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时不容多想,眼看那女孩即将收手,李君廷捉住时机一个箭步奔过去抓住了她的手腕!
“盗亦有道,你却挑人家新婚之夜来偷,是要破坏人家好心情么?”李仲云微怒叱问,对方惊诧地转过脸。
不得不说李仲云在看见女孩样貌时有片刻的失神。眼前这张脸小巧漂亮,白皙精致。带着受惊的表情看过来时,竟然像是山间被凡人撞见的精灵。
“你……”李仲云不觉有些底气不足。
岂料女孩就在他着愣的瞬间,手腕一翻灵活地挣脱了他的束缚。同时手指一扬,甩出了一条细细的东西往李仲云手上扑去。李仲云回神看却是条细如人指的银色小蛇,正张大了嘴露出尖细的牙冲着自己咬过来。
李仲云当即甩开腕力将蛇打到地上,一脚踩在靴底将其碾死。
“银翼?!”
小蛇随着血肉破碎声死在李仲云靴下时,女孩忽然悲叫一声冲上来。
李仲云折身躲开,再次抓住她的腕子。女孩手指间夹着一枚柳叶状的薄刃。
“又是毒蛇又是暗器,我看你并不像普通的盗贼,你究竟是何人!”李仲云再顾不得对方有多容貌秀丽,当即厉声问。
“放手,你这坏人!”女孩抬头,眼里赫然是水盈盈的泪光。
“哦,贼喊捉贼么?信不信我这就叫人将你抓起来。”女孩脆泠泠的声音将一句话说得和孩子撒泼般让李仲云顿时玩心大起。他手上暗暗用力,低声唬道。
“你敢?!”果然一听这话女孩彻底绷不住了,两行眼泪就此流下来。偏却脸上还强作出凶狠的表情,尖声叫道。
深觉欺负小女孩的自己有点不厚道,李仲云不忍再吓唬她,放柔了声音道:“你乖乖把东西放下我就不叫人抓你,如何?”
李仲云本就不是面恶的人,此时温言相劝一句立刻让女孩止住了泪水,有些发怔地看他。
怕是自己把人家吓住了,李仲云赶紧笑笑:“放心,我并不是什么坏人。只是看你偷新人的东西不合道义,才进来制止你。”
“…我不要!”谁知女孩眨了下眼睛,拒绝得干脆利落。
李仲云挑了下眉,也不再说什么。自己亲自动手去拿挂在女孩肩上的布袋。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那袋子时,女孩突然大力挣开手臂,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李仲云算是被这一巴掌扇得瞬间石化动弹不得。
女孩也趁机退开老远,指着李仲云的鼻子中气十足地骂道:“你做什么,臭流氓!”
李仲云彻底懵了。
好歹也算是活了二十几年的大男人,李仲云自认从未做过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的事情。即使被车撞到这个陌生的时空,他仍算得上一个好人。被一个女孩子骂做流氓,当真是生平第一次!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那个女孩已经跑到帐口,眼看便要逃走。李仲云怒火中烧,觉得自己再淡定也得争这口气。于是冲过去一个扫腿把人绊倒,打破了对方逃跑的机会。当然,未免女孩摔在地上李仲云还是用自己做肉垫接住了她。
所以当女孩翻身过来又给了他力道更大的一耳光时,李仲云真的从心底窜出一股把她了结掉的冲动。
“别动!再动我折断你的手!”
李仲云起身将女孩制住,低吼。
可能是他的手劲儿真的挺大,女孩大力挣扎的动作一滞,不敢再动。
“你想怎样?”虽然不再动,女孩嘴上仍是厉害,“若敢动我一根汗毛,你绝对不得好死!”
