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香（生子）——柏沙沙

玉汶离总是会幻想，以後一家三口浪迹天涯的景象，要有落日余晖，要有欢声笑语。当然他是不该在练功的时候想这些的，在一切景色最美好的时候，像是一种不祥的征兆，一股真气突然不受控制地在体内乱窜起来，脑海中的景象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後胸口一痛就只剩一片黑暗。

这些天，夜林月一直记着鬼医跟他说多走动有益生产，他就把午睡给戒了。一个人撑着腰抚着肚子，在谷里瞎转悠。玉汶离原本想要安排一个人在他身边，万一遇到什麽事好有个照应。但是他嫌弃自己走路的姿势太像孕夫了，怎麽都不同意。恐怕玉汶离还是安排了暗卫在他周身保护。

夜林月晃到玉汶离的院子的时候，看到两个护卫中的一个突然慌慌张张地冲了出来，顿时感到不妙，也不顾自己身子重，赶紧迎了上去，“发生什麽事了？”

护卫一见是夜林月，也知道这麽大的事瞒也瞒不过去，只有老实地会报道：“教主练功走火入魔了。我马上请鬼医去。”

那一刻对於夜林月而言，称之为晴天霹雳也不为过，要不是护卫撑着他，他怕是已经站不稳了。强自镇定了一番，“你快去！”说着就把人推开，自己跌跌撞撞地往里面冲。窗户和门都被震飞了出来，远远地瘫在地上。夜林月掐进了自己的手告诉自己要镇定。一进屋，他却差点栽倒在地。玉汶离倒在地上，嘴里不断地涌出鲜血，已经在地上积了一滩。另一个护卫点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帮他止血。

前几日夜林月曾经帮玉汶离把过脉，那时候他内息顺畅，而现在，几股真气不断地在他体内冲撞，筋脉大乱。夜林月再怎麽告诫自己要镇定，此刻也镇定不下来了，他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泪眼婆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又何尝不是恨透了自己这个样子。

鬼医冲进来的时候，赶紧让这两个护卫一个玉汶离抱上床，一个把夜林月扶到床边坐下。走火入魔也有轻重缓急之分，鬼医让夜林月坐在床边，一方面是想他安心，一方面是想给玉汶离一个支持。一番诊脉下来，他这次走火入魔颇为严重，至少破了他三成功力，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自保了心脉，没有受更严重的内伤。

鬼医把话说到：“你还不信师父我麽，他没事了早上就会醒，你别硬撑了去休息吧。”的份上，夜林月还是一头倔驴一样地拉不回来，就是要待在玉汶离身边不肯走。鬼医也拿他没办法，加了一剂安胎的药下去才放心。

其实夜林月怎麽会不知道自己在他身边什麽都做不了，早先还信誓旦旦地要做神医，结果他出了事，自己就完全乱了方阵，背过的医书也全都忘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真的很没用，像现在只是坐了一会儿，腰就酸的直不起来。“你是笨蛋吗？你要我有什麽用啊！”夜林月难过地对玉汶离说，还不敢大声说，怕吵到他休息，就一个人卑微地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

眼泪一滴一滴地砸了下来，不单单是为了他目前的伤势，更多的是为了他们的未来。他们还有没有未来？後半夜，夜林月脱了鞋袜，除了外衫，托着肚子爬到床的里面躺下来。一只手抓着玉汶离靠近自己的那只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另一只手就揽着他的另一边得肩膀，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据为己有一样。

感到胸口一直压着一块大石头一般喘不过气，玉汶离从梦中转醒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躺在房间里，那块大石头，居然是夜林月瘦细的手臂。他就躺在自己身边，呼吸很沈，清醒了一会儿才感觉到自己的手正抵在他的大肚子上，孩子偶尔踢动他都感受的一清二楚。看着他苍白的睡颜，玉汶离只是想好好照顾他，好好照顾他的孩子，可是却好像偏离这个方向越来越远了。

一早夜林月就醒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玉汶离这麽近地痴痴地看着自己，一下子还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麽事。等他想起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玉汶离压回了床上，“别乱动，别把晨吐召回来，我没事了。你不要担心。”说着就拉了拉被子，把他盖盖好，“有没有想吃什麽？我去帮你做。昨天晚上一定没有好好吃饭吧。看着都瘦了。”

