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泷白寒着脸转到一边,眼眸闪烁,几星迷茫缭绕其中。
西子臻伏在他耳际暧昧的呵气:“那,不如这样好了,琼花宴后,等你正式的掌家,我就去府上提亲,你看如何?”
“滚!”泷白凛然道,咬着下唇,“鬼才要嫁给你,你做梦去吧!”
“不嫁么?”西子臻长叹一声,“唉,那麻烦大了,要是你都不嫁,那这燕次恐怕没几个美人肯嫁给我了!爷就那么
靠不住么?就不明白了……凭什么一个个都死命的往融华那个妖精那儿钻,长了一张祸水脸,嘁!”
“你这是嫉妒。”泷白掀起嘴角嘲笑,扬手理好自己的衫子,忽然身子凝固住,脸色一白,斜眼看着西子臻口气生冷
道,“你怎么知道琼花宴的事!?”
他难道,真的在自己身边放了人??泷白心底寒意丛生。
“干嘛一副见鬼的表情?”西子臻撇嘴,懒洋洋道,“不光是你,整个京都稍有名望的官员豪门,我一个不落的全放
了一遍。”
“别人跟我没关系,我问你,你放了谁在我府里?”玉泷白满脸敌意。他怎么能如此大意,处处落于人后,连他身边
藏了卧底都不知道?!
“这个,暂时还不能告诉你。”西子臻笑眯眯的说,“你放心,对你来讲只有好事没坏事,对别人,也只是稍加控制
而已。你能不用那防狼一样的眼神看我么?爷还没那么阴毒……”
“混话!你来试一试处处被人监视的感觉是不是很良好?”玉泷白气的脸色铁青。西子臻却乐的合不拢嘴:“真没那
么严重!不过……你怎么也会骂人?难得,难得!”
“西子臻!”
“行了行了,不闹了,我错了,逗你玩呢……”
“你放……你胡说!”
“我真是闹着玩的嘛,你想想看,京都多大,我得派多少人到那些达官显贵家里,爷有那么阴险么?”
“……你以为你没有?”
“……我当你夸奖了,谢谢。”
“……”
22.『 玉连环 』
十五日后,琼花楼。
泷白犹记得,岁暮归来时的那夜,他与西子臻的第一次相遇,便是在这琼花楼前不远。在被那手臂揽入怀的霎那间,
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心中的悸动并非全都可以忽视不见。
只是,悸动归悸动。若真的爱一个人,彼此是应当毫无间隙坦诚相待的吧?唯独这一条对他来说,就是奢望……
他是玉泷白,重来一次,也只能是玉泷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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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临窗的位置,两抹颀长的手指优雅的擎着一杯蒙顶,唇际含笑,不动声色的观望着楼下愈集愈多的人流。
“少爷!”比筑从楼下噔噔噔一路小跑而来,跑到那玉衫青褂的青年男子身边,笑嘻嘻道,“少爷,都打点好了!”
“哦?这么快。”泷白微微一笑,眸色清朗,呷了口香茶,润一润嗓子轻声说,“带路,容我先去会一会美人。”
“哪里有少爷好看,”比筑嬉笑着嚷嚷,被泷白嗔怪的瞥了一眼,眼藏春意,漫不经心道:“多嘴,等会儿你就不用
进去了,免得唐突佳人!”
“少爷……”比筑撅起嘴满脸的不情愿,泷白莞然,径自穿过那道窄窄的回廊,走进中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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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堂,中庭,后阁。琼花楼虽说不是什么豪门大家旗下的店铺,但因为承办了这每年开春的头一季盛会,自然也是有
些真材实料。比如这雕花繁复的亭台水榭,九曲十八弯,绕的泷白头晕目眩。
“少爷,那玫红的幔帘里就是了。”比筑笑眯眯的附耳上前,还是少年清秀的脸庞,带着几抹慧黠。泷白是晓得他那
份机灵劲儿的,自然也放心他下手去办的事,十之八九是不会乱来。
泷白笑一笑,伸手正欲去叩那虚掩的闺门。
“少爷,”比筑歪着头笑吟吟的说,“那么多美人,少爷为何要选她?”言下之意,美人何其多,为何偏偏是这么个
身份特殊的人……
“比筑没见过她的样子么?”泷白轻笑,眼底藏着一抹狡黠,“比筑,燕次天下最美的人,是谁?”
“那还用说么,自然是融华公子。”比筑笑容一滞,有些不明了泷白的意思。
泷白颔首:“那么,其次?”
“其次?自然是,瑞王爷吧!”比筑似有些明了了。
泷白嘴角的笑意更深,幽幽道:“那么,还有什么身份比王妃更有看头呢!”
