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李氏有些局促不安地面对着陆飞珏,突然县令点名要单独见她,着实令她有些意外,眼下屋内便她和陆飞珏二人,令她远远地坐开,十分的不自在,久久地方定下心神开口道:“大人,您虽有公务,但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理不合……”
“嫂夫人莫怕,只是有些事,我想嫂夫人也不愿意张扬出去。”陆飞珏细瞧着李氏,微微迟疑了一下,言道,“嫂夫人也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礼,与寻常鄙陋妇人不一般……”
李氏见他尽说好话,更加局促不安来,低头看着地说道:“大人有什么话就尽管问吧,小妇人若能答上必无隐瞒。”
“嫂夫人既然如此说,那我便不客气了!”陆飞珏想了想,索性全然说了出来,“一个月以前嫂夫人在那求子庙可遇到什么怪事?”
“没有!”李氏猛然惊吓地跳了起来,立刻否决掉了,只是她否决得太快,脸上的神情太过惊慌,更令陆飞珏笃定起来,他反问道:“真的没有吗?嫂夫人您是明白事理的人,有些事若没有人站出来便只会让为恶者更加猖獗,嫂夫人难道就不想那些个恶人落入法网吗?”
“我……我……”李氏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跌坐了下来,令陆飞珏有些不忍,他亦知道人言可畏,更明白李氏的顾忌,只是若就此不去理这件事让那些恶徒逍遥法外,到时候受害者就要更多了!
“我也明白嫂夫人的难处,但是若大家都不愿说出此事,只会令恶者更恶!”陆飞珏说得激愤,李氏却突然一声冷笑出来,抬头盯着陆飞珏冷然道:“奴家实在不明白大人在说些什么,什么恶人?那求子庙是远近闻名的,但凡在那里求子皆十分灵验,十个去了九个能求得子嗣,可谓是神佛保佑,大人虽然是官,然而神佛不可不敬,否则可是要被天谴的!”
陆飞珏瞪大眼睛瞧着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一般的李氏,眼前的李氏口若悬河完全没了先前的拘谨,上下打量着,却见李氏一派自然,反倒变得是他理输一截起来,实在令他有些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
李氏见他无以为对,又是冷笑了几下,下了驱逐令,道:“大人还是请回吧!”
“等等!”陆飞珏不死心地望着李氏,上前追问道,“嫂夫人,真的没有遇到什么古怪之事吗?比如说闯入室内的白影?”
李氏神情古怪地看着陆飞珏半天,眼中闪过了几道冷光,就在陆飞珏失望到想要放弃之时,她突然慢悠悠地问道:“如果我说没有……大人会放弃求子庙一案吗?”
陆飞珏费解地看向李氏,见她神情自若,目不斜视,只是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他愣了半日,才木讷地点点头,道:“不瞒嫂夫人,此事正是有人匿名来报,我才将它立案,而方才与陈兄谈过,他亦说有遇到白影!”
“哦?什么白影?”李氏似乎十分好奇,一双眼突然深不见底,阴森得令人惧怕,陆飞珏被她盯着瞧得一身冷汗,竟不知不觉将陈珞对自己所说的一切皆全盘托出:“陈兄说他在求子庙遇到一个白影,那白影后来还跟着他回了家,嫂夫人就变得古里古怪起来,接着陈老夫人便死了……”
“白影?那白影长相如何?”李氏死死地瞪视着陆飞珏,令陆飞珏只觉得自己的嘴全然不受自己的控制起来,她问什么自己便答什么!“陈兄说……说那白影虽为男子却貌如女子,形影不定。”
“是他吗?……这么说来他亦在这陈府之内?这便难怪了……”李氏低头喃喃自语着。
少了李氏的盯视,陆飞珏恍然清醒过来,直直瞪视着眼前的李氏,心惊地朝后退了两步,质问道:“你究竟是何人!”眼前这女子虽然和李氏长得一模一样却绝对不是原先的那个李氏,他能感觉得出来!
