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 上——司徒舒憬

人潮拥挤的食堂里人山人海，文岚和韩煜楚在食堂兜了一大圈才在靠窗的角落找到座位。拿书占了座的韩煜楚和文岚开始往拥挤的人群里挪，被沙丁鱼似的人流压得透不过气的韩煜楚现在才意识到中国人口问题的严重性，也才开始理解为什么那么不愿意回到中国的父亲还是让自己学习中国文化以便未来家族企业的拓展。然而，此时的韩煜楚并不知道，韩威要他回中国的目的并不仅仅这么简单。

在人群里挣扎了足有几十分钟的文岚和韩煜楚终于在黑暗之后迎来斑斓的黎明，看着近在眼前所剩无几的饭菜，韩煜楚欲哭无泪。“要不，我们出去吃吧”尴尬的挠挠头，韩煜楚转头对身侧的文岚说。文岚也不计较“OK，没问题，前提是你付账啊”。被身后不耐烦的学生挤出队列，韩煜楚爽快的答应“那是自然”。文岚甜甜地露出笑脸，抓着韩煜楚的手往放了书的座位挤，意识到手被揪着的韩煜楚本来想挣脱，却又被身边撞来撞去的学生弄得七荤八素，一时间只能任她抓着。好不容易挤回座位，韩煜楚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自然没有顾上被文岚抓着的手。相对于他的狼狈模样，旁边的文岚倒是脸不红心不跳，俨然是位久经沙场的老手。“我……我说，我以前来的时候怎么没见有这么多人啊”因为气息还没有完全平稳，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现在是下课高峰期”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宁君宇，你怎么在这儿”文岚带着惊讶的声调向来人说着。

韩煜楚勉强抬起头，眼睛刚瞟到声音的来源就僵在当场，宁君宇身旁，站着身穿黑色休闲服的林幕垂。忽然想起手中另一个人的手掌，韩煜楚触电似地马上甩开。韩煜楚不想解释什么，不知道是因为已经认为互相只是路人，还是卑微的希望着林幕垂即使只是一点点的在乎。然而最终，林幕垂只是轻轻地皱了皱眉，没有再说什么，那种厌弃的感觉让韩煜楚的心慢慢往下沉。

“你们吃过饭了吗？”试图打破两人僵持状态的文岚开口说道。

“还没”林幕垂身旁的宁君宇答道。

“哦，这样，我们也还没吃呢”本来想以此结束话题的文岚有些低落的说。

“那就一起吧”没等其他几人反应，宁君宇直接拍拍林幕垂的肩膀，“学长应该不介意吧”

都已经被这么问了，林幕垂也不好拒绝，只是淡淡地点头。那边的韩煜楚难过得紧，本来笑呵呵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没有理会宁君宇的邀请，径自转头朝文岚笑笑，告诉她临时有事先走就朝大门走去。

第11章

从被甩开手时就感到哪里不对劲的文岚顾不得对面的两人的尴尬，挥挥手示意自己也离开就追了出去。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说话的林幕垂垂下眼帘，有点长长了的刘海适时的遮住了脸上的表情。“走吧”出声催促身旁的宁君宇，心里小小的不安被很好地掩饰在沉静的外表下。

宁君宇很平静地跟随着他的脚步，内心却着实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上面命令自己接近的头号人物是韩煜楚，其次是林幕垂，虽然上级的指示中没有含带其他信息，可是从他们严肃的态度，隐晦的提示自己要在保证自己不暴露的情况下保证两人的安危中可以看出，这两个人十分受重视。照道理来说，一个来自荷兰的学生不应该和远在中国的林幕垂有过过节，但是从刚才的情况看，两人之间很明显不太对盘。韩煜楚是公认的好相处，就自己在军训期间对他的观察来说，为人一向活泼好动，也为此很受学院同学的欢迎。今天这种冷淡的态度和很明显的排斥着实少见，而走在身旁的林幕垂，虽然平时不苟言笑，为人沉静内敛，但是因为他各方面出色的表现，一直很受低年级学生的爱戴，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林幕垂对刚刚韩煜楚明显表示出来的不悦有什么反应。但是细心的宁君宇没有放过林幕垂稍稍撰紧了的拳头。

