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劳烦寺卿大人跑一趟,下官近几日正是打算去趟衙门呢。”就知道没这么简单,这只老狐狸,前几天还抱着自己
哭“泷白”的逝去,如今转过脸来就要咬自己一口?
泷白心生薄怒:他的确不是泷白,看穿了又怎样?犯得着搬出皇上来压他?别说,他还真是怕了!
“那正好,以后你我二人同朝为官,倒是要相互帮衬些了。”融华轻摇扇柄,眼波韵柔,看的泷白直想翻个白眼大叫
一声:老狐狸,莫再装了,装也不像!
面上挂着笑:“大人过言了!其实下官正打算要请辞一职,还望大人在圣上面前多美言几句,下官实在是不胜官场,
还是勉强把持玉府家业稳妥,也省去圣上许多麻烦……”
“玉大人谦虚了,圣上昨日还惦念着大人,说要本官代为转告,希冀玉大人早日走马上任,岂料大人竟是要请辞,这
可如何是好?”这就想溜了?门儿也没有。你虽说不是玉泷白,可到底还背着泷白的身份!西子臻可为你挡去诸多不
变,但他兵权离手,到头来,不还是无法护你?
融华心底叹喟道:真不知该褒扬还是贬斥,这小狐狸,分明比泷白聪慧狡猾的太多,却顶着一张无害的脸。治理起玉
家来明明就是绰绰有余,却死活顶着蜗牛壳不肯面圣。
融华当真是哭笑不得:这小东西,也难为有避讳的人事?!
泷白心底怨念丛生,深知某人是打定了主意要与他做对。他又不傻!依眼前这局势,他随了西子臻就分明要与皇帝对
着干,虽说对那隐世的大皇子未有了解,可是好歹他也背了个官职,面子上还是得低调一些。
现下融华这么逼他,他若敢迎头之上,直接硬辞官,那不是找死吗?!唯恐皇帝等着揪他的把柄等到眼睛都绿了,上
一次“玉泷白”就是被逼上大宛寺,才侥幸逃脱一劫,现儿今更不可能抛下玉府偌大的家业于不顾……
不能硬碰硬,很明显,到最后死的绝对是他!
泷白心底刮起一阵寒风,连带着也是一副愁眉深锁的模样,半躬身,任融华那慧黠的目光打量了一圈后,方才低着头
,心不甘情不愿的憋出一句:
“可是我真的,不想再踏进那深渊啊,融华……”
低低的声线,夹带着几分怅惘和无助,泷白的下巴被一抹凉指勾起,连带着视线上移,撞上融华深邃的凤眸,一潭秋
水蜿蜒而下,带着闪烁不明的意味。
融华的心颤抖了一下,为那男子瞳孔里淡淡的忧伤和无助,像极了那些年里被西子臻欺负的玉泷白,次次都要气到跳
脚,最后却只能揪着他的衣袂满脸无助。
那样的眼神,不可抗拒,是融华的死穴……
轻轻叹了口气,融华的手指自他脸颊边滑过,柔声道:“好,我帮你。”
泷白高悬的心落了地,心道这“美男计”果真还是有些用处的说。那厢却听融华诱人的声线夹带着几分温柔,美目楚
楚望着他,含笑的道:
“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32.『 忆倾心 』
阳春三月,万花齐放,最适宜出游玩耍的季节,玉泷白已经不记得自己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迈出那“悲怆”的一
步,眼前,是波澜湖唯美如画的风景,身旁,是融大美人优美修长的手臂,带着邪恶的笑“温柔”的召唤着他,口型
似在说:
甭看了,没人来救你……
泷白立在风中的身影万分萧条,豁出老脸去,抱着一把玉琵琶满脸不情愿的挪过去,两步,再挪两步,慢吞吞的像蜗
牛,还要时不时的偷看四周有没有熟人。
融华眉梢一扬,双手抱臂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啊,玉大人,再这样磨蹭下去,等日头落山,我就要考虑提前进宫面
圣了……”话音未落,眼前宏光一闪,某人抱着琵琶风卷残云冲进画坞船。
融华三千青丝随风飞扬,立在岸边笑的沉鱼落雁,优雅的撑开折扇,迈开柔和的步伐上前来,一躬身,在泷白对面的
紫檀木雕花案前坐下。折扇不紧不慢的叩击着案面,清晰的吐出两个字:
“起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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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波澜湖,景色怡人,清风拂面,两岸繁花点点,湖面澄澈如镜,的确是值得踏春的地点。但----
“踏青踏青,为何不是在地面上?”泷白咬牙切齿,眼含怨念。鬼知道这个老狐狸又在搞什么鬼!他提出的条件竟然
是要自己陪他游玩一天?而且还有无条件服从??
