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栖身 上——玖末

“我不能老是这么昏昏噩噩的吧？”我反问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每次都被虐得死去活来的。你觉得这样好么？我是很愿意帮你的忙啦，但是要我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也太不换算了吧。”

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叶靖飘回到之前坐着的石头上坐下。

“你过来呀，这个说来话就长了，你要一直站着听？”

我磨磨蹭蹭的走过去，在叶靖身边坐下。老实说，我想马上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阴森诡异的地方。然而，要是今天不弄清楚叶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会对我说实话。但是，话虽这么说……

我转头看了看四周，心里一阵阵发毛，情不自禁的向叶靖靠过去。虽然他身上也是冷冰冰的，但是和周围刺骨的阴冷比起来，竟让我有种暖和的错觉。

“我跟你一样，从小就比较敏感。”他说。

“什么？”我心里隐隐有些惊讶。我能看见一些不该看的东西，但是这个事情我谁都没有告诉，就连父母都没有说过。叶靖是怎么知道的？

“不要觉得奇怪，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我很小的时候就能看见了，再长大一点就能听见它们说话，再后来我甚至可以和它们交流。也许是从小见多了，所以我到这学校的第一天，就发现这间学校不寻常。”

“怎么说呢？”

“我从小见过的鬼，最喜欢躲在两种地方，一是阴气重的地方，比如医院、江河边、山中；还有一种就是结构复杂人流量大的地方，比如商场、学校和一些大型的展馆等公共场所。但是，这间学校，滞留的鬼魂却多得难以想象。”

“是……是么，我怎么没发……”我不说话了，因为我想起之前在十字路口的遭遇，聚集在哪里的灵体，数不胜数。

“我之前说了，这个学校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锁魂阵，所有的魂魄都被困在里面。当我看明白这一点后，实在是忍不住好奇，于是找了一个机会半夜摸进了动科院。”

“就是那三栋鬼楼？”

“结果……我就在那里出事了。一个强大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鬼魂，把我从身体里逼了出来，抢走我的身体，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叶靖。”我缓缓开口。

“嗯？”

“之前我就想问了。”我抬头看着他，心里一片冰冷，声音也止不住发抖，“你没有对我说实话吧。你究竟是谁？”

叶靖呆了呆，大概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问。

“你是什么意思？”

“从小能看见不该看的东西，能看出这个学校是锁魂阵，被抢走身体还能压抑住那种怨恨没有恶化，最后选中我附身！你根本就不是个普通学生吧。你究竟是谁！”

叶靖张了张嘴，好像欲言又止。隔了半天，才笑着叹一口气说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照你所说的，你只是因为好奇闯进鬼楼，结果被恶鬼夺走了身体是吧？”

他点点头。

“也就是说你变成这个样子也不过七年时间。放在人间已经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了，可是在鬼魂的世界里，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说白了，你不过是孤魂野鬼里的小字辈而已。但是你表现出来的，可真的不像一个新手啊。”

他沉默了很久，才说道：

“是我的错，把你当成笨蛋。你这么敏感，怎么可能是笨蛋。”

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凄苦，透过他半透明的身体，能清楚的看到不远处粼粼的水面。

“你真的想知道？如果我说，有些事情你一旦知道了，就再也脱不了干系，你也想知道？”

“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还能和以前一样么？”

我伸出手，稍微用力，白色的魂魄就从指间溢出来，在我身边盘旋着。

“其实，你和我应该是同一种人。但是很明显，你的机遇比我好。”他笑笑，飘到水塘边。我跟着走过去，站在他背后，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说过，阳间和阴间并不是完全隔绝的，在恰当的时间和地点，会连接在一起。而连接两界的那些通道，就是人们常说的鬼门关。人死之后，肉身留在阳间，而灵魂回到阴间。从阳间到阴间，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魂魄一旦进入阴间，要么转世，要么就永远留在那里。简单的说，阳间的质的住所而阴间是灵的归宿。但是有一些人，天生就能身跨阴阳两界。就比如我，还有你。”

“我以前是俗话里说的那种‘阴司’，就是将身体留在阳间，魂魄前往阴间，为阳间遭恶鬼缠身的人排难，为束缚阴间发恶鬼魂的人。我们叶姓一家，祖祖辈辈都是干这个的。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称呼，比如神棍、跳大神的。”

说完他朝我挤眉一笑，我也忍不住噗一声笑出来。

“所以我一到这学校，就发现有问题。魂魄滞留阳间无法回归，长期下来，无法回到出生地的魂魄会因为内心的极度空虚而恶化，变成恶鬼。我查了很久，最后觉得动科院废楼应该是整个锁魂阵的阵眼。”

