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动剑了?”江雁离眉头微蹙。
“是。”秋少棠答的简单。
“我说过,没我的话,不许你拿剑的,你忘了么?”江雁离脸色不好。
“弟子知错了。”秋少棠依旧低头回答。
“既然如此,就罚你面壁三日,往后再让我知道你随意碰剑,别怪为师重罚你。”江雁离说完一甩衣袖出了房门。
这种变化可让众人惊诧莫名,看着秋少棠不明所以,心中好为这个小师弟抱屈,谢息墨叹了口气,心中更多了几分愧疚。
自此,神剑门中,秋少棠十余年未曾碰剑!这是后话,此处先不讲。
何斌看江雁离离开,没说什么,随意看了看秋少棠的伤势,留下一些伤药,随后也出了房门。
谢费阳却对此很是满意,留下一声轻哼,扬长而去。
只有楚依依心中默叹,伸手拍了拍秋少棠,柔声说道:“少棠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不舒服只管和我说。”然后转过身对着谢息墨说道:“墨儿,你好好陪着你秋师弟,算是赔罪。”
谢息墨点点头,送母亲出了房门。
“明明是谢师兄不好嘛,掌门干嘛要罚秋师弟?”温青青嘟起嘴,满心不快。
“谢师兄,你虽然一向爱闹,可也不是胡作非为的人,今天那一剑其实出了全力,为什么这么做?”连一向不爱说话的齐雪衣也忍不住开口询问。
谢息墨看看秋少棠,很是为难,不知如何解释。
“谢师兄不必为难,直说就是,少棠从来没想过隐藏自己的身世。”秋少棠看着谢息墨淡淡一笑,无所谓的语气更让谢息墨于心不忍。
“谢师弟、秋师弟,你们在说什么?”李凌霄眉头,为了秋少棠的话迷惑不解。
“我昨天听见爹和娘有些争吵,他们提到了秋师弟的身世,他是……”谢息墨还是有些不敢说出。
“我是魔教教主邱傲然的儿子。”见谢息墨停住不说,秋少棠淡淡接口。
“什么?!”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惊诧不已。
魔教刚刚被灭,而且正是以神剑门为首的正道人士所灭,魔教教主的儿子却就在他们眼前?!
“谢师兄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以为我武功很好,想要和我比试一下是么?”秋少棠看着谢息墨,语气依然平静。
谢息墨默认,他确实以为是这样。
看见房中几位师兄师姐此时都是满脸疑惑不定的表情,秋少棠再次笑了,温声说道:“少棠已经连本名都舍弃了,魔教已灭,和我再无关系了,我如今只是神剑门里的秋少棠而已。”
他虽然如此说,可这种深仇大恨,他真的可以丝毫不放在心上么?难怪从掌门到各为长辈都对他那么冷淡,难怪从他进了神剑门,就没人教过他武功,难怪明明是他被谢息墨所伤却还要受到责罚,全是因为他难以启齿的身世?可既然如此,神剑门为何要把他带回来抚养,还收为门下?
“你……?真的是魔教的少主?”温青青看着秋少棠一脸好奇。
“已经不是了。”淡然的语气,冷漠的表情,秋少棠的眼神飘向远处。
“你心里恨神剑门么?”齐雪衣语气清冷,直接地问出矛盾的焦点。
“恨?何必呢?没有神剑门一切依然会这样,我父亲……早有赴死之心。而且要不是师父收留我,我早就死了,你们要我如何去恨呢?”秋少棠自嘲地轻笑,只看的其他四人蓦地揪痛了心。
他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啊,却要背负多少无奈,背负多少悲哀?全是因为他无法选择的身世和命运。
这样一个温润的美丽少年,和魔教这样的词似乎全无关联,可他偏偏是魔教的少主,天意何其弄人?!如果可以选择,他,怕也不想如此的吧?
