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第二部 修改版)——千觞

作者:千觞  录入:09-26

            雷海城也知道这时代礼教极重,民间虽有寡妇再嫁,但都是些贫苦人家迫於生计的无奈之举,始终遭人

轻视耻笑。他曾想过将现代一夫一妻男女平等的婚姻法制度编入新政,可一想到届时朝野间冒出无数妇人要求离婚,

这情景未免恐怖。

有些事情,欲速则不达,还是得经由时间来缓慢改变。

而且,任何东西,只要跟皇室颜面一挂上钩,就无了回旋余地。

他不无遗憾地耸耸肩道:“我说说而已。呵,其实在我那世界,就有位太後下嫁给了自己的小叔。”那是清朝的大玉

儿和多尔衮,不过据野史记载,多尔衮仍死在了大玉儿手中。当然这结局他是不愿告诉冷寿的。

冷寿悠然神往,却最终化成声长叹。“我与她注定有缘无份。今後只要能天天看到她展颜欢笑,我已别无他求。”微

微一笑,辞别雷海城而去。

偌大宫殿内顿时只剩下雷海城一人。

月华如水银泻地,自窗缝轻纱间绕上雷海城。他默然凝望著烛泪无声流淌,红焰吞吐明灭,似极了十方城内冷玄与他

同桌共食的那一夜。

那时,冷玄墨黑发梢犹带水气,雪白的衣领遮住了他激情时留下的牙印……

男人坐在对面,对著他微微笑……

耳边突然回响起冷寿离去时的那句话。“今後只要能天天看到她展颜欢笑,我已别无他求。”

雷海城隔衣摸著怀里的人皮,胸口蓦地巨痛钻心,犹如千万支针在轮番扎刺,再也没力气支持站立姿势,缓缓坐到了

冰凉彻骨的地面上。

他已经,连再度看他一笑的机会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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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旱雷般惊天动地的连续声响震散了天靖京城上空的火红云霞,也让清晨起就围立在宫城外等著观看新帝登基祭天的无

数天靖子民敬畏地望向天空。

一团团色彩斑斓的事物在高空炸开,簌簌洒落,几乎笼罩了整座京城。

花香缭绕,金光万丈。

人群里有人大叫:“大夥快看啊!天上掉花了,还有金砂!”

真的是数不清的各色鲜花,从空中旋转飞舞著,落向兴奋欢跃的人群。

金砂细如齑粉,一波又一波洒在众人的头上、衣上……

人群疯狂了。不知道从哪里传出声嘶力竭的激动大吼:“上神显灵,天降祥瑞,这是老天在为我们天靖的新皇帝赐福

啊!”

似乎为证实他的说法,天空又响起接连不断的巨雷,更多的鲜花金砂遮住了红日。

自苍皇、烈帝相继驾崩後,始终盘旋在每一个天靖子民心头的沈重阴霾也被这神迹扫得无影无踪。人群欢呼声如浪潮

,直冲云霄。

“上神保佑我天靖,保佑我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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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红宫门徐徐开启,京城的文武百官分两列鱼贯而出,沿著从宫门口一直铺向皇帝祭天高坛的朱红毯子陆续跪伏。

四方的高坛下,红毯尽头,还左右相对,放置著八张案几。那是给前来道贺的各国使臣安排的坐席。

使臣们早已入座等著观礼,那隆隆巨响著实让中间几人吃惊不小。再看到漫天飞花撒金,众人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密华、吴苏、清平那三个属国使臣更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这天降异象。

众人窃窃私语间,西岐使臣却低眉敛目,无动於衷。只有当一朵落花飘近他眼前时,他轻描淡写地伸出两指,夹住了

落花。

“雷海城,这是你玩的手段麽?”

