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谎言——瑞迷生

作者:瑞迷生  录入:10-05

「……真的?」严斯谨平静了许久的表情终於产生细微的变化。

曾纽特别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严斯谨的脸上还是写著不相信,但曾纽知道他已经有所动摇了。

严斯谨和曾纽,就成了这样的关系。

严斯谨一开始是不相信曾纽的。

护工告诉曾纽,严斯谨第一天晚上就满屋子地找曾纽,每个房间都变空後,他才会安心地睡觉。

然後他开始吃东西,一开始只能吃简单的流质食品,後来就全能吃了。他吃了不会吐,还会很高兴。

每天起来锻炼身体一会後,严斯谨便在偌大的别墅里散步,累了就坐下来休息。

他还会津津有味地看电视、读报纸,护工也会告诉他外面发生了什麽事情。

但他们从来不提曾纽的名字。

严斯谨只是一个劲地追问护工他的身体还有多久才能全好;每天,他都站在曾纽差人买的体重机上,不断称量体重。

「噢!我的体重又升了一些!」他会很欣喜,笑起来的样子没有负担,是那种温和的笑容。

曾纽本来打算让人在家里安装监视器,但想了半天後,竟放弃了这个打算,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曾纽每天都要听护工的汇报,听到严斯谨身体好转的情况,他会倍感满意与愉悦,但是听著对方体重一点点增加後,曾纽也不免忧愁,他知道离放严斯谨走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他挣扎了一个下午,犹豫著要不索性再骗男人一次,等他身体好了再把他硬留在别墅里。可很快,曾纽就否定了这个办法。他知道这没有用,严斯谨可以再次自虐,到时候他依旧活不下去。

现在他有了一切,但却可能丢了严斯谨的命。他不甘心,但是却无能为力。他可以用硬的,可人若想死,他勉强不了。

现在,他是曾家的主人,无论他做什麽,父亲都不会管他。他糜烂和放荡的行为早让父亲放下帮他找富家千金为妻的打算,曾纽的风流名声实在太臭,即使千金愿意,却没有一家人的父母肯把女儿嫁给他。

现在,他做事的风范也成为大人那般,完全具有父亲的架势,甚至比他更狠、更能干。SC市综合医院近年来规模越变越大,利润也愈发丰厚,曾家的地位和富裕程度又上升许多。

现在,他也终於渐渐懂得,严斯谨说的以前也许真的回不去了,他只是想要严斯谨像以前那般对他好。可是,他们回不到那段过去,於是,他只希望男人能够活著,活著就好。

曾纽只想要严斯谨对他好,然而如今,他要慢慢学会如何让别人对他好,却非运用手段或计谋,仅仅用真心去纯粹交换。

在他心里,有一个声音提醒他,他丢掉的是对方的信任,但是他却拒绝聆听。

任何改变,曾纽都不可能一下就做到。

一周後,严斯谨的身体便恢复到正常体重。

护工首先把这个情况禀告给曾纽,并问他该如何处理,是否要告诉严斯谨。

曾纽坐在他豪华的办公室内,想了很久,最终缓缓答,「先留住他,别告诉他。」

护工自然服从曾纽的命令。他告诉严斯谨,他的身体仍然需要休息几天。於是,严斯谨继续在别墅内修养,调理身体。

但严斯谨并不傻,他不可能不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他知道他的体重回来了,也感到自己的身体已如当初那样健康了,他已经可以扛起重物了。

可护工却说,他的身体没有全好。

请来的护工虽是曾纽的人,但严斯谨还是相信了一回。

他继续留在曾纽的别墅里,调理生活、锻炼身体,但是他太闷了,他什麽都不能做。即使回到杂货铺,他还是没有朋友,只能经营生意,可那样,也总要比做一只笼中鸟好上太多。

又是过了一个星期,严斯谨又问护工,他的身体是不是全好了。

护工心中清楚,这个问题是问曾纽的,於是便去见曾纽询问该如何回答。

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很久,曾纽发觉一件无关的事──夏天也快结束了。

「继续这麽拖著吧。」曾纽轻声道。

「好。」护工应答。

可没等护工走出门,曾纽又改口了,「不,我自己会处理。你今天不用回别墅了,回自己家吧。」

护工不可能有异议,曾纽赏他一大笔钱後,便遣他离开。

※ ※ ※ ※ ※

第九章完。

最後的谎言 第十章(1)

