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 上——刑人

黎诺想不清楚他恨的是什么。只是有些心情不是外人可以理解的。他现在反倒不知道该觉得愧疚还是得意了。不过南方他不会明白道上的事情，所以不理解也是正常的。

毕竟他冲的是南启阳，而不是他的家人。

南方突然笑了，

“……我跟你说这些干吗呢……哈哈……”

之后，他突然正色，回过头直视黎诺的脸，

“不过凭心而论，我真的不希望你会是和他一样的人。”

“不然我会觉得恶心的。真的。”

当天晚上，黎诺请客吃了烤肉，然后开车将南方送回了家。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跟自己说那些话，只是对于这个人似乎又有种新的认识。本以为他是和其他人一样的富家少爷，看来比自己小了两岁的人也不是那么头脑简单只有脸蛋的家伙。

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倒是仍然透着股孩子气。反倒是觉得珍贵。

车子停到公寓外，南方走下车去，黎诺也跟着下来。

“你爸爸看见我会不会觉得尴尬呢。”他开玩笑。

南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我独居。”

这回轮到黎诺发愣了。

“你胆子还真是大……”

南方只是笑，

“习惯了。今天谢谢你请我吃饭。改天会回请的。”

这话让黎诺别扭不已，

“算了吧，想请我你得等。”

南方笑着冲他摆摆手，然后转身准备进去。

黎诺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什么，唤住他，

“照片改天给你送过去。”

南方回头，满口答应，

“好。”

04.酒精的味道是苦涩的

杨笑到底是约了黎诺在酒吧，本来时间定在七点，结果硬是让黎诺推到了九点以后。

他想到他单独找自己是因为什么事情，只不过除了工作时，他一直不愿意直面那个总是多愁善感敏感不已的男人。

推门进去，服务生询问来意，才知道杨笑定了包间。只有他和黎诺两个人。

杨笑显然是对于黎诺的迟到十分不满。

“来的还真是早啊……”

他苦笑着。看样子已经喝了不少。

黎诺只是淡然的笑，一倾身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心情不好？”他问。

杨笑抬头瞟了他一眼，

“有意思么？”

见被拆穿，黎诺倒是也不隐瞒，他承认他是故意的。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这样做。

他也不说话，只是径自往酒杯里倒了些威士忌，手指穿过杯座轻晃着，眼神淡淡的看着里面的液体。

“黎诺，”杨笑终于开了口，

“我们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哥们，我混起来你没少帮我……”

黎诺笑了一下，等着他的下文。

“……而且在红城我一直把你当成最亲近的人，我一直都没有怨言的对你好，不仅仅是因为你救过我的命……”

“更不是因为你是我老大……我这辈子，只认你一个当老大，我只听你一个人的……”

“……为什么？我问你，你来回答，你说我这么做是为什么。”

黎诺看看他，

“少喝点。你快醉了。”

杨笑却笑得畅快，

“醉就醉，我今天，杨笑豁出去了……你听我说呐……”

“我身边从来都没有女人……”

“整个红城里面，我就对你一个人好，我只迁就你一个人，为什么……”

“……黎诺，我告诉你……我一直在迁就你……”

“……你反而因为陪别的男的，把我一个人撇了……”

“你说你，你可真是够意思哈……”

黎诺眉头一紧。

杨笑没看见他的表情，仍然醉醺醺的握着酒瓶，对着黎诺说个没完，

黎诺真的是很不喜欢他这个样子。他其实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因为是兄弟所以一直不想挑明。不想关系变得尴尬。

貌似今天杨笑是真的想把话说明白了。

于是黎诺也给他痛快，

“我不喜欢男人。”

他语气平静，

“笑，我一直当你是好兄弟。红城不能少了你。所以其他的我真的没有想。希望你也一样。”

杨笑突然间呵呵的笑了出来。

“你倒是真会搪塞人啊……果然是你……真直白，一点机会都不给……”

黎诺没吱声。

杨笑突然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一手狠狠地扶在玻璃桌上，几步迈到黎诺面前，接着身形一个不稳，整个人猛的栽倒在黎诺怀里，双手紧紧的环住了他的脖子。

黎诺的眉头顿时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我爱你……诺……”

杨笑跪坐在黎诺的身上，趴在他的耳边，难耐的吻他脸颊的轮廓，不停地冲着他的耳边喷洒着热气，“……我真的爱你……”

黎诺脑袋飞快的闪过避开他伸过来的唇，手臂猛的用力，将杨笑的身体推的一个趔趄，撞倒了身后的桌子，上面的酒瓶顿时噼里啪啦的滚下桌子，“啪”的几声响，瓶子里的威士顿时忌喷涌而出，撒了一地。