他嘴角噙笑,迎著天靖子民遽然间狂热到极点的叫喊声,转眸望向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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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高耸的宫墙上,两条人影一高一矮,紧靠著从数丈高处凌空跃落。

前面那人,穿著金龙蟒袍,玉带金冠,周身贵气逼人,正是少年皇帝明周。

他旁边,雷海城黑发束冠,一身王侯袍红白相间,左手揽在明周腰後,在万人瞩目中右手猛然一拉。

一方巨大的红绸从两人背後扬起,“哗”地展开风中。

红绸上,黄金丝线织就的巨龙昂首摆尾,栩栩如生,仿佛就要从这一片遮天蔽日的红色云海破空而出,飞入苍穹。

两人衣衫猎猎,从天而降。身後,金龙凌云!翔。

“皇上!皇上!……”四下呼声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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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脚踏到实地,明周才从腾云驾雾般的幻境中回神,身体仍因紧张和极度亢奋轻微发抖,但看到万民欢呼跪拜的热烈

场面,少年心情无比高昂。

直到这一刻,他真正体会到了拥有无上权势地位的滋味。

“海城……”他轻唤身边人名字,想跟身边人一起分享心头喜悦。

以为明周胆怯,雷海城甩开了红绸,低声道:“有我在,不用怕。”

微笑著抬头,鲜花和金砂仍不绝飘落。

天靖的冶炼技术还不错,竟能在短短时日内赶造出了他改良的大炮。

用鲜花和金砂代替火药,这“礼炮”给天靖臣民和各国使臣带来的震撼效果显然比他预计的更强烈。

他要的,就是万民尽拜明周如神明,诸国皆视天靖为最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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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著满地鲜花金砂,他护著明周,在身後旌盖仪仗簇拥下龙行虎步,昂然迈向前方。

两侧,百官肃穆跪伏,千旗迎风飘扬。外围,万民狂呼雀跃。

披坚执锐的将士,神采奕奕地守护在高坛自周。

离高坛越近,各国使臣的面目也越发清晰。

雷海城目不斜视,眼角余光却从各使臣面上一一掠过,毫无遗漏。那密华、吴苏、清平三属国使臣见了新皇帝出场这

等惊人架势,心里本就七上八下,再被雷海城冷锐目光一扫,无不心惊肉跳。

後怕了?雷海城心底微微冷笑。视线移到洛水使臣席上,那使臣一脸激赏,正笑嘻嘻地瞧著他,却是洛水一别後多月

未见的公子悠。

雷海城从今早司仪监呈上的大典名册上,早知道洛水国主派了九公子悠出使,并不意外。对公子悠微颔首,那叙旧的

话自然是要留待正事过後再说。

西岐与风陵两大国使臣身份远比属国显贵,被安排坐在最靠近祭天坛的两张案几。

那风陵使臣月白长裙飘逸覆地,环佩叮当作响,两道柳眉半弯半蹙,说不出的柔弱娇媚。

雷海城只在名册上看到风陵使臣名唤荆夫,不意是个女子。他略一思索,忆起她是风陵女官之一。

好个符青凤,居然派来这麽个看似楚楚可怜的女人。以为他会对女人手软?雷海城在心底冷哼。

换了别人也许会对那女子生出怜香惜玉之心,他可是在风陵朝堂上见识过百官以人头为器皿传酒而饮,连几个女官也

面不改色,绝非等闲。

他转眼,最後望向西岐使臣,不由一怔。那人一身素衣,面皮蜡黄似个久病之人,可双眼光华冷冷,夺人心魄。

见他相望,那人轻点头,淡漠眼里微露暖意。

这双眼,雷海城无论如何也不会错认──

公子雪竟然亲自来订国书?

看看公子雪那张制作粗劣,明眼人一看就穿绷的面具,再想想公子雪在名册上用的化名“贾名”,雷海城彻底无语,

算是服了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神童。

只是,公子雪刚从原九重手里抢到了皇帝宝座,应该留守西岐镇住反对者的残余势力巩固帝位才对,这麽贸然离开西

岐,就不怕原九重乘机反击?或者,公子雪此行别有用意?还有,公子悠有没有发现这西岐使臣是公子雪?……

雷海城脑中,瞬间已转过千念,脚下却未停,护著明周一起登上了祭天高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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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角长鸣,鼓乐声震人心。

