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只不过莫砚华就不知能不能留下了。
小绍一开口,拉回了令狐寒玉出神的思绪,但他的目光仍专注在莫砚华身上;而莫砚华也毫不畏惧的迎上他,认真中
还带着一点愧疚。
小绍告诉他了吗?因为他的关系害死了他最爱的人,假如他知情,又为何要前来?难道以为他会不计前嫌?
哼!他令狐寒玉从来就不是大方的人,有仇必报是他的座右铭。
莫砚华瞥见令狐寒玉严凛的神色,忽然轻微笑了出来,那抹微笑如沐春风,同样像极了平子丹。
也惹得令狐寒玉拧眉起身,他震怒了!
他绝不容许莫砚华身上有任何一个地方跟平子丹有神似之处。
「翎儿,妳去安排小绍。你--给我留在这里。」
小绍平日跟莫砚华交情甚笃,当然不希望他有难。「令狐主子,砚华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您就别和他计较了吧?」
莫砚华的娘亲也因那场事故不幸身亡,他可不要死在这里,要不然他小绍的罪可大了;早知道他还是应该拒绝莫砚华
,不该让他硬跟着自己前来,光是令狐寒玉那锐利的眸子,就可看出少爷之死根本没忘记。
唉!都已经三个月了,虽然他也十分思念少爷,可人死不能复生啊!
「忘记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吗?」他瞪了一眼为莫砚华求情的小绍。
莫砚华反倒是神情镇定地带着微笑回道:「小绍,没关系的,我相信令狐主子不是如此不明理的人。」
「这……」小绍觉得自己对莫砚华有责任。
就在小绍犹豫不决时,令狐寒玉又道:「再不走,就给滚出去!」
「小绍,我不会有事的。」莫砚华又冲着小绍一笑。
小绍瞠目哑然,怎么会?那一瞬间,他居然将莫砚华看成了少爷?呃……怎么可能啊?
小绍不信的揉揉眼,莫砚华跟少爷完全不像,怎么都不可能会像少爷,嗯嗯,应该是他眼花才对。对,肯定是眼花!
既然莫砚华说不会有问题,小绍也只得跟着翎儿离开偏厅。
令狐寒玉缓缓走近莫砚华,两人视线拉近,一怒一笑、一沉一稳,势均力敌。
敢情好,刚才看见莫砚华愧疚是他错看了吧?眼下站在他面前毫无恐惧的家伙,哪里有愧疚的感觉?
小绍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令狐寒玉打量着莫砚华,试图想由他的表情找出一丝破绽。
「你叫什么名字?」
「禀令狐主子,小的姓莫名砚华。」莫砚华恭敬地回应,却给人有着强烈的不协调,好似他天生不该这般卑躬屈膝,
应该是高高在上、受人伺候。
哼!这该死的小仆人,凭什么这么猖狂!
「莫砚华,我记得你死了。」令狐寒玉俯视他,冷冷的寒光像是想在他身上千刀万剐。
莫砚华却半点也不在意地回答:「是的,砚华本来的确是死了,但也不知何故,又突然醒过来;其实这点砚华也实在
不明白,或许是平常有做好事,上苍怜悯砚华,要砚华继续活下去吧。」
他万分庆幸地说着,令狐寒玉听了却觉得十分刺耳。
「如果不是有人救你,你能这般快活吗?」咬牙的声音充满浓浓的愤怒与嫉妒,他嫉妒有这么好运气的竟然不是平子
丹。
「呃,这……令狐主子,话不是这么说的。」莫砚华天真的说:「砚华也相当感谢少爷舍命相救,若砚华能选择,也
不会想害死少爷;但少爷已死,砚华还活着,莫非您要砚华再死一遍赔给少爷吗?砚华若是死了,少爷一定会不高兴
的,因为他是为了救砚华才不幸死去,砚华自当该为少爷好好活下去。」
莫砚华说得头头是道,令狐寒玉愈听愈平静。
他说得没错,子丹善良,为了救人绝对会什么都不顾,若莫砚华死了,就白费他的功夫……但为何心肠这么好的人却
如此命薄呢?
