早就被这可怖的刀气吓得肝胆俱裂。可是乌吉毕竟上过战场，亡灵厉鬼之类也见识过一些，因此只是惊惧了一瞬，便提了刀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

绯夜微微颔首，却收了修罗刀，避开乌吉的攻势，说道：“对练到此为止。”

乌吉不解，绯夜便解释道：“倘若真让你跟我拼这修罗刀，你有几条命都不够我砍的。”他转身望向观战的兵士们，继续说道，“刚才就是想让各位知道，即使胜面不大，也不能心存畏惧。要知道，你们的敌人永远不会怜悯胆小之人。”

乌吉点头，有点好奇地问道：“头儿的那把刀可是上古修罗王的佩刀——修罗刀？”

“不错。”

“头一次见，果真名不虚传。”

“什么名不虚传？”

“修罗刀只认修罗王的继任者，天下最强的战将。”

绯夜眨眨眼，淡然回道：“那只是传说。”

那不是传说，乌吉砍去一只巨齿秃鹫兽的翅膀时，瞥了一眼被赤炭兽包围的绯夜，发现头儿脸上一点畏惧的神色也没有，敢情那修罗刀真的认对了人。

几只赤炭兽一边嚼着木头一边打量着面前这个看上去不太粗壮的家伙，心想一起扑上去分吃可能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派上一只先试试这猎物的份量。

绯夜身上有些出汗，被这赤炭兽热的。一只赤炭兽就像一只燃烧的火炉。这五只赤炭兽就是团团围了自己一圈的五只火炉，还能不热么？他看着蠢蠢欲动的赤炭兽们，心说为了不让大爷我费事，你们五只一起上也不错。可是只见四只赤炭兽缓缓后退了几步，似是很悠闲地站在一边，而其中一只长得特别丑的，摇晃了下硕大的脑袋，吧唧了下闪烁着火星的大嘴巴，抬起前肢朝着绯夜走了一步。

你嘴里的东西嚼完了，所以想尝点新鲜的？绯夜冷笑，看不起我是吧？才派了一只出来。他手中刷地抽出修罗刀，在火光的照耀下，那暗红的刀刃上仿佛也在燃烧着炭似的火焰。

那赤炭兽猛然见了修罗刀，被其冷厉的气势激得身体一颤。不过正如这种魔兽释放火焰的本质，它拥有的也是一颗永远燃烧火焰的心，对于未知的危险并不惧怕。它低声呜呜吼叫了一声，浑身火焰暴涨，仿佛瞬间点燃的火球。绯夜吃了一惊，暗自思忖这一定得速战速决了。不等那赤炭兽近身，他便催动寒冰咒，刀气如潮水般涌起，带动刺骨冰寒，将那赤炭兽身上的火焰扑消了一半。赤炭兽受此一激，呜叫着一跃而起，冲着绯夜飞扑过来。

绯夜刀尖上挑，意欲割破它的喉部，没想到那赤炭兽灵活异常，身子一偏，冰冷锋利的刀刃只削上了它的一只前爪。仿佛遇上了一节脆弱的木炭，修罗刀砍开了一道齐整的断口。那被削掉的前爪落到地上发出嗞嗞的响声，像一块从火炉中掉出的木炭，从乌黑中发出暗淡的红光。而那赤炭兽的断肢处慢慢长出了新的爪子——这是怎么回事？绯夜有点傻眼，杀不死么？下一刀试试你的脑袋或者腰，若是还能长出一个来，我就不叫修罗刀的主子。

赤炭兽试了试新长出的爪子，似乎还算满意。正当它想进行新一轮攻势之时，绯夜手中的修罗刀已经散发着凛冽的刀气朝它袭了过来。它想像上次那般避开，可是来者速度更快，就在它还来不及张口咬住那把漆黑如夜的弯刀的时候，刀气卷上它的腰身。绯夜挥动修罗刀大力劈向它的腰际，在击上的那一刻，破口之处迸发几道赤红的火焰，照亮了暗红的刀刃，好似黑色的新月猛然自夜空坠落，跌破了一道狭长的伤口。