“然后你就去了？”我插话道。

“是啊。结果却是个圈套……”

叶靖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什么？圈套？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引你去那里的？”

“时间差不多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叶靖忽然这么说。说完就转身向我们来时的那条小路走去。

一路上，叶靖没有说话，任凭我怎么追问，他都不肯说明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猜想，当年的事情已经的凶险至极，不然为什么叶靖一字也不愿意提起。想到这里，我也惴惴不安的问自己，我真的有本事帮助他么？就我现在这个样子，陪在他身边，真的不会坏他的事么？

回到宿舍已经快两点半了，于是匆匆睡下。

第二天上午最后两节体育课，连在一起大概上到十一点三十分的样子。该跑该跳该练的完成后，老师宣布自有活动，于是一大群人顿时作鸟兽散占领各个篮球场和排球场。人太多，场地不够用，于是我和魏青他们站在场外一边聊天一边排着队。

没多久，郑颖聪蹭了过来。站在我旁边，用力戳了我一下。我莫名其妙的转过头看着他。他头一歪向旁边撇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魏青我先过去一下，等我来了一起去！”我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郑颖聪离开了。

我们两个走到操场一角的树荫下。那里是在篮球场的背后，平时基本上不会有人来。地儿以后，郑颖聪转身看着我，表情是我从没见过的严肃。

“嘿，你这是怎么了？绷着脸做什么呀？”我笑着问道。

“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他问道。

我心里一惊，第一反应是昨晚离开寝室的时候他还没睡着，被他看见了。

“就……就出去了一下呗。”我垂下眼睛，尽量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

“你去荷花池了吧。”郑颖聪说道。

这一下，我说不出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自从招惹上叶靖后，我一直小心翼翼尽量避免被人发现。倒不是因为其他，而且这件事太匪夷所思，我不想把身边的朋友也拖入危险中。但让我想不到的是，居然还是被郑颖聪发现了。

郑颖聪这个人，外冷内热，平时一幅对谁都爱理不理的样子，但心里却总是默默的记挂着很多事。我到底要怎样解释，才能瞒过他呢？我苦恼着，一直不敢回话。

“从昨天下午开始，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了。”

“啊？”我不太明白为什么郑颖聪突然转移了话题。

“平时我们说起这些鬼啊神啊打啊杀啊的事情，你都表现得不感兴趣。但是昨天却一反常态，那么积极的往荷花池边蹿。过后一幅被吓到的表情，然后又开始到处打听——”

“等等等等！”我急忙打断了郑颖聪的话，“你到底要说些什么呀！”

郑颖聪看着我，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我想说，昨天被发现的那具女尸，究竟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怎么这么关系？”

我越听越迷糊：“什么什么关系？我和那东西能有什么关系？”

“如果和你没关系，你怎么三更半夜的往荷花池边跑？我昨晚一直跟在你后面，我看见你进了花园。你在哪里究竟做了些什么？”

听到这里，我终于才明白了。

“郑颖聪，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做了什么坏事吧！”

“如果不是心虚，你半夜在那里鼓捣了些什么？”

我欲哭无泪，原来郑颖聪怀疑我和那桩凶杀案有关。

“郑颖聪，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个样子。”我扶着头，觉得有些头痛。该怎么和郑颖聪解释呢？难道要我直接对他说我昨天晚上抓鬼去了？如果这么说他要是相信也就罢了，估计他会把这看成我找的一个很蹩脚的理由吧。

“那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

“呀呀呀呀——”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尖叫。我们俩对视一眼，然后立刻跑了出去。

拐出去就看见前面的足球场上有一个身影倒在场中间，除此之外，所有人都跑到操场边上，离得远远的。

“怎么了怎么了？”

我挤到魏青身边，问道。

“不知道啊。她们本来在上课，就听见有人叫了一声，所有人都跑开了。”魏青伸手一指，“那个女生倒在哪里，是受伤了还是生病了？这样可不行啊。”说完，就准备翻围网过去。

就在这时，那些四散抛开的女生从围网里跑出来，边跑还边在嚷嚷着：

“有鬼呀！”

我和魏青面面相觑。

“什么鬼呀神的，简丹我们走！”魏青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总不能让人家一个女孩子，就这么躺在地上吧。”

走到足球场中央，就看见一个穿着粉红色运动衫的女孩躺在地上。只见她双眼紧闭，双手紧紧握成拳头蜷缩在地上。

“同学……”魏青走过去，轻轻碰了碰她肩头。

那女生没有反应。魏青索性蹲在地上，将女生的身体扳过来平放在地上。只见她双眼紧闭，双手紧紧握成拳，脸色铁青。

“哎哟不好了，赶快送医院呀！”魏青说着，急忙招呼我帮忙。

“简丹搭把手，我背她去医院。”

