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暖灰

作者:暖灰  录入:12-12

阴阳叶。

谷玄心中一块大石尚未落地,他看向祈然:“这东西怎么用?直接吃下去?”

“不。”祈然看向死亡的一边,“你拿着一边,我拿着一边,同时拔出来。”

谷玄顺着祈然的眼光看过去,立刻说:“我去那一边。”

祈然的手带着几分安慰抚过他的脖子,引起一阵战栗:“你去那边后甚至来不及握住叶子。”

这是实情,残酷而现实,谷玄从来没有像现在般憎恨自己的无能。

祈然握了握他的手,慢慢放开,一步一步踏往那边生死之界。在线的另一边,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化为灰烬,就连地面上的土壤都在化为砂,砂再化为尘,继尔灰飞烟灭。

祈然一步踏过去,脚上的战靴便化作死布,不久后,他身上的衣物与所有的法器、饰物相继消失,白龙适时化作一袭白衣,掩上主人强壮的身躯。他每走一步,似乎都承受着无边的痛苦,他的眉头紧皱,汗水顺着艳丽的脸庞流了下来,还未落至下颚,便消失无踪。

阴阳叶就在中央,他只需要再蹲下来,就可以结束这一切!

谷玄早就蹲在这边,手悬在阴阳叶边上,只要祈然一接触到那边,他就会立刻握住这边。

祈然慢慢蹲下来了,他接近了,他就要……

谷玄察觉后脑风声响起,他往旁边一滚,一名修者扑在了他原来的位置,手里举着一块巨石。

那人顾不上管谷玄,他满脸亮光,神情激动,双手迅速握向阴阳叶——眨眼间,他的身躯迅速膨胀,皮肤表面长出无数肉瘤与脓疮,不久之后,他便像个气球般炸成一堆肉块。

祈然痛苦的表情加剧了,谷玄却无法接近阴阳叶,活着的修者涌了过来,他们的惊慌中有着一丝狡猾。

“说出阴阳叶的使用方法!”

谷玄很想笑,却笑不出来,他掏出流云镜,镜子早就碎裂,摸向护甲,却只摸到如纸面般的东西,他试着结印,却毫无作用。

这是生死之地,只有最原始的力量,普通修者根本无法调用一丝一毫。

对方也是如此,不过对方有五个人,双拳难敌四手。

等等,五个人?

谷玄又扫视了遍,怎么数也是五个。他没有空再细想下去,第一个人已经扑了上来,修者们凭着锤炼过的身躯扭打在一起,拳头与腿是最唯一的武器,他们大失风度的滚在地上,泥水四溅。

谷玄被一双手死死掐住脖子,双眼血红,喘不过气来,就在他几乎要开始翻白眼时,掐着他的那双手猛然松了开来。

他挣扎着爬起来,发现山羊胡子正手执匕首,露着白牙对他笑。

“同门嘛。”

“……”

谷玄没空去感慨修者的善变,祈然正等在阴阳叶边,他的双眼中满是痛苦,身躯不停的颤抖,白龙化的袍子逐渐半透明,几乎不能保持实形。

谷玄紧跑几步,扑向阴阳叶的一边,同一时间,祈然握住了另一边!

生死两边同时静止了,接着,整个秘境旋转起来,相生相依,此消彼涨,同生同融。

谷玄闭上眼睛,周围静极了,一切都不复存在,当他再睁眼睛时,惊奇的看向自己在对面,眨一眨眼睛,祈然又回归了对面。

经脉中什么东西在生长,如同潮汐,时涨时落,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阴阳叶另一边的祈然。

祈然的呼吸。

祈然的心跳。

祈然的身体。

祈然的心。

这一切,他都能感觉到。

祈然眨了眨眼睛,扬起了嘴角,微微张开了嘴,叫出了他的名字。

“谷玄!”

