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孩子——碧水梅落

“这个书包？”班主任疑惑的看了看那个烂书包，她不记得她班上有哪个学生用这样的书包啊？这都破的不像样了，估计连拾荒者都不会去看一眼。“这位同学，是不是弄错了啊？我们班上的学生家境都不错，怎么会用——烂书包？”班主任说完还瞟了那个书包一眼，眼里不无鄙视。

叶临风那对内双的漂亮鹰眼微微眯了眯，脸上的笑容却不减，仍然礼貌地问：“那么，请问张一一是老师班上的学生吗？我看了他书本上写了是二年三班的学生。”

“张一一？！”班主任的脸色变了变，撇了撇嘴角，不屑的说：“我怎么没想起来，也就是他那种人才会用这样的破东西！”

“原来是那个张一一啊！我说呢，真是的，成天逃学打架不说，现在好了，连书包都丢掉了！我看他最好就不要再来学校了，简直是浪费国家资源嘛！”其中一个老师听到张一一的名字，也插嘴道，脸上的鄙夷不比班主任少。

“就是就是，亏得我们政府还给他拨款让他可以上学呢！一点也不知道想，我看他真是坏的没救了！”另一个老师吹了吹刚修好的指甲说。

叶临风眼神越来越凌厉，笑容也越发的温柔。上前一步，对着班主任问道：“那么请问老师，您知道一一的家在哪里吗？”

“啊？”班主任愣了一愣，他叫张一一……一一？难道真是他家的亲戚？一个不经意对上叶临风的眼睛，班主任被吓的心里一颤，脚下竟有些发软！“知、知道……”班主任稳了稳情绪，又看了叶临风一眼，那凌厉的眼神已不见，脸上还是刚才温润如水的笑容，暗自骂自己多心，才说：“就在菜市口左转的救济房，第三家就是张一一的家。”

“谢谢。”叶临风朝她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那么，各位老师再见。”

“再见……”班主任讷讷的说，知道叶临风走了才松了口气。其他老师马上又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李老师那个人是谁啊？好像跟张一一很熟的样子，亲戚啊？”

“怎么可能！张一一会有那样的亲戚？”班主任李老师“嘁”了一声说，“一看刚才那个中学生就知道他家境很好，，又有教养，怎么会有张一一那样的又穷又没家教的亲戚？”然后挥挥手打发她们，回自己的办公桌上继续看那本八卦杂志了。

叶临风保持着完美的微笑，随着那些“人民教师”的嘲笑一步步离开教学楼。直到出了校门，叶临风脸上的笑容才完全隐去，眼里带着少有的冰冷和凌厉，抬起拿着书包的手看了看，决定把下午的课也逃掉。反正现在高三已经进入复习阶段，该讲的内容都已经讲完，对他来说还真没有太大的影响，晚上开个夜车也就补回来了。

菜市口左转的救济房，第三家。叶临风看着生锈的铁皮门，周围的空气混浊不堪，传来阵阵刺鼻难闻的气味。有好些人都伸长了脖子张望观察着叶临风，个子高挑修长，模样温文儒雅周正的不得了，一身洁净的白衣黑裤，那是市一中的招牌，他们都暗付这个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到这个脏不拉几的地方来干嘛。

叶临风完全忽视那些探究的眼神，伸手敲了敲那个全是铁锈的门，一些铁锈因为震动而“簌簌”的往下掉。门里没有人应，叶临风又敲了敲，还是没有人应。叶临风皱了皱眉，没人在家？

“那个，先生！”一个穿着又脏又破的深蓝背心的老汉有些胆怯的叫道。叶临风转头，先生？还真是头一次有人这么叫他。

“老先生您好，请问您认识这一家的人吗？”叶临风轻声的问，满脸的柔和。

“呃，不是，我不是什么老先生！”老汉赶紧摆摆手，暗黄的脸此刻涨的通红，一辈子都看着别人脸色艰难生存，从来没有谁对他这么尊敬过，让他又羞窘又感动。

叶临风温和的笑笑，又轻声问：“老先生，您认识他们是吗？”

老汉不好意思的笑笑，，说：“认识，不过他们家的小孩去上学了还没回来，小孩的妈妈身体不好，应不了门。”眼前的白衣少年半点恶意都没有，而且脸上的尊重和柔善没有半点做作，全是发自内心的，他老汉活了大半辈子，孰真心孰假意，他一眼就看的出来！

小孩不在家，也没有去上学，那他究竟去了哪里？叶临风心中满是疑惑，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疑问，又问道：“哦，是这样啊。您了解这家的情况吗？”

“了解！怎么会不了解！我们住在这里的人都是苦命人哦！可是看到这家人啊，都要忍不住掉眼泪的……”老汉摇了摇头，叹息道：“唉！说到这家人，真真是可怜，不过最可怜的就是一一那个孩子呦！小小年纪就……唉！他的妈妈这里有问题！”老汉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低声道：“每天夜里一病发就打孩子，天天打啊！我们都不敢去阻止，也没法去阻止啊！家里的活计都要一一这么个孩子自己担着，我看着都心疼哦！”老汉满脸的怜悯和不忍，叶临风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眉目有些沉郁了下来，心情也难受到极点。