这下子，赤炭兽的生机被彻底斩断。被砍开的两段身体在地上不停蠕动，飞散出大大小小的火星。为了除去后患，绯夜还是尽心尽力地将这赤炭兽的残躯砍了个稀巴烂。

看到同类的这一幕，其他几只赤炭兽也坐不住了，打算一起攻上来。

看着它们朝着自己缓缓走过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绯夜笃定它们要同时进攻。好吧，来吧，你来我就杀。他深吸一口气，提刀冲了过去。

只见平地上忽然刮起了一团惊人的黑色旋风，在那旋风之中不时飞出数道刺目的红色火焰和低沉的吼叫。绯夜在这旋风中努力保持自身平衡，手中的修罗刀一刻不停。刀锋仿佛被炙热的火焰烧得发亮，同时也在劈进赤炭兽身体的时候变得更加兴奋。绯夜飞身上撩，刀刃切去那只赤炭兽的后臀，顺势向上，劈开了它的半个身体。修罗刀在发热，绯夜的额角上渗出更多的汗水来。在解决掉第四只赤炭兽的时候，他稍微喘了一口气，看着第五只赤炭兽在地上趴着低声喘息。

当他想将那只落单的赤炭兽一招击毙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传来嗖的破空之声，他急忙转身抽刀一砍，将一只羽箭砍为两半。尽管没有中招，绯夜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箭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那位叫吴亮的公子爷。

138.赤炭兽（下）

吴亮本来是想射那只赤炭兽，没想到箭未过去，倒是被绯夜一刀斩断。

“你在干什么？”绯夜有点恼怒，若是那小子再射偏一点，自己身上很可能就被会被扎出个窟窿。

吴亮结巴道：“我，我想……”他刚刚解决掉两只巨齿秃鹫兽，圆圆的脸上还留着黑红的血污，一只手臂也被那魔兽撕裂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怎么看都有点气力不济。绯夜觉得吴亮再杀一会儿就可以下场疗伤去了。这家伙居然敢过来插手射杀赤炭兽，胆子倒是挺大。

绯夜眼珠一转，不打算训斥这小子了，便道：“想试试身手的话就上。”

吴亮也没有想到绯夜会这么说，他愣了愣便拔刀上前。之前因为原木事件让他受到了旁人不少奚落，可是他出色的箭术又让其他人无法轻视。今晚碰上魔兽突袭，便有好些人私下里打赌看他敢不敢跟魔兽单挑，尤其是那几只跟头儿厮斗的魔兽。他只犹豫了一下，便揣了胆子杀过来。

“那是赤炭兽，小心点。”绯夜叮嘱了一声，便退到旁边看战况。周文和刘烈那边与魔兽杀得正酣，不过巨齿秃鹫兽仗着飞翔的优势，对兵士造成的伤害很大。绯夜这边的兵士们倒是占了些上风。他便派了些人去支援周文和刘烈，另外叫些人去打水灭火。

近身搏斗并不适合射箭，吴亮只好抽刀砍杀。那赤炭兽见换了个人，跟前面那个相比少了那种凌厉非常的气势，手里的刀也是普普通通，心里便立刻轻松了许多。它向后缩了缩身子，双腿一蹬猛地冲吴亮扑了过来。

它还没近前，吴亮便感觉到了一股烧烤般的炙热，接着眼前一花，便有一个滚烫异常的东西打向他的面部。他心想要糟，急忙后退，手中单刀迅速上拨，想要格开那个东西。可是晚了，单刀尚未得手，那东西离自己的鼻子不到一寸。

绯夜在旁边看得清楚，见那赤炭兽一爪子挠向吴亮的脸，而吴亮的动作不足以抵挡，便想也没想一刀劈断那爪子。

吴亮还以为自己的脸要遭殃，可是接下来却发现赤炭兽已经低呜了一声，退到了一边。

“我本来不该插手的。但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赤炭兽杀掉。”绯夜背对着他说，“你的箭术不错，但是近身搏杀还是很差，好好看着。”

