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尝不这么想……」平子丹脑子一团乱,意识逐渐涣散,但仍咬牙硬撑。「你要是敢死,我一定会跟着你下黄泉
。」
要是你真的敢放手,我一定会跟你跳下去,信不信?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啊……令狐寒玉听了倍感怀念。
「记得吗?那时候在山上,你曾对我这么说过,子丹,我的命是你救的,我的一切全是你的,我只要你好好代替我活着
就好;假如记着我会难受,就把我忘了吧!」
「不……不要这样对我,不要啊!别为了我这样……我一定会陪着你的。」平子丹手愈握愈紧。
「我已经让人去接你娘过来这里,平府已经不如以往,你爹已死,你娘憔悴许多,也没人愿意照顾你娘,难道你忍心
放她一人吗?」他清楚平子丹很爱他娘,绝不会弃之不顾,他有这把握。
「那你就舍得留下我一人吗?」平子丹想到心痛,泪水轻轻滚落。
「世事难两全,我只能做我认为对的部分,其余的无法考虑这么多。」
「要是你敢死,我一定、一定会恨你的……」
令狐寒玉抱着平子丹,在他额上轻啄一吻,然后将他放在床上。「那就恨吧,恨到底,恨到永不忘记我,这样我也就
满足了。」
拥着平子丹的遗体时他没哭、失而复得时他也没落泪,反倒这次他要主动离去的哀痛教他难以承受,心碎了一地,泪
水滑落脸颊,淌流在平子丹脸上。
「别去……」平子丹再也支撑不下去,神智已经到了底线。
「子丹,倘若有来生,愿我们能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不……」昏厥前,平子丹的手仍没松开。
令狐寒玉抚摸着他的脸,他多希望时间能就此打住,什么都不必管,守着他就够了:无奈现实仍等着他,他没得选择
。
抽出怀里的刀,他一刀俐落的滑过平子丹的手臂,鲜血冒出,令狐寒玉就着他的手臂吸吮,最后再帮他包扎,接着又
唤来翎儿进来。
是时候该离开令狐府,若鬼差无法进入,就换他走出去偷天换日。
「帮我好好照顾他。从此以后他就是你的主人,若你不愿意,我已经交代帐房,你可以随意领取银两然后离开。」
令狐寒玉低头在平子丹唇上落下最后一吻,若要说真有遗憾,就是无法继续陪在他身旁。
虽然主子没有交代要上哪儿去,但翎儿已有预感,这一趟,主子是不会再回来了。
「主子……」在她心中,令狐寒玉才是唯一的主子,没有他也没有现在的翎儿。
「听我的话吗?」
「听。」翎儿流下了眼泪,乖乖接受。
「很好,你一定会帮我照顾子丹的,对不对?」
「会,主子。」翎儿低下头,不敢再看令狐寒玉。
「乖,有什么好哭的,擦了眼泪吧。」
「主子,万一平主子醒来问你去了哪里,翎儿该怎么说?」她多么希望主子别去,但主子已有决定,她也无法干涉什么
,只能遵照而已。
「他会知道的……你什么都不用说,翎儿,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再见。」
令狐寒玉起身,不再留恋欲离开时,才发现他的衣袖仍被抓着不放;无论他如何使力,平子丹的手就是不放开,逼不
得已,令狐寒五拿起刀子割断自己的衣袖。
再回头看一眼,令狐寒玉收回贪恋,离开了房间。
这时,翎儿发现到平子丹眼角似有泪光。
「主子是要救您,您是不是也知道了呢?」
第十章
晷耀走到床沿坐下。
听见声音,趴在床上全身酸疼的东方夜烛仍旧不吭一声。
气死他了,这晷耀实在是太过分,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作分寸?何谓点到为止?害得他一直无法下床。