泷白含恨望天,突然有种遭报应的感觉。
对面男子,朱衣锦带,肤发如缎,轻轻支起手肘柔然的望着他,那双含情脉脉的凤眼里满是潋滟的波光,比起波澜湖
的水纹更显妩媚纯然。
撑船的小厮轻一挑杆,画船撩开层层涟漪,悠然的驶向湖中央。泷白抱着琵琶左顾右盼,只听融华一声轻笑:“别瞧
了,圣上今天一下朝便留了瑞王爷一通用膳,你的救兵暂时不会出现。”
“谁说我在等他了?”泷白轻哼一句,板着脸说。心底那根弦颤悠一下,像湖面荡开的涟漪一般,柔润无声。
融华静静的看着他,片刻,启口,低迷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淡淡道:“弹首曲子听听。”
你说弹就弹吗?!泷白木着个脸,懒懒的抱着琵琶不动:“不会玩这个。”
融华笑意深远:“啊,那便早些回去,我还有去面圣……”
“你要听什么不要废话快点讲出来!”泷白美目圆睁,揪着琴弦虎视眈眈的望着对面那老谋深算的男人:老狐狸!他
就是个奸诈的老狐狸!!谁说西子臻是流氓?眼前这个才是,骨灰级的!!
“一斛珠。”优雅的流氓这样说,补充一句,“快点。”
泷白七窍生烟还要眼波如水,抱着琵琶阴笑道:“李煜的一斛珠?想不到融大驸马有这等爱好……”南唐后主的词曲
,后人常说是些慵懒艳靡的风调,不少人痛斥,却挡不住一些人的热爱。
拜前世那个变态母亲的“教导”所赐,泷白几乎熟知那些朝代里所有著名的和不出名的文人雅士,却唯独漏下了李煜
。不是他不喜欢,相反,他对这位亡国主的词十分偏爱,但他母亲却极其厌恶,最终泷白也只能自己偷摸着了解了一
些。
而这首一斛珠,唱的恰恰是艳靡非凡的情偶欢事,后人谱了曲唱出来,更是娇慵靡靡,暧昧丛生。泷白打死也想不到
融华会挑这首,他前世最为纠结的一首词,竟然是融华所爱?
“一斛珠,是玉郎最喜欢的一首词。”融华语气潺潺,明眸泛起薄雾。泷白一怔:原来,是玉泷白的最爱?原来,他
真的知道自己是假的……
“可以么?可以,弹给我听一听么,玉郎离开后,我已许久未再听过了……”他的语调有几分怅惘,眼神徐徐的望过
来,泷白的心像被小猫的爪子挠了一下,说不出的滋味,似乎是,心疼?
毕竟他所爱的人,已经往生。
泷白闭上眼轻吸一口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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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蚟涴。
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稍显纤细的五指,骨节苍白有力,非女子的娇柔妩媚所能比及。玉泷白怀抱一株青玉琵琶琴,淡淡而有些清凉的嗓音
顺着暖风徐徐飘入耳,说不出的绵和。原本是娇慵暧昧的曲调,也许是因为歌者内心并没有那样缠绵的情意,所以始
终不曾流露出过多的欢愉,而似乎,有些怅惘。
纤润的弦子被扣在指尖,那指法轻灵活跃,看的泷白愈发生疑,仿佛这身子不属于他所支配一般,一腔清歌,几株珞
弦,蜿蜒的珠音美妙动听,颇有绕梁三日而不绝之感。
一曲终了,泷白抱着琵琶发呆,融华眼神幽幽的望着他,吐出一行字:“果然,还是玉郎唱的好听。”
“……”某个人如临深渊满脸乌云,他要收回那句话……他一点都不值得同情……他怎么能比西子臻还要毒舌?!!
“不过,还是谢谢你。”融华漾开个轻笑,“虽然你不是他,可是这腔玉音唱出来的,果真非他人所能比拟。”
“……”不用解释,这种寓褒于贬的说法他玉泷白还是听的懂的!他本来就不是真的玉泷白,没有拿腔热血真情,能
唱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为何不说话,是在吃醋我当着你的面夸玉郎么?”老狐狸笑眯眯的说,眼波流转宛如多芒的琥珀珠,日光下熠熠生
辉。
泷白抱着琵琶冷笑:“你从哪个角度看,觉得我在吃醋?”荒谬!他一个活人,疯了才会去跟一个死人争宠,他又没
病……
融华轻一眯眼,歪起脑袋,悠悠的望着他,淡然道:“嗯,就是这样,这个模样,从前玉郎吃醋的时候,也总是这一
脸的刻薄和嫌隙,柳眉倒竖……”
某人闻言立刻敛正双眉,做木然状。
“……还有紧咬下唇……”
吐出来,那是嘴唇不是猪肉,吐出来……
“还有……”老狐狸眼珠一转,笑吟吟说,“还有,这里。”语毕,空袭上泷白紧握的双拳,某人不曾提防,五指便
被握了个正着,愕然的瞪着眼。
融华在那一双波光澄浅的瞳孔里,看到自己含笑的脸庞,仿佛多年前那般纯澈温暖,是未经黑色玷污的光,美的刺目
。
飞快的抽回手,依旧保持那慵然矜贵的姿态,淡淡道:“说吧,想要我怎么帮你。”
“……”话题跳跃性太强,泷白第一次觉得脑子不够用。哼了一声,正要把琵琶丢到一边,对面那人伸出手接了过来
,小心翼翼的抱进怀里,卧放膝间,缄默。
泷白蹙眉:“你那样敏慧过人,怎会不懂我的意思,何必要我一再重复呢。”想说老谋深算诡计多端来着,话到喉咙
口又咽了回去,求人,他这是在求人,还是忍为上!