黎诺上前一把抓住了杨笑的衣领拎过来，抡起手掌，“啪”的一声甩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

“我说过别把我惹火了！”

杨笑被打的愣在那里，神志不清的摸了摸脸。

“你听清楚，我黎诺不需要任何人迁就。别总以为你有多了解我。我只当你是兄弟，不要越界。这话我说最后一遍。”

黎诺带着严肃的眉目，眼神犀利的落在低着头的杨笑脸上。

“但今天这是你逼的。”

杨笑安静了，怔怔的弯了嘴角，笑容苦涩不已。

黎诺尽力恢复了平静，不言语的看了杨笑好久。

最后他平稳了声音，开口道，

“天不早了，我叫刘奇来接你。回去好好休息。自己想想明白。不用我再多说。”

接着他转身走出了包房，路过吧台时将刚刚的餐品结了帐，就重新迈入了茫茫的夜色中。

包房中，杨笑苦笑着垂着头，狼狈而无力的坐在了沙发中。

他终于明白了，黎诺，那个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无论多么努力都是无法在他心中多攀上哪怕一步的距离。自己到底是可笑的人，就好像是名字一样。

“我明白了……SUN君。”

他轻轻的回答。

再次见到南方是在一次饭局上。

欣诚大厦刚刚开张，集团高层宴请各界名流来捧个场助助兴。黎诺的名字也列居其中。

礼单的署名上，黎诺的名字旁边写着“欣诚二级股东”。

他并不单单是红城的当家，相反的坐在这个位子上倒也真的有很多没办法的场合。

越是高位子越做的辛苦。说黑很黑说白也白的家伙。

“黎先生，我还以为你不会赏光了呢。”欣诚老总客气的寒暄。

“不敢当，之前的会议有些延迟，耽误了点时间。”黎诺回握他的手，笑的客气。

入座后，黎诺的眼睛大概的略过桌上的各位，却在其中惊讶的发现了一个人。

他摘去了耳朵上痞气的十字，脱下了一张玩世不恭的笑脸，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正派的白色西服和一脸的气质端庄。虽然安静，却是不需多言就能成功吸引人眼球的亮眼存在。

人的形象变换果然是可以这样迅速而让人措手不及的么？还是这仅仅是黎诺领教他南方变化的开始呢。

黎诺与他一瞬间的对视，南方微微的一笑，接着礼貌的冲他点了点头，当作招呼。

于是他也收起瞬间的惊讶，报之同样的举动，便整了整西服，坐了下来。

“感谢各位能从百忙之中光临寒舍，为欣诚的建业捧场。各位今天就随意一点，抛下工作的那些严肃，希望诸位能够在这里玩的开心，来，我先干为敬……”

欣诚的总裁高城笑着举起酒杯，说过了寒暄的话语，便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

大家都举起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而这个场合中，黎诺不得不注意到那个很意外的人。他在喝酒的空隙中微微的瞄了一眼，便看见南方没有一点犹豫的将杯中的酒水饮尽，并且没有一丝的不适感。

他瞬间想起杨笑所查询的资料中有那么一条，说这个孩子好像很喜欢烟酒来着。

善意的游戏在黎诺脑中绽开。

“南先生，”

南方听到声音，抬起头，带着闻讯的眼神冲这边微笑。

“以前好像没有在场合中见过你。”黎诺和声开口。

“哦，”南方笑了笑，回答，“是这样，我初出茅庐，刚刚开始和各位前辈的取经学习，所以今天也只是跟随长辈来为高总裁助兴而已。”说着还示意了一下坐在他身边的男人。

黎诺看过去，南方旁边坐着的中年男人冲他点了点头。

那是高城总裁的合作人之一，叫做刘希成。之前黎诺只在场合中与他有过一面之交，并不熟识。

没想到居然和南方有亲戚。

黎诺笑了笑，当作回应。

不过南方倒也真是处事不惊，居然很乖的装作不认识自己。

整个饭局中，黎诺一直在不被发现的观察南方。长年在黑白两条路间徘徊练就了黎诺非常敏锐的洞察力。

因为本就出身于半道崩殂的富裕家庭，南方身上所潜在的优雅少爷气息也在这样的着装与场合中被发挥的淋漓尽致。他谈吐不多，但是气宇优雅不凡，说话声音适中且温和，给人一种温柔得体的好印象。

而如果黎诺之前不曾与他有接触，现在他也不会想到他本人的那些习性与背景。

不过在观察的同时，黎诺脑中还在思考的问题就是——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很明显南方刚刚的回答并不是真实的而是有意敷衍，只不过在座的其他人都把那当作是二十出头的小孩子真言实语，只有黎诺知道以他的内涵来讲绝对不会说出来真正来意。