而他如此心狠手辣,却还是活了下来?
「令狐主子,砚华是不是说错什么了?」没等到令狐寒玉开口,又见他望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莫砚华便问。
「我只是在想……为何活下来的是你?」
谁死他都不在乎,偏偏他最爱的人却不在人间了,不在他呼吸的地方,他连活着都感到疲累不堪。
活着,不再是他最希冀的愿望,如今,他只想再见平子丹一面。好好抱住他,诉说这两年的思念是多么深切又难熬。
莫砚华上前几步,以袖子代帕,替令狐寒玉抹去泪痕;令狐寒玉似乎也惊愕自己竟然在一个毫无相干的外人面前流泪
。
「对不起!」
在他们来到令狐府的路上,就听到不少有关令狐寒玉绝情狠毒的手段,他之所以能得到今日的地位,肯定不是因为心
地善良;但不知何故,看见令狐寒玉哭泣的脸,他不意外,只是心底泛酸,非常不舍。
「对不起什么?如果你是存心害死他,我还有理由可以杀你,但你不是……」这才是最悲哀的,他的怒、他的怨,不
知如何发泄。
「你很爱少爷?」
令狐寒玉冷冷开口:「莫砚华,我能让你留下来,但你最好还是离我远一点,因为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懂吗?」
平子丹想保护莫砚华,他会照做,但别希望他会仁慈地善待他,他的温柔早随着平子丹的骨灰一起下肚,再也不可能
找得回来。
他的心早已经和平子丹一起死了。
第六章
幽幽黑暗中,燃起一盏灯。
灯随着风晃动,灯影闪烁,无法填满所有的黑暗,但至少也是黑夜中的一点光亮,吸引了无数的魂魄前来。
生性贪光的魂魄却在一沾上烛火后,连惨叫也来不及就被烧尽,什么也不剩,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身着一袭白衣的男人立于灯火边,显得格外突兀,只见他一手灵巧把玩着火光,那火光似通灵性,随着男人的手舞动
着,连男人的手也没碰到,乖巧得很。
男人的五官被火光映照得十分邪美魅人,中性的俊秀冷冽气质,微勾的唇瓣漾着喜悦的笑意。
因为他知道自己所找寻的东西离自己愈来愈近了,等了快一百年,眼下就差那么一点点,他自当欣喜。
「禀主上,『魄』现出踪迹了。」站在男人身边的黑色身影轻声道。
男人碧绿的眸子穿透火光,似是看见了他要的东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寂然中,他突然笑了几声。
「我是他主子,他自当回来到我身边的。那个该死的偷儿呢?」
「应该也会在『魄』身边徘徊吧!」
「很好,不准打草惊蛇,我要那个胆大妄为的偷儿自投罗网。」
男人笑声渐歇,修长的手一捏,面前的火光瞬间熄灭。
他就不信,这回他还逮不着人!