夜林月就算再没有练过武功也知道一旦走火入魔岂是一个晚上就能恢复的，但是玉汶离从来没有做过什麽事让他担心过，他知道他也不习惯让别人，尤其是自己担心他。“不饿。就像你陪我睡一会儿。”说着就熟练地拉住他的胳膊，闭上眼睛继续睡觉。玉汶离就乖乖地躺在他身边，稍稍试了一下运功，运行一个周身之後，感觉没有太糟，才安心地跟着他一起睡过去。

这次受伤大大影响了玉汶离玉溟神功的进度，他反倒不着急了，想练功的时候就去练功，不想练功的时候，就拉着夜林月在小山谷里转转。已经是人间四月天了，春暖花开，山谷里景色一片大好。有时会有陈群结对的蝴蝶飞过，玉汶离说它们都是山谷里土生土长的蝴蝶，一代一代在这里繁衍。

随着比武日期一天天近了，夜林月真希望肚子里的小子能早点出来，不然玉汶离还要分心照顾自己。这几日夜里盗汗和抽筋的现象日益严重，弄得玉汶离也没睡几个安稳觉，不仅如此，连食欲都变差了，总是犯恶心。鬼医说是要临产的征兆。可是这样也持续了近十天了，也不知道什麽时候才是个头。

相对的玉汶离看上去比夜林月还紧张，每天得问好几遍，“有没有不舒服啊？”其实夜林月也是故作镇静，对於生产他一点经验都没有，这些天夜里抽筋厉害的时候肚子也会跟着疼，他几次差点忍不住叫出来，真不知道真正生产的时候会怎麽样。而且很快玉汶离就要赴约了，夜林月不想生产的时候他不能陪在身边。

玉汶离这边当然是想孩子赶紧生下来，不然他计划好的一切就多了一层风险。夜林月身子本就弱，待在谷里有鬼医和他守着还未必能安产，更何况旅途艰辛，到时候更是凶险万分。只是生孩子这种事，也不是急得来的，这小徒弟倒是个慢性子，不慌不忙的，老是发送信号要出来的，到了关键时刻他又退缩了。看来出来必须好好教育教育。

只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教育他，凛冽要杀自己的心无比坚定，现在玉溟神功未成，内力还少了三成，能从离殇剑下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少很好计算。他之前飞鸽传书给郤沁呈和上官飞洺，通知他们比武的地点，让他们务必要将夜林月带走，夜林月在这边的话一定会受伤，无论是自己死了还是凛冽死了，他都会受伤，应该让时间去帮他沈淀。他们离开的路线他都规划好了，一路上他也都打点好了，连帮他们易容的人都找到了。等到以後，自己死了，徒弟生下来之後，只要夜林月好好活着，哪怕他还是愿意回到凛冽身边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第三十九章：不离不弃

早就知道夜林月会死缠烂打地缠着他让他带他去比武地点——昆仑山。昆仑山在东边，和西边的崎雾山遥相辉映，是并列最高的两座山。所幸去昆仑山有玉河的分支一直延伸过去，走水路的话，夜林月就不会太辛苦。

走了接近十天的水路，玉汶离整个把这次出行当作了郊游，带着夜林月悠然自得地把原本五天的行程生生拖延了一倍。虽是走水路，可是玉汶离没事就带着夜林月在大船上走动，只求小徒弟稍微早一点出来，可他就是不争气，总是乍一疼，没一盏茶的功夫又好了。等到了昆仑山下，踏上土地的时候，夜林月都有些脚步虚浮了。

昆仑山下早早地聚集了很多武林人士，大多数是来凑热闹的，一小部分是凛冽找来维持秩序的。玉汶离此次出行没有带什麽汶教弟子，就带了些照顾起居饮食的随从，江湖上都在传，他是怕打输了丢面子。很多人都把赢面压在了凛冽身上。

