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其后便是苏彤唱了,他唱的曲目叫《山高水长》,是清溪常见的山歌形式,一段词唱两遍。苏彤一开腔,台下的蒲山范国庆他们吃惊不已,惊为天籁,没想到苏彤个子不高身形瘦小的一个小伙子,唱的竟然是很少人才会唱的高腔山歌,蒲山一句话不说,眼睛只盯着台上的苏彤,凝神屏息生怕听漏了一句:
天上悠悠云在飘,
听我来唱山水谣;
山歌唱活山民魂,
山茶听了花也娇;
唱给青山回我音,
满目苍翠山含笑;
唱给河水留我影,
难分难舍水缠桥;
谁家阿哥离娘奶,
山歌一唱正年少;
谁家姑翁悲日暮,
山歌一和无白头;
远朋近友歌一曲,
高山流水弄琴萧;
郎情妹意和一曲,
情深意长一肩挑。
苏彤一唱完,蒲山边狠命地鼓掌边对身旁的蘧临翰感叹唱得好。蘧临翰嘴里不说,心里却道,哪里唱得好了,跟咱家阿华那是没法比,唱这么高的嗓门,吵也吵死了。
女子组最后两名歌手出场,悬念不大,跟蒲春丽竞争冠军的是一名只有十七岁的小姑娘。听完那小姑娘的歌,蘧临翰要蒲山范国庆他们仔细听清蒲春丽下面要唱的歌,范国庆不解,蘧临翰便笑道,蒲春丽最后这场比赛唱的歌是蒲志华帮她写的,蒲山一听,也很感兴趣。
蒲春丽唱的歌名叫《怨阿郎》,套的虽然也是兰花调,但却用的是悲腔:
茉莉白,桂花黄,
阿郎出门去远方,
三年五载音讯断,
泪眼望穿是高堂;
星闪闪,月光光,
青丝韶华守空房,
透夜虫鸣雄鸡唱,
红烛滴泪到天亮;
风萧萧,雨茫茫,
青苔爬满厅前墙,
石榴开花不结果,
空留满院栀子香;
青山高,流水长,
河边洗衣白发苍,
拄杖倚门再相望,
一把相思黄土葬。
因为这几天一直陪着莫攀贵,对他的心思也稍有发觉,蒲春丽一唱完,蘧临翰便紧盯着台上的莫攀贵,果然,那莫攀贵听了蒲春丽唱完,人都呆在那了。
坐在蘧临翰蒲山他们前后的观众也窃窃私语,都说真看不出来,这么个又瘦又黑的姑娘,唱出来的音色没想到这么好,听得都有点想哭的感觉。
因为最后的决赛评委打评不是用分数的,而是直接选歌手,评委觉得哪个歌手胜出,那歌手就得一票。台下观众没等多久,女子组的结果出来了,蒲春丽一等奖,那个十七岁的小姑娘二等奖里第一名。
见排在后面的女子组成绩都出来了,前面男子组的却没一下子宣布,蘧临翰心里便暗叫不好,跟蒲山范国庆他们嘀咕起来了,猜想会不会有什么意外,苍小英这时也掺合进来,叽叽咕咕说个不停。
毕竟这场比赛是在省卫视直播的,总不能一直让电视前面的观众看广告,台上男女主持人倒也聪明,在这紧急关头把12名参赛歌手都让到了台上,插科打诨地随机跟歌手们互动,谈些唱歌的感受啊心得什么的。
等了十多分钟,两个主持人都快没辙时,男子组的结果终于出来了,一宣布,全场哗然,然而稍一回顾,虽说是意料之外但却又在意料之中,全场掌声再起。男子组的结果是,蒲志华苏彤并列第一,也就是说,男子组一等奖两名,二等奖倒只有一名了。
蘧临翰在欢呼的同时,心里也不禁犯嘀咕,台上的评委明明是十一个,怎么会出现这么个并列第一的结果呢。
比赛结束后,莫攀贵跑了过来跟蒲山他们打招呼时,蘧临翰才知道了原因,原来十一个评委有人中意苏彤,说他唱得原汁原味,也有人中意蒲志华,说虽然很中性的唱法,却很美,莫攀贵就跟组委会人员说他与其中一名参赛歌手是朋友,男子组这次评选他弃权,于是这种双黄蛋的结果就出来了。