“老先生，谢谢你。”叶临风勉强对老汉笑笑，然后转身。

出了菜市场，叶临风耳边还回荡着老汉那叹息般的话语——都是苦命人。看看手中的书包，才惊觉他刚才忘了请那位老先生把书包转交给张一一了。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叶临风才想起这个时候该是下班和放学的时候了，可是却不想再回去一次那个让自己感到窒息的地方。心情有些低沉的走着，一边盘算着要不要回学校，等后天周日的时候再来一次。他是高三生，周六都要补课，小学却有双休，那个叫张一一的小孩，应该不急吧？

在去车站的路上，叶临风下意识的望向昨天遇到张一一的那个地方，那个倔强的小孩，还真像他自己小时候的模样呢。

忽然，一旁的花丛有些响动，叶临风望过去，一只小野猫从里面窜了出来。

“你要去哪里？”随着焦急的声音，花丛里伸出半个小身子，另一半仍隐在花丛里。

叶临风惊诧的看着从花丛里出来的人，然后露出一个欣喜温柔的笑。

张一一半趴跪在地上抬起头，发间还夹杂着深绿的叶子和艳红的花瓣，被眼前不可能出现的那个人的笑容迷醉了自己的眼。纯净的白衣，在阳光下和煦的笑颜，一切都是他最向往的美好。

叶临风上前，蹲在张一一面前伸出手，笑容清浅，如夏日的清风般舒爽人心。

张一一愣愣地伸出自己的左手，任由眼前的人把自己从花丛里拉出来。

叶临风心情近乎雀跃的看着张一一，看到他头上的花花叶叶忍不住笑了出来，一边伸手把它们取下来一边道：“戴花的小孩？”叶临风把手里的花在张一一面前晃了晃，笑容不减。

张一一一颤，终于在刚才那个笑容里清醒了过来，推开叶临风的手就要跑。这次叶临风早有准备，一把拉住他的手，道：“别怕，我只是来还你书包的。”叶临风伸出拿着书包的手，张一一这才收回自己已经迈出的脚步，警惕的看着叶临风。原来书包被他拿了，难怪自己在这里找了一上午都找不到，他的书本都在里面呢！

“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防备我啊？”叶临风无奈的笑笑，“你这样弄得我会以为自己是坏人啊！还是专门欺负小孩的那种。”

张一一看了叶临风一眼，低下了头，他在开玩笑？

“饿了没有？”叶临风忽然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张一一一愣，随即轻轻的摇头，他是真的不饿，因为最饿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反而没有胃口。

叶临风抿了抿嘴，他这副皮包骨就是这么练出来的？都午饭时间了还说不饿。“可是我饿了，我对这里不熟，你可以陪我吗？”其实叶临风明摆着睁眼说瞎话，他就是这个镇里的人，怎么可能不熟？

“不能。”张一一拒绝的很干脆，脏兮兮的小脸上一片冷漠。

叶临风眯了眯眼，笑道：“如果你不陪我的话，书包就不还给你哦！”

张一一瞪圆了原本就很大的眼睛，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叶临风，难道一中也有坏学生吗？

“眼睛真大，不过再瞪的话就要掉出来了。”叶临风有些小调皮地说。

张一一羞红了脸，把头低下再也不看叶临风了。叶临风笑的更欢，拉起张一一的手就走。张一一被动的跟在他后面，要不是为了书包里的书本和铅笔，他早就跑了。

“想吃什么？炸鸡汉堡？薯条可乐？”叶临风把他拉回镇上，一边环顾四周一边问一一。小孩都爱这样的食物，他想张一一应该不会例外。

“我不饿。”张一一冷冷的说，他想缩回自己的手，可惜叶临风却拉的死紧不松手。他这样的人不要说吃这里的东西了，连大门都进不了！

看到张一一刻意装出来的冷酷表情，叶临风暗骂自己没脑子，赶紧说：“我们不要进去吃了，又吵又闹的，在外卖窗口叫吧，我们打包到公园吃。”然后就拉着他跑到外卖窗口打包了两份套餐让他拿着，才拉着他走到附近的小公园去。

说是小公园，其实就是一个小凉亭，周围载了几棵树，几丛花草而已。

张一一很怀疑地看着叶临风，这也叫对这里不熟？

叶临风完全没有自知，拉着一一坐下，把他的那份递给他。

张一一闻到汉堡薯条的味道时就已经觉得开始饿了，可是却没有接，低着头说：“我手脏。”声音更是小如蚊蠕。

叶临风笑笑，把纸袋放到一边，拉起他就往一旁的公共洗手池走去。

“你不说，我也差点忘了自己没洗手呢！幸好你提醒！”叶临风乐呵呵地说，然后让张一一站在自己的身前。抓起他的手就往喷头放。“只有一个喷头，一起洗好了。”

张一一满脸通红的挣扎着，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亲近过，那些人从来都是能躲他多远就躲他多远，他们说他脏说他臭，他不希望听到叶临风也这么说！可是他却听到叶临风在他身后语带笑意地说：“别动啊，当心水溅你一身，不小了，打水仗还是不要玩了啊。”

