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柳破军终究是已经与柳青皓厮杀了接近两个小时并且带伤在身,只是这样的他却依然凶悍如斯。
牧之野突然想知道,他背负着的这个斯斯文文的少年究竟是怎样的强者。
——是不是,他没有办法追及?
这样的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之后,不管是牧之野还是柳破军都知道事情不妙。对于牧之野而言,在战斗情况下,背负一个并不轻巧的男人,消耗要比想象中来得大,而对于柳破军而言,能杀死柳青皓这绝对是最后一个机会。如果这次失败,他身败名裂是小事,一个偌大的柳家那绝对必须拱手让人。这让心高气傲的他如何接受?所以,他必须杀死柳青皓!
而于牧之野,他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逃命!
此刻对于牧之野而言只剩这么一个选择,柳青皓已经昏迷不醒,而自己也是能察觉到生命的流逝——血根本来不及止住,伤口太长,再加上剧烈的动作,愈合这种事情简直就是扯屁。而他能做的,只有逃!
一场厮杀暂时终止,局面却已经变得简单。不再需要生死搏斗,他是重伤,柳破军同样是重伤,现在的状况是只要有一方先死,那么另一方便是胜利!
“还有力气逃跑啊……咳咳……”因为嗓子中呛进了血液,柳破军的声音很奇怪,而受伤之下,他又有些中气不足。只是就算是这样,他却依然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紧紧跟着牧之野的脚步,一步也不曾落下。
“……”牧之野不答,只是咬紧了唇再一次加快了速度。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再加上受伤不轻,他其实并不轻松,这场月夜下的追逐对谁而言都已经无比地惨烈。柳青皓现在生死不知,而他自己虽然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腰腹和背后的伤口如果不及时处理都足以致命,而偏偏那个疯子却还是紧追不舍。要知道,柳破军已经受到三处致命伤,就算他的愈合能力异于常人,但那也不代表他在这样的状况下还能行动如常。而柳破军现在的所作所为,真的究其原因,只有一个理由——他是一个疯子!
没有理智,没有思虑,没有退路。他只要做自己想做的,哪怕代价是死!
这只是因为,柳破军是个疯子!
“其实,你跑不动了吧……”身后的声音再次传来,仿佛是恶魔蛊惑的魔音,柳破军眯起眼,鲜红的嘴角带着癫狂的笑意,“那么,放下他吧……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只要你放下他,我可以许诺你要的一切!”
“……”牧之野不答,下意识紧了紧扶住身后人的动作,他的视线没有游移,只是看着前方。就快到了……很近了……
“这样无谓的挣扎有趣吗?明明是与你毫无关联的人,而且你也知道,他只是在利用你而已吧?”低沉沙哑的声音越来越近,没有故意挑高音调,其实柳破军的嗓音和柳青皓很像,低沉婉转如同大提琴,就算沙哑了,却有一种别样的情调,“为什么还要为他拼命呢?”
牧之野眯起眼,心底兀然一沉。
——声音,拉进了。这只能证明一点,他的速度又一次减弱了。
追逐了几条街,牧之野很清楚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是完好的状态下,他也不曾试过如此长时间地高速奔跑,更何况他还背负着一个人。所以相对而言,很显然是柳破军更占便宜,所以,伴随着时间的流失,就算一开始牧之野占据了先机,最终的结果还是柳破军一步一步赶了上来。
而如果再这样下去呢……
“只有500米了啊……”看着近在咫尺的庞大建筑,少年已经苍白的唇角兀然绽开一个笑容,不过是五百米而已,就算柳破军已经近在咫尺,就算他的双腿已经如同灌满了铅一样,可是,赢的人终究是他啊……
“你想要去哪里?”柳破军也已经察觉到不对,他想要加快速度,只是筋疲力尽的身体终究是力不从心,然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普普通通的门打开,那些在平时的他看来只是蝼蚁的人走出来。而那些平时显得无害的枪械,在这一刻足以致命……
“牧之野!”
“砰!”枪声在夜晚带起了异样的肃杀,一群夜枭飞起,散落的黑色羽毛洒落一地。牧之野脱力跪倒在地,他回过头,眼中有释然有嘲笑也有一丝悲哀。
死在火药下,终究是他们这些武者最可悲的结局。
那是,英雄的末途。
“樊金!!!!”眼前有血色弥漫,可是就算如此,柳破军还是看清了来人的衣着。黑色紧身衣,金色的腕带,每个人的左腿上都是绑着白色的宽布带——这是斗兽场最标准的着装,也是他曾经无比熟悉见惯了的衣着。
——为什么会是樊金呢?
迟钝的脑已经无法思考,他看着眼前的场景变化,然后一点点黯淡。
——他就要死掉了吧?
