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玉翘着脚,按着遥控器,就是不看谢暄。谢暄十指交叉,身子微微向前倾,看着谢明玉,斟酌了一下说:“明玉,开落是我表弟,他跟家里人吵架,最近住在我这边——”
谢明玉一开始以为谢暄是在跟他解释,及至后来才听出那话里面的意思,那分明是让他回学校或者家里去住。谢明玉谢小少,从小到大多少人豁着哄着巴结着,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待遇?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了,盯着谢暄,有些狠有些怒有些不敢置信,心里面的火气一拱一拱的,几乎要爆发出来,随时都能冲口而出一句“他是你表弟,难道我不是你弟弟”。
但谢明玉没那么做,那样太幼稚,太丢份儿,太不是谢明玉了。惊怒过后,他看着谢暄,神色几乎称得上柔和,嘴畔一点笑,轻嘲和自怜,“三哥,我十点下的飞机,家都没回就过来了,连饭都还没吃——”
谢暄愣了一下,想说话,谢明玉已经站起来了,看也不看谢暄一眼,开门,出去。
谢暄看着被关上的门,有点愧疚。
陆眠和孟古到“天府人家”的包间时,谢明玉早就已经开吃了,桌上六七个菜,一盆米饭已经见底,谢明玉吃得身体发热,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低领的羊毛衫,看见他们进来只抬了抬眼皮——
“怎么这个点才吃呢?”陆眠和孟古拉开椅子坐下问他,他们都是早就吃过的,这会儿不过是陪谢明玉意思一下。
谢明玉没说话,啃掉一个鹅掌,才抽过纸巾,擦了擦嘴和手指,“晚上有什么节目?”
陆眠看了他一眼,“不是说晚上不出来了吗?怎么改主意了?”
孟古是直脾气,连发抱怨,“明玉,你最近都很少出来啊,叫你三次你出来一次,是不是不想跟我们沾边儿啊,不够意思啊——”
谢明玉懒洋洋地扯了扯嘴角,“没,就觉得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地儿,挺没意思,还不如睡觉。”
“哎,听说没,‘葵花’现在流行一种玩法,叫‘惊声尖叫’,咱们学校挺多人参加的。”孟古兴致勃勃地说,他口中的葵花就是叫“葵花·鲤·1949”的高级俱乐部,也是他们常去玩的地儿之一。
“什么东西?”谢明玉的兴致并不高。
陆眠解释,“就是一扮演游戏,以让女生大声尖叫为目的的,听说私下里还在下注——”
谢明玉撇撇嘴,“谁搞出来的?”
“唐至吧。”
“他不是要出国了吗?”
“是啊,年前还在‘金汇’摆饯别宴呢,学校里的很多人都去了,听说本来还叫了你那个三哥的,不过谢暄刚巧不在。你那个三哥什么时候跟鼻孔朝天眼睛长在头顶的唐至这么要好了?我记得当初你选学生会主席的那会儿,唐至就当面摆了你一道,我还听说一小道消息,说唐至也不知从哪儿欠了一屁股赌债,前段时间到处借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谢明玉漫不经心地敲着碗,样子很悠闲,有着酒足饭饱后的慵懒,像憩息中的豹子,然后,他将筷子往桌上一丢,站起来,拎上外套,对陆眠和孟古说:“走,咱们今天也去葵花玩玩他那个惊声尖叫——”
孟古立马乐起来,“哟哟,谢小少重出江湖,又要开始为非作歹了——”
谢明玉回过头,拿眼睛轻飘飘地拐了他一眼,笑得很纯良,“什么为非作歹,小学没毕业吧,咱从小规规矩矩上学,过马路看红绿灯,遇着御姐女老师目不斜视,软妹子没泡过一个,偶尔早恋只敢在梦里长草,干个架的小苗头也被公安干警的严打一次次掐灭了,奉公守法良民一个——”
孟古和陆眠要笑死。
葵花·鲤·1949他们很熟,里面的人对他们也很熟,这种地方,别管一开始的目的有多么正经,到最后全闹成一团,殊途同归,而且,这样的热闹还是人越多越好,谢明玉交游广阔,不断的有人加入他们的包厢,到后来,越玩越high,越玩越没下限。孟古玩起来一向是没着没边的,这会儿已经喝高了,和后来的陈哲摇色子玩,输了就脱衣服,已经光了膀子,陈哲也好不到哪儿去,脖子上挂着校服上的领带。陆眠最精,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看着绵软好欺,其实整个包厢里面的人就属他最清醒。
谢明玉也没多喝,虽然是他提议来葵花玩的,但从头到晚他就坐在一边儿,神色淡淡地把玩着手机,像在等待着什么。他身份脾气摆在那儿,也没有什么人敢撩他。
谢暄接到谢明玉的电话是在凌晨一点左右,他睡得迷迷糊糊,被电话铃声吵醒,电话那头有些吵,谢明玉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三哥……三哥……”
谢明玉这个人小心眼多,一向只有有事儿的时候才会叫他三哥。谢暄清醒过来,爬起来,“明玉?”