李氏抬头看向他,笑道:“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忽然,李氏的脸色一变,细眉高挑,突兀问道:“大人,我看大人长相奇特,莫不是命中全金而缺四物吧?”
“你、你怎么知道!”陆飞珏大骇,李氏怎么会知道?说来他的生辰八字十分巧合,八字皆为金,木水火土皆缺,他母亲曾为此担忧而特意请了一游方道士为他算命,那道士却说此乃大好之命,只是二十八岁之时有一大劫,一旦过了此劫日后飞黄腾达、光耀门楣、福禄双收而子孙满堂!说来今年正是他大劫之年……只是李氏又从何得到他的生辰八字!
李氏细细地看了陆飞珏半日,突然一伸手抓住陆飞珏,将他一把拉过来,猛地便吻住了他,令他惊骇得一时竟忘了推开李氏,只觉得突然一口冷气送入嘴中,直达腹腔之内,肚子有些吃痛地鼓了一下,这才惊醒过来,用力推开李氏,正欲开口大骂,却只觉得脑子里突然变得浑噩起来,摇晃着身子便朝门外走去。
一直守在门外的陈珞见他出来,慌忙上前,只是不等他开口,陆飞珏便径直朝外走去,也不打声招呼地便离去了。
陈珞大感意外,这陆飞珏素来懂礼,怎么突然?他回头看向正慢悠悠从屋内走出的李氏,问道:“陆兄这是怎么了?”
“妾身怎么会知道呢?”李氏低着头回了一句,却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第二十二章
自陆飞珏那日古怪离了陈府,便再无上陈府来,而求子庙一事似乎也搁着了,陈珞虽关心此事,但是一来他又怕陆飞珏深究他与那白影之间的事,二来他又有白喜事在身,也实在无暇关系此事。
陈母虽然死得突然又是死无全尸,但是陈家在陈仓到底也算得上是有些声望的,陈珞也不想母亲死得凄惨连着丧事也办得草率,故而将丧事办得格外阔气,复、殓、殡、葬、服无一不做得周到,而陈母死于非命,自然又添了些事,请过道士做法又要请和尚来超度,又要熬制十二种镇煞之药将屋里屋外清洗一遍,用以去这一屋子的煞气。
将场面做得如此庞大,自然是十分耗神的,陈珞近些日子又一直身子不适,昏昏沉沉得又变得嗜睡起来,期间还晕了好些次,都是柳絮在旁照顾着,李氏对于婆婆的丧事却表现得分外冷淡,大部分时间都躲在屋内,不愿意出来,反倒是柳絮忙前忙后的,大小许些事都是他给处理了。陈珞还真是有些瞧不出来,看这柳絮平日里傻里傻气的,但是做起事来却分外顶真,上上下下打点得滴水不漏,着实令他省心了不少。
好不容易熬到出殡入葬,陈珞整个人已经是完全虚脱了,出殡回来以后便是卧床不起,一连躺了几天,家中琐事自然都落到了李氏身上。
丧事一结束,李氏由原来的冷淡突然一下子变得活络起来,陈珞倒床不起,她也不给叫个大夫只是让柳絮在一边照顾着,命家丁们改了家中的陈设,又命下人去把大门口的门神给撕了去,下人们虽然觉得怪异,但是到底是主母发了话,自然不敢不从。
柳絮将一切看在眼里,却在陈珞面前只字不提,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些药材,向厨房借了个火,便熬了药汁给陈珞服下,陈珞喝了几贴,身子倒有些起色,人也精神了许多。
这日,柳絮正在厨房给陈珞熬药,便见李氏自门外经过,他拧眉注视着李氏,只觉得李氏身上飘荡着某种腥味,令他的眉头越拧越紧。
似乎感觉到了柳絮的目光,李氏停在了厨房门口,缓缓地回头凝视着柳絮,柳絮慌忙低头熬药,她却盯着柳絮看了许久,开口问道:“你在给老爷熬药?”
