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连坐在病床上，乖乖的样子像正在上课的小学生，Skay站在一旁：“看来欧纪铭还是手下留情了啊。”
阿连身体颤抖了一下，条件反射般。
医生见他样子有些可怜：“少将先生，病人还是……”
“嗯？”Skay笑眯眯地看着医生：“还是什么？”
少刺激得好……医生默默把这句话压下去，他觉得上司的微笑太可怕了，只好继续拆阿连胸口的纱布：“真可惜，这么好的皮肤以后就留疤了，好在是胸口不是脸，平时也看不到。”
阿连轻声说：“是脸，更好。”
医生正想安慰，Skay笑着说：“不要因为我说你漂亮是倒霉的根源就这样嘛，不是人人都是欧纪铭啊。”
医生感觉到他的病人又往后缩了一点。只好继续转移话题：“腹部的刀口还要继续留意，尽量不要剧烈运动，饮食也要清淡为主，”他停了一下：“还有，近期不要再有性行为……”
“啊啊欧纪铭又找不过来，哪来的性行为？”Skay打断医生的话，边凑近脸色苍白的阿连：“你还好吧？”
阿连微微点头，垂着眼睛。
“我说话的时候，要看我。”Skay抓住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掰过来：“看我。”
阿连被迫和他对视着，看见深蓝色的眼睛里映出自己的脸。
“你眼睛真美，”Skay更近地靠近阿连：“你和其他人造人不同，我一眼就能把你认出来，你知道不同在哪吗？”
阿连望着他，Skay却没有再说下去，他松开手：“现在我要惩罚你，因为你刚违反了我定下的第一条法则。”
医生鼓起勇气插嘴：“他身体没有完全康复……”
“哈？你认为我是个热爱虐待的人吗？”Skay瞪大眼睛：“你在想什么？”
医生只好闭嘴，摇头。
Skay看向阿连，后者也望着他，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惧怕的表情，也没有好奇，只是与己无关的冷淡。
Skay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扔过去：“这里面的字都要认识。”
小册子准确地落在阿连腿上，封面上几个字他都认识：《小学生课外读本》。
阿连抬起头，Skay指着书：“一到三年级适用，以你的正常人智商应该没问题，明天我来检查。”
阿连看看书，又看看Skay，点头。
“如果结果我不能满意，哼，”Skay转身就走：“就把你送还给欧纪铭。”
＊＊＊＊＊＊
夜已经很深了，研究所以外的地方可以很轻易地分辨出黑夜白天。
窗外漆黑一片，这里离人群聚集的城市非常遥远。阿连并没有看向窗外，他专注地翻着手里的书。
他在欧纪铭家时已经看过一些简单的看图识字，这本常用字的书里大部分字他已经认识，更何况这本书里每个字上面都有拼音，他基本上都能拼出来。
他所认识的一个个的字，连在一起，组成一个个的小故事，仿佛一个人在对他娓娓道来。
阿连从来没看过故事书，他已经被这本简单的小学生课外读本吸引住了，以至于甚至没有听到有人推门而进的声音。
“你很喜欢看书？”
阿连抬起头，看见了面前的女护士。
她样子看上去超过三十岁，身材丰满，相貌柔和，她并不算很美，却有一双很温柔的眼睛，她微笑着走过来：“你好，我是护士长妃琳，我看过你的情况，阿连对吗？怎么还不睡觉？”
阿连望着她：“我想把这本书看完。”
妃琳低头看一眼书皮：“这本书这么好看？”
阿连点点头，把书伸出去给她看：“有很多好看的故事，我从来没有看过。”
妃琳看着书上的文字：“你现在在看……豌豆公主？”她笑起来：“我女儿以前也喜欢听这样的故事，王子和公主最后在一起，的确是很美丽的童话。”
“嗯，”阿连又往前翻几页：“这个故事就不美丽，这个小女孩她最后死了。”
妃琳看过去：“卖火柴的小女孩啊。”
“她那么冷，为什么没有人帮她？”阿连看着书上的图片：“她是人类，为什么她的同类不帮她？”
“在你眼里，整个人类都是同类，因为你是人造人，但是在人类看来，人是分太多种的，不同的国籍，不同的信仰，不同的种族，不同的肤色，不同的阶层，还有相貌、学历、职业等等，都把整体的人类划分为太多不同的群体，他们之间是完全不同的，”妃琳把手放在阿连的肩上：“而这个女孩子为什么会死，那是因为，她不能保护自己。”
阿连不太明白她的话，却又隐隐觉得她的话和那个蓝色眼睛的男人意思是一样的。
妃琳笑着把书从阿连手里抽出来：“真的很晚了，休息吧，不过如果你愿意听的话，我读故事给你听也可以。”她停了一下：“过去我常在睡觉前读给我女儿听，现在她不在我身边，我已经很久没读过了。”