电话那头过来好一会儿才又响起惊惧的喘息声,然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孩子几乎要划破夜空的尖叫,那叫声太凄厉,谢暄的心都要被扯裂,抓着手机追问,“明玉,明玉,怎么回事?你在哪里?”
电话里终于再次出现谢明玉的声音,平静得很不对劲,“我在葵花·鲤·1949。”
谢暄追问:“刚刚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句意味不明的脏话,然后像是手机撞到墙面的声音,再之后,就是冰冷无机质的盲音。
谢暄再打,电话再也没有被接通。
谢暄直觉谢明玉出事了,连忙爬起来穿衣服,他的动作吵醒了冯开落,他揉着眼睛问谢暄:“小哥,怎么了?”
谢暄回头看他一眼,安抚,“没事,你睡吧,我出去一趟。”
深更半夜出去肯定是大事,冯开落清醒过来,连忙跟着起床,“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谢暄想也没想地拒绝,“你睡觉,我很快回来,不用等我。”
冯开落来不及说话,谢暄已经出去了,然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谢暄赶到葵花·鲤·1949的时候,人家已经准备关门了,工作人员个个神情倦怠,凌晨的的销金窟褪去夜晚的辉煌浮华,露出苍白寂寥的骨架。谢暄要往里面去,被人拦住了,谢暄问昨天夜里是不是出过什么事,但拦住他的侍应生一脸茫然,反而转头问另一个侍应生,两个人对了对,同时摇头——没有什么大事,要说小龃龉的话,他们这种地界天天发生,也根本不当一回事。谢暄又问知不知道谢明玉,昨晚是否有来过,这个他们倒是很清楚,只说一群人玩得很疯,凌晨才走的,但具体玩了些什么,他们也不太清楚。
谢暄才想到谢暄一向跟陆眠要好,玩都在一起——好在因为同属学生会,几个干事的号码他都有存,翻出手机里陆眠的号码,按下拨出键——
从葵花·鲤·1949出来,谢明玉他们并没有回去,因为陆眠的父母不在家,刚好,一群人算是找到了睡觉的地儿,全部拥到他家里,孟古一沾上沙发就睡死过去了,还打着呼,怎么叫都不肯起来,陆眠没法儿,只得开了中央空调,从楼上拿下被子给他盖上。谢明玉也累得很,歪在单人沙发上一动不动,陆眠刚想叫他上楼去睡,手机就响了,他看了眼上面的来电显示,脸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谁的电话?”谢明玉看他一眼,问。
“谢暄。”陆眠将手机屏幕展示给他看。
谢明玉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兴奋起来,伸手向他要电话,“给我。”
陆眠神色复杂地看了谢明玉一眼,将手机递给他。
谢明玉接过手机,将身子懒懒地陷进沙发,仰头靠着——“三哥——”
电话那头的谢暄没有料到接电话会是谢明玉,稍稍愣了下,但马上追问:“你在哪里?”