“小小年纪嘴巴却如此恶毒,干脆连嘴一起缝上吧!”李仲云还在气头上,说出话来极尽恐吓效果。
“你倒试试看!”女孩却像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立即反驳。
简直就像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
李仲云从心底推翻一开始对女孩的看法,神色严肃:“我是真的不敢对你怎样,但是你偷东西就是不对。想想外面都是乌兹人,我若叫他们进来,你还会平安无事离开吗?看你的口音样貌,应该不是乌兹人吧。”
“你也不是,他们凭什么就会信你?”女孩撇嘴。
李仲云怔了一下,遂笑道:“就凭我是他们的恩客,而且你身上还挂着偷的东西。人证物证俱在,你如何狡辩?”
“你要是敢叫人,我就把你们都毒死!”女孩水色的大眼睛里闪着决绝的光。
李仲云实在不喜欢她如此狠辣的言行,冷冷道:“那我们就把你绑了关起来,看你如何下毒。”
“我被抓起来,自然会有人帮我报仇。”女孩此时倒不怕了,傲气一笑,“信不信随你。”
“你威胁我?”李仲云心里思量这女孩到底是何人,竟出此狂言。
“我说到做到。”
“不管你做什么,”李仲云一把扯下布袋,“总之要先把人家东西还来。”
“你!”女孩大怒,却苦于无法动作。
“仲云——”
两人正僵持着,外面忽然传来蒙太的声音。女孩脸色一白,看向李仲云。
“现在知道害怕了?”李仲云勾起唇角,双手一松,“那就赶快走吧。”
女孩没料到李仲云会放了自己,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一时没有动。
“怎么,难道想被抓?”李仲云手指勾着布袋冲她眨眨眼,“小野猫?”
“坏流氓!”女孩眼中闪过羞意,啐一声后转身逃离。只见她贴着帐帘缝隙溜出去,毫无声息一丝风都没有带起。
李仲云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自己这流氓当得真够“合格”,又臭又坏。
暖阁里永远都飘散着龙涎香的味道,慕容恪的额头贴着冰凉的玉石地板,不敢有丝毫动作。
“真是长大了,还学会往外族人的地界跑了。”
良久的寂静后,头的上方终于响起男人的声音,不辨喜怒。
“再不带回来教训,只怕以后都管教不了了。”
“是,属下遵命。”
暗暗吸一口气,慕容恪恭敬地回道。
12.告别
鸿雁天空上
对对排成行
江水长
秋草黄
草原上琴声忧伤
鸿雁向南方
飞过芦苇荡
天苍茫
雁何往
心中是北方家乡
鸿雁向苍天
天空有多遥远
酒喝干再斟满
今夜不醉不还
酒喝干再斟满
今夜不醉不还(1)
天气转暖,湖上的冰层踩上去已经发出脆弱的崩裂声。浅滩处早已解冻,露出清澈灵动的水波。
李仲云叼着根草茎躺在岸边,脚边放着的鱼竿半晌也无动静。
蒙太站在高高的草坡上望过来,只觉得少年和半绿的景色融成一幅完整的画,干净又柔美。虽然隔这么远,但他依然能清楚地看见对方唇角向上勾起的弧度,浅浅的,似乎即将要随风飘远的样子。
不,不只是他的笑容,就连他整个人都淡得像是汉人手里的丹青素笔,轻飘飘的不着力气。
他忽然就没由来的感到心慌,好像最重要的什么东西即将被夺走……
李仲云闭着眼睛,呈现出毫无戒备的休闲姿态,却在听到轻如羽絮的脚步声时立刻睁开了眼。
“蒙太,别想再吓我了。”李仲云动也没动,“我知道是你。”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蒙太的话音听上去稍显郁闷:“你如何知道?”
“也就只有你走路跟狼一样几乎听不出动静,”李仲云侧过脸,纤嫩的草茎还在唇缝中打转,“我早就记下了。”
蒙太在李仲云眼里看见自己随之变出一张饿狼似的嘴脸朝他扑过去:“我是狼,那你岂不成了我口中的兔子?”