凛冽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手牵手想自己走来，他狠狠地盯着夜林月的肚子，自己上一次见他的时候，肚子还小得几乎看不出来。他们站在一起像是老夫老妻一样，玉汶离扶着夜林月的胳膊，夜林月缠着玉汶离的胳膊，撇开一切身份不谈就是一对神仙眷侣。可是明明自己才是最早站在他身边的人，玉汶离不过横刀夺爱半年的时间，自己在他身边的影像已经模糊的说不清道不明了。还有那个碍眼的大肚子，他原本满心期待那是他们的孩子，那时候还算计着，自己虽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但是可以经常偷偷过去看他，给他送点补品，陪他说说话，就像以前那样。一切都被这个人的插入，便成了泡影。

“废话不多说了，玉汶离，跟我上去吧。比试结束之前，谁都不许擅自闯入，以免误伤。”凛冽感觉在看到他们一起的样子，自己就要疯了，极不耐烦地发号施令，自己先一步冲上云霄。

“带我一起上去。我在上面等你。”夜林月不顾周围还有别人，因为害怕连死死地拽着玉汶离的衣袖的手都在颤抖。他知道玉汶离会拒绝他，他知道如果他不跟上去玉汶离会死，重点是他知道他如果现在不跟他一起上去，就不会再有和他一起奔赴死亡的勇气。

玉汶离知道自己宠他，通常给人感觉已经是宠的没边了，但是这次不行。这次顺着他只会害了他，玉汶离不要像凛冽一样做伤害他的事情。“你乖乖在这里等，等我下来带你走。”

夜林月看着她好看的笑容，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眶都湿润了，他很想相信他，但是他太了解他了，这个时候谎话为什麽凸显的这麽美好。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他都听不到，他也都看不到，他的眼里只有玉汶离。这个时候才感到他们浪费了好多年的时间，是他，是他自己浪费了好多年的时间，让玉汶离一直不求回报地对自己好。

时间不等人，玉汶离安排了几名身手不错的家丁留下来照顾夜林月，自己头也不回地飞了上去。他没有道别，他没有办法道别，他自己心里不想和夜林月说再见。那就让他任性一回吧。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之後人就变得迟钝了，夜林月抓着自己的手站在那里，感觉好像玉汶离真的会打赢，然後春风得意地下来一样。直到他听到一阵马蹄声，见到上官飞洺和郤沁呈从马车上下来。他才清醒，一切的幻想都是假的。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是阿离让你们来的？”眼泪一滴一滴地划过脸颊。

厉武驾着马车带着他们赶到这里，山路崎岖他也不敢行驶得太快，毕竟上官飞洺刚刚有孕，情况还不很稳定，幸好他们提前了两天出发，这才赶得及。上官飞洺此刻哪里管得了自己肚子里还有个孩子，看到泪流满面的夜林月他立即下了马车冲了过去。

“是的。玉汶离早就安排好了。你赶紧跟我们走。”郤沁呈跟着跑了过来，夜林月在它面前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再看一眼他的肚子，又大又沈的样子。不知道飞洺以後会不会也像这样。难怪玉汶离要让他们来接他，看他的样子没几天就要分娩了，还这麽情绪激动不知道会不会有什麽影响。

“我不走。”夜林月突然甩开上官飞洺的手，玉汶离已将帮他找好归宿了，那不就是意料到自己没命再回来？他不能走，他不能让他死。“我要上去找他。”夜林月用衣袖将眼泪擦干，托着肚子就往上山走。

上官飞洺赶紧过去拉住他，“你疯了，等你爬上去他们都打完了。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你也为孩子想想！”大概是有了身孕的缘故，上官飞洺以前从来不觉得一个孩子有什麽重要，但是现在他感受到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夜林月惨淡地笑了一下，即使这样也美不胜收，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我欠他太多了。如果他不在了，你让我拿什麽脸面带着孩子活下去？凛冽以为我的孩子是阿离的，如果我去告诉他孩子是他的，也许，也许他会不杀阿离。”这个可能有多小，夜林月不知道，但凡一切能为玉汶离做的，他都要试上一试。“你放手，我要上山去。”

