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孩子——碧水梅落

六月十二号，是叶临风和一一的生日。可是这一天，叶临风在车站等了张一一两个小时，都没有看到一一的踪影。跑到一一的家里，也没有人应门，想问一问邻居才发现他们竟然也不在！叶临风坐在一一家门口一直等一直等，快要十点的时候，叶临风才终于起身离去，搭着末班车回了家。

第二天，叶临风在机场和家里人还有几个要好的同学道了别，再一次叮嘱樊瑜要好好照顾一一，才拿起自己的行李，随着那只大铁鸟飞离了祖国的土地，踏上了未知的国度。

八年后。

“喂，一一，今晚有什么节目没有？”满手黑油的汉子声如洪钟，震得小小的修车房几乎抖了抖。

“啊？”张一一从车底钻了出来，圆圆的大眼显得有些疲惫，用手背一抹脸上黑乎乎的机油，说：“宏哥，我还能有什么节目，喝酒赌牌泡妞插科打诨，天天如此！”

“去！”宏哥伸脚踹了踹他，“我可告诉你，你别老跟那些人混在一起，这次又被逮进局子里，哥我可不会再去保你，由得你自生自灭得了！”

“嘻嘻！”张一一咧嘴一笑，满口的白牙和他黑乎乎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知道。”一一没有正面的回答，没有回答是知道了以后不再和那些人混一块还是知道了宏哥不会再去保他。

“唉！”宏哥重重的叹了口气，他自己也是有经历的人，明白生活有太多的无奈，不然也不会三番四次接到局子里的电话就二话不说的跑去保一一出来，还一直让他留在车房里工作可以有一份固定的薪水可拿。

“行了行了，剩下的我来就行了，走吧走吧。”宏哥拿过张一一手里的工具，挥挥手让他下班

“那我先走了，宏哥再见。”一一随意洗了洗脸，和宏哥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一一怎么才下班啊！”车房外面传来一阵哄闹和重型摩托车的马达声，宏哥皱了皱眉头。

“走走走，今晚去迪厅！听说来了好几个漂亮妞，去玩玩儿！”一个粗鲁的男人说。

“一一长得那么漂亮，那些妞肯定会爱死你的！哈哈哈！”一个声音比较尖的人哈哈大笑。

“去你妈的，还不上车妞都跟别人跑了！”一一又好笑又好气的踹了那人一脚。

“上车上车！”

“轰隆隆”一阵巨响，摩托车的声音越走越远……

“唉！”宏哥摇了摇头，希望一一不要走了他的老路啊！

张一一在软软的沙发上看着舞池里挤在一块又蹦又跳的年轻人们，打发了好几个来跟他搭讪的男男女女，心里一阵厌恶。猛灌了一口酒，一一接过刚从舞池回来的同伴递给他的钱包，一一瞄了一眼，吹了个口哨，是个有钱人！和同伴打了个眼色，一一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后先行离开了舞厅。

出了门，来到阴暗的小巷子口，一一把钱包里的钞票都拿了出来，数了数有两千来块钱呢！今天这是发了！把钱包丢到了臭水沟里，然后去老地方和同伴们会合了。

“老大，今晚收获很丰厚啊！”张一一来到他们的老窝，把钱扔桌子上。四五个人马上围了上来。

“嘿，不错嘛！”老大阿辉挑了挑眉，拿起来数了数，然后分了一些给手下的人，剩下的装进了自己的口袋，“一一，今晚我们再去干票大的！”

“什么大的？”张一一把属于自己的装好，问。

“就是上个星期我去盯梢的那个富人小区，有一家这几天主人都不在，今晚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时机！”扒手小四长得一副贼眉鼠眼，说话也阴声阴气。

“这个……”张一一有些犹豫，毕竟是高档小区，保安会很严密，被抓到的话就麻烦了！

“没关系，反正又不用你动手，你只要帮我们把风就行了！”阿辉拍拍张一一的肩很有义气的说，心里却想就算被抓到了也可以推他出去顶罪，反正张一一是个未满十六周岁的少年，就算被抓了也只是管教几天就放出来了，大不了在里面吃点苦头！

张一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市内的某高档小区，近凌晨的时分，小区内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张一一拢了拢领口，心里有些发急，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出来？就在分神之际，忽然有人从他背后推了一把，然后就听到小小的声音对他说：“快跑！”

被发现了！张一一脑袋一轰，撒腿就跑！

“抓小偷啊！来人啦！抓小偷！”破锣嗓子般的喊叫惊醒了小区里的住户，不远处有好些保安拿着警棍包抄了过来。

“分开跑！分开跑！”阿辉大喊，然后手脚敏捷的爬上护栏，翻了出去。

张一一耳朵里满是轰鸣声，他不能再被抓到了！不能再麻烦宏哥了，如果这次再被抓进去，宏哥一定不会再原谅他的！

没命似的往前奔跑，就要出门口的时候迎面撞来一个人。

“小心！”那个人看一一撞过来，赶紧扶了他一把，一一猛地抬头，那人也刚好低下了头。

是他！一一心里一震，这时后面传来一阵叫骂声，一一回过神来大力把那人推到在地上跑了出去，刚好遇上骑着摩托车回来接应的阿辉，赶紧跳上车跑了。

“先生！您没事吧？”赶来的保安把跌坐在地上的人扶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的：“这群有爹生没娘养的狗东西！偷东西偷到我们这儿来了！等抓到了他们看我不扒掉他们一层皮！”