小绍和莫砚华开始在令狐府当差的日子,小绍天生反应快,早早便习惯了;反倒是死而复生的莫砚华,不仅失去记忆
,甚至连昔日该懂、该做的一切也全忘了,累得小绍还得分神教他。
「砚华,你该不会连劈柴也忘了吧?」小绍重重地一叹。
别看莫砚华身材清瘦,想当初,莫砚华还是平府内最懂得用柴刀的人,可是怎么大难不死回来,却什么也不懂,统统
要他再教过一次,真的有点麻烦。
莫砚华搔搔头,腼腆地笑了。
小绍忍不住损他。「你怎么没忘记如何吃饭?」
莫砚华呵呵地笑着。「小绍,民以食为天,我若忘记吃饭,三个月前早就奄奄一息了,唉!我也不想忘的,可不知怎
地,我就是想不起来我以前是怎么劈柴的?」头左点右点的,就是没翻出昔日的记忆。
唉唉唉……正拿着柴刀的小绍乍见莫砚华又神似平子丹的动作,差点把柴刀劈到自己的脚上。
「小绍,小心点!」
小绍撇下柴刀,走近莫砚华打转着。「砚华,我觉得你有时候还挺像去世的少爷,坦白说,你是不是偷偷模仿少爷的
一举一动?」想破了头,他只能得到这答案。
「我哪有,而且我没事模仿少爷做什么?」
小绍点点头,信了莫砚华的话。「说的也是,我们注定是仆人的命、是卑贱的,怎么也不会变成主子,只要守本分就
可以活到老。」
莫砚华不以为然地说:「我可不这么认为,只要一个人肯上进、肯吃苦,不会不可能,就看你愿不愿意做。小绍,你
聪颖善良,我相信好人有好报。」
哇,何时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的莫砚华竟然能说出这番道理?小绍是愈想愈困惑。
「好了、好了……」眼见小绍还想继续闲聊下去,莫砚华连忙打断他。「再扯下去,我们就劈不完了。」
「什么我劈,是你劈。」小绍把柴刀交给莫砚华。「我去挑水,好好劈,知道吗?」
被小绍丢在柴房外,莫砚华望着手中的柴刀,上看下看,就是觉得自己有点不太适合拿这么重的东西,他总觉得自己
以前应该是拿很轻的,就像是……
「令狐府可不请闲人。」
生硬僵冷的声音忽然冒出,吓了莫砚华一大跳。
「主子。」莫砚华赶紧旋身打揖。
令狐寒玉走近,低眸望着地上还没劈好的柴,「令狐府不请闲人,你该不会连劈柴这点小事也做不好吧?」
冷然的调侃并没有激怒莫砚华,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失忆的关系,砚华有点忘记怎么劈了,不过小绍刚才
教过我,我又会了。」
恩人有交代自己,若想活命,就绝对不能离开令狐寒玉身边,因此他不能当闲人,更不能被赶出府,要不然就真的会
再死一遍。
右手拿着柴刀,莫砚华觉得不顺,因此换到左手,捡了一根柴,比了比位置、量了量距离后,一把劈下,两块同样大
小的柴应声断裂。
莫砚华还故意回头,一副「就算忘记了,我还是很行」的模样。
瞧见他这小动作,令狐寒玉忍不住莞尔。「你还真不怕我呢!」他很少遇见不怕他的人。
「砚华相信主子明事理,那又有什么好怕的!」比较该怕的,反倒是那些连白天也在他身旁游来游去的「家伙们」。
莫砚华的视线稍稍偏了左边,看!那些「家伙」又故意在他面前做出奇怪诡异的动作想惹他笑了。
以前能不能看见他不太清楚,但自从自己醒过来后就能看见这些「家伙」了。但恩人有警告过,若不想被缠上,最好
是视而不见,否则就是没完没了的开始,他自然是谨遵旨意。
只是那些「家伙」显然认定自己看得见他们,成天就在他身边飞来飞去,试图要让他露出马脚;若非他自制力好,大
概早就被鬼……那些「家伙」给缠到疯掉。
不过说也奇怪,那些「家伙」成天就在捉弄不知情的人,怎么它们却一点也不敢靠近令狐寒玉,只敢在他附近匆匆晃
过?就像是令狐寒玉身边有什么保护一样。
恩人曾说过令狐寒玉身上有鬼差害怕的月魄,连妖魔都不敢近身,莫非那些「家伙」也怕恩人提过的「月魄」?