“是,夫人……”柳絮毕恭毕敬地答道。
“你这药是从何而来的?我不记得官人有看过大夫。”李氏又问道,目光之中始终带着审度。
柳絮将头低得更低,凝视着李氏带着泥土的绣鞋,小声答道:“这是我祖上传下来治体虚的偏方,我见老爷这几日身子虚,就斗胆给老爷喝了这药……”
“是吗?”李氏反问了一声,板着脸说道,“你确实胆大妄为,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偏方也敢让老爷喝?!万一出了事岂是卑贱如你所能担当的?”
“可是这两天老爷确实起色了不少!”柳絮慌张说道,抬头望向李氏,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觉得李氏的唇齿之间沾染着异样的红色。
“哼!这不过是你片面之词!不许你再给老爷喝这药了!”李氏冷然道,上前一挥手便将整个药罐打倒在地,将滚热的药汁洒了一地,令柳絮心疼地紧咬着唇却说不得半字,这可是他好不容易弄来的药材!
而那满屋子散开的药味却让李氏脸色变得更为难看起来,她的身子微微摇晃了一下,过了半会方定住,转身对着一边的下人呵斥道:“陈家向来家规森严,什么时候轮到老爷身边的小厮在这厨房做事了?以后不许他再进来!”
“是、是!夫人!”下人们只有点头哈腰的份。
柳絮微微颤抖了一下,嘴巴张了几下,最终没说什么话,悻然转身离去,见他要离去,李氏却将他叫住,道:“你等等!以后老爷那里你也不必去了,往后你便在后院做些杂活吧!”
柳絮猛然回头瞪视着她,久久方道:“是老爷让我过去伺候他的!”
“少拿老爷出来压我。”李氏冷笑道,“我和老爷是夫妻,更是这家的主母,我既然不让你再去伺候老爷,老爷自然会从了我,难道还要为了你这么个下人和我这妻子反脸不成?”
柳絮没有言语地低着头看着李氏的腹部许久,什么都没有说得便朝外走去了。
却说另一头,陈珞正等着柳絮给自己送药过来,他看了看桌上的沙漏,暗自纳闷,都快到傍晚了怎么还不见柳絮将药送过来,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就来了,莫不是出什么事了?心里正担忧着,却见春梅提着饭篮子走近来,见他醒着,便笑道:“老爷,用饭了。”上前便要将陈珞扶起。
然而陈珞却不领情,拍开她伸来的手,撑起自己的身子半坐起,目光严厉地瞪着春梅,问道:“柳絮呢?”
第二十三章
春梅微微一愣,笑道:“夫人特意吩咐奴婢给老爷做了些好吃的,说老爷这几日吃得清淡,需要好好进补才是。”
陈珞脸板得更加厉害,呵斥道:“我问你柳絮呢?你装什么聋?!我的饭菜素来是柳絮负责的,几时轮到你们插手了!”
“老、老爷……”春梅虽然跟在李氏身边多时,却也十分害怕陈珞板下脸来,就算陈珞病倒在床,这陈家毕竟还是陈珞说了算,她也不敢造次,说也奇怪,平日里陈珞决定的事里氏哪敢轻举妄动,这次对于柳絮却是雷厉风行,没有一丝的迟疑……
“那个柳絮……那个柳絮……被夫人调到后院干杂活去了……”春梅战战兢兢地回答道,说得陈珞的脸色更沈了几分,他大声斥道:“胡闹!咳……咳、咳……”
他说得过急,一时之间,气有些喘不过来,猛烈地咳着,脸色被呛得煞白,春梅杵在那里却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硬着头皮问道:“老……老爷……夫人说这柳絮古里古怪的留在家中不放心,还说想在观察一阵,实在不行就赶他走……”
“越发的胡闹了!”陈珞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听了这话脸色变得更为难看,这李氏前阵子一直躲着他,他只当是她自觉无颜面对自己,又加之陈母就死在她的面前她难免有些心理阴影,也不强求她出来,可是他才在床上躺了几天,她便无缘无故地要将他身边的小厮赶走,未免做得过火!这半个多月若非有柳絮照料着,又帮着他做了许多事,他怕是要病得更加厉害了!怎么能说柳絮古里古怪的对他不放心!“你去把柳絮给我叫过来!顺道把夫人也给我叫过来!”