谷玄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和祈然抱在一起,周围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天,没有地,只有一片虚无。双修带来的玄妙感应正在消退,而一直吸取着他修为的那股引力被逐渐逆转。

祈然吻上他的唇,一股温暖的热气如蜜般涌入他的口中。

他贪婪的汲取着,无论是那力量还是祈然的味道,正当暖洋洋的感觉逐渐充满四肢时,一股血腥味涌了进来。他睁眼一看,祈然的眼中滴出血来,口鼻也相继涌出血。

谷玄一惊,立刻用力推向祈然,却被两条胳膊紧紧抱住。他拼命挣扎,甚至拳打脚踢,都无法推开死死吻着他的人。

祈然的血就像是活了般,温柔的缠绕上他的身体,钻入他的血脉,充实他的丹田。

谷玄怒气冲冲的瞪圆了眼,突然以额头用力一撞祈然,怦得一声后,同样头晕眼花的他向后仰跌在地上。

虚无像是受了惊吓般迅速一片片收缩,再汇聚成无数点,当点融合成一个时,谷玄和祈然同时觉得身下一松,再度跌落到坚实的地面。

“玄儿!”

“然儿!”

一个高大的身影很快出现,扶住了晕过去的祈然,谷玄扑了过去,却被一股坚定而轻风推了开去。

罗玉满面冰霜:“离他远点。”

彭雨赶来拉起谷玄,他却像是没感觉般挣脱开来,只顾得扑向祈然,一迭声的喊着所爱之人的名字。

“罗前辈,然儿没事吧?他没事的对不对?”谷玄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调来,“他不会死的对不对?罗前辈!”

罗玉看向铁青着脸的谷玄,微微叹了口气,在他怀中的祈然也恰在此时呻吟一声,缓缓醒来。

彭雨空着怀抱,张着手,在一边怔怔的看着,不禁有些感叹:“你还执夫礼的呢。”

“师父!”谷玄听见这声,暴怒着跳起来拉着彭雨往祈然方向走,“你别在那儿光说话,帮忙啊!”

翻了个白眼,彭雨慢悠悠地走过去拉起谷玄的手圈在怀里:“没事的,阴阳叶只是在平衡你们的修为。”

谷玄停止了挣扎,疑惑地道:“平衡?”

“就像两个装着水的杯子,把多的平衡到少的,直到两者一样。”

谷玄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鲜血已经消失不见,身上是破旧的、像是经历了几百年时光的道袍,丹田有股灵力在缓缓转动,和先前比起来确实涨了一些,却远远没有达到“平衡”的地步。

彭雨也发现了,皱起眉头:“怎么回事,为什么没一样?”

“因为他拒绝了。”祈然醒了过来,抹了把脸上的血,一身狼狈,眼中却仍然精神抖擞,只是显得十分恼怒,“你为什么推我!”

“我就不信这样做一点损害也没有!”谷玄也吼回去,“我不要你这样!”

“你个傻子,强行平衡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损害!”祈然恨恨地揪过谷玄的领口咆哮,“这是唯一的机会,阴阳叶用过一次就没了!”

谷玄脸一冷:“果然有的是吧?是什么样损害?”

祈然不吱声,彭雨悠闲的声音响起:“没什么,只不过他以后修炼三分退两分。修者的身体是只进不出的杯子,要强行倒出来,不打破怎么行。破了,就难以修补了。”

谷玄听完,突然怒起来:“我本来就不要你还的!”

祈然一惊,随即也火了起来:“你以为我愿意还啊!如果不是你,我管对方去死!”

谷玄眉毛倒竖:“你什么意思!?你还想和别人双修是不是?说,是谁!?”

祈然被说得一怔,接着又急起来:“你胡说什么?”

“你就是!”谷玄毫不示弱,“你是不是想找别人双修,是不是!?”

祈然也急红了眼:“胡闹!我、我没……”

“行啊,你去找别人!”谷玄突然一把拍开祈然的手,转身就走,“以后不要来见我!”

“我、我没有……等一下!”祈然完全慌了神,“别走!这叫什么事啊!”

