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没懂意思,在客厅里转悠了两圈,还对着自己的饭盆喵喵叫,没人理它,最后觉得着实无聊,踱了猫步,转悠到了苗晋那。
苗晋低头看了眼蹭腿的糖糖,掐灭手上的烟头,弯腰抱起它,小家伙身上柔软的毛皮戳得他痒痒的。找了温暖怀抱的糖糖很快发出满足的喉音,呼噜呼噜地就闭上了眼睛,接着呼吸也渐渐沉了。
叶舜看见苗晋抱起糖糖,心想也许男人的火气小些了。他鼓了半天的劲儿,终于怯生生地唤道:“师傅……”
苗晋轻微动了动,也许没有,夜幕下的人影看不真切,叶舜又唤了一声,这次声音更大些了。
“嗯?”男人从喉咙里冒出一声,等着下文。
叶舜愣了愣,他觉得现在苗晋应该说比如“怎么你急着挨打呢”这样的话才对,他嗯啊的在喉咙里打转,也想不出从哪里开口。
苗晋转过身,看见叶舜腾的跪好本来歪斜的姿势,眼神又惊又怕。他走过去,只手抱住还在做梦的糖糖,又伸手揉了揉叶舜短硬的头发,叹道:“起来,睡觉去吧。”说完又轻轻拍了下叶舜的脸,转身走到糖糖的纸箱窝旁,把小家伙轻轻放进去,还是吵醒了它,朦胧不满地喵了一下,实在困了,下一秒便没了声音。
苗晋转过来看见叶舜怔愣地望着自己,他又催了一遍,“睡觉去。”
“师傅,我,我错了,你罚我吧。”
“罚?我怕你第一下就受不住。”完了也没再说话,径直走进了卧室。
叶舜脑袋里的想法嗡嗡乱窜着,这样不寻常的表现完全不在意料之中,到底是气得太狠还是怎么着,既不动手又不动嘴,不想管了?嫌弃了?想着想着,越来越偏,越来越惊,他摇晃着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卧室走。
进到卧室,见苗晋背对着侧躺在床上,叶舜不知道他睡着没有,失魂落魄的坐在床边地板上,试探的小声唤着,“师……,阿苗……阿苗……”
男人动也没动,毫无表示。
叶舜缩起腿,这个动作扯到腿上的伤,他轻哼一下,用手小心的揉了揉,想,也许青了。
但见男人没有动作,他坐得更近些,抱住双腿,低声又叫了几声,得不到回应,叙叙的说道:“阿苗,今天晚上的事真不是我挑的,我们只是被殃及的,那群人把付行空给撞了,付行空今天晚上烦着他结婚的事,一不小心给点着了,我和唐越都是劝架的。”顿了顿又说:“你不知道付行空要结婚了吧,我也今天才知道,是他家里给安排的。”
“付行空肯定不喜欢,跟政治婚姻没两样,不知道怎么处理,又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真烦人。”他停了下看苗晋的反应,侧躺的姿势一次也没变过,“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但是我没有去胡混,至于那派出所,简直就是意外,也不知哪个不长眼的报了警,兴师动众的。”想了想又觉说得不妥,补充道:“我以后躲得远远的就好。”
“阿苗,阿苗……”声音撞在男人的背影上,连回声也没有,叶舜其实慌得很,苗晋不说话让他心里没底,“阿苗,你说话嘛。”
叶舜抬头望向窗外,黑漆漆的天空,没有一颗星星,微弱的月光把室内摆设照得很是模糊,恍然自己以前每天晚上一个人望着那片苍穹整夜失眠,鼻子酸酸的,眼眶发热,如哽在喉。他重新低下头,阴影更浓,“阿苗,对不起,让你担心,我认罚认打,可是你说说话吧,是不是觉得我烦不要我了?”眼泪再也忍不住,带着晶亮的月光成串的掉落下来。
“傻瓜,谁说的。”
叶舜抬起头感觉一只微凉的手捏住自己的耳朵揉搓着,男人的表情看不真切,只听见他的声音,“胡思乱想什么呢,谁不要你了。”手上的动作也没停,耳朵上轻轻揉捏着,叶舜知道这是苗晋安慰他时惯用的方法,他靠得更近,几乎凑到苗晋面前,哑着声音唤:“阿苗,阿苗。”
苗晋连着应了两声,用手把他脸上的泪擦干,平静的说:“我再怎么生气,都不会丢下你。”