「不跟我说话吗?」晷耀一手抚上他的棵背,来回摩挲。「你真忍得住吗?我刚从人间返回,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用『
飞针』找你吗?」
还会有谁?他的飞针也只给了一个人。
「他找我什么事?」
「当然是为了鬼差的事情,不过我已经打发他了,顺便还……」晷耀唇瓣勾着笑说了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东方夜烛大惊失色,顾不得身上的疼痛,马上坐起身。
「你真的这样说?」
「有何不可?反正想要平子丹活命,当然得这样做,我难道不是好心吗?只不过……」晷耀唇一撇,盈满不屑与质疑。
「我倒是不相信会有人这么傻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就算是自己喜欢的人又如何?看不见、摸不着,还不如让他死在
自己面前……」最后一句话,晷耀是对着东方夜烛说的,他的神情冷冽,但声音的热度却如炽火般能将人化成灰烬。
东方夜烛抓起衣服一一的套上,怒瞪着他。「这话谁不会说?但是你做得到吗?」
每次每次,晷惧总是说他有多喜欢自己,但那种爱却不是他要的,他以爱为名不过是想困住自己,好证明力量在自己
之上罢了。
「令狐寒玉就做得到吗?」
「他会做到!因为他是真心爱着平子丹,他什么事都为他着想,他们才是真正相爱,不像你……」
「我怎么了?」不喜欢东方夜烛称赞别人,晷耀心生不悦,怒气渐扬。
东方夜烛懒得跟他说,既然他答应平子丹要帮他处理鬼差的事情,就绝对不会食言。
「你要上哪里?」
「回去救平子丹。」
「我不准!」
「你不准什么啊?又不关你的事情,反正我最后还不是得回来,有什么差别?你放手!」就算令狐寒玉曾设计过自己,但
他是要救平子丹。
「难道你真相信那种牺牲自己去救别人的蠢事有可能会发生?」他向来笃信权力至上。
「废话,放手啦!你做不到,不代表其他人不会。」他十分清楚晷耀只在意自己。「要是害我没救到平子丹,我宁可放
弃紫魄也会离开你。」
晷耀思考了一会儿,「好,倘若令狐寒玉真的愿意牺牲自己救平子丹,我就帮你去跟阎王交涉,假如没有……我要你
放弃紫魄,并且必须永远留在这里不准离开,如何?」
东方夜烛想想自己纵使有能力却没有权力,说到权势,魔界之王应该够大了,或许阎王也会给上三分薄面。
反正他又不一定会输!
「好,我跟你赌了。」条件谈好,东方夜烛也不急着离开,注意力消失,身体的疼痛又回来,他连忙躺下。「为何要
我放弃紫魄?」晷耀应该最清楚他对紫魄的喜爱。
「我答应令狐寒玉要还给紫魄自由。」
「要是我真放弃紫魄,你会还他自由罗?」
「我向来说到做到。」晷耀动手脱去东方夜烛的衣袍,细碎的吻随即落下,低喃着:「夜烛,你真的认为我爱你是很
肤浅的吗?」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楚晷耀说了什么。
「不,没事!」
他绝对不信会有人这么傻,让自己喜欢的人独活:若是他,宁愿自己活下来,是的,他是自私的!
鬼门关,黄泉路,生不来,死不走。
孤魂之命,杳然无息,生生世世,皆有轮回,不得窜改。
平子丹,上次让你逃脱一回,这回命你速速随我们回地府报到。
穿着平子丹的服饰,体内又有他的血,令狐寒玉走在路上,没多久即被两名鬼差盯上,一前一后夹攻。
令狐寒玉没有抗拒,在他还来不及反应时,他突然有种解脱,非常轻盈的感觉,等他低头一看时,他的身体已经倒在
地上动也不动,而他的手脚也被铐上手铐脚链,倍感沉重。
鬼差一领路,一殿后,前往黄泉。
子丹死的时候就是这种虚无的感受吗?
