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落到水泥地面的血渍,已经颜色变深并干涸了。
弥一用手指擦拭,但已无法拭去。
满天彩霞,几乎快看不到太阳的踪影,照亮仓库街的夜灯开始一一亮起。
「站得起来吗?」
弥一朝缩躺在水泥地上的阿信问着。
阿信转动身体,慢慢抬起上半身,被着的弥一的衬衫,随他起身的动作自肩部往下滑落。
阿信缓缓抬起脸,仰视弥一。
「站得起来吗?」
弥一再次寻问,硬是对上阿信恍惚神游的视线。
四日相交后,阿信惊讶地回过神,视线从弥一身上离开。
「这是你的血。」
弥一用脚尖点了点地面,然后用力踩踏,发出沙沙声响。
「以前都在床单上,所以我没注意到你流了好多血。虽然吓了一跳,不过…」
弥一将衬衫披在阿信的肩上,轻笑着说:
「感觉每次都好象在和处女做一样,真爽…」
阿信转身,一巴掌打住弥一脸上。
「……」
「…好痛…」
弥一用手指拭了拭嘴角,同时望着这个双眼朗上,并殴打了自己的男人。
即使在逐渐昏暗的夜空下,美丽而苍白的脸蛋依旧明艳动人。
夺眶而出的好几道泪水,闪耀着美丽的光泽。
弥一动也不动,就这样陶醉地凝视着那张脸。看得入迷的他,对接二连三飞过来的巴掌根本毫不在意。
不久,弥一终于阻止了朝他胡乱挥动的手。
「痛死了…!」
说完后,他紧紧搂住对方纤细的身体。令人快要粉身碎骨般的强力拥抱。然后贪婪无度地热吻着。
如野兽般将对方啃噬的狂吻,一直持续到太阳西沉,海天完全陷入一片漆黑为止。
庆太从大门飞奔而出,望见在家门口停住的机车,眼睛闪闪发亮。
「太…太酷了!」
庆太的眼神充分流露出对亮丽车体与车主的赞赏。车主伸出手臂,小心扶着跨坐在身后的阿信,帮忙他下车。
「这个好气派喔!」
弥一单手撑住阿信下车后摇晃不稳的身躯,然后回答了庆太。
「不过是中型车。」
「可是好酷啊!」
「老师。」
弥一对他所支撑的身体说:
「老师,小庆来接你了!」
阿信抬起脸。弥一继续朝眼珠子在哥哥与机车间转动的庆太说话。
「都怪我技术不佳,老师或许快被我累惨了。」
弥一对庆太笑了笑,然后面向阿信。
「对不起,老师,我骑车的方式太粗鲁了。」
知道话中有话的阿信,瞬间严厉地瞪了弥一一眼。
毫不知情的弟弟注意到哥哥疲惫的神情,担心地问:
「老哥,你还好吧…?」
「…不要紧。」
阿信丢下这幺一句话后,身体立刻离开撑扶自己的手臂,摇摇晃晃地进入屋内。
嗅到一丝诡异气氛、不停眨眼的弟弟,这次则是轮流看着哥哥的背影与学长。
然后,他悄悄地问了学长:
「…学长,老哥原谅你了吗?」
「好象是吧?」
「…怎幺回事?你好用功喔,今天又不是补习的日子!」
「偶尔借我好吗?」
弥一突然迸出这句话后,露出了笑容。
「不好意思,今天又拖到这幺晚。」
「学长?」
「我不该让离不开哥哥的庆太感到寂寞。」
「咦?」
「你什幺都做不好吗?哥哥一不在,你就无法吃饭、洗澡、订时间表、写功课、铺床单、换衣服,早上也无法准时起
床吗?」
「没…没那回事!」
弥一看着学弟的眼睛哈哈大笑,庆太顿时面红耳赤。
「老、老哥这幺说的吗?」
弥一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笑着。庆太不安地看着学长的笑脸。