山歌比赛活动很轰动,通过卫视直播,反响很大,清溪一夜之间出了名,市里也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组委会便有点后悔决赛那天当场颁了奖,要不然还能借势来个颁奖晚会。没想到双桥县委县政府倒会另僻蹊径,说是搞什么首届民歌节。
莫攀贵没料到自己应好友之邀客串下评委却一下子脱不了身,双桥县把他当成祖宗供了起来,请他搞策划。莫攀贵一则沉迷于当地山歌风,二则另有私人原因在里头,也没多想便答应留了下来,赖在了蒲志华家,说是好创作。
这天,从县里开会回来的莫攀贵想找蒲志华商量民歌节的事,要请他出场献歌,说是他太公和苍家村的芟水英都在被邀请之列,一见这么热闹,蒲志华便爽快地答应了,不料晚上却接到了葛国强的电话,只有又推了演出,说是要去广东一趟。
“发生什么事了么?”莫攀贵失望地问。
“葛总打电话说,我那老朋友蓟绍阳病重入院,可能挨不了几天,说是想见见我,这得非去不可。” 本来莫攀贵想让三个冠军一起领个头,上演个对山歌的节目,见蒲志华这么在意朋友的病情,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另外编排节目。
得知蒲志华要去广东,蒲山说去一趟难得,便让蒲志华给广东的那些朋友带些茶叶过去,芦仙萍也嘱咐他顺便去看望一下蔺思思爸妈,蒲志华一一依了。
回到清溪街的房子收拾行李时,蘧临翰边帮蒲志华整理衣物边道:“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你去干嘛,又不是去旅游,”蒲志华停下手里的活,好言相劝,“超市刚开张不久,一大堆的事要忙,我都没办法帮忙,还白白耽搁你功夫做什么。”
蘧临翰迟疑片刻,惴惴地问道:“这次去广东不会顺带去见那花心公子吧?”
“什么花心公子?”蒲志华莫明其妙。
“就是三姐那高中同学,给三姐写过情书的那位呀。”
蒲志华反应过来,笑道:“哦,你是说花卫华是吧,人家是姓花,哪叫什么花心公子。”
说完一想,呃,不对劲,再一瞧蘧临翰那小媳妇神态,蒲志华立马明白这家伙心里在想什么了,怪不得想和他一起去,原来是对自己不放心,便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想说什么呀?”
反应迟钝思想慢半拍不知道暴风雨马上就要来的蘧临翰不怕死地道:“还不是担心你跟他旧情复燃呗。”
话音刚落,蒲志华抡起手上的大衣就往蘧临翰身上抽,边抽边骂道:“什么叫旧情复燃,啊?我跟他有什么旧情,你这肮脏的家伙,龌龊的臭流氓,把我想得那么不堪么,给你几分好脸就不知东西南北了,我是那种……随便的人么?”一急差点说成我是那种水性杨花的人么,刚想出口心想用那词形容自己怎么说是有点别扭,要说蒲志华脑瓜子就是好使,立马改了嘴。
蘧临翰被打得四处闪躲,嘴里不住求饶:“好了好了,算我说错话了,把我打伤了不要紧,那大衣可花了四五千块大洋呢,息怒息怒,有话好说。”心里不禁怨怼道,这家伙,晚上在床上酥柔无骨的,怎么一发起飙来跟个金刚似的。
“对我就没有一点信任感么,我做人就那么无良?”蒲志华质问道。
“不是不是,是我多心了,给蒲大人赔个不是,下次再也不敢了,对亲爱的我是一百个放心。”蘧临翰陪笑道。
“拿来。”怒气未消的蒲志华手一伸,蛮横地道。
“拿什么?”蘧临翰可怜兮兮地道。
“车钥匙啊,你让我开着那小斗货车去广东么?”蒲志华瞪眼道。
一听说是讨要车钥匙,蘧临翰跟个叭儿狗似的赶紧从兜里掏出来奉供上,原以为是叫他把手拿出去,准备受刑呢,还好逃过一劫。