对于前方会出现何种东西,令狐寒玉完全没有期待,只能跟着鬼差的脚步,一步步往前。为了不让鬼差发觉,他始终
低着头,任由头发遮住自己的脸。
不知何时,他们周遭已经弥漫着蒙蒙大雾,伸手不见五指,应该阴森冷冽的寒
意,他却没有任何感觉,总觉得什么都变得很慢、很慢,慢到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停顿下来。
拖在地上清脆的铁链声伴随他的脚步,缓缓走向目的地。
黄泉路上,相同的铁链声音愈来愈多、愈来愈近,令狐寒玉微微抬起眸子,却什么都没瞧见。
他每踏出一步,脑子里好似就空了些,他要记得平子丹说过的话,他不想忘记,努力稳住神智,什么都不能忘,他要
一直记得平子丹……
但脚步愈来愈沉重,身体愈来愈难受,脑子逐渐不受控制,过去的回忆如灯影,如梦似幻,就如同退潮的海水,缓缓
退去、淡去,不留痕迹。
「不……我想、我想记得!」喃喃的轻语催眠着自己,他一定要记住,他不想忘记平子丹的回忆,不想……
嗯!他不想要什么呢?
他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我不想要什么?要快点想起来,要快点!」不断催促着自己,令狐寒玉却还是任由记忆一点一点消逝。
身后的鬼差发现平子丹的异状,便道:「你看平子丹是不是怪怪的啊?怎么一直发出声音?」
「别管他,一定是又要再死一遍心有不甘,别管他了,只要快点通过黄泉路,我们就能交差了。」前方的鬼差口气不
悦地说。
「说的也是。平子丹的逃脱让阎王大怒,我们还是快快带他回去,让真正的莫砚华重返人间吧!」
「说到那个莫砚华,居然死后性情大变,一得知自己是被误抓带回地府的,竟气得逼阎王得快快处理,否则将要上奏
天庭参阎王一本,真不知他怎么会懂得这么多?
害得阎王居然还得讨好一个魂魄,真是丢脸了!连带他们这些鬼差也不好过,这下终于逮到人,应该能有好日子过了。
「寒玉!」
眼看阎罗殿就在眼前,只差几步就能走入,身后突然传来大喝,回荡在平日幽静的黄泉路上,令狐寒玉的脚步突然顿
住,不愿再走,抬头张望着四处寻找声音来源。
寒玉这名字很熟,他听过的,好像、好像……
「是谁在乱吼啊?难道不晓得黄泉路不得喧哗吗?」鬼差怒斥着。
「寒玉、寒玉!你在哪里?我是子丹,快回答我!」
意志胜过了身体,平子丹很快自昏迷中清醒过来,拿起令狐寒玉没带走的刀,一刀割在手臂上,以痛来清醒神智。
面对翎儿的阻止,他淡淡地说:「翎儿,等将来有一天你也爱上某个人后,就会明白我的心情了。」
刀锋贴在颈边,不顾翎儿的阻止,他断然一抹,睁开眼睛时,魂魄离体,顺着前次的记忆步上黄泉路,为了寻令狐寒
玉而来。
两名鬼差听见有魂魄自称是平子丹,心头大惊。
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已经抓回平子丹了吗?
