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乔扬为什么会去陈雪儿家,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门口人影一闪,一个女生的黑纱裙在外面轻轻飘动,随即便离开了。
聂行风看到,忙向乔灵告辞。他追出去左右看看,见那个黑裙女生已走到尽头的楼梯口处。
「小姐,请等等!」
女生没有理会,走下楼梯,铃声突然从她提包里传出,她脚步略微一停,拿出手机,看了看萤幕却没有接听。
铃声锲而不舍的响着,寂静长廊里听来分外刺耳。
「陈小姐,为什么不接听?是不知该跟我说什么吗?」
聂行风慢慢走近女生,关上了正在拨打的手机。
女生转过身,没有答话,只默默看他。
她长着一张很娇媚的瓜子脸,秀发飘飘,跟陈雪儿档案上的照片很像,不过他知道她们不是同一人,她是陈冰儿,陈雪儿的姐姐。
「这手机号码是你同事告诉我的,我打过很多次却一直接不通,你同事说你去外地出差,其实你并没有去出差,而是扮成陈雪儿,在我公司里装神弄鬼对吧?」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从一开始他就对那所谓的幽魂觉得奇怪,不过中途被张玄误导方向,直到在陈雪儿家听到她姨婆说的那番话后,才猛然醒悟,一切都是陈冰儿在搞鬼。
被揭穿身份,陈冰儿很平静,道:「我们换个地方详谈好吗?」
两人来到休憩室,陈冰儿坐下后,开门见山道:「你猜的没错,我是陈冰儿,不过我有去出差,只是在出差途中感应到妹妹出事,所以折了回来。」
「感应?」
陈冰儿笑了笑。
「是啊,从小到大,我跟妹妹之间就有种很微妙的牵系,我能感觉到她的想法、行动,甚至安危,这次也一样,我感应到她有危险,她向我求救,我很担心,所以就赶了回来,可是一切都晚了。」
聂行风不信鬼神,不过对心电感应的说法倒能接受,问:「既然你感觉到陈雪儿出了事,为什么不报警?」
「你认为哪个警员会相信感应这种说法?我不是不想报警,而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雪儿究竟出了什么事,现在在哪里,我只能凭感觉去公司找她,就在第二十三楼,你的办公室附近,我能感觉到她存在的气息,可是仅此而已。」
「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些报表有问题的?你想让我帮忙查找,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明,反而扮鬼吓人?」
那晚在停车场,他还真被吓到了,虽然不信鬼神,可当时的感觉即使现在想起,还是有些毛骨悚然。
「报表有问题?我不知道,我只是从那些纸上感觉到有雪儿的气息才拿来交给你的,那晚的事不好意思,我想如果直接去请你帮忙,你一定不会在意,所以才那样做。」
原来如此,没想到会因此误打误撞,查出财务问题。
「你吓唬乔扬,是因为怀疑你妹妹出事跟他有关?」
「我没有想吓唬他,我只是想找他问清楚而已,谁知每次他都吓成那样子,昨晚的事我不是故意的。」
陈冰儿叹了口气,「董事长,希望你能帮助我们,雪儿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她发生不幸。」
见她一脸伤心,聂行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安慰,只好道:「别想太多,也许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
下午聂行风回到公司,立刻召开董事会,详细说明了财务上的漏洞问题,财务部几位负责人也一起出席,会上他见周言一直皱着眉头,神色很紧张。
这几天周言被贪污事件搞的心神疲惫,看上去一下子老了许多。散会后,聂行风把他叫住,说:「别想太多了,虽然乔扬是你提拔起来的,但他犯错是他的问题,与你无关。」
听了这话,周言一脸感激,连声说一定会慎重处理这件事,以弥补自己的过失。
聂行风怎么也没想到,这是他跟周言的最后一次交谈。
会后,聂行风回到办公室,李婷告诉他,张玄跑来找过他数次,临走时还让她转问董事长什么时候有空。
他什么时候都没空!