“你说什么？他是小偷？！”那人忽然变的激动异常，猛地抓住保安的衣领大声问。

“呃、呃，是啊！他们是小偷，应该就是我们这一带那个叫阿辉的人领头的小偷团伙，还挺出名的呢！”保安紧忙说，“我们已经报警了，相信很快就能把他们抓获的。”

一一，是小偷？叶临风徒然松开手，浑身无力，英俊的脸上带着七分痛苦三分自责。刚刚那个清秀的大眼少年绝对是一一，虽然过去了八年，一一变了很多，但是他绝对不会认错！

这八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托了那么多人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为什么再次见面他却变成了小偷？一一究竟是怎么了？叶临风心中抽痛，他的一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9、寻找

叶临风再次回到从前的那个小镇，每年回来都能看到小镇的巨大变化，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八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今年回来后他就再也不走了，他的新家就在昨天遇到一一的那个小区里。

熟门熟路的找到镇上的派出所，叶临风看到了之前就已经联系好的副队长张林，他是叶临风后妈甄珍的高中学生，大叶临风五岁，也是甄珍把张林介绍给叶临风认识的，希望他能帮到叶临风的忙。

“小叶，这儿呢，过来。”副队长张林朝叶临风招招手，让他跟着进了办公室。叶临风每年夏天回国后都会来这里一次，希望他能帮忙找一个叫张一一的小孩。

“怎么样林哥，有消息了吗？”自昨晚他看到张一一后，心情就一直难以平复，只要找到了一一，就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八年前，他为什么失约了？为什么樊瑜去他家的时候却说人已经不住在那里了呢？就连到学校去都找不到他？后来樊瑜因为要到外地上大学不能再帮他了，他只能用通过寄信的方法试图能联系上一一，可寄出的信无一例外全被退回，都是查无此人。出国的第三年叶临风才终于有机会回国，可是已经过去三年，想要找他就更不容易了。幸好阿姨介绍了林哥给他认识，这些年来都是林哥在帮他找一一的下落。这八年来一一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一直找不到他，再见面时却被人说他是个小偷？

“咳，小叶啊，我这个做哥哥的呢，也是关心你，我只想问你一句，这个孩子和你是什么关系？”张林看着叶临风问，他知道叶临风有多紧张这个叫张一一的孩子，可是他最近得到了一些张一一的资料，都是不太好的资料啊！

“……”叶临风一愣，当下也明白了张林找到的线索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稳了稳心神道：“他对于我来说很重要，不然我也不会找了他八年。”

张林眉头一挑，摇着头叹了口气，把桌面上的资料递给他，说：“你先看看这份东西吧，我可是找了很久托了很多人际关系才调出来的档案。”

叶临风接过，资料不厚，却让他觉得有些沉甸甸的，深吸一口气，叶临风打开了档案袋。

张一一，男，一九八九年六月十二日生，户籍：XXX，身份证号码：XXX。叶临风直接忽略第一页往后翻，一页一页的看过去，叶临风的脸色也越来越沉重。看完了最后一页，叶临风轻轻的合上资料，然后动作轻柔的把资料装回了档案袋。

张林对他的反应也是预料之中，那个小孩的底子简直就是花的不能再花了，要不是因为未成年，大牢都蹲了好几回了！

“上面说，八年前因为旧城区改造，贫困户要拆迁，那你知道他们搬到哪里去了吗？” 叶临风摩挲着档案袋低声问。难怪樊瑜会找不到他，原来小孩已经不住在那里了，也转了学校。可是，他的档案上却写了一一在二年级期末考前请了一个月的假，又是为什么？

“早就知道你可能会问这个！”很有先见之明的张林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放到叶临风面前，“当年因为城镇改造，局里有很多资料在搬迁的时候丢失了，所以这么多年来想要找他也无从下手。幸好三个月前我从以前一个退休的老民警那儿找到了备份的旧资料。这个就是当年搬迁的贫困户名单，都搬到工业区下面去了，那里偏的很，你可以自己去找找，不过他还在那里的可能性不大。”张一一犯案被抓的记录都是在市内，想必他早已离开小镇到市内“谋生”了。

“林哥，谢谢你。”叶临风站起来，把纸折好放进口袋里，和张林道了别后开着车向工业区驶去。

工业区的空气很混杂，到处都能见到黑烟滚滚，从高高的烟囱向天空飘去。这个地方的上空，连小鸟都不多见。在杂乱的工业区里问了好几个农民工大哥，叶临风才找到进入当年贫困户的住房处。

当叶临风那辆不算高档的小轿车驶入住宅区时，也着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他们这个地方，连一辆有牌子的摩托车都少见，更何况是小轿车？