「你果然还是个小鬼。」
「才…才不是!」
「算了。总之,今天谢谢啦!替我向老师说,下次也请多多指教,必要时我会来接他的。平时也可以…以后我会好好
送他回来。当然,我的车或许坐起来没有爸爸的车舒服。」
说完后,弥一迅速地骑上机车。
「那幺,庆太,我走了…今天真不好意思。」
「学长…!」
庆太叫喊。
他表情呆滞地望着学长扬长而去的身影。
一会儿后,他突然想到应该请学长到家里坐坐才对。
对自己的不懂事,庆太感到厌恶不已,并羞愧到了极点。这样下去不行的!庆太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待续
赤裸裸的真情【EXTRA】
1
结果可想而知,根本无须等到选举开票完。
因为进入下学期后,或许是习惯使然,每当说话时,隔壁的他始终都会将大半身子往阿信的方向探出。
「是我叫大家投票的。」
身为上学期班长的他,一面拨动修剪整齐的浏海,一面在阿信耳边低语。
「所以你绝对是下一任的班长。」
阿信并不想成为干部,虽然他知道班上有些「朋友」非常渴望成为。也不知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每当阿信被选为班
级干部时,附近的阿姨都会消息灵通地向他道贺。
但升上小学高年级后,成为干部只是徒增困扰而已。
尤其是今年…弟弟庆太也升上了一年级,所以阿信希望放学后,尽可能避免被老师差遣或参加学生会议。
「听说班上只有我一个。」
第一学期上到一半,弟弟带着满是画叉的考卷回家时,阿信相当惊慌失措。
「老师说,班上只有我没在国字旁边注音。」
一脸满不在乎表情的庆太,高兴地喝着阿信为他准备的果汁牛奶,然后继续悠哉地说着:
「哥哥,我想要脚踏车。我们一起跟爸爸说,好不好?」
代志大条了。阿信心想。
若不好好养育弟弟…不好好教育他的话,就糟糕了…会被带走的!
于是,阿信告诉弟弟,脚踏车的事他会拜托父亲,条件是要每天一起读书。
幸好庆太最近总算追上进度。弟弟的级任导师是一位相当资深的女老师,她在上学期的成绩单上盖了个「很用功」的
章,其它项目则是「普通」。不过阿信不喜欢意见栏的评语。
「心浮气躁,偶尔我行我素,以后别再打架了。」
不利庆太的言语刺伤了阿信的心。只要有人说庆太不好,阿信就会非常痛苦。
对成绩单丝毫不感兴趣的弟弟,躺在客厅沙发上,专心玩着携带式的电动玩具。
「庆太,你跟人家打架了吗?」
庆太「嗯」地回答一声。
「可是我没有输喔,哥哥!」
「你没欺负弱小吧?」
「嗯!」
庆太回答。不过游戏似乎输了,于是他又接着大叫一声。
「那就好。」
阿信知道这不是谎话,庆太不可能是坏孩子。那位导师在某方面的观察,似乎并不客观。
她过分在意庆太没有母亲一事,阿信对此很不以为然。
庆太有父亲,而且还有我啊!
在家庭访问时,阿信一面从客厅门缝中偷看,心里一面这幺想着。
「到下学期,体育以外的学科也要多加油喔!」
说完,阿信当晚做了拿手的咖哩饭,庆太非常高兴。阿信看他高兴的样子,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
这样就行了,一定可以的!