第六章 寒风
没有人知道江雁离究竟是为何要把秋少棠收入门下,可显而易见的是,他明没有打算好好教导秋少棠,自从知道了他的身世,李凌霄就再也没有教过秋少棠剑法,倒不是介意他的身世,只是他仍然记得那天师父说过,如果秋少棠再碰剑,必会受到重罚。
他并不觉的秋少棠是什么魔教妖人,那样清淡如水的性情,洁净的宛若一朵白色的海棠,哪有半分妖邪。奈何师长们并不这样想,他也只好把对这个小师弟的爱惜放进心底。
很明显的,无论是谢息墨还是温青青甚至齐雪衣,都和他存了同样的想法,他们对秋少棠的态度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更加亲近,毕竟这样的少年,真的惹人心怜。尤其是谢息墨,大概是因为他曾经刺了秋少棠一剑,心中更多存了几分愧疚。
但显然,神剑门的长辈们并不这么想,秋少棠依旧被冷落着,无人问津。试问,神剑门里不能拿剑的人,还有什么用?
几乎是理所当然的,秋少棠被扔进了后山帮工,劈柴、洗衣、扫地、煮饭,竟然是当起了杂役。
秋少棠对此也无怨言,只是默默的做着分配给自己的工作,无论多苦多累,从不抱怨一声。
相对的,既然秋少棠从未想过对他的身世要隐瞒些什么,不只是怎么回事,隐隐也有很多人听到了关于他的传闻,虽然没有明着对他询问,可指指点点,鼓励疏离倒是有的。
秋少棠看着这一切,从来都只是淡然一笑,没有过争辩,没有过争取。
只有李凌霄、谢息墨、温青青或是齐雪衣偶尔会来看看他,单说不了几句话便也就走了。若是他们来时,秋少棠会暂时停下手边的工作,但脸上的神情,始终未变。
深秋渐过,寒冬来临,神剑门地处岐山,比山下更多了七分寒意。就是这样的冰冷天气,秋少棠仍在工作。寒风刺骨,水就更是冰冷,可秋少棠还是在洗衣。
李凌霄来到后山时,看见的就是秋少棠一边对着手呵气,一边揉搓衣服的样子,心中立刻疼痛起来,走上前道:“别洗了。”
“大师兄?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秋少棠轻轻一笑,站起了身。
“不冷么?”李凌霄口中问着,已经把秋少棠的手握进了自己手心,冰冷冷的寒意立刻让李凌霄打了个冷战。只是握着他的手自己就这样难受,他会冷成什么样子?
“没事的,师兄,忍一会就感不到冷了。”秋少棠把手抽了回来,有些不好意思。
“不要再做这些了。”李凌霄一把拉起他就要走。
“大师兄,你要带我去哪里?”秋少棠微微吃惊。
“我带你去见师父,他老人家不能再这样对你了,就算你是邱傲然的儿子又如何,你要为此被人冷落一生么?”李凌霄的语气竟带了点愤愤。
“大师兄,不必了,我很好,不须去烦师父他老人家。”秋少棠仍是淡淡的浅笑。
“别再那样对我笑。”李凌霄突然生气地对着秋少棠说着,那样淡漠虚假的笑意让他看的发呕。
秋少棠先是一阵惊诧,随后真的收起了笑容,代之的是无表情的一张素颜。
“我不管别人怎么想,你是我的小师弟,我不会再让你被人欺负。师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这么好,他老人家一定懂的,你在他身边时间久了,他自然会喜欢你的。”李凌霄已经决定带着秋少棠去见师父。
“师兄……”秋少棠还是推开了李凌霄握着他的手,低下头,默默无语。
“怎么了?”李凌霄转回身问他。
“我真的很好,你不要管我了好么?”秋少棠的声音带了丝哽咽。
“什么真的很好?你哪里像是很好的样子?你……”原本李凌霄越来越愤怒的口气忽地噶然而止,因为——少棠——哭了。
一左一右,孤零零的两颗泪滴,顺着秋少棠的脸颊滚滚滑下,他未哭出声,却比放声痛哭更扯痛了李凌霄的心。