“那你不说话。”
“不想说。”
“你可以罚我消消火啊。”
苗晋没接话,凝神望着叶舜,双睫还沾着水珠,想来吓得不轻,还在微微发抖,“叶舜我给你说,不是所有事情都要用罚你才能解决,况且不是所有事情都是你做得不好导致种种后果,而只是你不想。就像今天下午那事,第一次可以解决的事情你会拖到第二次解决,不是你不会,今天看见你解决得相当完美,我之所以没说话是我觉得我根本没地方可以插一句。”
“以前严管你的最终目的就是培养你的能力,事到如今你并不欠缺专业能力,任何事情都是你想做好或不想做好,并不是能力问题,罚你大多是为了督促你精进专业,但是现在不是,我罚你到底有什么用。嗯,我是对今天晚上你被弄到局子里而生气,说得更准确点我只是担心,但这并不代表我就有理由狠罚你,我知道你也怕挨打,我打你,你疼,我也难受。”苗晋说完看着叶舜,那眼神告诉叶舜,他的心疼千真万确。
叶舜怔怔盯着苗晋,心里百感交集,这是怎样复杂的心情,苗晋头一次这样清楚告诉他罚或不罚的缘由。
“好了,快起来换衣服睡觉,地上凉。”苗晋再次拍了下叶舜的脸,催促他去把西服换了。
叶舜听话的站起来,到衣柜里找了T恤换上,爬上床,回到了熟悉的温暖怀抱。狠狠嗅了嗅男人身上的味道,差点又掉下泪来,往男人怀里拱了两拱。
苗晋抱着他才发觉年轻人还在轻微颤抖,于是将他抱得更紧,轻吻额头,“我答应你以后再生气都会理你的。”
叶舜闷闷的嗯了一声,心里轻轻的说,阿苗,爱你。
二十四
成都的天气最近忽冷忽热,今天还是烈日当头,明日就可以阴雨连连。叶舜被这种反复无常的现象这么得异常不爽。
周末的时候,大清早苗晋硬拉了叶舜去中医医院看大夫。头天晚上就打电话给张军杰让他留个号。
叶舜站在医院大厅等停车的人回来,四周望了望,时间还早都没什么人,他打了个哈欠,抱怨几句睡眠不足,遂走到医导处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叹气,“看什么中医嘛,西药还没吃完。”偏头无聊的往楼道看过去,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走了下来。
“你好,叶舜。”张军杰礼貌的打着招呼,微笑着问:“苗晋呢?”
因为睡眠不足的原因导致叶舜慵懒无比,他懒散的对张军杰摆摆手,示意他坐,“阿苗停车去了。”
张军杰觉得叶舜看起来比刚回成都的时候清爽多了,头发也重新理过,也不再胡子拉渣,半眯了眼睛像极了一只没睡醒的猫。他点点头,说:“嗯,不急的,我朋友也才上班。”
叶舜没什么话想说,只得冲张军杰笑了笑。
“嘿!军杰。”
正在两个人要陷入沉默的时候苗晋适时出现,他朝张军杰肩膀拍了一下,说道:“走吧,我们早点看完免得影响家成正常工作。”
张军杰摇头,“没事,正常预约的人要再过一个小时才能来的。”
叶舜跟在他们两个身后,一副懒懒的样子,低头走路也不插话。
医院走廊总是整洁万分,普通的浅绿麻点地板,洁白的墙,叶舜皱了皱鼻子,对这种特殊地方的风格很是抵触,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完全丧失设计所必须的要素”,所以如果接到像医院这种工装工程他就会很恼火,为了赚钱也只好硬着头皮上。
走到内科专区,各个专家门诊还没开门,可见张军杰是专门让他朋友早来的,叶舜心里感激,又想,苗晋跟张军杰的关系还挺铁啊。
终于走到那名专家门口,一个穿着白大褂面容俊秀的年轻男子坐在桌后安静的看着书。叶舜先是愣了愣,他没想到这人那么年轻,在他印象里看中医的大夫都是老得脸上皱纹可以夹死蚊子的那种人,况且人家名号还是专家,学医七年,考专家称号,哎妈呀,这人天才啊。叶舜这么胡乱想着,就听见那人开口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李家成。”
“啊?李嘉诚?”