“是……那奴婢下去了?”春梅小心翼翼地问道。
“下去吧。”陈珞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他身体有些不适,腹部隐约有些作痛,不愿再与她多言。春梅见陈珞让自己出去,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便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陈珞听得关门声,立刻趴倒在床上,豆大的汗水自他的额头迸出,刚刚一股子怒气上来,连带一股自胀气充入了腹中,那股子气在腹腔之内搅得十分难受,要不是不愿令下人们看到自己虚弱的样子,他怕是早趴下了!也许真该请个郎中看看……
“咯吱”一声,似乎有人开门进来,以为又是春梅,勉强高声喝道:“都叫你下去了,怎么还来!”
“老……老爷……”一听声音却是柳絮,他猛一用力抬头,便看到柳絮睁着无辜的大眼端着一碗药站在那里,他顿时软化了不少,轻声道:“过来吧……”
“老爷,您又痛了?快来喝药吧!”柳絮见陈珞一幅虚弱的模样,慌忙上前,将药喂于陈珞喝,陈珞几勺药水下去,腹部的疼痛逐渐散去,整个人舒畅了不少,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了。
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柳絮的药果真有效,他前些日子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多亏了柳絮送来的药,他一下子身体好了不少,只怕镇上的那些个郎中也没几个有这等本事的,这般好的小厮实在不明白哪里碍到李氏的眼了,竟然想要将他赶走!
“你怎么这会才过来?”陈珞责备地问道。
“因为……因为药……药不小心倒了,我只好重新熬制,耽搁了时间,还请老爷莫怪。”柳絮低着头说道,眼中有些闪烁。
陈珞看着他的侧脸,眉头皱了皱,这孩子不善谎言,分明有所隐瞒,只怕是李氏有意刁难于他,难为他还惦记着给自己送药过来!“药倒了便倒了吧,可有烫伤?”
“没有没有!”柳絮见陈珞关心自己,立刻笑逐颜开,笑得好不灿烂,连带着陈珞的脸上也多了一丝笑容,着实觉得柳絮可爱有加,令人打从心里想要去疼爱他。
微微一笑,感觉舒畅了不少,陈珞半坐起来身来,望向柳絮的眼,却觉得他这双眼清澈得令人忍不住迷失而进,心中生了许些怪异感,令他不敢再直视地将目光转移开去,便见半关阖着的门被轻轻推开,却是李氏来了。
李氏上前唤道:“官人,你找我?”见到柳絮竟然也在此,脸色微微变了一变。
陈珞点点头,对柳絮说道:“你先行下去,告诉他们你还是我的小厮,往后我的贴身之事,还是由你打理。”
“官人!”李氏脸色猛然一变,朝前迈了一大步,又立刻朝后退了两步,陈珞让柳絮出去,转而对李氏道:“柳絮这孩子虽然看上去呆头呆脑的,但是对于我的事却极为上心,将他留在身边我是再放心不过了!”
“这么说……官人是对妾身不放心了?”李氏青白着脸,面有怒意地问道。
“这便要问你了。”陈珞冷笑着,目光滞留在她还平坦的腹部,哼了一声,责问道,“这个孽种你还没有打掉!”
“官人……”李氏才想走上前说什么,又胆怯地缩了回去,离着陈珞远远地站着。
陈珞见她低着头垂头丧气的模样,思及自己与她十年夫妻之情,再说那白影连自己都抵挡不了,何况她一个柔弱的妇道人家,心中自然免不了有疙瘩,却也不想因此将李氏赶出陈府,叹了一声,道:“夫人,你且将这孽种去了,此事……就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