瞥见莫砚华的视线飘移,令狐寒玉顺着往自己的右方一看,什么都没有,那他是在看什么,居然还看得出神。
「你在看什么?」
莫砚华摇摇手,「主子,对不起,砚华刚刚想事情想出神。」
在他面前还敢分心?令狐寒玉口气不悦地下令:「还不快把柴劈完。」
「是,主子。」看来主子今天心情不好,他少惹为妙。
正当莫砚华要劈第二根柴时,那些「家伙」故意捉弄他一下,让他举高的手一滑,柴刀忽然直直飞向令狐寒玉;幸好
他反应极快闪了过去,要不然恐怕就会同那些柴一样的命运。
莫砚华心急如焚地冲至令狐寒玉身前,一脸着急地问:「你没事吧?」手还自然地摸着令狐寒玉,似乎是想确定他真
的没事。
令狐寒玉怒气窜上,本想责骂莫砚华,却见他紧张的神色是真心关怀自己,连尊称敬语都忘了加,不若其它仆人战战
兢兢一骨碌就下跪,只会表现出担忧自己将受到惩罚或是敷衍,他看得出莫砚华是打心底在意刚才的失手,而且他那
副神态居然神似平子丹的模样,一时之间让他软了心,握住他的手。
「我没事,你用不着这么紧张。害怕我会责罚,是吗?」
「我是真的很担心你。」莫砚华再次重申,绝无虚假。
之前听小绍说,他还是死的时候,令狐寒玉就想再将他凌迟泄愤,但他这会儿却不计前嫌如此担心他的安危,还真不
知道理由呢。
不忍见他伤心、不想看他流泪,也不舍得他受伤,明明他们两人就无交集,偏偏涌出对他无限的担忧,究竟是怎生一
回事?
面对毫无破绽的神情,令狐寒玉反倒慌了,想放开他的手,突然又翻过莫砚华的双手一看。「你是右撇子?」
「主子,您忘了吗?砚华刚刚是用左手的,当然是左撇子。」
令狐寒玉拧眉,看不出莫砚华有说谎的可能,不过他更相信自己的感觉,两手都长有茧,但右手的却比左手严重,分
明是右撇子的人,但适才他也的确亲眼见到莫砚华使用左手,还非常熟练,一点也不像右撇子。
「主子……请别抓着砚华的右手。」莫砚华动了动右手,很想抽走,他非常不喜欢有人碰他的右手,明明没事的,但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想避开。
「你右手受伤了?」
莫砚华摇了摇头解释道:「右手没受伤,但就是不敢让人碰着。说也奇怪,又没伤口,不过是会怕疼,很想护着。」
令狐寒玉有瞬间的惊愕。
在他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一个人是左撇子,又因为小时候右手受过伤而会小心保护……熟悉的眼神、熟悉的笑容,他
想到了最不可能的--
抬起头来,两人的视线对上。
「主子,怎么了?」莫砚华发觉令狐寒玉总会对着自己失神。
不、不会的,肯定是他想过了头,才会有如此荒唐的念头,莫砚华怎么可能会是子丹?
绝不可能!不会是的!
放开莫砚华,令狐寒玉疾步离去;但脚步猛然踩停,令狐寒玉回过头,凝视着努力想劈柴的莫砚华。
寒玉,要是我真的无聊到死,做鬼也肯定回来缠着你不放,要你日夜都陪着我!
那句戏言,他当真了,并希冀能实现。
子丹,是你回到我身边了吗?
远方,坐在树梢上看似轻盈的青色影子,双手环胸,低头微笑着。
「哈,做得好!不枉我延续了这小子的命。令狐寒玉,继续猜吧!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你朝思暮想、亟欲找寻的情人
呢?继续猜吧……你要的答案,将要用代价来交换的!」
是啊!等到令狐寒玉慌了,他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月魄、月魄,你很快就会回到我身边了。」
你的名字叫莫砚华,是我把你从黄泉路上带回来的,若你想继续活命,就去找令狐寒玉,无论如何都要待在他身边,
他身上有一块发出紫色光芒的「月魄」,有这块「月魄」,你才能避开鬼差,记住了吗?
蓦地起身,莫砚华满身是汗。
他作梦了,梦见恩人对他说的话,恩人要他保护好月魄。
梦里,恩人喊他莫砚华,但这名字他一点也不熟悉,他是叫莫砚华吗?怎么半点印象也没,他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叫、
是叫……
「是叫什么呢?怎么想不起来了。」他敲敲脑袋,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再敲下去,你准会变笨的!」青色身影不知何时竟出现在莫砚华房内。
熟悉的声音传来,莫砚华认出是他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恩人——东方夜烛。
「恩人。」
东方夜烛微笑地摆摆手,「别老是喊我恩人,叫我夜烛就好了,你来到令狐府还习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