这时,令狐寒玉却移动脚步,要继续往前走,鬼差立刻挡下他。
「不准走!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平子丹……」
令狐寒玉不让鬼差看,回头一喊:「你快走!你回去吧!」
这一应声,也暴露他们的行踪,才一眨眼,平子丹就出现在眼前,原来他们俩近在咫尺,互相对望,满眼全是不舍。
乍见平子丹也来到黄泉路,令狐寒玉就知道功亏一篑,心里万般惆怅。
平子丹瞧见令狐寒玉为了代替自己而弄成这副模样,不禁心酸不已。「寒玉,你回去吧,这里你不该来的。」
「你是谁?你才不该来这里。」
真该死!他们不会又抓错人了吧?要是再来一个莫砚华,阎罗殿准会被掀屋顶,阎王大概也会气得降他们的级。
不成、不成,绝不能让这惨况发生,他们要镇定、稳定,好好弄清楚事情真相,然后抓对人回去交差。
「你们到底谁才是平子丹?」
「我。」他们异口同声,默契十足。
平子丹拧眉往前一站,质问:「难道你们连平子丹长什么样子也不认得吗?」
唉!今天月色暗淡,他们长期处于地府最阴暗的地方,眼力早就不好了,今天更是最差,根本只能凭感觉。
不过这两个魂魄都有着平子丹的气息,真的是快弄混他们了。
「快说你们谁才是平子丹,不是的那人就给我滚回人间去!」
「我才是!」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真……真要气死顺便害死他们兄弟俩。
「怎么办?他们都说自己是。」
「那……那就把他们全带走吧!反正判官应该会做出决定!」
「好,那就带走。」
既然他们都说自己是平子丹,他们当然要全部带走,这可不能怪他们,他们的视力本来就不好了。
「带我走,我才是平子丹,你们不能胡乱抓人,上次错了一回,这次还想做错吗?」平子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鬼差带走
令狐寒玉,要不然这一拖下去,耽误回魂的时间,身体一旦腐败,寒玉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才是!」令狐寒玉急急地说。
两个鬼差面面相觑,打他们接手这职务开始,还真没见过这么爱死的人,真让他们大开眼界。
「寒玉,别这样,你这么做让我一个人如何活下去?」
令狐寒玉别过头故意不理他,但他仍仔细听着。
鬼差们也不多言,准备让他们慢慢谈,或许还能等到他们想要结果。
「我已经追到这里了,难道你还不能明白我的心意?若你死了,我只会自责一辈子,这是你的希望吗?回头看我好不好?
回去吧!每个人的命本就不同,我很感动你愿意为我牺牲,但命理自有天定,你会活下来必定有其道理,好好代替我活
下去;倘若你爱我,就该听我的话,而不是自私地试图改变一切!」
过了好半晌,令狐寒玉缓缓抬起头来,满脸落寞。「我只是希望你能永远陪在我身边而已。」
平子丹走向他,手臂一张,搂住了他。「能被你爱过,不枉此生,我一点都不后悔当下死去。」
「子丹……」令狐寒玉开口唤了他的名。「我已经累了,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了,因为我根本一点就不想活,辛苦活
着却总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他这一辈子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和平子丹相处的那五年,但他们错过了,再也回不去。
「我情愿陪在你身旁,那个人间再也吸引不了我,让我们彻底忘记那里,好吗?但求生同衾、死同穴。」
面对令狐寒玉强烈的执念与浓情,平子丹很想答应,但这不是他能答应的,生死全由天定,他不过是一介凡人。
鬼差好诈地笑了,很好,他们终于找出谁是平子丹了,这下终于可以交差,他们在一旁分配好职务后,一个抓着平子
丹往阎罗殿走去,一则带着令狐寒玉就往回走。
鬼差的速度快,他们还来不及看对方最后一眼,就已分开。
平子丹轻叹一口气,随着鬼差进入阎罗殿。
还没见到阎王,东方夜烛却挡在鬼差面前。
「你是谁?怎能任意进入阎罗殿?」
东方夜烛笑笑地,拿出一只「阎令」。
鬼差见令如见阎王,随即弯身。
「阎王有令,将平子丹的魂魄交予我。」
「这……」
东方夜烛顺手一抛,就把他们敬畏的令牌丢到鬼差手中。「『人』我带走了,你自己去阎王面前求证吧!子丹,走了。
」
东方夜烛一手抓住平子丹的手,随即消逝在阎罗殿,留下一头雾水的鬼差。
一会儿要抓、一会儿要放的,害他永远都搞不清楚上头在想些什么,唉!还是赶快去确认—卜吧。
东方夜烛带着平子丹匆匆返回人间,找到莫砚华的身躯后,助他回魂,又连忙为他治愈伤口。 「为什么?」平子丹这
才终于有机会开口问出疑问。
「感谢我吧!我可是拿着自己的自由去换你的命,然后也要感激莫砚华,我们让他恢复记忆后,他决定成全你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