这一边宁君宇的脑子飞转着的时候，追着韩煜楚出门的文岚脑中也是百转千回，十分诧异于韩煜楚刚才的表现，虽然对自己说话的时候还是嘻嘻哈哈，但是总感觉不像平时一样真诚，呐，感觉就是装出来的。从食堂出来的韩煜楚没有察觉身边文岚的脚步，只还兀自沉浸在深深的失落感中。只要一闭眼，满脑子看见的都是林幕垂厌弃的眼神，真的那么被他讨厌吗？那么不能接受自己吗？失神想事情的韩煜楚眼见着要撞上前面的路灯，文岚连忙一把拉住还想接着往前走的他。

“你怎么了吗？”带点担心地问着。

“没有”想就没想的矢口否认“咦，你怎么跟来了”刚刚发现旁边站着文岚的韩煜楚有点惊讶。

“担心你出事就跟出来了呀”文岚见韩煜楚终于回神，假装轻松的开着玩笑。“有没有感动到要以身相许呀”

“噗”韩煜楚被文岚逗得发笑，心里林幕垂的事情倒能暂时放在一边，果然，人闲着的话比较容易胡思乱想。

文岚见韩煜楚蹙着的眉慢慢舒缓，心里不禁松了口气，刚刚韩煜楚的难过和伤心她都看在眼里，虽然很想知道为什么，但是聪明如她还是什么都没问。“只要这么守着他就好了”文岚心里小小的声音告诉自己。

落英缤纷的秋天就这样慢慢地过去，天气匆匆转凉，校园里畏寒的学生们穿上一层又一层厚厚的毛衣，远远看着像极了出来乱晃的北极熊。而韩煜楚就是畏寒大军中的一员，刚到中国几月的他对中国的气候还不完全适应，早早就穿上了保姆阿姨帮他准备的厚毛衣。

在中国的生活没什么改变，自从上次办公室面试之后，韩煜楚一直躲着不见林幕垂，每天早上早一步离开寝室，晚上直到熄灯才起身回寝室。林幕垂好像没有反感韩煜楚的这种态度，一直不动声色地配合着他的行动，既然不想见面，即使自己早上先醒也还是呆在床上直到韩煜楚蹑手蹑脚离开，晚上早早地上床睡觉，尽量避免不必要的尴尬。

学生会的各项活动也在面试结束后慢慢开展，人缘一直不错的韩煜楚在学生会很受欢迎，几天下来就和自己的顶头上司王鑫玩的热火朝天。作为学生会的二把手，王鑫不同于林幕垂的深沉内敛，更多的倒是和韩煜楚的性格有点相似，同样的开朗活泼，让王鑫对这个低自己一级的学弟一见如故，平时在同学面前也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欣赏和偏爱。

再说和韩煜楚一起进入学生会的宁君宇，在见到韩煜楚第一面的几天后就借公事之名堂而皇之地接近韩煜楚，一来二去的也就熟络了起来，两人虽同为主席候选人却没有外界所传的勾心斗角，相反却成为了好兄弟兼死党。工作上表现出色的韩煜楚学习成绩倒是平平，从小奉行精英教育的父亲对儿子的学习成绩并不苛求。翘课外出“公干”是普通不过的事，等到大考小考就通宵恶补一顿，凭他的脑子求过总不是什么难事。在这方面比较出色的文岚一直默默地陪在他身边，对此韩煜楚既没反对也没作出回应，只是放纵着耳边的流言渐渐散开，久而久之，他和文岚也就成了学院里颇具盛名的一对情侣。一起走在校园里的时候，总有犯花痴的小女生对着他们流口水，羡慕的眼神里尽是向往，然而，只有文岚自己知道，韩煜楚心里装着一个人，而那个人，很不幸的并不是自己。大概也能猜到韩煜楚任自己霸着的原因，即便是如此，她还是心怀感激的满足着，毕竟，在韩煜楚尝试着喜欢别人的时候，他选择了自己。

第12章

命运的车轮继续着它慢慢的转动，有些宿命，让这表面的平静再一次土崩瓦解。

在韩煜楚几乎认为自己已经走出林幕垂的世界，开始新的生活的时候，喜欢捉弄人的上帝在未知的角落悄悄伸出了他罪恶的魔爪。

这天早晨，林幕垂打算去和同意提供赞助的***纸业负责人签定最后的合约，心情不错的他正走在市中心的一处地下车库，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一阵响声，林幕垂随手拿出，看一眼是宁君宇“喂”

