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栖身 下+番外——玖末

我就这么睡了过去，朦朦胧胧的，好像梦到进入大学的第一天。我站在队伍里面，陪同我们的师兄拉着我们几个人聊天。忽然我抬头，不远处的荒废的教学楼里，有一个人影闪过。

一片潮水的声音淹没了我，周围的声音渐渐离我远去。然后有一个声音，好像远从天边而来，那个声音轻轻的说着：

“我不会离开你……我一定会回来……”

我猛地坐起来，太阳已经西下，一片黑暗。刷的拉开窗帘，月光便透了进来。我向外面的天空望去，星空低垂着，长久以来的那些浓重的充斥着整个天空的阴暗，已经消失了。月光星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通透。

我这样看着，一股无名火涌了上来。扭头看到床头柜上的小台灯，想也没想的伸手抓住扔了出去。

“咣当”一声，接着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心中的那股无名火突然变成一种无所适从的焦躁感，还有一股很像破坏些什么的冲动。

我跑出去，拉开大门再猛地关上。周围的邻居大概不堪其扰，隔着墙壁骂骂咧咧着。

“叶靖你这个混蛋！”我心里狠狠的骂着，脚步加快，冲下楼去。

我喘着粗气敲开郑老师家的门，开门的郑颖聪显然吓了一条。

“叶靖呢？”我抓着他的胳膊，问道。

他愣了愣，然后指指楼上。我撂下他，径直向楼上冲去。

二楼的格局和一楼差不多，一个厅做了书房，两个房间一左一右的排列在走廊的两侧。我拉开左边的房间，没有人。正准备去右边房间的时候，门从里面开了。郑老师走出来，皱着眉头看着我。

“你在闹什么？”

“叶靖呢，他怎么样了？”

郑老师看了我一会儿，说道：“他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看看吧。”

我还在奇怪为什么这一次郑老师这么容易就放我进去。当我走到床边，看到躺在床上的叶靖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了。

他脸色发黑，嘴唇翻着不正常的白色。我坐在他身边，慢慢伸手抚上他的脸，冷得像冰。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身上附着一层薄薄的冰。

“这是怎么回事？”我喃喃的说，伸手拉着叶靖的手，用力搓着。虽然我知道这样根本没用，可还是停不下来，希望这样可以让他回复一点温度。

“我用了些方法，将他冻起来，这样可以防止他的元神继续消散。”郑老师在我背后说。

我回过头，看到郑老师和郑颖聪站在门边。

“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他？”我问道，“怎么会到这个程度？上次他元神受损，不是也没事么？”

“那不一样，他这次受的伤太重。老实说，我也没有把握能不能帮他。他需要一个完全不受打扰的空间，等待元神慢慢恢复。”

“需要多长的时间？”

“也许很快，也许一辈子都不会醒过来。”

我低下头，看着叶靖的脸，心里的悲伤再也抑制不住。心好像被无数根针扎着，还不停的翻搅。那种疼痛，迅速传遍我的四肢百骸。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呢？”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然后视线开始模糊，有水滴落在叶靖的脸上，再慢慢滑下。

我以为自己会失眠，可是当我躺在床上，叶靖在我头顶的房间里，不省人事，我还是很快睡了过去。

梦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喃喃的说着：

“我不会离开你……我一定会回来……”

那是叶靖的声音，我知道。可是再听见这样的话，我只觉得一阵悲哀。那声音越来越大，我慢慢转身，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知道那是叶靖，即使是一个模糊的身影，可他的身影我绝对不会认错。可是为什么？我却看不清他的脸？我努力的想象着叶靖的脸，可梦中的人影还是一团模糊。叶靖究竟长什么样子，我怎么突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一定会回来……”那个人影说，“你要相信我……”

相信？

我无力的笑着。

“你要我相信你，可你何尝相信过我？”我再也忍不住，终于爆发出来。

“你以为你这样很伟大？我告诉你，就算我没有一点力量，我也不愿意苟活在你的牺牲里。我宁愿站在你的身边，和你一起去死！我不在乎会吃多少苦，我也不在乎是不是会死。如果你死了，我却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你准备让我花多少时间来悼念你？来遗憾为什么当时留在下面的人不是我？让我在以后的日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忆自己的懦弱和愚蠢？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这么看低我！”

“……我不是……”

“更可笑的是，我居然最后要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你究竟为我做了怎样的牺牲……你真行……我知道你怎么想，无非就是至少你的牺牲可以换来我的平安，然后做一个普通的人。你不就是一直在内疚么？因为开学第一眼你就缠上我，然后终于良心发现了，内疚了，准备把平凡的生活还给我！我告诉你我不需要！”

我坐在地上，将头埋在膝盖上。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简丹……简丹……”一声又一声，连绵不绝。

“你以为，如果你死了，第一个疯掉的人会是谁！”