——这种死法。
——这种地方。
意外只剩下了遗憾而不是绝望。
明明不想成为什么柳家家主,明明不想带上束缚,明明不想杀掉那个人,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什么哥哥要帮着柳青皓呢?
唯一的声音在叫嚣,柳破军兀然瞪大了眼,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地扩大,然后转变成癫狂。原来,他只是妒忌了啊。为什么那样的哥哥会帮着柳青皓?为什么那样的哥哥会放弃自己?那是哥哥啊……
不过,已经好了不是吗?
“哥哥,等我哦……”
没有声音的呐喊,红色的死亡在蔓延,这个世界,终究是杀人如草不闻声!
vol.09
“小柳少爷,您醒了。
再睁开眼,看见的却是熟悉的白色,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有种温馨的感觉。左尘在这个时候已经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只是一片凌乱的胡茬和通红的眼却使得他整个形象狼狈不堪。
“我……为什么在这里?”
头还是钝痛着,就连起身都已经变得艰难,这是失血过多的后遗症,其实,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柳青皓天赋异禀了。如果换成其他人,失去这么多血液,恐怕别说一天一夜,几天几夜之后能不能醒来都是个问题。
“是牧之野送您过来的。”方成这个时候也已经过来了,他手上捧着还冒着热气的保温杯,“柳少,要不要先喝一点粥?”
“嗯。”理所当然没有理由拒绝,少年抱着杯子,却没有喝,只是微微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抬起头,“牧之野?”
“嗯。”方成仿佛早就知道有这么一问,连头也没抬,只是专心处理着左尘制造的垃圾,然后走出门倒垃圾。
“……” 柳青皓突然有种无语的感觉。昏迷之前的记忆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模糊,但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的牧之野,是选择了离开?那么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他还有着破碎的记忆,染血的身影,实力悬殊的战斗,还有……那中急速进行中的颠簸。只是,零碎的片段终究织补不成完整的画面,那段记忆,终究还是没有一点印象。
“对了,好像牧之野那个家伙住在隔壁。”看着少年陷入沉思,左尘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地开口,但是这却让却让方成深深看了他一眼。面对同伴的视线,男人有些别扭地扭过头,然后才仿佛完全不在意一般再次开口,“听说他好像也是受了重伤。”
“……隔壁吗?”握着保温杯的手微微一顿,柳青皓低下头,清秀的面容面无表情,他只是看着手指,然后才像是很轻松般地开口,“左尘,我们出去走走。”
“……好。”
牧之野的伤显然比柳青皓要重。不管是实力上的差距还是因为重伤之后疲于奔波,都使得他的伤进一步加重,事实上,他受伤最严重的胸腹部位被送进医院的时候,连骨骼都可以清晰看见。而就在这一天的早晨,他不过算刚刚脱离危险期而已。
一墙之隔,面色苍白的少年躺在床上,连艳丽的面容似乎都失去了生机而变得安宁。他的身上缠满了绷带,口鼻还连着呼吸机,输液管不断滴下透明的药水,像是生命的延续。
“……十一处骨折?”这样的数据,就算是柳青皓也有些触目惊心,“他居然逃出来了啊……”
不是不知道柳破军的实力,正式因为知道,所以才会更加震惊。现在的牧之野不说根本不是日后那个强冠一方的强者,事实上,现在的牧之野,就算对上方成都只能被秒。但偏偏是这样一个人硬是带着他从那个疯子手上逃了出来……
“对了,柳破军呢?”少年转过身走向病房,也许是阳光太耀眼的缘故,他先是扶了扶眼镜,才是看向了身边的男人。
“死了。”男人的回答很简洁,事实上,他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连一点犹豫都没有。柳破军该死,不管从哪个立场都是这样。于公,柳破军绝对是柳青皓上位的最大阻力,而于私,伤害柳青皓这种事情,绝对不可原谅!
“……家主知道这件事了?”
“嗯。”左尘点点头,然后才带着似乎是感叹的语气,“那个男人好像是心灰意冷了呢。”
“这种事情,不该你说。”柳青皓脚步微微一顿,然后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通知所有人封锁消息,现在柳家是多事之秋,如果内忧未除再来外患,恐怕真的要伤筋动骨。”
“我明白。”左尘微微颔首,这样的事情自然不要多说。覆巢之下无完卵这种事情自古使然,柳家就算势再大,一倒下也不过是树倒猢狲散,若是真的是那样的局面,恐怕唯一的结果便是柳家除名。毕竟,势大的另一方面便也是树大招风,柳家越强大,敌人便也是越多。要知道,从古至今,还没有那个家族说是倒掉之后还能重建的。墙倒众人推这件事,同样是亘古真理。
“对了,还有。”本来就不算快的脚步突然停止,这让男人一个反应不及直接上前了一步,等反应过来,左尘才是尴尬笑着摸了摸脑袋,走到了少年身边。
“还有什么事情吗?”
