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能坐在这大宛良驹上的人,除了云翔王爷还会有谁,还敢有谁!!
这样的人……就是这样的人杀了自己的姐姐么?
仇恨在刹那间重新袭上了心头,也许是耻于刚才自己那一刹那因为过于惊艳的失控,李琛感到心中对朱邝珏的恨意更加深了几分——他绝不承认那是懦弱的迁怒!
他怎么会对一个仇人产生了刹那间的心动?
对了!
一定是这个小王爷使了什么摄人心魂的妖术,这才让自己心神大乱——
虽然心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心情仿佛上天入地般地走了一遭,其实也就是这电光火石的瞬间里,那被两人晾在一旁的侍卫回过身来,抄起刀子朝着李琛头上砍去。
李琛大憾,即刻提刀上格,刀子和刀子撞击的力道惊人,却没有撼动他的脚步半分。李琛抿嘴一笑,在两人还未回神的当儿借力打力,轻甩手腕,利用刀柄将两人的大刀甩脱了出去。
第7章
两把刀在空中转了几圈,插进了附近的泥地中,晃了几下,好似在嘲笑两人的无能。
“兄弟们!这狗王爷来帮手了,大家一起上!”
狼狈的两人对视了一眼,齐声大叫起来。
说话间,数十人刷刷从草业和树林中跳出,虽然个个都是侍卫打扮,然而饶是李琛再眼拙也看出这些把侍卫服穿的乱七八糟的家伙根本不可能是御林军了。
刚才听那人骂道狗王爷什么的,难道这个人和自己一样,也是乔装打扮进来刺杀这个云翔王爷的么?
难道姐夫怕自己一个人刺杀不够有把握,所以派人在里边接应他不成?
这边李琛内心正纠结慌乱着,那边的一群贼人可管不了他在思考些什么。
他们受命在此伏击云翔王爷朱邝珏,本来看到这个特立独行的王爷真的一个侍卫都没有带着还暗自庆幸,没想到却半路杀出来这个陈咬金。
眼看到手的鸭子怎么可以让它飞了,虽说计划生变,但是贼人们还是立刻做出了决定——反正他们人多势众,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不待李琛表明身份,那贼人的首领就发下一起格杀的指令,霎时间众人对着李琛和王爷群起而攻之。
刚才被李琛打掉武器的两人恼羞成怒地朝他再次攻击,这一片混乱中,李琛有口难言,又不敢真的打伤这些“共襄盛举”的“义士”,只得且战且退,狼狈不堪,和之前的潇洒英姿不可同日而语。
那边厢的云翔王爷面对虎视眈眈的刺客倒是一点都不心慌,骑在高高的,和他本人一样不可一视的大宛马上,悠闲地抽出腰间的白色软鞭,三两下就将围攻他的刺客们打的哀叫一片,抱头鼠窜。
朱邝珏好笑地转过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不远处那个被人逼的几乎走投无路的男人。
看着他和刚才判若两人似地被那群三脚猫的家伙们逼的狼狈不堪,看着他几度想要出手反击却最终按捺下的无奈表情,朱邝珏挑着细细的,被精心修饰过的眉毛,眼睛中划过满是趣味的深意。
溜圆的眼珠一转,朱邝珏嘴角微翘,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睁大了眼睛。
“有刺客!有刺客!”
后方赶来的御林军总算发现了此处的情况,一群侍卫高声叫道,随即一阵阵鸣金敲鼓的声音传了开去。
“啧……”
朱邝珏兴味索然地啧了一声,仿佛被打扰到了游乐的兴致似地,从鼻孔里哼了哼气。
下面本来就已经被他收拾的溃不成军的家伙们一脸惨白,连本来还气势汹汹地和那个莫名奇妙出现的男人纠缠的刺客们都纷纷停下了攻击,恐惧地看着滚滚黄沙中赶来的马队。
“真是的,皇兄每次都在别人刚刚兴起的时候出来扫兴。”
挥了挥手中的软鞭,朱邝珏兴味索然地叹道。
“王爷,您可安好?”