比筑面色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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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妃,是话题中的禁忌。
双十之年,西子臻被封为瑞亲王。那年,泷白被逼上山修行;融华由大理寺卿一步登上驸马爵位;年关,就正式变了
天。
燕次还是燕次,只是先帝驾崩后,原本呼声最高的大殿下倏然一病不起,群医束手无策,后有高人献计说是需沐浴我
佛青烟,化解嗔怨,于是被悄悄送往某一间寺庙里静养,生死不明,这是后话。
三皇子西问然儿时便已夭折,不作考虑。结果,最有力的皇位继承人,只剩下二皇子西沉见,和四皇子西子臻。前者
是容嫔所出,后者却和大皇子一母同胞,于皇后所生。
先帝最疼爱的莫过于他的大殿下西流玉,听闻此人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诗词歌赋更是平步四海,最难得是一身举世无
双的高贵修养,即使身在皇家,却处处举止得体,为世人所赞颂。
这样一个儿子,先帝怎能不爱?虽说二皇子有他的霸气谋略,三皇子有他的温润扶风,甚至四皇子西子臻,更是一母
所出占尽优势。但先帝最宠爱的,还是他们的王兄,西流玉。
只可惜,树大招风,天不怜见,最终他最疼爱的继承人还是与皇位无缘,与帝国无望。因为从现在看,结局已经很明
显,在这场暗涌跌宕的夺嫡之争里胜出的那个人,正正是先帝最不待见的那一个:
二皇子,西沉见。
“霸气有余,而仁道不足,若他来执掌江山,恐天下百姓会战事连年,祸哉,祸哉……”
十五岁那年先帝所下的批语,到现在终于得到了印证。西沉见的野心和控制欲太过强悍,外界曾私传他有“弑兄通弟
”之嫌,说大皇子的病逝与他脱不掉干系,而最后仅剩下的四皇子,竟然意外的没有遭遇毒手,反而活的愈发倜傥恣
肆,被新帝“宠”上了天。
各种以讹传讹的话在市井间流传,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无比尴尬的局面:新帝迟迟不立后,瑞王爷游离花间,却从未
对谁表达过真心。
于是,流言猖狂的世间,连帝王都有火发不出,最后一咬牙,降旨,赐婚。伟大的瑞王西子臻前所未有的直接表达了
他的想法:洞房之夜,连盖头都不揭,直接将人送出了府邸,卖进琼花楼当艺倌儿。
皇帝怒,再赐一侧妃。
瑞王懒,直接没让进府门,半路就抬进了妓院。
一时间,天下哗然。流言,止于不入流者。这个不入流的人,很明显就是西子臻。不爱就是不爱,不想要的送上门我
也不要,扔床上我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即便是看了,我管你是大户千金还是小家碧玉,该去哪儿去哪儿,别在爷我跟
前儿碍眼,爷除了对喜欢的人,其余的全没兴趣。
这样一个无赖,就是西子臻。这样的情专,使得燕次的女子之间流传着一句话:“能得融华一回眸,能得子臻一声赞
,余生足幸!”
卖了两个妃,西子臻更加逍遥自在,睥睨人间,貌似有点连皇帝都不放在眼底。只是,似乎,可能大概也许,那些年
与融大驸马的手足情,渐渐淡化了。
甚至,不只是淡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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泷白绕过屏风,妆台前半倚了个妩媚的女人:十八九岁的年纪,风华无垠,一双丹凤眼极美丽,就那么淡淡然的瞥一
眼,狭长睫毛宛如蝶翅,红唇冷清。
泷白纵然心有准备,却还是小小的惊艳了一下:她真的很美!这样美的人,西子臻为何要推拒??
心头除了一丝疑惑,竟然还荡起不知名的酸涩,泷白蹙了蹙眉,并为上前,而是在原地薄施一礼,温然道:“在下玉
泷白,唐突来犯,还请姑娘谅解。”
“哟,难得。”那女人扬了扬眉毛冷笑,“这年头,还会有人搭理一个过气儿的名伶?三少爷,我记得先头儿咱俩关
系不怎么好哪……”
“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人活着总归要向前看,不是么,花千姑娘?”泷白笑靥安然,轻轻眯起眼睛,对面的人沉默
了一下,眉梢攒簇,眼底透出一抹寻究。
泷白不动声色。
显然,旧日的玉泷白得罪的人不少,听说当年花千嫁入王府为妃子时,西子臻那夜正陪着玉三少游湖,二人玩闹的不
亦乐乎,完全没把这一切当回事儿……
泷白心底打了一层褶子:这玉三少,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啊!只是眼前这女人,身份从来就不简单。
“你,果真和从前不大一样。”花千蹙着眉,淡淡的说了一句,泷白心跳一紧,就听她说,“燕次四公子,三少虽排
最末,却享有融华和西子臻两大势力的庇佑,不说别的,但是那份青梅竹马的情谊,就足够别人羡慕几辈子了……”
她说的冷淡,泷白听的出几分苦涩,心头有些不是滋味,垂眸幽然道:“是么,连融柔你,都是这么认为的吗?”