谢明玉的脸上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又坏又撩人,看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说:“我在睡觉啊,还能在哪儿?明天不是要开学了吗,三哥你也早点睡。”
电话那头传来长长的沉默,谢明玉都能想象到谢暄隐忍着怒火的憋屈表情,然后电话被挂断了。谢明玉将手机还给陆眠,乐不可支地倒在沙发上。
陆眠看着心情甚好的谢明玉,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明玉,你是不是有点太在意谢暄了?”
谢明玉闻言掀了掀眼皮,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看着陆眠,似乎要看出他说这句话背后的深意,然后,慢慢地转过头,看着窗外暗暗的树影,啃着指甲。
55、撞破
因为耍了谢暄,谢明玉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当然,他绝不认为这样有什么错,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若有谁真被谢明玉惦记在心里,那绝对不是这样的毛毛雨了。
开学第一天,很多班级还没开始正式上课,谢明玉昨晚疯了一夜,早上有点精神不济,逃了三四两节课,跑去谢暄的小公寓睡觉。
小公寓里只有冯开落在,初中开学要比高中晚个几天——谢明玉来的时候,他在练琴。平心而论,谢明玉倒不讨厌冯开落,这小孩天生一副听话讨巧的模样。谢明玉又不是有病,逮谁刺谁,跟自己无关的人,他一般懒得费心思。
他站在屋子里听了一会儿冯开落弹的钢琴,好为人师的毛病就上来了,走过去指着钢琴琴键说你这这弹得不对,不应该这么弹,这这指法错误。
冯开落两只手放在膝盖上,也不反驳,谢明玉问他话,他就认认真真回答,像小学生回答老师提问似的,只是往往前面要叫加上“我小哥说”怎么怎么样,谢明玉听着有些不舒服,终于忍不住刺他——“他也是我三哥!”
小孩愣了愣,不反驳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
谢明玉觉得没意思,自己回房睡觉去了,但睡得不太好,连篇累牍地做梦,比不睡还累。醒来一看时间,一点十分,已经上课了,肚子很饿,没有去上课的欲望,从一墙之隔的客厅传来钢琴声——连绵缱绻的音符稳稳地落在心间,像海浪受月球的吸引,层层推动,秀拔中又潜藏沉郁,绵缈牵情。
谢明玉觉得这不像是冯开落能够弹出来的,推开门,果然,弹琴的人是谢暄——端正地坐在钢琴前,脊背挺直,撑起一身严谨贵气,又在严谨中渗着几分风流倜傥。若是撇开其他不谈,谢明玉觉得谢暄身上有种民国学者的气质,性格里养着一股世家子弟流传的孤愤与细腻。
谢明玉的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见到冯开落,便大着胆子走到谢暄背后,一只胳膊便环到谢暄脖子上,胸膛贴着他的背,另一只手从下面慢慢地伸进谢暄的毛衣里面。
谢暄的身子僵了僵,眼里闪过什么,然后忽然放松了身体,闭着眼睛头往后仰,脸,细细地贴着谢明玉的脸颊和脖颈,微微侧过头,用鼻尖划过谢明玉的下颌,似乎在嗅什么。
谢明玉从来没见过谢暄这个样子,有些吃惊,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转过身的谢暄拦了腰,微微带着凉意的手在他温热的脊背上大力抚摸,很舒服。谢明玉不甘示弱,用力地将谢暄推向钢琴,一只脚半跪在钢琴凳上,有些急切地烹煮他的脸吻下去,有些暴力,啃咬,吮吸,仿佛较劲——
谢暄顺势将背靠在钢琴上,手掌沿着光滑的脊背往下,钻到裤子里面,揉捏着他的臀部。谢明玉呼吸急促,感觉焦躁,心底升起一种深深的渴望,身体磨蹭着谢暄,即使隔着几层布料,谢暄也能够感觉到顶在大腿内侧的坚硬,这个身体太年轻,饱含着青葱蓬勃的汁液,不需要任何花哨的挑逗便能轻易撩拨起漫天的欲欲。