“那个，学长，我家里临时有事，可能没办法过来了”手机里传来嘈杂的声音。

“这样啊，那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吧”林幕垂没有什么迟疑，仅仅是签约而已，一个人是没什么问题，把宁君宇叫上也只是想让他提早见见这种场面，省的到时候麻烦而已。

感觉到电话那头有点迟疑，林幕垂接着问道“还有事吗？”

“哦。没有了”宁君宇没再说什么，虽然林幕垂一直对自己不错，但上级的命令他不敢违抗。

林幕垂挂掉电话，边走边看着手里的合同，最后一遍确保没出什么纰漏。

快走到出口的林幕垂发现视线里的光亮一时变得很暗，以为有人走过的他本能地往旁边让了让。还没有等进一步动作，林幕垂突然感到后脑被重物击中，瞬间传遍全身的疼痛感让林幕垂眼前一阵晕眩。“啊！”感觉到自己被团团包围的林幕垂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断地有拳脚从四处飞来，让自己避无可避，身上渐渐染满了血迹，伤口上流出的血渍在棉质的上衣上晕开，就像一朵朵绚丽的玫瑰在不断盛开，刺眼得让人麻木。吐息一声重于一声，周围的声音变得空灵和遥远，林幕垂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当最后一脚踹在林幕垂的小腹时，痛哼一声的他晕倒在四下无人的地下车库里。

“喂，请问你是林幕垂的室友吗？”

电话那端的韩煜楚在接到林幕垂电话时正在和文岚一起晨跑，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名字时心脏忍不住地狂跳不止，有点颤抖的接起电话。听到开头的第一句话韩煜楚就知道打电话的不是林幕垂本人。

“我是”有些纳闷地回答着问问题的人。

“你现在有空吗，你的室友林幕垂现在昏倒在******”刚听到林幕垂昏倒的韩煜楚一阵战栗，脑子里轰轰轰的都是林幕垂受伤了那句话，没有再听对方讲些什么，无视掉文岚的大声叫唤，跑到路边抓起衣服就跑向校门口坐上开往市中心的的士。

“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心里默默地念了不知道多少遍，嘴里不停地催促着司机开快点，再开快点。往常觉得挺短暂的路程现在看来是多么漫长而没有止境，让韩煜楚心焦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还没等司机停稳，韩煜楚就跳下了车，递给司机一张一百头也不回的往地下车库冲去。本来空无一人的车库里现在挤满了看热闹的路人，他们就看着浑身是血倒在墙角的林幕垂，没有一个人有叫救护车的意思，韩煜楚迈着沉重的脚步跑向已经意识迷离的林幕垂，拿出手机打了急救电话，蹲下身子抱起虚弱无力倒在那儿的人，眼泪像开了闸的水龙头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掉，嘴里不断叫着林幕垂的名字，模糊的视线里尽是刺目的血红色，韩煜楚只觉得有把刀子在自己心里翻搅，痛的他难以呼吸。

此时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林幕垂嘴里不停溢出含糊不清的呻吟，一直紧抱着他的韩煜楚渐渐发现那些细碎的嗫嚅都只是几个相同的音节。没有听出是什么词，韩煜楚就听见由远处出来出来的鸣笛声，那是救护车的声音，他迅速抱起林幕垂跑向那车子。

救护车终于在几分钟后停在了韩煜楚身旁，几个医护人员走下车，将林幕垂伤痕累累的身体放上担架，一边的韩煜楚没等他们吩咐就跳上了车子。

医院的加护病房内，林幕垂脑袋上缠着一层层的纱布，白色的表面隐隐透出血色，大概是包扎好后还没结痂的伤口渗出来的血。右脚和双手都被打上了石膏，面上戴着氧气罩，全身像是木乃伊地躺在病床上。玻璃窗外站着从他进手术室就一直呆在医院的韩煜楚，厚厚的外套上还沾着林幕垂的血，布满血丝的双眼凝视着病床上还未脱离危险的林幕垂，韩煜楚紧绷的神经只还能坚持着等林幕垂醒来的信念。医院的负责人看见韩煜楚失魂落魄的模样，只向他收了手术和住院的定金就没有再出声打扰。