“王爷,属下救驾来迟,忘请恕罪。”
乌泱泱地,一片御林军如同潮水般地涌来,一群人纷纷上涌将假扮侍卫的刺客连同身份不明的李琛制服,接着呼啦啦地跪了一地,诚惶诚恐地祈求朱邝珏的饶恕。
这边李琛已经被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变故惊的有些手足无措,想要抵抗却也三拳难敌四掌,被数十个御林军用刀子齐齐架在脖子上,不甘不愿地单膝跪地,压在黄土上跪下。
“可恶!”
这大山里的汉子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向来都是跪天跪地跪爹娘,相信男儿膝下有黄金的李琛咬牙看着骑在白马独照上,那个一脸悠闲的男子,眼中满是不甘和怒火。
看着下面跪着一地的人群,朱邝珏也不示意他们平身,也不说一句话,依然把玩着手里的鞭子,间或抬头,望着不远处缓缓驶来的御驾。
这八月底的天气虽然已经说不上炎热,然而无论如何这样毕恭毕敬地跪着,战战兢兢地等着上面的人发落都不是一件舒服到哪里的事情,不一会儿这群平日里再百姓面前吆五喝六,不可一视的官老爷兵大人们都抖抖索索起来,一脸的慌张不安。
哼!果然是个刁蛮任性,不把别人当回事情的王爷!
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心思确实忒地歹毒。
李琛心中暗暗腹诽。
感到迫在自己脖颈上的刀子越来越低,握着刀子的手也越来越抖,再看看这些人一脸如丧考批的摸样,李琛心中对朱邝珏的不屑和愤恨又深了一分。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那绵延数十里的皇帝御驾终于到达了眼前。
十匹御马行于队伍的最前方,执着纛、旗、枪、撒袋的力士面无表情地站在两旁,另有百人手执依仗用的大刀,各色华盖伞、绣龙宝扇,吾杖二对,豹尾枪,卧瓜,立瓜的仪仗队们一字排开。因为是秋猎,故而皇帝没有乘坐平日出游时的辂车,而是威风凛凛地骑在一匹朱红色的宝马之上。
第8章
一行皇家队伍慢悠悠地走到了李琛等人的面前,除了身份特殊的云翔王爷,众人齐齐跪下,山呼万岁。
山野小民李琛哪里见过这样的排场,顿时觉得整个围场所在的山丘都随着众人的呼喝声颤抖而来起来。
这就是皇帝么?这就是天下第一男人所属的荣耀和威严么?
低下头,李琛咕地一声咽了咽口水。
“皇兄您的动作真是慢啊……”
捋起衣服的前摆,朱邝珏跳下马,对着皇帝点了点头,算是行礼。
“知道小八你没事,所以这才慢慢地过来,有什么不对么?”
坐在宝马上的男人拎着缰绳,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弟弟,用毫不在意的口吻说道。
听着他们之间完全不顾众臣工的亲昵对话,想起之前姐夫给自己的情报中写到皇上对自己这个八弟的宠信已经到了让人侧目的程度,如今看来真的一点都没有错。
难顾会如此地嚣张跋扈,仗着皇帝的宠爱,整个京城……不!整个天下都没有人可以反抗这个王爷吧?!几条人命在他看来,又算得了什么?
握住愤恨的拳头,李琛的心中满是不甘的怒火。
偷偷地抬头,李琛窥视着不能侵犯的皇帝天仪。
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脸部的轮廓和朱邝珏极为相似。
然而和血缘相近的弟弟不同,受命于天的男子更多了一份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王霸之气,即使是同样的杏仁圆眼,他眼角那浅浅的岁月痕迹和眼中那仿佛可以看透世间万物一样犀利的眼神,让人不禁想要匍匐在他的脚下。
自上而下地睥睨着下面伏跪的人群,一身玄色的君王,他薄情的嘴唇缓缓地打开,“又是刺客是么?朕很好奇此次秋猎的守备工作居然如此‘完备’,让这几个宵小之徒堂而皇之地闯进围场,对朕的八皇弟意图不轨。”
“臣惶恐,臣有罪……”
“请陛下恕罪……”
两个远远地跟在队伍后面的大臣惊慌失措地下马,手脚并用地爬到皇帝御马的前面,不住地磕头。
“一边说自己有罪,一边又马上让朕恕罪是么?京畿府尹,御林军指挥使,两位元大人请罪的方式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皇帝冷冷地一笑,眼神中瞬间爆出的冰冷刹那间蔓延开来,一阵刺骨的冷风刮过树林,数百名臣工和侍卫们齐齐低下头望着地上的黄土,甚至有人身子因为害怕而发抖起来。
龙目一扫,越过那些诚惶诚恐的官员到了被御林军制服的刺客身上,看着这些刺客一脸死灰的衰败摸样,皇帝双眼一眯。
“行了,好不容易朕才有机会出宫行猎,不想被这种事情扫了兴致。大理寺卿和吏部尚书何在?”