俩人这么拉拉扯扯的,等争吵平息,祈然反应过来,蓦然发现话题早就偏离了当初该问的轨道。谷玄撇着嘴角望向他,眼中闪动着某种东西,即有庆幸、又有愧疚,还有戏弄,惹得祈然无可奈何。

他尴尬的站直身,看着周围一圈其他派的修者都瞪大了眼睛,那万年难变的脸居然爬上一丝红晕,不过,也只是一闪而逝罢了,因为他看见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沉重的表情,而不是嘲笑。

“师父,发生了什么事?”

罗玉面容冰冷,眉宇之间满是忧色:“妖魔复苏了。”

第三章:融合

第一节

秘境中的修者死伤惨重,白兰那浩浩荡荡的百人只剩下不到三十人,山羊胡子是最后一个出来的,真是福大命大。

秘境中仅仅过了三、五天,外面的三千世界已经风云变幻。

妖魔一夕之间化作狂暴的旋风,践踏着与修者间的休战协议,摧毁了邻近的三个世界,并且如同燎原之火般四散奔袭开来。现在想来,秘境中奇异的凶兽潮便是受了影响

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修者们都露出错愕的表情,接着问出的不是“怎么会”,而是“为什么”。

为什么?

妖魔是谓统称,妖物、魔孽、凶兽,三种生灵虽然曾经与凡人晋升而来的修者大战千年,但在长久的进化与隔离后,妖魔与修者都习惯守着各自的地盘,过着各自小日子。

妖魔生存所需的世界与修者不同,就像秘境中的世界,对修者来说危险重重,可是凶兽却可以安逸的生活下去。妖物与魔孽生存的世界更加诡异多变,修者无法生存,自然也没兴趣去占领,同样的,修者的世界妖魔们也无法生存,对于凡人必需的水,对妖孽来说却是伤害。

互相侵入的结果就是一起死。

经历了长久岁月,修者对妖魔们不再有戒备,妖魔与修者相邻的世界也同样能够繁荣,这些曾经是前线要塞的世界早就变得普通,毫无防备,妖魔一击之下便得了手。

修者们不明白,不理解——为什么?即使侵入修者的世界,你们妖魔最后不是一样会落得陨落的下场吗?

为什么?

没有人能够回答,修者们正在为四处传来的求援信息焦头烂额,他们像是受了刺激的蜜蜂般四处飞舞,却少有明白眼下真正该做什么,长达千年的和平令他们再也不能像前辈一样反应敏捷。

秘境之旅收获惨淡,修者世界人心惶惶,所有人都急着赶回自己的地盘。宗人谷与星宵派都是独占一世界,毗邻而居,位于大后方。只是,此时妖魔四散而行,行踪不定,为了安全便也结伴同行。

谷玄一路上都和祈然混在一起,俩人经历生死,你侬我侬,全然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惹得彭雨与罗玉频频斜眼,却又无可奈何。

赶路途中一切从简,晚间休息时也是草草找了个山头宿了,下好禁制,定好结界,两派人便各自寻熟悉的凑在一起打坐休息。去的时候浩浩荡荡,回来时却减少了一半多,活下来的人难免有凄凉之意。

白兰手下众多弟子没有被彭雨教训,而是被残酷的秘境搞得垂头丧气,星宵派众人损失不大,但对祈然在秘境中不顾同门,难免有些怨言。

整个营地气氛僵硬,偏偏有人似乎“毫无所察”。

彭雨大刺刺地凑到罗玉身边,笑眯眯地道:“三十年之约就要到了。”

罗玉并不吃惊,彭雨从来就不是个会随便改变心意的人,闻言抬头,凝视着对方年轻的面容道:“你知道阴阳叶的害处吗?”