聂睿庭照他的吩咐去聂府陪爷爷,以防事情传到老人耳里,这里就他一人坐镇。他刚接手公司,对这里的运作还不很了解,现在又突然出现财务问题,让他感到有些吃不消,哪有心情去理会那个小神棍。
工作一直做到夜幕垂下,聂行风正觉有些乏累,忽听外面传来嘈杂声,跟着李婷跑进来,一张脸煞白无色,指着窗外叫:「不、不好了,周部长、周部长跳楼自杀了!」
聂行风心一突,忙奔到窗前,勉强推开窗户,探头去看,天色太暗,只隐约看到下面围了不少人。
他飞快奔出去,来不及等电梯,顺着楼梯跑到二十一层财务部,部门前也围满了人,见到他,连忙让出通路。
周言的办公室在财务部最里面,门已经被撞开,聂行风一进去,就看到几名职员愣在那里,一名女生正低声抽泣,侧旁玻璃窗大开,上面的百叶窗帘被扯的七零八落,在风中轻微摇晃。
聂行风来到窗前,窗前有张和窗台齐高的窄桌,原本摆在上面的几盆观赏花草被移到旁边,他推了推半开的窗户,那半扇窗猛地滑到窗框尽处,发出剧烈的撞击声。
楼下依旧是围观的人群,远处依稀传来救护车的尖锐响声,聂行风转过头,问那几名职员。
「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刚才部长出来沏茶时还好好的,好像还跟谁讲电话,谁知没过多久,就传来惨叫声,门被反锁着,我们撞开门奔进来时,就看到窗户开着,部长已跳下了楼。」
说话的是那个小声抽泣的女生,她的办公桌离周言的房间最近,所以惨叫声听得很清楚。
房间里出奇的闷热,聂行风烦躁的松松领口,看了一眼窗上方的空调,发现它没有运转。
「李顺长呢?」
「副部长刚才来过,在听说部长跳楼后,就急忙赶下去了,现在应该在楼下。」
聂行风来到周言的办公桌前,右侧放着还散着清香的茉莉花茶,茶水没动过,记事簿上胡乱写着几个字。
乔扬 过错 欲望和贪婪 罪恶的源泉
看来这是周言的绝笔了,话语虽短却隐藏深意,似在忏悔。
难道所有的事真的都是周言做的?
想到下午他离开时,还对自己保证要尽快解决失误的神情,聂行风皱皱眉。
「刚才就他一个人在这里?」
「是啊,这两天部长心情不好,所以大家都尽量避免打扰他,出事时,房间里就他一个人。」
眼神落在桌脚一处,一个长圆形的黑色物体引起聂行风的注意,他伸手捡起来。
「董事长,出大事了!」
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手里的物体,就听一声大吼传来,聂行风忍不住揉揉两侧太阳穴。
为什么不管什么事这个小神棍都要来凑热闹?
张玄风一样的旋进来,奔到聂行风身旁,看看桌上,又跑到窗口探头往外看,懒得理会他,聂行风出了财务部,奔下楼去,张玄紧紧跟上。
来到大厦楼下,聂行风推开众人奔进去,待看到惨状,心口忍不住一阵翻腾。
几名医护人员正在进行急救措施,但很快就摇摇头,做了个放弃的手势。
聂行风退到一边,见张玄正对着周言所处方向不断伸屈手指,他没好气地问:「你又在搞什么?」
「……没,我手指头抽筋。」
见聂行风脸色不善,张玄不敢说他是在招周言的魂魄,可怎么都招不来,这很奇怪,按理说,那帮鬼差办事效率没这么高的,这边人刚殁,他们就把魂拘走了。
「董事长……」
李顺长的出现为张玄解了围,他看上去似乎惊吓不轻,脸色惨白,话音也有些发抖,叫了聂行风一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重重叹了口气。
刺耳的警笛传来,警车飞快驶近,看到有几辆新闻采访车也跟在后面,聂行风心想这件事铁定要上明早新闻头条了。
现场勘验很快就结束了,死者从二十一楼坠楼,后脑着地,当场死亡。经财务部的职员们共同证实,当时周言的办公室是反锁的,从他进去到出事没有人进去过,所以基本上断定是自杀。
等警方查证完,已过了晚上十点,聂行风拉开窗户,见外面凉风徐徐,和谐静谧,很难想象不久前这里曾发生过坠楼事件。
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一定要以死亡来结束呢?