夜已深了,曾纽坐保镖的车回到别墅,轻轻地上了两楼的房间,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走进去。

男人正躺在床上,样子已经睡著了。曾纽叹口气,走到床边,看清了对方脸上已经恢复健康的红润脸色和正常脸形。

曾纽不禁伸手去摸严斯谨的脸,见到对方已经不再那麽瘦了,他终於觉得安心。但严斯谨却因为曾纽的碰触立刻敏感地睁开眼。

曾纽尴尬地笑笑,「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麽样。」

严斯谨坐起来,一双眼睛在暗处盯著曾纽打探。

曾纽说,「原来你睡得那麽浅。」

严斯谨摇摇头,这是因为对方是曾纽,他才会那麽警惕──在他心里,曾纽就是那麽可怕。

注意到严斯谨的表情,曾纽知道他忧惧自己,安慰道,「我不会伤害你。」

严斯谨不想回应曾纽,只是神色平静地坐著。

曾纽继续说,「你的身体好了。」

闻言,严斯谨的眼睛这才亮起来,像是犹豫了一会後,问,「我可以回家了?」

曾纽却开不了口。

严斯谨的眼神立刻暗下来,「我就知道……你怎麽会放我走呢。」

听见严斯谨轻轻地感叹了一句「我以为这回你说的是真的」,曾纽的心像被割了一刀似地发起痛。

紧紧握住严斯谨的手,曾纽发觉男人极力躲避,但仍用力握住,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几时还会再有这个机会。

「我说话算话,你放心。」

严斯谨颇为怀疑地瞄了曾纽一眼。

曾纽心里一个踉跄,「……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严斯谨的表情立刻露出「果然如此」的意味,他伸手解衣服,人都要往床下躺了。

曾纽却发出难堪狼狈的笑容,「不,不用这样。」

他伸手替严斯谨扣好衣服,严斯谨则用一种万分诧异的目光瞪著曾纽,曾纽轻抚他的脸,道,「我只想给你这个,你收下它,然後好好生活。」

依旧用迷惑而怀疑的目光审视曾纽,严斯谨看见,曾纽脸上的笑容好像在登时都化为虚幻,手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塞进严斯谨掌心。

「你杂货铺的地价最近正在升,屋主说不定会涨价或者把地卖掉。我把它买下来了,以後那就是你的地方了。」

严斯谨听不明白曾纽在说什麽,也没去留意那份地契,只是紧紧盯住曾纽言谈的神色,似乎在确认他话语的可信度。

「你收好它。以後那块地方就是你自己的了,你想用来干什麽都可以,不用担心房租上涨。」

严斯谨静了半天,才缓缓地问,「……为什麽?为什麽要给我这个?」

曾纽差点以为严斯谨至少会说「谢谢」,甚至可能感动得一塌糊涂又要留在他的身边,但稍微认清现实後,他就知道那都是过去的严斯谨会做的事,现在的他绝对不会。

「没什麽,就当是补偿吧。」

听到这话,严斯谨却笑了一声,曾纽给他这个的感觉就好像在谈分手费一样,不对,应该是他出卖身体的报酬。

他收起东西,脸也不笑了,只是冷淡地说,「你真的不要做其他什麽吗?」

曾纽不想是不可能的,但发觉严斯谨注视他的眼神好整以暇,充满嗤之以鼻後,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真相──除了钱势之外,他根本没有任何足以绑住对方的东西,以前说过的「喜欢」如今根本不管用了。

所以,最终他仅是摇一摇头。

严斯谨默视曾纽一分多锺,见他真的没有动作,於是开口,「那我走了。」

曾纽瞪大眼,「这麽快?现在那麽晚了,过了今晚,明天再走也可以……其实你住这里也可以,我不会住这里的……你看这里环境又好,地方又大,你想做什麽都可以,我不会来烦你。」