但事后证明他这一次猜错了。南方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

饭局的后半场时间中，南方表示出来的举动让眼尖的黎诺看的一清二楚。一杯一杯的酒水下肚，脸色依旧不红不白，神情依旧沉稳不已。

“不好意思，我舅舅他酒量不济，我来替他好了……”

黎诺看出来，高城作为欣诚的大东家，在有意的灌刘希成的酒，至于原因不得而知，但是明眼人都看在眼里，后面的大部分酒都倒到了他外甥南方的肚子里。

而高城似乎并没有要罢手的样子。

南方一定感受到了黎诺的目光，只是他从开始的对话之后就没有再与他有过任何交流。

看着南方像个漏斗似的一杯一杯灌着酒，黎诺忍不住出来救场，

“高总，时间不早了，我看各位明早或许还有预约好的事情，你看……”

高城回过头来看了已经站起身的黎诺一眼，愣了一下，

“……啊，这样啊……那先到这吧……不过今天玩的不尽兴！哪天我再请，黎先生可不要挑我的不是。”

黎诺笑笑，

“高总您客气。”

洗手间里，黎诺与南方相遇。

他拐进隔间时，只是抬眼看了黎诺一眼，没说什么就走到他旁边，小心的挽起袖子，打开了水槽上的龙头。

黎诺点燃了一根烟，

“还行么？”他问。

南方对着镜子笑笑，

“失不了态就是了。”

黎诺吐了口烟，转过头来，眯起眼睛看着他。

“你别告诉我，你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给人挡酒的。”

南方手中的动作停了一瞬间，然后又轻轻的笑了，

他转过身来，和黎诺对视。

“——要不然呢？我爸都已经垮台了，你以为我在这里是来吃闲饭的么？”

黎诺的眉头微微的皱了皱，语气严肃起来，

“先毕了业再讲这些事吧学生。”

南方却态度淡然，

“我是天生的酒罐子，放着我不用不是可惜了。”

他从黎诺手中的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夹在手指里摩挲着，又抬头，

“还是你觉得我能让我妈出来代替做这些事呢。”

说这话的时候，黎诺突然间感觉到，南方的语气里透着股深深的无奈，与隐藏了却又溢出的痛苦。

想到这些或许是源于自己的行为，他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作出决定的正确性。

他正想着，南方已经猛地拉开了厕所的门，略显狼狈的冲了进去。

黎诺吓了一跳。

他赶忙上前，攥住他的胳膊，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一只手就可以握住他瘦弱的臂。

“你……”

他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或许这惊讶仅仅面对于这个人。

南方的手指紧紧的攀住旁边的门框，肩膀持续着无规律的起伏了好一会，才慢慢的静了下来。

手指伸过来，黎诺立刻塞过去一包纸巾，他紧紧的攥在了手里。

隔了一会，南方才扶着隔板慢慢的转过身来，低着头，身子微微的弓着，手里攥着一团纸巾紧紧的捂住了嘴，还猛地咳嗽了几下。

“——真丢人哪……今天……咳咳……今天有些没控制好呢……呵呵……”

黎诺皱着眉头，帮他拍着背，

“不行就别逞能，装什么量啊。这是装出来的么？”

南方只是扶着洗手台摇头，

“……我酒量还可以，真的，你信不信你都喝不过我。”

“闭嘴吧你！”黎诺忍不住喝他。

南方呵呵的笑。

“……以后练练吐酒就好了……”

黎诺不言语，只是扶着他的肩膀，一边帮他顺着气一边觉得荒唐不已。

——一个在社会上混了二十多年的中年人，竟然要一个还在上学的孩子挡酒么？这样的水平还混什么啊混？

外面有人叫黎诺，他叫南方在原地等他，然后走出洗手间，向饭局上的人们一一招呼道别，顺便特意的问了一句刚刚的刘希成去哪了。

同来的客人说，一出包房就被家里的车接走了。

黎诺听了，不露声色的冷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们先回吧，我这就走。”

回去再看南方时，他已经站在那里，点燃了手中的那根已经被他攥的皱皱巴巴的烟，放在嘴里慢慢的吸着。

黎诺看着他黯然的额侧脸，心中突然间产生一种很可笑的意味。

他走过去。

南方转过头，

“他们都走了？”

“嗯。”

南方长长的舒了口气，嘴里的烟雾尽数吐出。

他用手指按灭了烟头，站直了身子，

“走吧。”

05.迷蒙中的kiss

一出了饭店，黎诺十分自然的又一次拉开了车门，而南方对于他再一次要送自己回去也并没有拒绝。

黎诺给他关上车门，随后从另一边也坐上来，对司机说了一个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