医院住院部大楼上时钟静静地走着，整点的钟声从少变多，又从多变少。沉睡着的林幕垂还是在24小时之内睁开了双眼，呆愣着的韩煜楚一动不动地看着医生和护士来来回回地走，一时竟反应不过来，直到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推推他的肩膀才回过神来。终于等到林幕垂苏醒，韩煜楚冲进放满医疗器械的病房，双眼红红地定定望着床上面色苍白的人，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刚刚转醒的林幕垂看着韩煜楚这副模样忍着疼痛挤出一个微笑。看见林幕垂和哭没什么两样的笑容，韩煜楚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林幕垂，看来我是被你吃定了呢。柔和的月光照在面带疑惑的林幕垂和苦笑着的韩煜楚身上，银霜此时在这间病房撒满一地。

替林幕垂交清手术费和一个月的住院费，韩煜楚告诉林幕垂自己明天会再来就回了学校，临走前，林幕垂交代韩煜楚不要和身边的同学说自己被打的事情，只说自己生病回家休养。韩煜楚没有问为什么，点点头就离开了医院。

刚出医院，韩煜楚就掏出手机，拨了一个本来没打算在中国用的号码。电话响了两声就马上被人接起，略带尊敬的声音传出：“少爷？”

“梁叔，青龙帮中国负责人的联系方式”不似平时的调皮和活泼，韩煜楚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放大后震慑着立威集团的老员工。

很少听见韩煜楚这种压抑着怒火的音调，年迈的韩氏家族总管家微愣后喊了声“少爷”

“快说，我只是找他问点事”韩煜楚有些急躁的催促着。

“少爷可以直接拨青龙帮内线电话，会有人转接”慈祥的老人毕恭毕敬地说着。

说了再见之后，韩煜楚挂了梁叔的电话，紧接着拨了另一个号码。电话接到青龙帮内线后，他很快联系到了中国境内的负责人。“帮我查一下今天在***地下车库发生的殴打事件是哪路人”简单的吩咐完这些，韩煜楚心里的不快减少了许多。青龙帮是立威集团在黑道上领导的组织，一般负责集团内重要人员的生命安全和获取各地信息，它在立威集团所在的各地区设有分会，组成了一张强大的信息网，这是立威集团可以在近十几年内发展成一个商界传奇的重要保障。正因为这样，韩煜楚十分确定它可以帮自己查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第13章

在林幕垂被打成重伤之后几个小时内，荷兰立威集团总部开始了一场气氛严肃的会议。

雕花会议桌旁只坐了三个人。

其中一个是两鬓已然斑白却依然脊背挺直的老人，虽然外表慈祥和蔼，一副完全没有杀伤力的样子，但在立威集团工作过的员工都对他的手段有所耳闻，传闻一直保障立威发展的青龙帮创始者就是他，除了总裁和他儿子可以称他为梁叔外，公司内其他人一般只能称他为梁管家。名义上是韩氏家族总管的梁启在立威集团拥有绝对的权威，韩威和他的关系更像是家人而非主仆，外界一直在猜测他们两者的真实关系，但都没有确切的答案。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看上去40多岁的男人，气质上流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味道，黑框眼镜下藏着一对深不见底的瞳孔，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浑身散发出的戾气让人觉得可怕，他就是韩威的亲身弟弟韩武，立威集团当年的主创人之一，从小就被人嘲笑这两兄弟除了长相其他一点都不相像，除了和下属讨论公事严肃以外，韩威向来对人和善并且为人温和，但韩武却不这样，做事态度强硬，为人冷淡，不喜欢和人深往，这辈子只有哥哥韩威可以制得了他。但刨去性格上的缺陷，他还算得上是个成功人士，经济头脑很出众的他在立威集团的投资方向及长远发展方面做出的贡献很大，一直是哥哥韩威的得力助手。剩下的一个男人相对于韩武和梁启看上去要年轻的多，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其真实年龄和韩威相差无几，因为主要负责立威集团的业务来往，需要作为总裁代表出席各类活动，一直比较注重外表的保养。40多岁的人脸上时常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做事进退有度，颇有修养，深受下层员工的爱戴，沉稳的性格，出色的口才让他在外交事业上出类拔萃，这人从大学时代就陪着韩威走到今天，两人之间不仅仅是默契更多的是惺惺相惜，相似的个性和做事风格让两人成为亲密无间的知己，大概两人上辈子修的孽缘确实不浅，两人连名字都带着同一个威字，不过，到现在为止，公司内部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杨华威这个名字一直保持着他的神秘性，公司的人只叫他杨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