蒙太的力气极大,李仲云被压住胳膊挣脱不得,笑骂:“待着你的,惊跑了我的鱼就把你烤了。”
“呵,兔子还想造反不成?”蒙太冷笑一声,手腕一拧将李仲云轻松翻身,硬实的膝盖抵在他背上,居高睥睨道,“老实不老实!”
“哎,老实老实,你快放开。”即使隔着厚厚的毡衣,李仲云仍被压得脊骨疼痛,“我可不及你那身强体壮,再不起来我的背都被你压断了!”
李仲云脸贴着冰凉的草地,努力转头去看蒙太。但蒙太只能看见一袭墨锻般的头发下,少年瓷白的侧脸隐隐约约,划出无比柔和的弧线。他心里莫名涌出来什么不得了的念想,接着便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手下的力气不知不觉就松懈下来。
感觉到身上压制有松动迹象的李仲云眼神一变,迅速翻身跃到蒙太背后,趁对方还未出手用手臂勒住他的喉骨。
“嘿,对敌人心软无异于自掘坟墓,这个道理王子大人不懂吗?”李仲云不无得意。
蒙太被勒得难受,刚才的万般想法瞬间烟消云散:“你耍诈!”
“兵不厌诈。”李仲云正要再略施小惩,不远处忽地响起清脆的铃声。他立即松开手臂朝鱼竿跑去,“鱼上钩了!”
蒙太揉着脖子坐好,只见李仲云一把攥住鱼竿高高扬起。晶亮的水花四溅,一尾浑身银亮的鱼被拉出湖面。鱼竿上,金色的小铃铛响得格外欢快。
“这小子,倒挺会想。”蒙太嗤笑一声。
“银色的!这什么鱼啊?”李仲云将鱼甩到岸上,足有一臂长的鱼拍着尾巴扑腾个不停,一身鳞片在阳光下愈发银光闪闪。
“它叫胡赫,类似飞鸟的意思。”蒙太一手支在腿上托着腮,“你能钓到这么大尾鱼,运气不赖。”
“为什么叫它胡赫?”
“乌兹人信的神灵很多,据说这种鱼是天上下来的。”蒙太淡淡说,“都是老人们口耳相传,并无什么深远意义。”
“听着挺有趣,”李仲云这厢已经手脚麻利的着手刮鱼鳞,“现下就让咱们来尝尝它的滋味。”
“你要在这儿烤鱼?”
“嗯,趁着鱼新鲜。”李仲云说话间已流露出些许迫切,他这些日子一直都是烤羊马奶什么的吃着,嘴里都能流出油来。现在吃点鲜嫩清爽的鱼肉,调剂一下口味。
随着正午将近,阳光渐渐变暖。湖边上升起一缕夹着鱼香的炊烟,李仲云把烤好的鱼分了一半给蒙太。
没有多余的作料,只在肉上抹把粗盐。吃到嘴里却格外鲜美,鱼肉的细嫩鲜香没有丝毫保留的送入唇齿间。李仲云甚至顾不得摘鱼刺,大口囫囵。
“果然纯天然的味道最好。”李仲云慨叹。
“鱼本来不就长在水里?”
李仲云不置可否,心里道若你知道我们那边儿人工添加的种种手段,定不会轻易问出口了。
“像你生活得这般自在倒也舒服,”蒙太倒有了些感触,“没有战争,大家都安心过日子……”
“战事……”由于心中有愧,李仲云一直竭力避免关于乌兹和中原战争的话题。不过此刻蒙太说出来,他也就顺口问问。
蒙太摇摇头:“乌兹受创,不得不向大周求和。可大周的皇帝却迟迟不给答复,也不知是何意思。”
“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他不说,你们也不动。先趁这段日子养精蓄锐,做好和大周拼个鱼死网破的准备。”李仲云不知怎么安慰,隐隐觉得事情背后还藏着事情,一环套一环的他理不清。而且,他最担心的不是战事,而是自己将来能得到的结果。
既然当时他的身份被太子认出,想必会第一时间禀报给皇帝。那个皇帝呢,他听后会有什么反应?李仲云不好猜,因为他不知道这个七皇子和皇帝的关系如何。且不说当初他坠崖的缘由,单就这次他从蒙太手里换回太子,做爹的皇帝会怎么想他都无从得知。
一个曾想下毒杀害太子的人,突然性情大变从敌军手里救下太子,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只能被认为是居心叵测。
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皇帝不再把他放在眼里。从此对他不闻不问,他也就能在乌兹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了。但这可能吗?