叶临风下了车，对围观的小孩友好的笑笑，锁好了车门就照着纸上的名单找去。他倒不但心车子放在这里会不会被顽皮的小孩弄坏，这里的孩子挺淳朴，就算好奇也只是看看摸摸而已。

叶临风看着一排排又老又旧的房子，当年一一是被安排到三栋一座的，叶临风站在阳台外房张望，然后上前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个浑身是肉的中年男人晃了出来，用牙签滋着牙粗声问：“找谁？”

“大哥你好，请问一下这里是不是张一一的家？”叶临风礼貌的问。

“张一一？”中年男人想了想，这时门内传来一声高亢的女声：“哎呦，不就是一一那个娃子嘛！你咋这么没记性呦！”

“哦，是他啊！”中年男人恍然大悟，打量了一下穿着得体的叶临风又说：“他早几年就走咯，听说是去市里打工了，我们早就无得他消息咯！”

“早几年就走了？不可能啊，他初中不是在这里上的吗？”叶临风皱了皱眉问，一一的档案上有他初中的资料，证明他是初二的时候辍学，那么一年多前他肯定还是在这个小镇的。

“他初中时在这里上的学，不过之前一直寄住在三婆家里啊，他妈妈死了之后他就不上学走了，这么些年都没有回来过！”屋里的女人走了出来，拿着把大蒲扇一摇一摇的说。

“阿姨死了？！怎么会……”叶临风一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阿姨死了？

“是啊！我也忘了是七年前还是八年前，张家的妈妈大白天的就发起了神经，跑到街上去说要找她男人，谁知道就撞上了一辆泥头车，当时的情景那个惨呦！抢救了一天一夜才抢救过来！一一当时还在上课呢就被邻居领到了医院去，在医院里不哭不闹，就睁大了眼睛在手术室门口候了一天一夜呢，看的我们心里酸的要命。”女人想到当年的事情，心里也不免感到一阵悲凉。

“是啊是啊，他妈妈在医院里拖了好几年，一一又要上学又要挣钱还要照顾瘫痪的妈妈，我们心疼啊，可是也帮不上什么忙啊，还好有三婆，卖垃圾挣个三元五元的帮衬一下他们家。”有邻居耳尖，听到那户人家在说当年的事情也出来插嘴道。

“我们当年也是拼拼凑凑的帮他付医药费，时间长了我们也没办法了。那孩子离开这里的时候还说会把钱还给我们，每家每户都写了欠条。我们当时就以为他说说，毕竟一个孩子嘛，谁知道他还真的寄钱回来……”又一个邻居插嘴道。

叶临风一直静静的听着，听到一一寄钱回来还债的时候心里一跳，急忙问：“寄款的单子呢？您有留着吗？”

“啊？”那位邻居一愣，“有是有，你要来做什么？”

“拜托你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到他，我需要汇款单上的地址！”叶临风满脸的焦急，那位邻居应了声让他等等就进自己屋去拿汇款单了。

“就是这个，汇了两百块钱给我呢！”邻居当年出了一百九十三块钱帮一一。

叶临风拿过来，仔仔细细地看着汇款单，把地址记牢以后塞回邻居手里，说了声谢谢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嘶，我说，那个男人做什么那么着急要找一一啊？不会是那孩子在市里惹着什么人了吧？”邻居摸摸脑袋问。

“谁知道呢，连续剧快播了，回屋看电视去！”

叶临风驾着车回市内，心里焦急的一路上闯了三个红灯。一一的寄款地址写的是市内的某个商业街，他这个一年才回一次国的人都知道那里是个小偷集聚地，鱼龙混杂的地方。难道一一，他真的加入了盗窃团伙？

在离商业街还有两条街的距离时，叶临风把车停在了一家大型商场的门口，这里有保安看着，把车停在这里还算安全。

步行到商业街，因为是周末的关系，人特别多。青春靓丽的女孩子们穿着凉爽的夏装，蹬着高跟凉鞋在各个炫目的服装店首饰店里徘徊。活力无限的男孩子们穿着短T牛仔裤，穿着带勾的带字母的球鞋在各个机动游戏店里流连忘返。叶临风小心的避开拥挤人多的地方，商业街里的小巷子特别多，要找到一一的住处谈何容易？

叶临风有些口干的擦了擦头上的汗，正想到对面的M记买杯可乐，就被人轻轻撞了一下，撞他的人低着头说了一句“对不起”之后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叶临风看了那人一眼，然后心里一震，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钱包不见了！正想回身去追，那个人早就不见了踪影！叶临风挫败的叹了口气，转身去找最近的警局报案了。他刚回国，证件银行卡什么的都在钱包里，被偷了很麻烦。

张一一躺靠在破旧的沙发上，喝着啤酒发呆。从昨天遇到那个人开始，他就一直处在这个状态中。老大阿辉怕他这样出去“工作”会出大问题，干脆就让他呆在老窝里不让他出去。

脑海里又浮现出昨晚那个人的脸，张一一猛地甩甩头想把他甩出去，可惜那个人的一切却越来越清晰。不要再去想他了张一一！从踏上这条路开始，那个人就再也和你没有关系了！你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他？况且，那个人，他早就忘记你了！张一一咬着下唇，心里阵阵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