皇帝低声问道。
“老臣在。”
两位穿着紫袍的老臣工出列。
“京畿府尹李从及御林军指挥使林伟,自今日起削去一级官职和半年俸禄,其二人职位由吏部三日内将补选的名额上递。这些贼人全部交由大理寺处置,该怎么做就不需要朕再说明了吧?”
皇帝把玩着脸颊便下垂的充耳说道。
“是,臣这就着手。来人啊,把这群恶贼给我全部抓起来,先行关押到刑部打牢中,等候发落。”
大理寺卿一声令下,一群侍卫将刺客,连带李琛也一并抓起。
“等一下!”
朱邝珏叹口气,皱起眉头说道,“我说,不问青红皂白就这么把人囫囵抓起来,之后囫囵打一顿,最后递上一个文过饰非的摺子就是你们大理寺的行事么?”
“老臣不敢,请问云翔王爷有何示下?”
大理寺卿双手拢袖,慌张地低头说道。
“这个人,我说过他是刺客么?”
用软鞭指着李琛的方向,明明是非常粗鲁的动作,在朱邝珏做来却是那样的潇洒。
侍卫散开,大理寺卿上前几步,在看到李琛腰间所系的腰牌后,立即让人叫来了负责此片围场守卫的御林军首领盘查。
一刻钟后,那个将腰牌交给李琛的御林军校尉如丧考妣地被人押了上来,跟着后面的还有一脸大祸临头的围场场主和他的女儿……以及被人从草丛中牵出的红棕母马。
“居然还有这种事情……也就是说,这位围场的马师救了皇弟一命是么?”
在搞清楚了来龙去脉后,皇弟转头问道。
“啊……如果当时不是这位马师冲出来用到格挡一下的话,说不定臣弟就再也见不到皇兄了咯?”
朱邝珏半真半假地说道。
“既然有功,那自然要论功行赏。你要什么,抬起头,说出来给朕听听。”
紧紧地攥着拳头,李琛缓缓地抬头,仰望着上面那个无比威严的男子。近距离地看着这个被人称为真龙天子的男人,李琛此刻的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告诉他!告诉他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为我的姐姐讨回一个公道,告诉他他这个禽兽不如的弟弟的罪行!
“说啊,是要官职还是别的什么?”
见他迟迟不答,皇帝有些疑惑地追问。
不……不行,如果现在这么说的话,这么宠爱弟弟的皇上又怎么会相信?说不定,说不定一怒之下把自己给处决了,那么姐姐和姐夫的冤屈不是更加没有出头之日了么?
李琛紧咬着嘴唇,内心无比的纠结和煎熬。
“这个田舍翁根本就是被吓呆了吧……”
“只不过是运气好的乡巴佬而已……”
一旁的众人见他这副呆若木鸡的样子,纷纷掩嘴取笑。
“皇兄,既然这个人不说,那么臣弟倒是有个请求——臣弟刚才看此人身手不差,听说他们辽东的汉子们骑术和箭术也是一绝,不如皇兄就把他封个千户,然后做我府中的府兵教头和侍卫统领吧。”
什么?!