那声音消失了，然后我感到一抹清凉的触感。低头一看，那个模糊的看不清楚的人影从背后轻轻环绕着我。我忽然觉得很难过，也许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和叶靖，只能在梦里这样相会。

“对不起……”那个声音说。

“我会等你，但是别让我等太久……”我说。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

63

63、第 63 章 ...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郑颖聪坐在床边，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我。

“有事？”我问道。

“我叔叔的意思，要带叶靖离开这里。”他说。

我眨眨眼睛，一时之间不太能明白“离开”是什么意思。

“叔叔想带叶靖回老家，也许族里的老人有办法救他。不过……”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个地方，一般人都不能进去。”

“会有多大的把握？”我问。

“总比现在这样拖着好一些。他的情况昨天你也看到了，虽然叔叔可以暂时阻止他的元神继续消散，可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回我们老家去，那个地方本来就是一个灵脉，肯定对他更有利。”

“打算什么时候走？”

“当然是越快越好。”郑颖聪说，“叔叔会带叶靖回去，但是我会留在这里。虽然锁魂阵已经毁了，但这个地方灵气还是很重，我必须接替叔叔的位置，好好看守这里。而你也必须留下来，还有些残留的恶灵必须清楚。”

“……”我点点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我心里明白郑颖聪说得对，叶靖只有回到他的老家去才有活下去的希望，但是就我现在来说，真是一天也不愿意和叶靖分开。

“你们准备好了，就告诉我一声。”最后我只能这么说。

两天后，郑老师带着叶靖离开。

那天凌晨，我坐在叶靖床边，看着他仍然陷入沉睡中的脸。一时之间，好像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时间很快过去，天也渐渐亮起来。

大约5点钟的时候，门口就来了一辆黑色的轿车。我和郑颖聪站在门口，看着车里下来几个人，帮着郑老师把叶靖抬下去。我想过去帮忙，但是郑颖聪却拦着我。

“他们都是族里的老古板，最不喜欢见外人，还是别让他们看见你。”

“那他们怎么会同意你叔叔带个外人回去？”我问道。

“叔叔会有办法的。”他想了想，又加了几句，“其实按照规定，离开老家的族人以后都不能再回去。但是只有叔叔是个例外，他在摆脱守护人的身份后，还能回老家去。原因我也不清楚，不过既然是他提出来的，我相信他有自己的办法。”

我点点头，没有在说话，只是眼也不眨的看着那些人关了车门，绝尘而去。那一瞬间，好像我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已经离我而去。心脏的位置像破了一个大洞，空荡荡的。风一吹，就冷得发痛。

后来，郑颖聪搬进郑老师家里，我也回了家。暑假的时候，偶尔和魏青郑颖聪两人约出来。更多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躲在家里，一遍遍的回想着我和叶靖的相遇。

开学后，返校的学生对着原行政大楼所在地的一片空旷，惊讶不已。那些关于意外倒塌的行政楼各种流言蜚语，终于在时隔一个暑假后，再次流传开来。主干道旁的三栋废弃的教学楼拆掉了，这次终于没有再出幺蛾子，顺利的推倒重建。一时之间，校门内到处都是施工工地，叮叮当当从早到晚喧闹不已。

我们顺利升上大二。我把校外的出租屋退掉，重新搬回寝室。李佳和张鑫还是一样的闹腾，每天和他们一起打打闹闹，也不觉得多难熬。

新一届的新生在半个月后来学校报道。作为大二的师兄，我们负责在各个车站、火车站和机场接站。刚坐上回校的大巴，那些活泼的大一新生们就叽叽喳喳的聊开了。

“各位师弟师妹都注意了哈。本师兄接下来要告诉你们的，是学校的老师绝对不会告诉你们的事情，大家都注意听啊。”

一个大三的师兄站起来，在过道上吼了一句，车厢瞬间安静下来。

“要说咱们学校呢，什么都没有，就是怪事特别多。接下来我要讲的，就是咱们学校的十大怪谈之首——三大鬼楼之谜、意外倒塌的行政大楼、荷花池的女鬼、大礼堂惊魂一夜、402鬼屋……”

我和郑颖聪相视一笑。

剩下的三年大学时光，好像一切都恢复了平静。那些被师兄师姐渲染得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怪故事，再也没有发生过。我和郑颖聪两个人，除了偶尔追着那些漏网的小恶灵跑，日子也过得一天比一天平淡。之前那些惊心动魄的事，好像已经是发生在很遥远的过往。

我始终没有得到叶靖的一丁点消息。原本我以为，以郑老师和郑颖聪的关系，总会有只字片语传回来。可郑颖聪也失去了他叔叔的消息。他倒是尝试过和老家联系，可除了受到老家那里传来的警告，什么消息都没得到。看来这个“一旦离开老家终身不得联系”的规定，在郑颖聪身上执行得死死的。