严斯谨立刻又坐到床头,「还是要做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开始解衣服,曾纽明白严斯谨以为他还是不肯放他走,便难受地叹了口气,「没有,不用这样。你不想住这里就走吧。」

严斯谨还是不相信他,两只眼睛仍旧一丝不漏地盯住曾纽,曾纽越被他这麽瞧著,心里越闷疼,「真的,我不骗你。你现在就走出去吧,我绝不会拦你,外面那些保镖也都撤了。」

严斯谨听了,这才直起身体抬开脚往外面走。

曾纽看了,忍不住又说,「那个……我送你开车回去吧。」

严斯谨听到他的声音,立刻又收住脚步,转过头面朝曾纽的表情写满「果然如此」四个大字。

胸口像又被捅了一刀,曾纽不觉自嘲地笑了,「我说说而已。你想怎麽回家,就怎麽回去吧……就是,路上当心一些,别遇到什麽事。」

真的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的严斯谨听完曾纽的这番话,沈默许久後,才敢试著迈开一只脚,往屋外一步又一步,小心翼翼地踱。

走到门口,曾纽都并未吭声;走到一楼,曾纽那头还是毫无声响;严斯谨打开别墅的门後,後面还是没有动静。

严斯谨想,他真的放过自己了吧?

他每踏出的一步都小心至极,就像只担惊受怕的兔子,严斯谨每移动一下都要密切打探周围的情况,就怕背後忽然又传来曾纽的声音。

他是被迷昏後绑来曾纽的别墅的,所以根本不知道这位处SC市的哪里,严斯谨只好沿著有路灯的地方走,希望看到有自己熟悉的路名,然後想办法回去。

他步行许久,经过比较安静的住宅区後,才终於进入一块稍微繁华的地段,严斯谨拦手喊计程车,忽然记起他没有钱,可是一摸口袋却发现那里有一叠钞票。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给的,他就坐上了计程车。

即使上了车後,他还是东张西望,连司机都忍不住问他是否在等人,严斯谨尴尬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的又是那种平静温和的笑容了。

严斯谨走了五分锺後,曾纽才跟上对方。

离开这里的路只有一条,他知道怎麽走,便跟随严斯谨一路而行。见到男人惶恐至极和往後张望的模样後,曾纽的心里漫起一阵剧痛──他竟将男人逼到这一步?他已经这麽怕他了?

等严斯谨坐上计程车,曾纽保镖的车也跟了上来,曾纽上了车後一直跟在严斯谨的车後。

曾纽坐的车,从窗玻璃外面无法看见里面,曾纽便这样一路紧随严斯谨,直到见到男人下车。男人下车时,曾纽竟还一时担心严斯谨若未发现口袋里的钱该如何是好,不过幸好,他看到了。

严斯谨下了车,掏出钥匙开了门,从後门走进他现在的家──这是曾纽离开後,严斯谨搬来的新地方。

曾纽现在拥有地位和权势,没用多久就能找到对方。他派人将严斯谨捉回去,而现在却又像做贼一样地送他回来。

「少爷,要回别墅吗?」看到严斯谨的屋里亮起灯,曾纽才敢将车窗摇下来,远眺外面。

曾纽招招手,「再呆一会。」

「是。」

深夜的凉风打在脸上,曾纽再次鲜明地意识到,夏天……真的结束了。

半个小时後,他摇起车窗,「回别墅吧。还有……每天派三个人守在这里,好好保护他,但是绝对不能被发现,至於用什麽办法,你们自己解决。」

「是,少爷请放心。」

严斯谨的杂货铺终於重新开张了。

每天,他依旧进货、卖东西,并不火热的生意足以养活他。

刚回到家的几天,他晚上总睡不安稳,始终觉得到了半夜,曾纽的人会忽然闯进来,抓他回去。

可是过了好几个晚上,曾纽都没再出现过。

严斯谨想,这回曾纽是真的放过他了吧……其实,他并不清楚答案。

他不相信曾纽,可若他不愿後半生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就必须选择相信对方。无论如何,严斯谨始终不能百分百地安心。