蒲志华走后,蘧临翰跟犯了失心疯似的,总感觉心里头不踏实,一会儿对自己说要相信蒲志华的人品,一会儿又后悔没在蒲志华身上装个窃听装置,胡思乱想一通,蘧临翰越想越纠结,最后干脆去了蒲家岙,陪蒲山范保珍聊天去了。
蒲志华赶到葛国强说的医院,片刻没休息便风尘仆仆里出现在蓟绍阳的病房,知道蒲志华这天会赶过来,葛国强莫川蒙伟民都在病房。
躺在病床的蓟绍阳已是口不能言,瞧着一向注重形象的帅气蒲志华带着一脸的倦容出现在自己面前,顿时老泪纵横。
蒲志华把给他带来的茶叶放在柜子上,蓟绍阳一见,那发抖的手便指着那包茶叶,张嘴啊啊的。他妻子知道他的意思,忙拿了过来放在他的手下,蓟绍阳双手搂着那包茶,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也不知道是想说什么。蒲志华便和葛国强他们劝慰了几句,无非是些安心养病的话。
“蓟总一向身体棒棒的,怎么突然就病成这样呢,去年过来时不是挺健康的么。”在病房门外,蒲志华便问葛国强。
“唉,世事难料,”葛国强叹了口气道,“再说他这也不是自己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主要是被他儿子给气的。”
“啊?”蒲志华吃惊地道,“他儿子做什么事了,把他都气成这样呀。”
“老蓟想享享清福,就把厂子的事全交给了儿子打理,没想到他儿子胡来,厂子被管理得一团糟濒临倒闭不说,还被人拐带坏了,又是吸毒又是嫖的,现在还在戒毒所呢。”蒙伟民说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迈不过的坎,老蓟平时总劝人家想开点想开点,自己却钻进了死胡同,唉,万事全凭天,半点不由人。”莫川感慨地道。
“医生怎么说,应该不会有事吧,瞧着精神儿还可以呀。”蒲志华往病房里探了探头道。
“哪里好啊,这说不定就是回光返照了,不是因为病入膏肓,我们也不好意思让你大老远的跑过来,实在是念在朋友的情份上,这才为他圆了临终的这个念想。”葛国强摇了摇头道。
“朋友一场,居然来了我就多呆几天,看看有没有起色。我就在这附近的宾馆找个地儿歇脚,你们有空就来我这聊聊天,等下回去把茶叶也带去吧,我为大家都带了点过来。”
“大老远的过来还要自己找住的地方呀,把我们这些个朋友不当朋友待是吧,我们早为你定了宾馆,离这也不远,跟他们也常有业务往来,住宿用餐什么的都安排了,费用我们到时会统一按月结算的,你只管住就是。”葛国强不高兴地道。
“好好好,那行,就依你们。”蒲志华也不再矫情了。
“这几天有什么打算么?”莫川问道。
“也没什么打算,明天准备去我那老丈人家看看,再跟艾煌宁葆飞他们联系联系,也跟他们带了点东西过来。”
“那行,如果有空,到我公司去坐坐,有好多东西想在你这老朋友面前显摆显摆呢。”葛国强拍拍蒲志华的肩道。
从医院出来,葛国强他们请蒲志华吃了顿饭,饭桌上彼此谈了些各自的近况,大家又是一番感慨不已。把蒲志华送到宾馆后,葛国强临别时突然想起一事,对蒲志华道:“哦,对了,那苌武萍我已打听到了消息,说是去了瑞典。”蒲志华唉叹了一声,谢了葛国强。
第九十六章
蒲志华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看着电视,看着看着就心绪不宁了,便给蘧临翰拨了个电话:“在干嘛呢?”