我走上前去，将那女生扶起来。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怎样，就在我的手搭上她肩头的一瞬间，我感到一阵刺痛从指间传来。我忍痛缩手，女生又软绵绵的瘫倒在地上。

“哎呀，你动作快点！”魏青催促着。

我再次将手放在女生肩膀上，这次却没有那种感觉。我以为是我搞错了，于是双手用力一抬，将那女生拉起来扶在魏青背上。魏青双手托着女生的膝盖弯，然后站了起来。

“简丹帮我请假，我马上回来。”说完，魏青背着那女生就走了。

“……哦……”我恍恍惚惚的答应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魏青离去的方向看。就在那女生俯在魏青身上的一瞬间，我仿佛看见一只从手快速的从女生腿上移开，缩回地下去了。

“有些不妙啊……”我喃喃的说。

“你在说什么？什么不妙了？”

一个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一惊，猛一回头，就看见郑颖聪站在我背后，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你刚刚……有没有看见……”我住了嘴，不知道怎么跟郑颖聪说。

“什么？”郑颖聪歪着头，不解的问。

“……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我支支吾吾的回答。

第10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留言也一天天消退。也许是学校封锁了消息，也许是其他原因，荷花池女尸就这么在学生的疑惑和探究不得中，一天天淡出了我们的视线。这本来是件好事，但是我却一天比一天在意起来。

荷花池的女尸，究竟是为何会埋尸于水底淤泥之下？

那个女鬼，在最后消散之前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与那女鬼同时出现的怪猫到底是什么东西？

还有……抓住昏倒女生的那只手，又是什么东西？

这些无法回答和解释的问题，隐隐的让我明白，事情并没有结束。或许还只是刚刚开始。

而我最最在意的，还是叶靖。那天从荷花池回去后，叶靖就不见了踪影。七年前，在那栋废弃很久的动科院大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抢走叶靖身体的强大而可怕的亡灵，究竟是什么来路？

这些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只要脑子一空闲下来，就会忍不住想这些事。于是，用魏青的话来说就是，“你怎么比之前还要呆了？是不是失恋了啊？”

我苦笑，我无法对这个每天只需要烦恼三餐吃什么、又没有干净袜子可以换了、隔壁班的漂亮女生怎么老是不看我的人述说我的苦恼。于是索性装作什么也听不懂，任他去想象。

啊，对了，还有一件烦心事。

从那天之后，我敏锐的察觉到，郑颖聪对我和以前不一样了。他总是用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看着我，仿佛在偷偷观察什么。每次我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看着他时，他总会露出一种探究的表情看着我。他并不避讳让我知道他在观察我，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很讨厌。好像他一直在对我说，“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会好好观察的。”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明白，荷花池的女尸和我没有关系？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但肯定不是那种关系！

“TMD，说不出口啊！”

终于有一天，我和郑颖聪之间爆发了一场冲突。

那是一个星期五晚上，本地的学生基本上都回家了，校园里顿时显得冷清起来。下课后，我们寝室五个人商量着准备晚饭去哪里腐败。校门外斜对面的美食街有一家饭馆很不错，老板拿手的水煮系列是一绝。

我们走在大路上，一边东拉西扯的聊天。

“我早就想问了。简丹和魏青两个都是本地人，为什么你们周末不回家？”大头问道。

大头是北方人，经过我和魏青两个人的联手教育，已经变得很能吃辣。以前是看见菜里的花椒辣椒就哭，现在几乎顿顿无辣不欢。

“哦，我老爸是警察，我妈在外地支教，回去了也没人。就懒得回去。”魏青回答说。

魏青的父亲是警察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据说经常在外面跑，一个月回不了几次家。

“哦哦哦，厉害哦！”李佳第一个笑出来，“以后咱们出了事，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说一句，别怕，哥们局子里有人。”

说的我们都笑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了，是什么警察啊？不会是片儿警吧！”李佳的个性就是这样，笑笑闹闹吃吃喝喝，人不错，就是嘴贱。

“你管人家的。”大头第一个冲过去给了李佳一拳，“片儿警怎么啦！现在片儿警都改名叫交巡警了，你个槌。”

于是大家又纷纷掐成一团。只有魏青一个人站在一边，无奈的看着我们笑。

“不是啊，我老爸是市刑警大队的。”

我有些吃惊的转过头看着魏青：“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