融华素雅的玉指若有若无拂拭的琴身,微微一笑:“你同我就不必这么些个避讳了吧!虽说我不如西子臻可你心意,
倒也不至于为非作歹不入人眼,至少,对你我从未伤害分毫,不是么?”
泷白别开脸不说话。的确,即使是知道了他的身份,即使两人应该是对立的关系,可,他并未有任何伤害他的举动。
“所以,你不用像防贼似的防我,因为我动手之前,自然会提前告知于你,到时是降是逆,你的选择自己左右。”他
面色平和,语气淡然,似同茶余饭后的闲谈,但二人都深知那是何等复杂的内幕。
泷白转过脸直射他双目,从那里他没有看出丝毫的不安和慌乱,那一潭秋水平静无波。那么,就真的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的阴谋藏匿太深,无懈可击;要么,他说的是实话,他有十足的把握而不必欺瞒。
直觉告诉泷白,是后者。融华这个人虽然深不可测,但归根结底还是有自己的规矩,他处事作风果断,除了在面对玉
泷白时会拖泥带水,优柔寡断,但是对于他有把握的事,向来是不惧怕与人正面交锋。
“我信你。”泷白垂眸,淡然说。擎起一斛香茗送入唇畔,微微一滞,抬眸却是有些讶异的眼光,“……祁门红茶?
”
“祁红以高香著称,茶味清鲜持久,并蕴含兰花香,清高而长,独树一帜……”融华轻柔的笑起来,脸颊浮起一层迷
人的悠光,柔声道,“祁红,是玉郎的最爱。我原先并不爱这甜的微微发腻的香气,可是玉郎喜欢,只要是甜的,他
都很喜欢。久而久之我也就爱上这味道,闲下来总会煮上一斛,暖肠……”
心跳停了一秒,又恢复使然。泷白望着对面陷入回忆中的男子,美丽而高贵的容颜,令人不得不去仰视。可是这一刻
,却像是,丢失了挚爱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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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爱一个人的时候,会忍不住悉心熟记他的一切喜好,到最后渐渐的,演变为自己的喜爱;
最爱一个人的时候,他的一切都是好的,他的不好也是好,他的好,是好上加好;
最爱一个人的时候,不管坐在面前的人是谁,世界都会重合成某一个人的倒映,看不完,看不够,地老天荒无穷尽,
千山万水,总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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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很爱他。”泷白坚定的说。
融华眼波一震,夜蛾般的长睫幽幽垂下,低笑道:“你不会憎恶么,不会觉得我可恨,那么爱他,恨不能时刻跟他在
一起,二十年不够,四十年也不够,要生生世世才行……”
“到最后,却,逼他离开我。”
“我不会说你的为他好,你的爱情太懦弱,也许并不适合他,但谁知道呢?爱情本就是虚无的,却又是实在存活于身
体里的。也许你不是最适合他的那一个,但你,却是他最爱的那一个。”泷白轻叹一声,语气颇有些怅然,“可惜…
…”
“可惜,我没能给他最想要的。”融华笑的苍白,“我总以为自己可以护他周全,但到头来,却不过是徒劳一场空。
我以为,只要他离开,只要保他离开让他活着,那么总有一日能熬出头来……我以为,全部都是我以为,我有没有问
过他,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有没有问过他,他心底最深处的愿望,是什么?我有没有问过他,爱我这么苦,为什
么,到死都不肯恨我……”
那个字眼像根猝了毒的银针,死死的插在心脏上,因为无力挣扎,已经深深没入血脉中去。牵一发,而动全身。但,
却习惯了这样的折磨。每次想起来,含着泪的笑,笑的百花声惭,笑的泪水四溅。
最后捂着钝痛的胸口,在深夜里辗转难眠。
“我,不会道歉。”泷白轻吸口气,声弦有些颤抖,“因为来到这里,占据他的身体也非我所愿。但,我却要谢谢他
,因为重来的这一次,我不会再荒废年华,不会懦弱的选择退避,我会与我所爱的人并肩而立,不管前面是悬崖还是
峭壁,只要他握住我的手,那就是最美好的结局。”
“你很勇敢,也很坚强,这是玉郎所没有的。”融华静静的说,“或许是我太自私,不能给他想要的一切,也抛不开
世俗的牵绊。我后来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那样残忍的推开他,没有把他逼到那毫无退路的境地,他会不会,还
活着……不,他一定会活着,因为我会保护他,穷尽一生之力……”
“但,事无倘若,亦无如果。我错过他一次,却也错过了这一生。辜负了他一腔真情,因此这一世这一颗心,即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