冯开落吓得脸色惨白,眼前的一幕让他头脑发昏,摇摇欲坠——刚开学,学会生事儿多,谢暄一直忙到十二点半,错过了午饭时间,才恍然记起一个人在公寓里冯开落,急急忙忙回去,冯开落一直在等他,见谢暄回来,很高兴,自告奋勇地去买饭,走的时候并没有将门关实。冯开落怕谢暄饿着,提着四个小炒和两盒米饭几乎是用跑的上了楼梯,喘着气推开门,见到的却是那样一副触目惊心的场面——
他只觉得手脚都是软的,不知道怎样仓皇地退出房间,匆忙之中居然还关上了门,伪装成自己根本没有回来过的样子,神思不属地下楼,甚至差点儿因为一脚踩空而摔下楼去——
青春年少,于情事上又刚刚食髓知味,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快活的事了,欲欲来时便不管不顾,两个人的身子相贴,却还嫌不够,恨不得扎进里面去,谢明玉的衣服已被撩到胸膛,皮肤接触凉的空气,有些冷,泛起点点细微的疙瘩,但谢暄的口腔包裹住他胸前粉色的茱萸,湿润、滚烫,他的微微粗粝的舌尖舔过突起,又忽而用牙齿啃咬,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少年轻哼出声,但同时也引发了体内一阵阵欢愉的战栗。
谢明玉跨坐在谢暄身上,两个人敏感的部位紧紧贴在一起,难耐地摩擦着,纤细优美的腰肢被谢暄紧紧揽着,谢明玉抱着谢暄的头,仰着脖子,满脸潮红,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微张着的嘴发出细弱蚊蝇的呻吟,全情投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谢暄轻轻地推开的谢明玉,谢明玉整个身子都是软的,不满地又挨上去,咬谢暄的耳朵。谢暄轻笑出声,声音悦耳,谢明玉皱了眉,不高兴地推了谢暄一下,哑着声音道:“笑什么?”
谢暄微微仰起头,看着谢明玉,脸上的笑意并未达到眼里,只撩下谢明玉的衣服,微微整了整,推开他,自己站起来,用大拇指抹了抹嘴角沾上的涎水,然后微低头对还一脸迷蒙的谢明玉说:“开落应该快回来了,收拾一下。”
这当口,箭在弦上,忽然被叫停,圣父都能憋出一肚子火来,何况从不委屈自己的谢小少,脸色当即阴沉下来,“你他妈故意的是不是?”
谢暄正慢条斯理的整理衣服,没有半分意乱情迷的模样,听见谢明玉的话,转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眉眼有些冷意,“我就是故意的那又怎么样?”
声音还是和悦的,没有一点暴怒与嘲讽。
谢明玉愣了一愣,没想到谢暄会这样直接回他,然后,慢慢地挑起眉眼,很轻佻的样子,“还真以为你不在意呢,平时总是一副对我关心友爱的样子,我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
谢明玉坐在钢琴凳上,仰着脖子看他,目光流丽,“误会你喜欢我呀——”
谢暄端详着谢明玉的看似单纯天真的神情,伸出手,摸摸少年光滑紧致的脸颊。谢明玉顺从地用脸颊轻轻蹭着,甚至侧过脸用唇和鼻尖去摩擦他的掌心,眼角上挑地看着谢暄,语气暧昧,“你说,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谢暄的手指有些色、情地摩挲着谢明玉的唇,谢明玉眼睛看着谢暄,张唇将他的手指衔住,舌头在指尖打着圈儿,有些痒,谢暄笑了一下,笑过之后,眼里却没有任何波澜,“明玉,别玩过火了——”
他抽出手指,带出暧昧的银丝,亮晶晶的。谢暄神色如常地抽了纸巾极其细致地擦着指尖,垂下眼睑,有些语重心长地说:“你不是同性恋,我也不是,那天晚上的事,都忘了吧,若你还觉得没玩够,那也别找我——”
谢明玉的眼睛像螺丝钉似的死死地往谢暄身上钻,想要看清他无动于衷背后的真实,身上原本燥热的欲欲已退得干干净净,然后讽刺得扯了扯嘴角,“你这算什么,跟我划清界限?要重新走你那不食人家烟火的假清高路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