“不是,中间那个字是家庭的家。”李家成大概已经习惯,并不着恼,仍然温和又耐心的说:“小杰说你是长期肺病,让我给你瞧瞧,坐下来吧。”
叶舜坐下来,李家成让他把手伸出来放在桌上的软垫中给他号脉,叶舜忍不住又问:“你比张军杰还大?”
“是,怎么了?”
叶舜在李家成和张军杰两个人脸上来回逡巡两次,“可是你看起来比我还小啊,学中医的都能这么保养的么?”他还想说什么,一不注意就被苗晋踹了一脚,听他呵斥,“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叫你来看病不是叫你来调查别人的。”
叶舜倒抽一口冷气,转头想瞪苗晋,结果一下子就被男人锋利的眼神瞪了回来,幽怨的转头对李家成叹气。
张军杰哈哈笑了下没说话。
李家成也呵的笑出来,摇摇头,“你想太远了。”说完又恢复平静,安静的给叶舜号脉。
一时间整个诊断室都安静下来,窗外偶尔传来树叶沙沙声。
最后诊断出来,情况还算理想,这种慢性病确实要靠调养才能有良好的效果,李家成开了方子又嘱咐道:“最好别吃辛辣的东西了,特别是海鲜千万别碰,多吃润肺的,梨是个很好的选择。”
叶舜点头,见苗晋拿着方子去缴费拿药了,抓紧时机还是问道:“诶说真的,你们是不是要喝养颜中药什么的啊?”
李家成听他问得啼笑皆非,觉得面前这个眼睛亮晶晶的年轻人真真率直,于是他指了下已经笑得抽气的张军杰说:“难道张军杰给你吹了什么风?怎么想到这方面来的,我这也是天生的,没你说的什么养颜中药。哈哈。”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笑起来,边笑边说:“哈哈,叶舜,你不愧是个搞设计的,想象力那么丰富。”末了,想了想又道:“不过同样是搞设计的为什么苗晋跟你性格差别那么大?”
张军杰也点了点头,顺势靠在李家成的椅子边,应道:“苗晋肯定不会像你这么想的。”
叶舜撇嘴,“他是老男人了。”
才收住笑的张军杰噗的喷了,趴在李家成肩膀上笑得直拍李家成的背。
叶舜也被感染,咧嘴笑出来。
李家成看着他翘起好看的唇,有一种孩子般的纯净。
二十五
一直到苗晋回来,叶舜都在和李家成讨论青春养颜的药方,结果还是被苗晋一个爆栗呵斥,“胡搅蛮缠!”
叶舜抱着头夸张的哎哟,很是不满的埋怨苗晋下手甚狠。
“我狠?我不狠你要翻天了!”
叶舜已经被赶到车上坐下,还在骂骂咧咧,看着窗外苗晋和张军杰说着话,他按下车窗按钮,冲苗晋喊道:“苗老大要下雨了走不走啊?”
苗晋下意识的望了眼天,碧空万里。他对张军杰无奈的笑了笑,道:“那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聊,再次谢谢家成抽出时间帮忙看病。”
张军杰摆摆手,笑道:“哈,不用不用,你家那位。”他用手指了指探出头眯眼观天象的叶舜,笑容更深,“家成说有空可以带着他来家坐坐。”
“好吧,找时间去。还是谢谢家成。”
苗晋说完拍拍张军杰的肩膀,挥手转身。
他坐进车里,伸手就把还在观察天象的年轻人拽了回来,喝道:“坐好!”