少年皇帝在司仪监的高声宣唱之中,举觞三巡,敬过天地神明,改帝号“城”……他双臂一振,让沸腾的人群暂时安

静下来。

明周拔高的清脆声线,从高坛传遍四方。

“本皇应天命,将与我天靖万千子民共享天神恩赐。为敬神明,本皇将大赦天靖囚犯。便是死囚,也可陈情上疏,确

有冤情,本皇定为我子民向天请命……”

这异世各国,并没有雷海城历史概念中皇帝登基大赦天下的做法。所以,当明周依著雷海城嘱咐宣布这讯息後,有一

刹那,万众寂然。旋即震耳欲聋的声浪掀天而起,高喊皇上仁慈。

更有亲人犯事在身的,突然听到这天大喜讯,个个喜极流涕,跪倒在地,拼命磕头叩谢皇恩浩荡。

明周见到众人发自内心的感恩拥戴,有些得意,朝身边雷海城低笑道:“海城,谢谢你的好提议。”

雷海城但笑不语。看来大赦天下收买人心这一招确实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硬道理。等众人声浪稍低,他“锵啷”抽出腰

悬的青锋佩剑,高举过顶遥指天心。

骄阳如火,照在剑身,折出寒光万道。

“我皇仁德圣明,除大赦群囚,一月後还将开设天下才选。凡天靖子民,不问出身,只要有一腔忠君爱国的热血,都

可以参加才选,文者治国,武者安邦,与我皇共建天靖千秋基业!”

最後一字余音尚在空中回荡,他已归剑入鞘。高坛下万人像煮沸的开水一样群情激涌。

天靖的官吏选拔制度,尚停留在熟人引荐和指派的阶段。普通民众即使再有抱负,若得不到官场中人推举,终生都鲜

有机会入仕。雷海城这番话对天靖百姓的冲击力绝不比明周小。许多人已经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而这两个堪称惊人的决定,雷海城为避免引起百官激烈反对,多生枝节,事先只告诉了明周一人。此刻跪伏的百官都

起了阵骚动,碍於是在皇帝登基大典上,又知道定国王手段狠辣,无人敢出言捋虎须。

雷海城居高临下,冷眼看著百官各异神色。一场海选,应该可以为经历了政变战乱的天靖朝堂补充新血。之後,还得

在新政里把定期举办国试选拔官吏的制度确定下来。如果有老顽固敢阻扰,他不介意再斩杀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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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乐再度扬起,万民终於在大典尾声中兴高采烈议论著络绎散去。

明周也由雷海城陪同著走下祭坛,率领百官入宫,按班就座,设宴接见各国使臣。

那风陵美人荆夫抢在众人之先,起身朝明周盈盈行礼。“小女子荆夫奉命向陛下道贺。如蒙陛下不弃,我风陵愿与天

靖修好──”

她吐气如兰,声音又软得似乎立刻要滴出水来,令人心旌动荡。偏生明周心思都在雷海城身上,压根没想到这荆夫是

在对他施展美人攻势,不耐烦地截道:“风陵犯我疆土,掠我数城,如今却想拿什麽修好?”

思及自己曾落在风陵大军手里当人质,险些命丧云潼关,他更没给荆夫半点好脸色。

荆夫大窘,出使前符青凤在几个女官间犹豫不决,定不下人选。她自恃容貌胜人一筹,又听说天靖新皇帝年不过十四

,料想对付这等血气方刚的少年有何困难,便自告奋勇请缨而来,谁想一上阵就碰了个大钉子。

她颜面无光,不甘心地还想再开口游说。西岐席上,公子雪坐得笔直,语气平淡地道:“风陵使臣,我西岐与天靖有

约在先,万事且等我西岐与天靖订了国书再言。”

他声音不大,却冷冷带著威严,荆夫一时竟不敢反驳,悻悻坐回席中。

公子悠“咦”了声,听出这声音极熟,再打量几眼公子雪身形,哪有认不出的道理。他又惊又喜,一声“哥哥”到了

嘴边省起场合不对,又吞回肚里。

冷寿也认出了公子雪,见他戴著面具,料想公子雪不愿在众人面前暴露身份,自然不会去拆穿他。吩咐文书史官取来

笔墨和早已拟好的国书呈去公子雪案头。

他笑容可掬地道:“贾先生,这是依贵国陛下与我先皇约定所书,贵国陛下在位一日,贵我两国绝不开战。请先生过

目。”