「别难过了,折腾了一晚上,你还没吃饭呢,我帮你买的便当,快趁热吃。」
聂行风转过身,见张玄大模大样推门进来,手里还拿了两个热气腾腾的便当。
被警方盘问了几小时,其他职员早就撑不住,询问完毕后,都立刻下班离开,能像小强一样坚强兼神经大条,死缠烂打跟着他的只有张玄一人。
被他这么一说,聂行风还真觉得有些饿了,他转回座位坐下,张玄把便当递给他,自己拉过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开始享用晚餐。
饭菜很香,聂行风却有些食不知味,连着两天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死亡,说实话,那感觉实在太糟糕,他有些羡慕张玄的神经大条了,这时候还能吃的这么香。
「你是不是没胃口?」
好半天才注意到聂行风的便当没怎么动过,张玄后知后觉地问:「我帮你去买杯饮料吧,你最喜欢喝什么?咖啡还是红茶?不,你这状态咖啡就免了。」
他跑出去一会儿,拿了两杯热可可进来,放在聂行风面前。
「我最喜欢热可可,早上没时间吃饭,就把它当早点,你没胃口,就多喝些可可,可以补充一下热量。」
浓郁香气扑来,聂行风抿了一口,有些甜,不过感觉不坏。
小神棍最喜欢的饮料居然是这种甜到发腻的东西……
看着张玄埋头吃的正香,聂行风抿在嘴边的微笑突然一僵。
周言自杀前曾去沏过茶,是他最喜欢的茉莉花,可是,最终他却一口没喝。
「你说,周言真的是自杀吗?」
「当然,他的办公室是反锁的,他不是自杀,难道是被鬼推下去的吗?」
聂行风本来想相谈的心思顿时消失无踪,他就知道小神棍三句不离本行,跟他交流等于对牛弹琴。
吃完便当,时间已近十二点,夏夜凉风吹进,带过一室清凉。
「走啦走啦,这么晚,早该回家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
张玄把便当盒收拾了,又跑去关窗,聂行风拿了公事包,听他在窗口嘟囔:「怎么搞的,窗这么涩。」
「是润滑问题,回头我让人修整一下。」
张玄关了窗,将窗帘拉下,拉着聂行风离开,道:「那顺便把我们科室的也修整修整,前段时间大厦重新装修过,窗户太新了,反而不好用。」
聂行风没动,愣愣盯着窗帘看,张玄有些莫名其妙,顺他的视线看去。
「怎么了?」
「如果你跳楼,会拼命拉扯窗帘吗?」想起被拉扯得不成形状的百叶窗帘,聂行风问。
张玄耸耸肩,「不会,我不会做跳楼那么无聊的事。」
聂行风白了他一眼,来到窗前,将百叶窗拉开一半,道:「如果一个人想自杀,他首先要拉开窗帘,然后拉开窗,跳下去,你见过扯着窗帘跳楼的人吗?」
他边解释边比划,张玄歪头想了想,突然一拍脑门,大叫:「董事长,我太崇拜你了,难怪我刚才招不到周言的魂,他一定是被冤魂扯下楼的……」
终于忍不住了,聂行风抡起公事包甩了过去。
把这神棍当小强一巴掌拍死算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张玄没被拍死,不仅没死,还软磨硬泡的赖上了聂行风的车,抢了驾驶座位,担任他的御用车夫,他的借口是:聂行风现在心绪太不稳定,出车祸的可能性百分之二百,所以,作为他麾下职员,自己有责任保护他的安全。
当然,话的后半部分张玄没敢说出口,那就是好不容易才赖上的招财猫,绝不可以看着他出事。
就这样,张玄把聂行风一路送回了家,又自动自发随他进家门,言明冤魂太厉,为防止他跟周言遭遇同样的命运,自己将担任他的二十四小时免费保镖。
看着张玄小强一样上窜下跳的四处贴道符,把他好好一个家弄的像个道观,聂行风就倍感无力,有心摘下来,但转念一想,就他对张玄的了解,看到道符被摘掉,绝对会锲而不舍的再贴一遍,他已经累了一天,没精力再跟张玄折腾,索性睁只眼闭只眼,任他去了。