叶舜坐回来,乖乖的等苗晋把安全带给他系上,一边看着男人发动车子一边嘟囔,“怎么,生气了啊。”
苗晋换挡提速,驶上公路,哼道:“我要是那么容易生气早被你气到爆肝了。”
叶舜听了,勾起嘴角,嬉笑道:“这样对嘛,怒伤肝。”
苗晋转头看了眼嬉笑的叶舜,说:“你平常不是不愿意和陌生人太过于交谈么?今天是怎么了。”
叶舜想了想,答道:“张军杰也不算陌生人吧,而且一看李家成和他就是一起的。”
“嗯?”
“就是说他们是一对啊,难道不是?”
“啊,是,可是谁告诉你的?”
“这还用说嘛,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叶舜不屑的哼了一下,又说:“他们俩在科室里有意无意的小动作都表示他们是一起的,应该很久了吧,要不然也没这种默契。”
苗晋一时无语,大概没想到叶舜会那么敏感。
“我又不是小孩,这点看出来也没什么吧,至于那么无语吗?”叶舜见苗晋不说话,很郁闷,他皱着鼻子对男人做怪相,“呃~”
苗晋哧地笑出来,伸手捏住叶舜的脸,吃吃地笑,“你看你,到底还是孩子样。”
叶舜嘶嘶抽气,拍掉苗晋的手,自己揉搓被揪疼的脸,不禁哼哼呻吟。
“好了,中午要吃什么,待会儿去超市买点东西。”
“意大利面。”
“有肉酱么家里?”
“好像有好像没有。”
男人叹气,“那还是买点吧。”
“对了,糖糖的妙鲜包没有了。”
“这个你倒是记得准啊。”
叶舜不置可否,望着车窗外流云滚动的天空,心里想着,天气要变热了啊。
中午的超市人头攒动。
卖熟食的地方,叫卖声此起彼伏。
苗晋推着推车,叶舜在前面左右看着,时不时把看中的东西丢进推车里。
“喂,拿啤酒的,适可而止啊。”苗晋在看见叶舜拿了第三件啤酒准备往推车里放时,出声制止。
正在搬运的年轻人听见警告,不得不把啤酒箱放回原处,低声应道:“知道了啦。”语气极尽不满之情。
买完主食的两个人转到卖猫粮的地方。
“这个鸡肉味的糖糖好像不太喜欢吃。”叶舜边挑边拿下来看。
“你看你把他惯的。”苗晋也看着货柜上令郎满目的猫食品,顺口回道。
“还不是你把它丢给张婶,它就只能吃猫粮,把它嘴都吃挑了,现在只吃拌了妙鲜包的饭。”
“那是谁把它丢下两年不管的。”
叶舜闭嘴,这是他的软肋,完全找不到话来回击。
苗晋见他一副被戳中痛处的模样,开口安慰道:“唉,我又没怪你,以后让它慢慢再习惯过来不就得了。”说完还呼噜了一下叶舜的头。
叶舜撇嘴,算是接受,挑了几包牛肉味的妙鲜包放进推车。
回家。
大包小包整理完毕,已经下午一点半了。
叶舜抱着糖糖在沙发来回滚动,嚷嚷,“好饿啊好饿啊。”
苗晋围着围裙拿锅烧水,看他那副样子,不禁笑骂:“只知道叫饿,自己又不动手。”
“不是有你嘛。”叶舜毫不脸红地接道,“有你这大厨在,我们就靠边站了呗。”他探头看着厨房里走走停停的背影,心里很是满足,低头吻了吻怀中呼噜呼噜的糖糖,低声呢喃:“糖糖,是不是很幸福啊。”
“叮咚。”
叶舜转头看着门的方向,门铃又响了一下。他抱着糖糖站起来往门口走去,从猫眼里看了下外面,一个不认识的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