各国使臣均为之一凛,若西岐与天靖两大国真订下这麽个停战协定,两国没了後顾之忧,当能各自大肆扩张领土。各

人不禁都悄悄在心里盘算起对策。

公子雪对国书略作扫视,点点头,正待落笔。金殿上忽然有人喊了声“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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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的人是雷海城。

这一声若是出自荆夫或任何一个属国使臣之口,天靖群臣都不会像现在吃惊,连冷寿也朝雷海城瞪大了眼睛。

公子雪似乎也想不到雷海城会出言阻止,慢慢搁下笔,目光带了几分深究。“定国王可是有什麽要说?”

雷海城视线对上公子雪,同样带著探究意味。

他并非不知公子雪对他的情意,坎离城的地道里,若非公子雪拼著性命让他得以逃出生天,他早已化为堆白骨。可公

子雪此行实在蹊跷,让他不得不怀疑起公子雪的真正来意。

他不信,公子雪不远千里赶来天靖,只是为了在两国停战国书上签个名字,而且还是个假名字。

眼神微微转冷──如果这一切都出自公子雪和符青凤的计谋呢?

两人佯装破脸,在天靖面前上演一出兄弟反目的好戏。反正西岐死的只是个傀儡皇帝和一些不明底细的臣子,西岐和

风陵大权仍在原氏兄弟掌握之中。再用假名字与天靖签上份停战协议,麻痹天靖。更何况停战是以公子雪在位作条件

,说不定哪天,西岐国君又变成了原九重,就不用守信。西岐和风陵两国再次左右夹攻,打天靖个措手不及……

他飞快转著念头,越深思越心惊,蓦地有了主意,对公子雪一笑道:“贾先生莫见怪。难得贵我两国都有意停战修好

,雷某突发奇想,想与贵国从此结下兄弟之盟,不知贾先生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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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兄弟之盟?”公子雪被他勾起了好奇心,目光闪动。殿上诸人也竖起了耳朵。

雷海城缓缓道:“既为兄弟,自然情同手足,不论贵我两国帝位传袭,彼此永不言战。还需同仇敌忾,凡对西岐不利

不敬者,也就是我天靖的敌人,我天靖当助西岐伐之。同理,若有别国犯我天靖,西岐也当与我天靖共同出兵讨伐…

…”

他一字一句,抑扬顿挫,清晰无比,传遍金殿每个角落。眼光扫过密华、吴苏、清平三属国使臣,见三人连同各自身

後随侍都煞白了脸。

这几句威胁,效果已经收到了。雷海城敛起目中蕴藏的杀气,微笑著对公子雪道:“当然,这只是雷某一相情愿,先

生若为难,不必当真。”

他这个提议不过稍微借鉴了历史上同盟国的做法,但在这个诸国乱战的时代,列国只忙著如何壮大自己国势,排挤并

吞别国,竟未曾有人想过与别国联手共进退。经雷海城提起,众人恰似醍醐灌顶。

公子雪目中精光暴涨,却未立刻回应。

雷海城紧盯著公子雪双眼。若原氏兄弟真是在合谋算计天靖,原计划被打乱,公子雪神情间多少会露出些许破绽,却

见公子雪瞳孔深处慢慢浮起层极淡血气,颔首道:“定国王所言甚是,若能和天靖结为兄弟之盟,从此两国和睦如手

足,我西岐求之不得。”

听公子雪应承得如此爽快,雷海城倒有些出乎意料,一沈吟,笑道:“此事关乎贵我两国命运,非同儿戏。贾先生就

不需要回西岐向贵国陛下禀报後再做定夺?”

公子雪微微眯起眸子,对雷海城审视良久,才发出声令诸人生寒的轻笑。“雷海城,你今天是非要逼我现身麽?”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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