吴亮咬咬牙，只见绯夜手中刀光一闪，犹如黑龙出鞘，不等那赤炭兽稍作喘息，便凶猛地砍了过去。几乎就是在一呼一吸之间，那赤炭兽便被分成了四五块燃烧的黑炭。

吴亮看得目瞪口呆，那种刀法简直就是他难以逾越的。

“好了，回去好好练。”绯夜拍拍他的肩膀，叫他回到大部队里。

其时这波魔兽的攻击已经被打退得差不多了。钱怀德也带着后援部队过来。

以前在魔兽袭击的时候，钱怀德能躲就躲，躲不了就拼一拼，死伤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这一次似乎没有那么糟，他在兵营里听说魔兽被消灭了不少，心里也有了些底气，便带着一队人马过来。

这时候，绯夜已经招呼一堆人开始灭火了。哗啦啦，数十桶水泼上去，灼热的气息便减退了许多。在那畏缩的火光下，被焚烧的屋子们逐渐露出漆黑的断壁残垣。

无狩海城的城守与他手下的捕快一样，总是姗姗来迟。绯夜觉得倘若是顿烧烤，那便是他将魔兽剁了，洗净了，切成十块八块。烧烤架子铺了一溜，下面的炭火也恰恰好。这时，真正的主人就腆着肚子驾到了。

绯夜没有去看大人物们如何寒暄，如何就本次事件进行交流。他正指挥着手下的兵士提水灭火，忙得不亦乐乎呢。

一堆人忙了大半夜。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这场剿杀魔兽兼灭火的行动才接近尾声，剩下的便是城守那边的人来慰问死伤居民了。绯夜手下也有死伤的兵士，但是相对于周文和刘烈那边令人咋舌的数字，他这边的足够让生者庆幸。

绯夜叫人统计好死伤的兵士，以便报给钱怀德。他又看了看现场，一片狼藉还是惨不忍睹？算了，他打了个呵欠，还是回去睡一会儿。当个头儿的有一点好，就是能将不少事交给别人去做。

自己骑的那匹马不知跑哪儿去了，绯夜四下望了望，很快就放弃了寻找的念头。

大不了走回去……

他揉揉眼睛，连打两个呵欠，转身便要带着手下离开，却被人突然拽住衣角。

绯夜还以为是某位兵士，他转眼一看，傻眼，还是那位黄瓜大娘。她身后还跟着跟另外一些人，均是满脸悲戚。

难道是上次的抚恤金不够？十两银子啊，他十个月的军饷。

“军爷，你说我可怎么办啊？”黄瓜大娘扯着他的袖子又准备哭号。

“军爷，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其他的人见状急忙跪下磕头。

绯夜可不想再经历这么一套了，他赶紧问道：“各位，别这样，我可承受不起。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大娘，上次之后令郎的事还没有善后么？”

“不是……是我儿的坟被人挖了！不知是哪个丧尽天良的干的！我的儿啊！”黄瓜大娘一边哭诉着一边直抹眼泪，又指了指身边那些人，“他们家里的新坟也被挖了。我们就要讨个说法。”

其实你们应该找城守的，不过这件事与我也沾了点边。谁叫上次是我来处理那些巨齿秃鹫兽的，绯夜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弯起。

他看了看远处的钱怀德和其他将官，有了主意，便安慰道：“不用着急，我一定会为你们找出是谁干的。”

他跟钱怀德禀报了这件事。钱怀德不疑有他，便令他马上去处理。于是绯夜带着几名手下去查看那些被挖的新坟。

所有的新坟都是从里面破开，像是有什么在尸体中刨挖，然后用锋利的爪子或者牙齿将棺木撕开一个大洞，再向上刨开新土。

果不期然，上次那些巨齿秃鹫兽已经在尸体中产下蛋。所有的蛋在瘴气数日的孵化下长成幼小的巨齿秃鹫兽，靠着腐尸补充营养长大，最后变为成熟的模样。

黄瓜大娘听了绯夜的解释，还是不信：“怎么会？那魔兽怎么会在尸体里下蛋？刚收尸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看到什么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