那女人,脸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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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柔,融华融驸马的妹妹。
其实单独来看,她与融华还是有几分相似的,但也许正是因了那几分相似,才让她得以生存下来。融华太出色,出色
到无论是何种身份地位出身的人,都不配和他站在一起,无论是谁,和他站在一起,都是自取其辱。
他这种人,天生就是一道独立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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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讽刺对吧!我哥娶了西子臻的妹妹,西子臻却无视于我……”花千,哦不,也许应该叫她融柔,悲怆的笑。
泷白闭上眼,发自肺腑的道一声歉:“对不起。”
“无所谓。”融柔一脸麻木,“我爱西子臻本来就是一种耻辱,自愿嫁他也是自取其辱,怪不得他人,要怪,只能怪
我这样贱,情愿倒贴,人家也不要不是……”
瑞王的正王妃,呵,多么浮华的名称啊……
可惜,有名无实。
“不要再想这些了。”泷白胸口又开始憋闷,无端端的压抑,捏紧了拳头,低声说,“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我这样的身份,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吗?”融柔幽幽的望着他,泷白面色一白,融柔点头,“你说来我听。”
“不是什么大事,但,绝对是对你有益的事。”泷白凉凉的看了她一眼,伸手,从袖中取出一只做工精细的香囊,水
蓝撒芙蓉花底子锦缎,美不胜收。
融柔懒洋洋去接,手指触到那香囊时打了个激灵,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滚滚而来,鼻尖极为享受。她有些贪恋嗅着,
嘴里喃喃的问:“这是,新香?”
泷白某种迸发出一阵喜色:“你闻的出来?”
世人都传融华的妹妹融柔,有一副天生敏锐的嗅觉和味蕾,能尝百味,识百味,因而极富传奇色彩。但这位传奇女子
实在是命运不济,生在别家还可以风采备至,生为融华的妹妹,与那么卓绝的人儿站一起,平白就要逊色许多。
后来嫁给西子臻,洞房之夜竟然被丢进琼花楼里,不是妓院也比妓院好不到哪里去。好歹她也是宰相千金,虽说是庶
出,可到底是皇帝指婚。
西子臻果然是够冷酷无情……
泷白叹了口气,静静的望着融柔有些爱不释手的捧着那枚香篆,微微一笑:女孩子就是女孩子,看见如此美丽的事物
,总归是能引发些好奇心的吧!
“帮我个忙吧,阿柔,”玉泷白轻声说,嗓音低哑温暖,对面的女子心弦莫名颤动,目光迟疑的望过来。
那清秀隽永的男子,亭亭如风,不疾不徐。着一身磊落的玉衫端然立着,身姿优雅。
融柔一怔:这是,玉泷白么?
记忆里的那个人,的确是很美丽,虽然不及融华的华丽绝艳,不及西子臻的霸气邪魅,也不羁楝扶苏的俊朗如星……
玉泷白,是清淡的存在,三分娇气,七分灵动。
从前她就是这么认为的,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可是现在,她总算明白连日来那蜂涌而出的谣言是何缘由了!眼
前这个人,虽有泷白的躯壳,却无泷白的傲娇。分明是成熟了,稳重了,愈发矜持贵气的少年公子。
濯濯双目远胜于从前的媚色,完全是出水芙蓉般的清冽,眼波淡定,举手投足分寸备至,被他那么清幽的一看,竟会
有种细水长流的,幸福感……
融柔望着她眼神怔仲,几乎鬼使神差的点点头:“好!”
泷白的唇际瞬间漾开一抹清华的笑,如三千桃花。纷繁盛放。启口,温柔的说了声:
“我不会令你失望的,阿柔。”
【正章 の 栖霞遍地】
23.『 琼花宴 』
阳春三月,冬雪初融,花树千放。
今日,燕次内但凡举足轻重,有些地位之人,一干年轻的少年郎,无一不是三五成群,相邀结伴来到琼花楼前。往日
宾客往来的秦楼楚馆,今日个个门可罗雀,只因这一年一度的盛会即将开始,最引人瞩目的美色,皆在琼花楼内。
泷白二度踏进中庭那热闹的宴席时,突然有种强烈的悔意:眼前已经不止人山人海可以形容了!
踏着有些沉重的步伐,泷白微微侧脸,若有若无的挡在手中折扇之后,以无限削弱存在感为目标,相当顺利的潜入一
楼贵宾席的角落里。这个角度是半俯瞰的状态,几乎可以通观全台。
一楼的宴席是以环状,包裹着正中央高大的原形展台。四周为花团锦簇,泷白随意的往人群里瞥了几眼,继而面色僵
住。比筑在旁顺着他的目光瞥过去,一瞥差点喷笑出声,好巧不巧的在旁边“咦”了一句:“那不是王爷么,少爷你
看?”
泷白咬着牙,满脸愠怒和羞恼:王八蛋!不是他还能是谁?还有谁这么不要脸,这么的“说话算话”!?
泷白气的直打哆嗦,玉面浮起一层可疑的红晕,比筑在一旁乐呵呵的托着下巴,时不时煽风点火:“……嗳?王爷脸
上怎么……黑糊糊的?画的那是什么东西来着?好奇怪……”
泷白的脸基本是黑的看不到底了,寒着一双眼幽怨的瞪着人群中央那热闹的中心:西子臻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流氓
相,一身华丽的绛紫宫服,头发束了个懒散的髻子,用只上好的墨玉簪一插,颀长五指潇洒的捏着把折扇,正懒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