“下午就赶回了县城,现在正和明聪在加班呢。”一听蒲志华的声音,蘧临翰立马来了精神,一旁的慕明聪惊诧不已,刚还无精打采的,怎么一接个电话就跟个打了鸡血似的。
谈了一下这边的情况,蒲志华懒懒地道:“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
“好好好,你早点休息,都开了一天的车了。”
“我可警告你啊,这几天晚上我都会在这个点跟你打电话的,可不能跟那些个官场朋友在外面胡来,要被我知道了,小心你狗头。”知道蘧临翰是个什么德性,为了安抚他,蒲志华反攻为守。
果然,听了这话蘧临翰相当受用,赶紧狗腿地道:“那是那是,一定按照你的指导思想办事,我的‘气管炎’都病入膏肓了,哪有那熊心豹子胆。”
“是我表弟打过来的吧?”见蘧临翰放下电话那副乐颠颠的样,慕明聪明知故问。
“嗯。”
“明天打电话能不能麻烦蘧总叫他帮我从广东那边带点东西过来?”
“咦,你自己不会打呀。”
“他一向对我不待见,冷冰冰的,不是怕碰钉子么。”慕明聪不好意思地道。
“行,什么东西?”
“同性避孕套。”
“什么……什么东西?”蘧临翰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听说广东那边有那玩意买呢,说是新奇货。”
“你……你小子要那玩意儿干嘛?”蘧临翰紧盯着慕明亮道,还真不能小觑这家伙,什么话都敢说。
“当礼物送人呗。”慕明聪一脸的无所谓。
“我是开不了那口,要说你自己说。”说完这话,也不管手下的活,赶紧溜了,留下一脸坏笑的慕明聪在干活。
蓟绍阳已是日薄西山,蒲志华每天早晚都会去探望一次,到广东的第三天上午,蒲志华正在龙魂健身房跟葆飞神侃,葛国强打电话过来说大家赶快一起去医院吧,老蓟快不行了。
等蒲志华赶到医院,蓟绍阳已经去了,他妻子虽是一脸悲凄,但还算是淡定,想是经历了那么多打击已经麻木了。
参加完蓟绍阳的葬礼,蓟绍阳妻子给了蒲志华两本大本子,说是蓟绍阳这辈子记的品茶心得,里面记了些介绍茶叶习性和炒制技艺,也是他以前好奇打听到的,生前特意交待要把这两本笔记本留给蒲志华的。蒲志华捧在手里,百感交集,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跟岳父岳母和那些老朋友告别后,蒲志华便载着满车子零零碎碎的广东特产回家了。后座的那些特产都是葛国强他们送的,蒲志华丈人丈母没想到如今难算是女婿的女婿来一趟广东就帮自己儿子解决了工作问题,帮蔺鑫介绍到了葛国强的公司上班,心里甚是宽慰,给外孙外孙女买了不少衣服玩具,一古脑塞进了车尾。
时间就那么悠悠地流着,日子就那么淡淡地过着。
一天,躺在蘧临翰怀里窝在床上看电视的蒲志华看着看着突然冒出一句话:“让萧丽华去超市打打工吧。”
“咱们是开超市,又不是开慈善所救济院。”蘧临翰心道,还记得初中时的梦中情人呀。
“又不吃你的救济,帮你做事而已,反正你不是说缺员工么。”蒲志华一见蘧临翰敢逆自己的龙鳞,很是不满,这小子自私自利的商人性格又暴露出来了,其实他哪知道蘧临翰心里另有所想。
“那个,不是老同学么,在超市里打工,低头不见抬头见,多尴尬呀,我这也是为她着想。”蘧临翰托辞道。
“少跟我扯蛋,她一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还能计较那些个虚的,你那歪歪肠子我还不知道,再说,再说我拿个充气筒来把你这小气包吹成个气球。”蒲志华爬起来微怒地道。
“哎哟,好好好,就听你的,真是的,你一天不发毛我这浑身就不舒服,还真是得了变态病。”蘧临翰笑嘻嘻地撸了撸蒲志华的头道。
蒲志华还想发下飙,蘧临翰已被刺激得化身为狼了,扑了过来把他的嘴用嘴给堵住了,没一会,蒲志华一块钢就化成绕指柔了。
端午节那天正好赶上周六,蘧临翰便从市里把蒲志蓉和四个小的一起接了回来,开到村口,蒲来福正守在路口侯着呢,蘧临翰赶紧停了车,把几个小的放了出来,蒲来福抱起蒲致翰又是亲又是揉的,把那小家伙弄得咯咯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