张一一颤了颤，停止了挣扎，任叶临风抓着他的手在水下冲洗干净。叶临风微微皱了皱眉，因为张一一手上有好些地方是水洗不掉的，这才发现那些不是污渍，而是瘀伤。满满的两只手臂上，全是乌紫的伤痕。默不作声的帮他洗干净手，又拿出自己的手帕洗湿给他抹了抹脸，同样的，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全是洗不去的伤。

看着那颗一直低着几乎没有抬起过的头，叶临风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强逼自己恢复往前的笑脸，拉着张一一回小亭子里坐下，把东西递到他手上说：“现在可以吃了。”

张一一咬着自己唇，手上托着装食物的纸袋，里面散发出一阵阵扑鼻的香气，让他觉得更饿了。

“我说，如果你不吃的话，就要浪费掉了，我一个人是吃不了两份的。”叶临风有些为难的说，“再说了，你不想要回你的书包啦？”

张一一一怔，抬头对上了叶临风那双有些希冀的眼睛，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他这么威胁他，只是为了想他不饿肚子而已吗？又低下头，张一一伸手拿出还热呼呼的汉堡，轻轻地拆开那层包装，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香软的面包，脆辣的鸡腿肉，还有浓郁的莎拉，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张一一想。

叶临风看他终于吃了，心里松了口气。然后也拿起自己那份吃了起来。

十五分钟后叶临风把自己的那份都吃完了，张一一手里的汉堡还有半个。叶临风看的想笑，这小孩一定是猫投胎的，他奶奶家的小猫咪就是这么吃东西的。忽然想到了什么，叶临风对张一一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千万别走开，我很快就回来！”然后不等张一一抬头，他就跑了。

“喂……”张一一愣愣地看着跑远了的叶临风，又看了看放在一旁的书包，想了想还是没有走。他还没有对他说谢谢呢，请他吃了那么好吃的东西。张一一把剩下的半个汉堡包好放回纸袋里，里面的薯条和鸡块他都没有动，他要留着，拿回家给妈妈吃。

等了好一会，叶临风才气喘吁吁的回来，手里提着一个塑胶袋，上面写着“正大药房”。

“吃完了？”叶临风看着张一一手里还鼓鼓的纸袋。

“我、我想……”张一一头都快埋进胸口里了，叶临风听清了他说的话，他说想留给妈妈吃。有些心疼的看着张一一，叶临风轻声道：“嗯。”没有多余的话，却让张一一觉得很贴心很温暖。

“谢谢你……”张一一小小声的说。叶临风摇摇头，然后从胶袋里拿出一管药膏，对张一一说：“把脸抬起来。”

张一一下意识的跟着他的话做，刚抬起头就觉得脸上一凉，叶临风把药膏抹在了他脸上。刚想退后就被他钳住下巴，“别动。”叶临风的气息轻轻洒在张一一的脸上，让他觉得有些痒。叶临风很温柔，每擦过一处伤都没让张一一感觉到一丝丝痛，反而觉得，很温暖。过了十几分钟叶临风才把张一一身上的瘀伤都抹上了药膏。

“这些是化瘀的药膏，记得早晚涂一次。”叶临风边说边把袋子里的几管药膏放进张一一的书包里，“记得一定要擦药，知道吗？”叶临风装好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嘱咐。

“嗯……”张一一用大大的眼看着叶临风点了点头。叶临风对他温柔一笑，就连眼睛都是跟猫一样，又大又圆又干净，还很无辜啊……

“我要回去了，希望赶得上最后一节课。”叶临风对张一一眨眨眼睛，然后站起来。

对啊！张一一这时才醒悟，今天不是周末叶临风居然出现在这里！那么说，他也和自己一样，逃课了？

“没错，我和你一样，逃课了。”叶临风忽然低下头对着张一一说，“所以要快点回去了，不然会被老师罚留堂哦！”

心事被看破，张一一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心道原来好学生也会逃课啊。

“我叫叶临风，千万别把我忘了啊！”叶临风觉得容易害羞的小孩真是非常可爱，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回家要注意安全，再见了，一一。”然后转身跑开了，现在赶回市内的话，应该能赶上最后一节课！

张一一猛地抬起头，呆呆的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越跑越远，然后消失在眼前。他，叫他，一一？除了妈妈，从来没有人，这么亲昵的叫过他……

张一一抱紧手里的食物，拿起书包，里面还有他给他买的药，然后往家的方向走去。谢谢你，临风哥哥……张一一在心里偷偷的说。

3、作客

叶临风漫不经心的托着腮望向窗外，校道上栽的树木绿的有些刺眼。他们刚刚下课，短短的十分钟休息时间同学们也是争分夺秒的学习，仿佛多看一眼书多解一道题高考时就更有把握。叶临风从来在下课的时候都是选择望着窗外发呆，高三的日子是沉闷且枯燥的，不放空一下自己，叶临风会受不了。

“临风，你昨天去哪里啦？”隔壁文科班的林薇薇每到下课，一定会跑到理科班的叶临风的教室去找他，不为别的，就为能和他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