上官飞洺也知道多说无益，只是如果现在放手，那麽他们对玉汶离的承诺怎麽办？不等他想出应对的办法，厉武突然站了出来，“夜少爷，我带你上去。”他亲眼看到伊人收到了玉汶离让他继任教主之位的信件，但是在他心里玉汶离永远是他的教主，他对他们家有恩，也许这件事就是他最後能为他做的了。

郤沁呈拦住了还想再说什麽的上官飞洺，“我们不走。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们下来。你去吧。”上官飞洺回过头来看着他，他的决定就是自己的决定。夜林月倔强的脾气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决定的事是劝不动的，自己反倒是糊涂了。

没想到刚见面就要分开，上官飞洺走过去，隔着肚子，重重地搂了搂夜林月，“一定要下来。我们在这里等你们。”

夜林月抚着肚子，点了点头。他没有说话，他不需要告别，他要把玉汶离带下来。示意厉武他已经准备好了，厉武就揽过他的身子，不顾众人七嘴八舌地劝阻或是咒骂，提起一口真气就往山顶上去。夜林月紧紧地拽着他，只感到眼前的树木一棵一颗地往下掉，他们像是穿过了云层，原来昆仑山当真这麽高。人们常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次不会真的应证了吧。肚子里时不时地疼上一下，刚刚以为是自己太紧张了，现在看来可能是快要生了。孩子也等不及要出来了吗？

第四十章：退无可退的办法

到达山顶的时候，凛冽和玉汶离刚下一回合，玉汶离的肩膀好像受了伤，一片衣服上都印着血。感到突然有人进来打扰了战局，凛冽就是再想乘胜追击拿下一城，也收起了攻势。没想到上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而且其中一个居然是夜林月。

玉汶离看到他居然强撑着这样的身子，追到了山顶上来，知道再多说什麽都是毫无意义的。连上官飞洺都没有办法把他带走，谁还能说得动他。他刚想向他那边迈出一步，却看到他毅然决然地走向了凛冽，就生生地止住了步子。

凛冽冷眼看着他托着肚子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该以什麽样的表情对他，这是自己深爱的男子，而他却一步一步地背离自己的初衷，离自己而去，现在还怀了别人的孩子。那麽恨不得将玉汶离千刀万剐，他必须承认，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横刀夺爱，抢走了夜林月。

夜林月走到他面前，忽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跪了下来，被他这麽一震，本就临盆的肚子更加下垂了，孩子也撑了撑手脚表示不满，他的左手死死地按在肚子上，伸出右手去抓住了凛冽的衣袖，“我求你，不要杀玉汶离好不好？兵器谱可以给你，但是你不要杀他好不好？”

“走开，不要逼我对你动手。”凛冽甩开他的手，却又舍不得用全力，怕他会摔到哪里。他阴狠地看着玉汶离，夜林月越是帮他，他就越是恨他。

他说“走开”，他说他会对自己动手，夜林月原本以为，自己曾经深爱的这个男子，并没有像自己爱他这样爱自己，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当自己撑着临盆的身子，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求他，换来的是这样的结局。

“如果你杀了他，我也不会活在这个世上，我欠他一条命。所以可不可以为了我，不要杀他？”夜林月问的自己都想笑，他不是想要高估自己在凛冽心中的地位，而是他是没有办法，於情於理他都没办法置玉汶离於不顾。他低着头，眼泪汹涌地夺眶而出，“我怀了你的孩子。就当是给没出声的孩子积德，你能不能不要杀他？”

“我有不得不杀他的理由。”凛冽此刻听到他说这样的话，才明白什麽叫心如刀绞。他居然现在才拿孩子来威胁他，他曾经亲口对他说过，孩子不是他的哪怕是他的他也会第一个掐死他。现在才来对他说，孩子是他的又有什麽意义？要他对夜林月出手比杀了他还难受，但是真的要放走玉汶离不等於是纵虎归山吗？如果有一日魔教东山再起，那危害的将是整个武林。“毕召云，不仅是我的师父，他还是我的亲生父亲，杀父之仇，你告诉我怎麽能不报？我是恨他，身为我的父亲却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才与我相认。可是无法改变的是，他是父亲。这个仇，我不能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