李琛吃惊地转头,看着身后笑的一脸轻松的朱邝珏。
“随你……”
看出了弟弟眼中浓浓的兴奋,熟知自家弟弟脾气的皇帝了然地点了点头。
“行了,行猎可还没有结束呢!拉网的拉网,放烟的放烟,朕今日一定要好好过过瘾!起驾!!”
大手一挥,皇帝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彻底改变了李琛的命运。
第9章
微风吹过,带来一股甜腻到骨子里的香味。
金黄色的纤细花瓣纷纷扬扬地洒在李琛的肩膀上,他抬头闭眼,轻嗅到的,是记忆中姐姐做的桂花莲子羹和桂花饼的味道。
在姐姐出嫁之前,每年的八月,姐姐都会搜集他们小院儿中桂花树落下的花瓣。细细的筛选出最好的部分,一些用李琛收集的野生蜂蜜用心腌制成好吃的桂花蜜糖;一些在阳光好的日子里,铺在笸箩上晒成桂花干;更多的,巧手的姐姐会用最新鲜的桂花做成各式的桂花糕点,被村里和孩子和自己一抢而空。
八月的桂花香,就是姐姐的味道,是家的味道,是那一片无际晴空的味道。
而此刻,却是他最厌恶的云翔王爷府邸中,后花园的味道。
“千户大人辛苦了。”
一群宫装丽人笑着走到李琛面前纷纷向他行礼。
“姑,姑娘们好……”
见到这群最小还未及笄,最大不过双十年华的年轻佳丽们,李琛不由得脸一红,连话都说不完整,眼睛更是不知道往哪里摆。
这些女孩子们都是朱邝珏屋里的贴身丫鬟们,无论是相貌还是做事,个个都是顶尖儿的人物。从山里出来的娃子哪见过这样粉妆玉琢的美人儿,虽然不喜女色,但是李琛依然浑身不自在,见了这些大姑娘们,就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见他如此羞涩,一群姑娘们嘻嘻哈哈地笑做一团,笑的李琛的面子更加挂不住了,随便找了个藉口就要离开。
“千户大人莫走,妹妹们还有事情要拜托您呢。”
年纪最大的红衣姑娘笑道。
“绯玉姑娘客气了,有什么事情吩咐就是。”
李琛无奈回过头,对着绯玉尴尬地笑了笑。
这绯玉是朱邝珏身边的一等大丫头,深的朱邝珏的喜爱,府里从上到下没有不敬重的。李琛初来乍到,自然也不敢怠慢。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从一边较小的丫头手里接过一个小簸箩,指着头顶上的桂花树说道,“这不是桂花开了么?咱们王爷最喜欢吃桂花酒酿团子,还有桂花糕,所以俾子带着丫头们来打桂花呢!正好千户大人您在这里,不如就由您来帮着俾子们把。省的我们这些个,人小个子也不高,胡乱敲打,别没把花瓣弄下来多少,把树枝打折了就不好了。”
“原来如此!”
听到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李琛笑着松了口气,接过小丫鬟们递来的竹竿,走到桂花树下就用力地敲打起来。
姑娘们急忙四散开了,或用簸箩,或用筲箕,有些干脆撩起衣服的下摆接起花瓣。
那金黄色的桂花花瓣带着甜腻腻的香味缤纷下落,仿佛下起了带着香味的黄金雨。姑娘们笑着闹着,听着他们宛如银铃般的轻快笑声,连李琛本来有些阴郁的心情都稍稍放晴了。
“够了够了,再打下去这树眼看都要秃了。”
掏出帕子抹了抹因为奔跑而透出的香汗,绯玉笑着对李琛摇手,“这再打下去,等中秋节的时候,王爷就不用赏花了。”
李琛闻言,急忙停了手里的动作。
“行了,俾子在这里谢过千户大人了。等俾子们做完点心,再为大人酿一坛子桂花酿可好?”
抱着装满花瓣的簸箩,绯玉刚想对李琛道个万福,没想到脚下一滑,整个簸箩一下子脱手飞了出去。
“姑娘小心!”
扔下竹竿,李琛想要去接,却只见绯玉不慌不忙地甩着本来悬挂在臂弯间的披帛绸带,轻轻一勾便将整个簸箩接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