“自然。”彭雨的笑容在篝火的掩映下显得有些飘摇,“玄儿已经失去依正常途径晋升的可能,阴阳叶封堵了他的经脉。”

“在这大乱之世,你仍然要杀了然儿?”罗玉表情冷漠,“然儿是谷玄如今最大的依仗。”

彭雨的笑容不变,轻声道:“靠别人,到底不如靠自己。”

罗玉语气越发森然:“然儿对谷玄来说可不是别人。”

长久的沉默之后,彭雨收敛了笑容,望着分明的星空,道:“我不相信感情,再深的爱到头来都敌不过修仙之心。祈然走得越快,他就越恨谷玄,恨谷玄是他的一丝心魔,恨谷玄令他不能修成正果。总有一天,他会杀了谷玄,独享正果。”

罗玉没有生气,只是以漂亮的眼睛盯着彭雨有些迷惘的面容,许久后,才悠悠地道:“你是不是也这样看我的?”

彭雨望着罗玉,慢慢挑起冰冷的笑容:“那我问你,如若再有一片阴阳叶,你愿意与我共执吗?”

罗玉沉默半晌,才道:“我不能。”他见彭雨站起身,又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你当初又为什么答应帮我?”

彭雨没有回答,他的背影在夜晚的天空下显得很高大,星光如同黑发上的冠冕,闪闪发光。

罗玉的手有些颤抖,他慢慢站起身,问:“你后悔过吗?”

彭雨的背挺直了:“你问过我许多遍,我的回答永远不会变,我不会后悔以前的事,也不会后悔如今的决定。”

那一夜,无人入眠。

第二节

谷玄对于未来十分迷茫,彭雨向他详细说明了阴阳叶的害处,他也知道自己经脉已堵,根本无法再吸收灵气,自然也无法晋升了。

他的修为到了头,寿命也只有区区一百五十年,可是祈然,却有漫长的一千二百年。

他的寿命,对于祈然来说仅是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察觉身上多了件披风,他身后靠去,依进祈然的怀里,看着灿烂的星空。

这是他们离开秘境后的第三天,再有七天便可以各自回家,此后,便该是漫长的战争,修者无法容忍妖魔肆虐自己的世界,妖魔也不会随便离开。这个有着漂亮星空和一个月亮的世界,说不定也会在妖魔的利爪下变得满目疮夷。

“然儿,你以后会想起我吗?”

环绕着他的手臂收紧了,祈然的呼吸喷在耳边,热热的,引得谷玄有些心猿意马。

自从阴阳叶被毁后,他们之间的感应虽然还在,但那催动的情欲却不复了。彭雨说那是因为他经脉被毁,祈然虽然无法灌给他修为,但同样也不能吸收他的。

这算是意外好事吧。

所以说,谷玄现在的心猿意马完全是身体反应而已。

他在祈然怀中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小声道:“我死了以后,你要把我烧成灰,带在身上。一百年两百年你可能还会想起我,五六百年后,如果你不记得我了,或者不想再记得我了,就把我洒在界桥上,让我顺着界桥云游世界。”

界桥是世界与世界间的连结点,除了传送阵之外,只有通过这窄窄的界桥去另一个世界。界桥都处于虚无之中,你站在这座桥上,也许可以看见另外一座桥上的人,但是,只要你离开界桥,便会堕入虚无中,再也找不到出来的路。

传说中,只有魂魄才能在界桥的虚无中来去自如,曾经有人舍身试过,却一去不回。

祈然听了谷玄的话,心里狠狠的揪了起来,紧紧的抱住怀里的身躯,小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谷玄的声音倒是很平静,他有二十年的缓冲期,早就逐渐认清了现实。这对他来说是不能逃避的事,也是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所以,他并不惧怕这最后的结局。

只是,他放心不下祈然。

他敏锐的察觉出祈然的改变,那修者无法逾越的门坎,也是所有修者最后必将到达的境界——无喜无波。

最强大的修者便如同那天,那地,不为外物而改变,也不为感情而动摇。

有时候,他会想,在彭雨那不能理解的冷酷背后,是不是也曾经有个有爱有恨的彭雨。只是,那样一个人,也早就淹没在漫漫修炼之道中。

他是祈然心中最后一丝破绽,那如铁心肠中最炽热的感情。然而,当祈然的修为越来越高,他的喜怒哀乐也会越来越少,那时候的他,还能保持祈然多少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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