“给我盯住白家。”少年眯起眼,眼底闪过一丝利光,白家既然要对付他,这样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至于所谓的封锁消息,恐怕对这些早有准备的家伙只是一个笑话。
“是!”左尘用力点了点头,然后才是缓声开口,“那么需要先动手吗?”
“……没有必要。”柳青皓转过身,微微摇了摇头,他看着窗下的风景,眼底至于一片漠然,“现在,我还没有时间,等有了时间我再慢慢和他们玩……现在的话,这样就好。”
“是!”
“据说柳破军昨天死在了柳青皓手上。”精致的套件内,少女只穿着睡裙蜷缩在床上,她抱着手机,没有平时的羞涩,有的只是一片平静,“父亲,这是最好的机会。”
“就算是这样说,”也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女孩子皱了皱眉,将身子蜷得更紧了,“但是这件事不应该是小琪来决定,父亲你才是白家的家主。只要这一次成功,那么我们就可以达成爷爷的心愿了。顾家易我见过,这个人若是利益之交,其实还是可以信赖的。”
“反正,我坚持动手。”微微垂下头,长发散落下来,在白色的床单上盘转叠置,少女的嘴角带笑,然后她仰起头,昏黄的灯光映得她白皙到透明的皮肤显得越发地不真实,像是博物馆一碰即碎的古旧瓷器,美轮美奂,“最重要的是……我想柳青皓死啊……”
vol.10
柳破军的死无声无息,一来是之前就已经有柳破军已经死掉的说法,二来便是不管是柳青皓还是柳家都不愿对此事过于宣扬。杀死兄长这种事情,就算是在本来就没什么人性可言的柳家,也是人伦大忌。更何况,柳破军还同时攻击自己的族兄。也因此,就算柳破军是被樊金所杀,柳青皓依然没有办法凭此去对付樊金。毕竟,从某种层面上而言,樊金确确实实是他的救命恩人。
滑天下之大稽!
“真没想到,我重来一回,却是让你从英雄变成了狗熊,差点连宗祠也没能进啊。”白天的宗祠,终究是有些冷清。柳家本来就出薄情之人,所以,人死茶凉,到头来柳破军竟是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看着明灭的烛火,柳青皓将一把纸钱洒在火盆中,坐在蒲团上表情有些迷茫。
“上一世的你,是为了家族战死,而这一世,却差点背上叛徒之名,若说责任不在我,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相框中的柳破军还是孩子的样子,事实上当柳破军死后,众人才发现,这个人居然连照片都没留下几张,最后还是从全家福中找出照片单独制作了出来。照片中的少年大概只有十三四岁,面容青涩,甚至还带着腼腆的笑容,一点都不似那个月夜的妖娆诡艳,柳青皓看着,突然才意识到这个人竟是比他还小了两岁,“生子当如柳破军这句话,这一世倒是不会有了……”
生子当如柳破军,这句话就算曾经落魄的他,依然知道。虽然不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终究有些东西流传在市井。宁死不折,硬是凭着濒死之身突袭千里手刃敌首,这便是说得最多的故事。当初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他也曾经以为只是被神化的传闻,只是现在看来却是不假。如果是柳破军的话……应该有着这样的实力吧?
“不过我也答应你,既然你爱着这个家族,我一定会让它传承下去。”看着最后一点火星一点点湮灭,柳青皓直起身子,他看着少年的遗像,表情安静,“至于樊金,不管是曾经那个世界还是现在,你似乎都死在了他的手上,所以,我也会杀掉他给你做祭品。至于你若是还要恨我……那便恨吧。我没做错,也没有错。”
这样说着,柳青皓转过身,门外云淡风轻,只是柳青皓却比谁都清楚,这却是风雨欲来。
前世的上京柳家,这个时候离灭门已经不远了吧?
下意识地,他推了推眼镜,眼底的阴翳被遮蔽,他勾起笑的弧度,美好如同神明。
“我只是不得不做,仅此而已。”
“柳少,顾家易找您。”出了祠堂,方成已经站在了石板路拐角处。这个位置很好,就算是祠堂中的人大声说话也是听不到。终究是大家族出来的人,有些分寸总归比普通人掌握得好,就像是柳青皓祭拜柳破军,左尘会问为什么,方成却不会。毕竟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事情,却是不便于对人而言。
“他找我?”狭长的眼微微眯起,少年抬起头,眉头微皱,大约是面对阳光的关系,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他找我能有什么事情?”
“我也不是很清楚。”方成摇摇头,然后才若有所思地开口,“可能和武林大会有关吧?”
“……武林大会?”脚步兀然停住,少年侧过头,表情微微有些迷茫,然后他才似乎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武林大会……不是从十年前就没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