“别哭……”李凌霄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前,就把秋少棠搂进了怀中,这个小人儿,真让他心疼。
“师兄,别逼我。”秋少棠淡淡的说着。
“我在逼你?!”为了他的话,李凌霄震惊,随后愤然地撒开了手,转身离去。
看着李凌霄离开的身影,秋少棠站在寒风中,第一次感到了寒冷的感觉……
第七章 疏离
自从李凌霄离开,秋少棠觉出心中淡淡的感慨,那天真不该落泪啊!可不由自主的,还是哭了。
本以为李凌霄再不会管他,哪知他竟错了。
第二天,江雁离就把他叫到了身边,很是仔细地看了他许久,随后道:“从今往后,你就跟在为师身边吧。”
于是,从那天起,秋少棠开始照顾江雁离的饮食起居,虽然仍然没有习武,可比起在后山的劳苦,自是轻松很多。
秋少棠自是知道这些都是谁在帮自己,可每每想要向李凌霄道谢时,他都冷淡地离去,从此,两人竟是日渐的疏离……
有一次,江雁离问过秋少棠:“你怪我么?”
“弟子为什么要怪师父?师父对我,只有恩情啊。”秋少棠答的从容,丝毫不见一点勉强。
“可是大多数人都不这么认为啊。”江雁离笑了,那笑容似飘过的微风。
“师父何必管别人怎么说,若是少棠是师父,只怕早就把这样的一个孩子杀了,哪还有留他的道理。”秋少棠说的无关紧要,似乎他口中那个该被杀死的孩子根本不是自己。
“你可知我为何要把你调到身边?”看了一眼秋少棠,江雁离轻声问着。
“弟子不知,其实我觉得师父把我放在后山任我自生自灭还好些。”秋少棠一贯的恭谨从容。
“凌霄在我房门前跪了一夜,求我把你带回来,不要让你在那里受苦。”江雁离轻声一叹。
“大师兄爱护有加,我心里明白,只是他似乎做错了。”难得的,秋少棠也叹了口气。
“以后还是跟在我身边吧,有些事,避不了就让它发生也无妨,反正早在……一切就已经注定了。”江雁离的声音带了点悲凉,看向天际的眼中透漏的是旁人无法理解的追忆。
秋少棠想要找李凌霄说些什么,可每每见了他,都被他转过身的动作阻住了行动。秋少棠自嘲地浅笑,既然已经如此了,就让他们形同陌路吧,毕竟沾染他的人,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就这样,神剑门里平静安详地过了八年,一切看来风平浪静,和谐而安宁。江雁离依旧待秋少棠很冷淡。师兄弟们看见秋少棠只作没看见,可等秋少棠转过身,那一双双惊艳的眼睛就再掩饰不了目光中的贪求。
十六岁的秋少棠,出落得愈加风姿神秀,挺拔清妍了!
温青青和齐雪衣偶尔仍然会来找秋少棠说说话,大多时候还是温青青兀自说得开心,齐雪衣只是在一旁静静听着,秋少棠温文地浅笑,间或无关痛痒地答上一两句话。
谢息墨还是一向的玩世不恭,功夫倒也没落下,只是比起李凌霄自是不够勤勉,三天两头地倒往山下跑,只说游戏人间是怎样一番趣事。他最长找的听众就是秋少棠,尽管秋少棠向来很少答话,可他独自一个也能说得口沫横飞、兴高采烈。
李凌霄这几年专心习剑,剑法突飞猛进,隐隐已成弟子一代中领头人物。师长们见他如此长进,也都喜在心头。偶尔的,李凌霄会碰上秋少棠,可皆是淡漠以对,少了八年前的体贴细致。秋少棠也不以为意,只是专心服侍着江雁离的衣食起居。
明明是秋少棠在神剑门住了八年,可感觉上他不但没有更融入神剑门,反而像是更淡出了这个门派。看见他时或许能想得起他仍是神剑门中的一份子,可几天不见他,便又淡忘了这个人。而秋少棠大多时候都不出江雁离居住的院落,是以渐渐得神剑门中几乎少有人记得他这么一个特殊的存在。
偶然的,江雁离也会问起秋少棠:“少棠,你究竟把神剑门当成什么?”