于是我只能盼着有一天，能在梦中见一见他。可是叶靖到我梦里来的时候越来越少，身影也越来越模糊。直到我大三的那一年，他彻底不见了。我不知道自己该有怎么的心情，只好对自己说：“叶靖答应过我的，他一定会回来。”

终于，大学毕业了。谢师宴上，我们同寝的五个人抱头痛哭，喝得烂醉，然后第二天就各奔东西。

李佳和张鑫回家，大约两个星期后，郑颖聪也从他叔叔家里搬了出去，去这座城市最南边的一家公司工作。魏青按照他爸爸的意愿，去考了公务员，正在家里等消息。我在离家很远的一家公司上班，也搬了出去，住进单位的单身宿舍。

三个月后，魏青搬去和郑颖聪住到了一起，他到底还是没有走他父亲安排的路。自从行政大楼倒塌那晚魏青的舍身一扑，倒是把这两人已经接近冰点的关系给拉了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又搅到了一起。偶尔我也跑到他们家里去蹭吃蹭喝。

班级的QQ群倒是一直没清闲过。谁谁谁去哪里工作啦；谁谁谁留在本市啦；谁和谁又好上啦；谁和谁又分手啦。最好笑的是班里的一群女生在抱怨，说上学的时候，父母严禁早恋，学生的本分就是读书。可一旦毕业了工作了，又马上催着赶快找个男朋友好把自己嫁了。看着他们唧唧歪歪，突然觉得自己心情也慢慢轻松起来。

又过了几个月，天气渐渐寒冷起来，圣诞节快要到了。

某天晚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的叶靖终于出现在我梦里。和第一次见面一样，他飘在看空中，阳光穿透他的身体。我躺在地上，看着他对着我露出熟悉的笑脸。然后我笑着伸出手去，就在即将触碰到他的一瞬间，我醒了过来。

天色大亮。我猛地站起来，伸手拉开窗帘。外面是一个冬天里难得的好天气。

——正文完——

番外：赤青

青淮觉得自己应该很讨厌那个红头发的小屁孩，心眼坏，脾气坏，做事不讲道理，还是个暴力分子。他也算看着那个小屁孩长大，一直不明白这孩子究竟是成长的过程哪一步出了问题。明明小时候是个挺纯良乖巧的小孩，怎么几年不见，就变得这个么讨人厌？

而此时，那个红头发的坏小子正骑在一个外表可以当他爷爷实际年龄是他祖宗的老鬼身上，用力的把老鬼的胡子一根根的拔掉。

“哎哟，小公子，饶命啊……”

“说，屋子里的女人是不是你杀的？”

“小公子啊，那女人真的不关我的事啊。你看看我，都快魂飞魄散了，就算吃了那个女人，也不济事啊……”老鬼显然是痛得不行，不住的告饶。

“哼，看你这蠢样，还算有点自知之明。那你说，究竟是谁干的？”

老鬼哼哼唧唧着，话还没说清楚，就挨了一顿好揍。

“你说不说！”红发小子左手揪着老鬼的衣领，右手狠狠一拳走下去，那老鬼立刻哭爹喊娘般的哭将起来。

“我说我说——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哼，少在我面前油嘴滑舌。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小爷还能让你走得痛快点，不然的话……”

红发小子一边说，一边伸出拳头在老鬼面前晃了晃。他的拳头变得火红，一些火焰随着他的晃动滴落下来，沾在老鬼的衣服上，瞬间就烧出一个大洞。老鬼吓得脸色苍白，虽然他的脸色本来就已经够白了，现在更是像张纸一样。他颤抖着，一五一十将他所知道全都说了出来。

“哼，算你老实。”红发小子收回手，站起来，“既然这样，我就发发善心，干脆一口吞了你，好过你继续受折磨。”

那老鬼原本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结果听到红发小子这么说，吓得如风中落叶般瑟瑟发抖。他翻过身，手脚并用的往前爬，希望可以逃过一劫。但是红发小子没有给他机会，之间他摇身一变，一团火焰暴起，火光中，一条巨龙冲天而起，龙吟之声响彻天地。

那条巨龙径直朝着老鬼追去，几乎没有停顿的，一个俯冲再向天上飞去，老鬼已经没了踪影。

“啊——”老鬼最后发出一声惨叫，成为巨龙的口中餐。

巨龙慢慢游动着，然后回到地面，摇身一变，变成之前那个满头红发的少年。他的双眼赤红，红发飞扬，穿着一条黑色的长裤，暗金色的袍子衣襟打开，在腰间松松的打了个结，露出紧实的胸膛，还有身上还泛着火光的龙鳞。

“……”青淮扶额。他深知红发小子张扬恶劣的个性，懒得再说教，径直从他旁边走过。

“喂！你什么态度啊！”红发小子叫嚣。

青淮回头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神气个什么劲啊。”红发小子嘟嘟囔囔的抱怨着，然后跟上青淮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