好在张玄没像上次那样强占他的床,而是乖乖跑去客房睡觉,或许真是疲累的关系,聂行风躺下后很快就沉进梦乡,直到手机铃声把他叫醒。
是聂睿庭的来电,聂行风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早上八点了。
「大哥,你看新闻了吗?有报导周言自杀的消息。」
听聂睿庭把声音压得很低,聂行风问:「爷爷还不知道吧?」
周言是当年跟随爷爷一起打天下的人。如果知道了他自杀的消息,爷爷一定很难过。
「不知道,我把报纸藏起来了,电视也没开,我昨晚就得到消息了,不过没时间给你打电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真的是畏罪自杀吗?」
「从现场来看,警方是这样判断的,公司的事你别管,用心陪爷爷就好,这边我负责……」
「早餐煮好了!」
一声大叫打断聂行风的话,张玄推门进来,身上穿着他的睡衣,眼眸跟上次晨起一样,变成漂亮的湛蓝色。
聂睿庭立刻识相的闭嘴。
「啊,原来张玄也在,那我不打扰你们了,这个时候适当发泄一下是应该的,不过别太过度啊,回头再聊。」
电话被挂断了,看着张玄,聂行风一脸咬牙切齿。
张玄眨眨漂亮的眼瞳,问:「你好像不太高兴?」
深呼吸,深呼吸。
聂行风用力呼吸,悲哀的发现,自己今后的大好人生可能都要毁在这个白目小神棍手上了。
周言自杀后第三天,聂行风接到警局的来电,请他去处理相关事宜,周言的妻子已经过世,两个儿女现在都在国外,他在这里没有直系亲属,聂行风已让李婷通知他儿女回来,不过看来要花些时间。
周言的验尸报告已经出来了,证实他是剧烈撞击下脑组织严重损伤致死,他临死前写的字句也证实是他的笔迹,所以警方断定他是自杀。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就是死者腿下的瘀青,可能是他爬桌子时碰撞的。」接待聂行风的贺警官指着验尸照片说。
照片上周言裸露的右膝盖下方有块两公分大小的奇怪黄斑,但并不很明显。
「会不会是之前碰撞的?」
「不会,通常碰撞后,因为毛细血管血液流动较慢,等血液积聚到受伤部位后,才会形成瘀青,而人死亡后血流逐渐停止,临死前经受的撞击很难形成青紫色,多为这种暗斑。」
「也许是有人推他下楼,在挣扎时撞击造成的?百叶窗帘都被扯烂了,一个要自杀的人不可能死命抓扯窗帘吧?」
贺警官笑了。
「跳楼的人不敢面视下方,所以会隔着窗帘,从心理学角度来解释,是死亡恐惧感在作崇。死者身高有一米八,能将他推至桌上,再推下楼的必须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而且一定会留下搏斗的痕迹,可是当时没人听到任何声响,最重要的一点,房门是反锁的,如果有凶手,那他杀人后去了哪里?」
贺警官肯定的口吻让聂行风想起张玄的冤魂索命论,不由自嘲一笑。
他一定鬼上身了,竟有那么一点点信了张玄的说法。可能是潜意识里,他不相信周言会自杀,周言是个沉稳坚忍的人,他相信自己没看错。
如果是冤魂索命,那冤魂是谁?陈雪儿吗?
出了警局,聂行风打电话给陈冰儿,可是铃声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听。
回到公司,周言曾经手过的财务细账已整理出来了,里面果然有许多纂改过的痕迹,看到这些,聂行风头痛起来。
他该怎么去跟爷爷解释周言贪污公款,畏罪自杀的事实?
正烦心着,李婷的内线电话打进来,说张玄来找他,问要不要让他进来。
「问他有什么事,没事就马上去工作,别来烦我!」
聂行风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就听到张玄清亮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