他是真的怕了曾纽,曾纽不在身边似乎比在身边更可怕,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什麽时候他会反悔、什麽时候又来捉走他。

但他并无曾纽的音讯,甚至丝毫不知曾纽此次回国究竟为何。

晚上打开电视看新闻的时候,严斯谨才得知,SC市综合医院的董事会换新了,新的董事会主席也是他们刚回国不久的院长──曾纽。

严斯谨立刻关掉电视,可报章杂志还是被这些大幅报导占据。

一直知道曾纽是有钱人,而今他成了名人,严斯谨也反应过来,现在的曾纽还拥有声望与地位。

然而,他却一无所有。可这样一来也好,曾纽也许就会真的放过他了吧。

最後的谎言 第十章(2)

并非全无警惕性,严斯谨渐渐注意到街对面有辆车一直停在那里,虽然每隔几天都会换种车型,可还是停在那个位置。

而他的生意也开始变得比以前兴旺不少,常常接到购买大量商品的订单。这附近有超市,连严斯谨自己也忍不住好奇,到底为何会有人要来他这里买大批货物。

他已经吸取过好几次教训了,自然猜得到那些人是谁。

但那没有影响他的生活,至少看不见那个人,无非是每天的生活会被告知给那个人听,严斯谨这麽推测,可就是猜不出,那个人到底要什麽。

他要玩他,把他捉去就可以了,可是这样放他自由,却又派人盯著他,恋恋不舍一般,好像真的牵挂他、担心他……严斯谨真的看不透那人的心思。

他已经三十五岁了,不再年轻,没有那麽多的时间与资本和那人耗了。

他更不会再一次傻到相信曾纽对他的好了。

严斯谨早怕了他,也不信他了。

他不恨他,从没恨过,只是怕他,怕这样一个随口就能说好几个谎话的人又来骗他。所以无论曾纽做什麽,他都不可能再信他了。

新闻和报纸又是接连好几天持续报导综合医院的事,关於什麽新制度和新设备,严斯谨读不懂这些,但还是看完了这些太过显眼的报导。

他忍不住想,曾纽是不是个很厉害的人,他谈生意做事的时候骗不骗人,还是……曾纽只骗他一个?

严斯谨还是有些了解曾纽的,对面的人一直监视他,那曾纽是不是也会坐在车上的哪里盯著他,他不住地怀疑。

所以,监视行为持续了一个月,他都没太吃惊。

所以,等他再看到那人的时候,他也没太吃惊。

他只是想,过了一个月才要把他抓回去?他本来以为,一个星期内曾纽就会食言。

曾纽走到杂货铺前的时候,严斯谨正在招呼一个买零食的小朋友。

他没来得及抬头,只是按惯例问,「请问需要什麽?」

把零食递给小朋友後,抬起头的严斯谨才注意到面前的人穿的是整齐的西服,而且是他熟悉的款式。

他正著脑袋注视曾纽,发觉对方好像比起一个月前,成熟内敛不少。

「又要抓我回别墅吗?」

曾纽只是淡淡一笑,至少他自己认为他笑得很真诚,「我来买点东西。」

错愕了一秒,严斯谨弄不清对方想搞什麽花样。

曾纽继续说,「呃,怎麽,老板怕没有我要的东西?」

严斯谨认定对方又在玩什麽无聊的游戏,於是,他沈默地盯著曾纽,等他本性爆发。

可是,曾纽却仅是继续往那个不大的店面里张望著,「给我十瓶水吧。」

严斯谨想,既然他要玩那就玩到底吧,便问,「什麽牌子?」

曾纽从来没买过水,根本不知道什麽牌子,随口答,「就拿最贵的那种好了。」

严斯谨只好拿了十瓶水,用袋子装好递给曾纽,曾纽抽了一张大钞递给严斯谨,严斯谨低头找零钱,曾纽却阻止他,「不用找了。」

本来就已没什麽耐性了,听到曾纽的那句话,严斯谨心里一下不高兴了,「你到底想要怎麽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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