秋少棠淡淡浅笑,恭谨地回答:“神剑门是少棠容身之所,应该是像家一般的吧。”
江雁离轻轻挑眉:“但愿你真把这里当作家才好。”
“师父有什么顾虑么?即使少棠不把这里当作家,毕竟是养育了我八年的地方,师父不必担心我会对神剑门不利。”秋少棠倒也坦承。
“这并不是我担心的地方,我只是希望可以真的给你一个家。毕竟,是我神剑门欠了你的。”江雁离的口气中带点无奈和歉然。
“师父言重了,少棠的家并非毁在神剑们手里,更非毁在师父手里,而是我从出生时起,就早没了家,所以我并不知道真正的家会给我什么样的感觉。”秋少棠一边沏了一杯新茶递给江雁离,一边回答。
“就算如此,我也不愿见你和神剑门疏离至此,我还是希望你能亲近这里一些。”江雁离品了一口茶随意的说着。
“师父的意思少棠明白,可这种事似乎由不得我。”秋少棠一贯温文地浅笑,淡漠的回答着。
江雁离这回只是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第八章 月夜
天熙十七年,中秋之夜,神剑门里一片佳节和合的景象。
可这种温暖和谐丝毫影响不了秋少棠冷清的表情,没有加入神剑门为了中秋的准备,一如八年来的孤独,秋少棠独自来到后山那棵海棠树下,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冷清清的后山上,他的身影益发显得淡薄起来。
又是中秋了呢,若是八年前,任何一个中秋,恐怕都不能过的如此平静吧?秋少棠心中自嘲,脸上却仍然带着那副淡漠的神色。
“秋师弟好心情呢,居然一个人在这里赏月,果然和我们这种俗人不同啊。”谢息墨的声音突然在秋少棠耳边响起。
“谢师兄,前面正是热闹的时候,你怎么到这来了?”对于他的突然现身,秋少棠没有太多惊讶,神色如常地和他交谈。
“太吵了,我只想和你单独呆着。”谢息墨的语气和平日颇有些不同。
“我还以为谢师兄是喜欢热闹的人呢。”秋少棠继续仰头看着月亮。
“我确实是喜欢热闹的人,可偏偏你是喜欢清净的。”谢息墨靠近秋少棠,和他一样倚在树边,抬头望天。
“师兄这是什么意思,我喜欢清净,不代表你也要同我一样。”秋少棠不是听不出谢息墨话里话外的意思,可他不愿去懂。
“少棠,你真的要我明说么?”谢息墨突然转身,把秋少棠困在自己两臂之间,语气严肃地说着。
“师兄不必说的,少棠并不想懂。”秋少棠身子不能动弹,只能把脸转向一边。
“晚了!”谢息墨声音中有些许无奈:“方才来时看见你倚着这海棠树赏月,那样子有多美,有多让人心疼,你知道么?若是从前,我或许会放过你,可如今,见过刚才那一幕,我想我放不开手了,而且,我等你长大等的也够久了。”
“师兄醉了么?竟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秋少棠下意识的闪躲着谢息墨说话间喷在他脸上的灼热气息。
“我没有醉,不要说你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你懂的,只是你故意装作不懂。为什么?因为我不是李凌霄么?难道你心里就只能有他?这些年你们明明就已经很疏远了,为什么我还是不能代替他在你心里的位置?还是你还在怪我当年刺了你一剑?要是你真那么介意那件事,我再让你刺一剑如何?”谢息墨的语气愈发狂暴起来,同时一把撕开自己的衣襟,好像欢迎着秋少棠随时捅上他一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