李仲云回答不了,然而一个人的出现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李仲云盯着蒙太脖子上的利刃,只觉得被那刃上寒光晃得他太阳穴突突直疼。
“七殿下,请随属下离开。”男人冷峻的脸上一双森寒的眼睛,定定看着对面的李仲云。嘴上说着恭敬的话,手里拿着杀人的剑。
“你是哪里来的属下?”喉管里咽下无数空空的回响,李仲云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李仲云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只能离开。
他已经没办法回想起来就在自己和蒙太吃饱喝足,高高兴兴准备打道回府的途中,男人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从空旷的草原上突然出现的。而男人又是如何拿蒙太威胁自己的呢?李仲云觉得自己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男人的武功。只能说,他鬼魅般的身手把凶悍的蒙太眨眼间制服并挟持了。过程中男人腰侧的那把剑一直没有离开剑鞘,离开那一瞬间,蒙太已经受制于人了。
其实想想就知道两人的差距有多大,男人显然不是才来。而能够在敏锐如兽的蒙太身边潜伏这么久都没被发觉,可见其功力之深。
像一出喜剧,昔日挟持者是蒙太,今日被挟持者是蒙太,而最终的集合点却都是他李仲云。人质安全与否,都在李仲云的配合程度。上次是主动,这次就变成了被动。
更加可笑的是,前一秒两个人称兄道弟,下一秒就被分割楚汉两界成了敌对关系。身为大周的皇子,心眼再好也不可能帮着是敌人的乌兹。
李仲云十分想把男人说出的“七殿下”三个字揉碎了塞回他嘴里,傻子都看出来这明摆着是把他逼到绝路。他就算不跟着回去,在乌兹也待不下去了,甚至连命都保不住。
那些开心的日子,都被眼前发生的的噩梦打破,一刹那灰飞烟灭。
“属下慕容恪,是圣上的贴身侍卫。”面对李仲云的明知故问,男人依旧字正腔圆地回答,好像生怕他听不清楚。
李仲云接着想说我不认识你做下所谓的垂死挣扎,却被男人识破,抢先一步又说道。
“圣上有令,七殿下若不肯回大周属下便提头复命。”慕容恪冰冷机械的声音传过来,连风都被冻住,“属下想,先杀了这个挟持殿下的乌兹王子,随后和随属下一同来的十二禁卫在殿下面前自刎谢罪。”
他话音刚落,十二个黑衣人就从四周冒了出来,他们戴着和太子的影卫一样的银质面具,两只没有温度的眼睛看着慕容恪。
“干什么,玩大变活人?”李仲云憋不住似的喷笑出来,可怎么听怎么像要哭了,“还是想说你们去了日本进修忍者?”
他话音还没落,只听整齐划一的“唰——”一声,十二个人将腰间佩剑横在了自己脖子上。
“不要这样,”李仲云愣了一下,随后收敛了些笑容,温声和气像个局外人似的劝道,“皇令诚可贵,性命价更高。”
殷红的血珠顺着刃边儿滚落,慕容恪面无表情:“七殿下,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若殿下真不肯回去,属下别无他法……”
“我跟你回去,”李仲云脸上也笑意全无,“别动蒙太。”
说完这话李仲云从慕容恪眼中扑捉到一丝惊诧。
“你只打昏他就行了,我跟你走。”担心慕容恪因为自己刚才那句话反而会对蒙太起杀意,李仲云又重复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