她明明在笑着，不知道为什么阿连却觉得她一点也不开心。
他顺从地躺下去，妃琳帮他把被子盖好，坐到他身边，她把书捧在手里，清了清嗓子：“今天的晚安故事是皇帝的新装，从前有一个皇帝，他很喜欢漂亮的衣服……”
阿连闭上眼睛，他觉得她的声音柔和而轻缓，像催眠曲般让人安心，他就在这样的声音里慢慢地睡着了。
＊＊＊＊＊＊
“这个。”
“鱼。”
“这个。”
“水。”
“这个。”
“……”
拿着小棍子指在书上的Skay少将表情严肃：“认不出来吗？把手伸出来。”
阿连只好伸出手，Skay扬起小棍就要打下去，阿连条件反射地缩回手：“认识！”
“是什么？”
“是，是铭。”
“什么意思？”
“刻……的字。”
Skay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既然知道为什么刚才不说话。”
阿连低下头，Skay立刻说：“第一条！”
阿连马上抬起眼睛，Skay却突然笑了：“哦，我明白了，因为欧纪铭这个名字对吗？”
阿连的脸色突然白了：“不……不是……”
“撒谎不是乖孩子，”Skay随手扔掉小棍：“这书看得怎么样了？”
阿连点点头，精神好了些：“很好看。”
“都看了什么？”
“嗯，豌豆公主，卖火柴的小女孩，还有皇帝的新装，还有……”
Skay打断他的话：“看懂了吗？人类的书籍可不是只认识字就可以明白，比如皇帝的新装，讲什么？”
阿连点点头：“这个故事很好笑，皇帝什么都没有穿去街上。”
“不，”Skay摇摇头：“你根本没有看明白。”
阿连望着他，Skay接着说道：“皇帝无非是爱漂亮一点，为什么就要被同样是人类的同类欺骗呢？”
阿连摇摇头：“不知道。”
“皇帝什么都没穿就出去，为什么他的子民都不告诉他真相呢？”
阿连仍然摇头：“不知道。”
“有一个小孩揭穿了这一切，为什么皇帝还继续在街上走下去呢？”
“不知道。”
Skay眯着眼睛，长睫毛后他如蓝宝石般的眼睛反射出微光：“第一，因为人类很自私，第二，因为人类很虚伪，第三，因为人类很愚蠢。”
阿连愣愣地看着他，他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话。
“哈，和你开玩笑的，”Skay突然笑了：“你这样呆呆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说着摸了摸阿连的头发。
“……”阿连往后避让了一点。
“你的认字水平已经在三年级了，不过还远远不够，要能独立承担试验室的工作的话，”Skay又拿出一本书：“你要学的还很多。”
阿连接过来，仍然是《小学生课外读本》，不过已经是四年级到六年级适用了。
“我三天后来检查。”Skay站起身。
“可是……”阿连已经翻开书本：“里面我很多字都不认识……”
“没有理由。”Skay捡起小棍敲在阿连头上：“我可没有很多耐心慢慢训练你，我要速成，如果你不能让我满意的话，就送你回欧纪铭那里。”
第84章
“这本书这个月必须看完。”男人把一本书甩在桌上，姿势很是霸气。
“Lucky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他看什么书啊！”Yamato把书捡起来：“旅游通用手册？这是干嘛？”
44号目不斜视地看着站在面前的Lucky：“小罗既然说他有办法，为什么不立刻行动。”
“那里是总部试验室啊，不是超市让我们随便进出，总要找出他们排班的规律找破绽进去吧，”Lucky摇着手指：“试验室是整个总部科技含量最高的地方，包括生物学物理学化学医学人文学伦理学等等等等最先进的试验基地，虽然具体各个分试验室分散在世界各地，但试验室的总部绝不可小看。”
“喂，Lucky哥你说的我们都明白，但现在小狮子的心上人可能就在里面啊……”
“急有什么用呢，贸然闯入吃亏的是我们自己，总不能杀敌一百自损一千吧，”Lucky说道：“火星已经通过信息网络平台搜集试验室大楼的防卫系统情报了，要相信他会很快计划出最佳路线，然后我们一击必杀！”
“必杀技，原来如此。”Yamato煞有其事的点头，然后捏起书：“但这和旅游有什么关系？你总不会怕小狮子呆着太郁闷了叫他出去旅游散散心吧。”
“你就知道玩，”Lucky看向44号：“我们职业原因会经常去到世界各地，这本书有详细的世界各地交通路线和大型城市地图，强行记忆下来是最好的速成办法，因为你没有时间像我们其他人一样慢慢学，。”
44号倒也不争辩。
Lucky点头：“火星也会整理出别的资料给你，总之我们职业突发情况非常多，如果没有非常强的适应环境能力和自救能力，我保证你在见到71号人造人之前就会先被干掉，不是开玩笑。”
“没有人能干掉我。”44号冷淡地说。
“盲目自信只会让你死得很快。”Lucky耸耸肩：“你很能打，但这个世界上能打的人很多，超过你的想象。”
Yamato在一旁说：“他毕竟才进人类社会没多久，别这么刻薄嘛。”
“坐井观天绝不是好事，”Lucky一改平日无所谓的样子，他认真地说：“你要学的还很多，很多，很多。”
44号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他握着书脊站起身就走：“我会把它看完。”
Lucky笑了笑：“放心，71号我们一定尽力帮你，诶千万别客气地说谢谢……”
Yamato撇撇嘴：“他会说谢谢？”
Lucky不在意地看着44号的背影，握拳：“反正我们无条件支持你，我们是PARTNER！”
Yamato翻个白眼：“说英文他肯定听不懂啦，我打赌！”
＊＊＊＊＊＊
“勉强合格。”Skay扔掉当做教鞭的小棍：“那么现在要向更高年级加油啦！”
妃琳护士长站在病床边：“少将先生，他已经很努力了，还是让他休息……”
Skay笑着看着女人：“知道什么最宝贵吗？”
妃琳迟疑了一下，一时想不到这位试验室的负责人想问的究竟是什么。
Skay伸出一根手指：“是时间。”
阿连坐在他对面的病床上，他身体已经逐渐康复，只是连日的熬夜学习让他的眼睛下方出现了明显的青色阴影。
“时间还很多啊，”妃琳说道：“我看阿连天天晚上都凌晨才睡，你这种方式太激进了。”
“多吗？在你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10秒钟时间就过去了，并且永远永远不会回来了，”Skay看向阿连：“就比如你，欧纪铭和你曾经很快乐，但快乐的时间永远不会回头了。”
站在他椅子后面的Capt.莫露出嘴角抽搐的表情，您还真是念念不忘地提起欧纪铭啊。
妃琳也无奈地撇撇嘴，和Capt.莫对视一眼，她看向坐在病床上的少年，少年明显因为Skay提到的那个名字脸色更加苍白。
“时间就是这样一去不复返，无论是快乐的还是悲伤的，欧纪铭这个人他应该还是很爱你的，我们第一次去他家要你时他明确地说只有他死才能带你走，”房间很安静，Skay的声音带着笑意：“莫还诈了他一下，他马上就上当了，可见他对你应该是真心没错……”
阿连咬着嘴唇，他什么都没有说，但他的手指微微地发抖。
Skay像根本没看到：“你怎么想这件事呢？或者你怎么想欧纪铭这个人呢？”
“少将先生，”妃琳忍不住开口：“您……”
“现在不该你说话。”Skay打断她的话，他看向少年：“快点回答，我讨厌等待。”
“我，不知道。”阿连望着他，轻轻地摇头：“就算你再问我一百遍，我还是……不知道。”
Skay看着他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真是个好答案啊！”
妃琳说道：“您别和他生气，他的确懂的不多，不知道很正常啊。”
“难道你懂？”Skay转过头。
女人立刻沉默了。
“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这个问题以后再说，你的学习进度还是要加快，”Skay手指卷了卷刘海的一缕金发：“不然我就要叫欧纪铭来了。”
＊＊＊＊＊＊
对开门的冰箱已经满到完全塞不下去任何东西，他只好把今天买的柳橙汁放在桌子上，看来得再买一个冰箱啊。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少年就会回来。
一定会回来吧。
那个黑发白肤的少年喜欢喝果汁，最喜欢柳橙汁，喜欢看书，喜欢在冰箱里翻来翻去，会单手撑着跳回沙发坐下，会在他干活的时候说一句要帮忙吗，会在他按电梯的时候认真地看，他换药时从来不皱眉，他走路时声音很轻，他有伤痛的往事从来不提，他有惦记的人从来不说。
其实，他不会再回来了吧。
李依文坐到沙发上，他倒了一杯柳橙汁，将玻璃杯捧在手心。
离那天少年在超市被人刺杀已经过了这么久，他追着刺杀他的人跑出去，再没有回来。
如果是黑社会寻仇，会是怎样。如果他被杀了，该怎么办。因为他被黑社会杀了，所以回不来了吗？还是说，他像他之前说的那样，去找他放心不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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