这样就可以了…
阿信一脸漠然,并未思考何以有如此强烈之情感,只是在心中不断重复这些话。
「你看,城山信,果然是你,我说的没错吧?大家都投你!」
阿信深感为难,但在对方的簇拥下,只好走到教室最前方,与同样当选的女同学并排在一起。
「东田同学,这样可是违反选罢法的喔?」
年轻的导师边笑边说了说这位她特别喜爱的优等生。
在全班的哄堂笑声中,只有阿信一脸无奈地站在讲台前。
他似乎想让阿信高兴,这点阿信很清楚。
他并不是讨厌的家伙,甚至还可以说既亲切又温柔。升上五年级后,学校便开始分班。当时他是最初在出席座位表上
,与阿信毗邻而坐的人。之后虽然换了几次座位,但他总会坐在阿信隔壁。有人缘、脑筋好,再加上懂得窍门,使他
能轻而易举地取得自己想要的座位。他的确是个「好家伙」。
他给阿信自动铅笔的笔芯。
铅笔盒中的自动铅笔,有一天阿信忘了装笔芯。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阿信,于是向隔壁的他开口借笔芯。他二话不说,爽快地给了阿信一根笔花,阿信也向他道谢。接
受别人的帮助或借东西时,道谢是理所当然的。
接下来,不见了橡皮擦,然后是红色铅笔、三角尺。他每次都会很爽快地借给阿信,有时甚至还表示他「刚好」有两
个,然后将新的给了阿信。
有一次,阿信忘了带国语课本。
阿信记得明明有对照功课表准备课本,心想一定是忘了放进书包。于是那一堂课,他将桌子并过去跟阿信共看课本。
回家后仍然没有课本的踪影,到处拔都找不到,阿信一度以为是遗失了。
阿信在告诉老师后,下一堂课也跟他并桌上课。
「没办法,只好到学校指定的书店去买了。」
阿信说完后的隔一天,他就给了阿信一本全新的课本。
「我替你买了。」
他对阿信说。
那时候就该注意到才对。阿信想。
「我特地为了你,跑到另一区的书店去买!」
他轻轻摸了摸阿信的手肘,继续说着:
「你为什幺都不会黑呢?其它家伙全都晒得黑漆漆的,连女孩子看起来都一副脏兮兮的模样,你竟然是粉红色的!」
「…我也不知逭。」
阿信倏地抽回自己的手。
「只不过稍微碰一下而已。」
「…对不起!」
阿信有点后悔避开他,他似乎对此很不高兴。
不管怎样,让别人不高兴总是不妥的。可是,方才那一瞬间的行为,确实让阿信浑身不舒服,而且想甩开的感觉油然
而生。
最近这种感觉经常袭上心头。
「泽谷老师每次都只教城山同学毛笔的握法!」
开始上书法教室还不到两个月,有一次阿信在准备回家时,听到几位女孩这幺说。
「好象从后面紧紧抱住一般,手还这样盖在他的手上呢!」
女孩们吃吃地笑着。
书法教室位于六层楼建筑内。
受聘为讲师、状似中年的他,在自我介绍时,表示自己过去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后来辞去工作到这书法教室任教。
文静、纤细又俊俏的阿信,由于写得一手好字,因此在书法教室里也人气旺盛。
可是少女们的眼与口并不饶人,她们继续不安好心地窃窃私语。
「从后面紧紧抱住一样!」
「一定有接触到!」
一连串吃吃的偷笑声响起。
「老师一定是喜欢城山同学!」
「喜欢!」
「喜欢!」
不过是接受指导而已。
老师温柔的手包住阿信握笔的手,身上有淡淡的烟味。阿信一直认为偶尔触及脸颊的灼热气息,与身后传来的体温,
都只是纯粹的指导行为。大家同样都接受这礼貌又温柔的指导。
老师既敦厚又温柔,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他很亲切。
「只要使用好的毛笔,一定能更上一层楼,你很有写字天分!」
他接着说:
「我送你一支吧!」
才说完,教室内便响起男同学的抗议声。
「好诈喔!」
「老师,我也要!」
「我也要!」
喧哔声此起彼落。
「被那样摸不讨厌吗?而且还经常摸头呢!」
「总觉得很恶心!」
「城山同学!」
阿信认为那是指导。
尽管并不特别厌恶被触摸,但恶心的字眼令阿信相当困惑。
他也不讨厌老师夸奖似的摸头举动,因为他喜欢被称赞。
这些全都是指导,不是吗?
「喜欢!」
那是什幺意思?
他难道不可以有高兴的感觉吗?
自己并非「喜欢」,只不过认为他是个好老师、温柔的老师。阿信对喜欢的字眼相当困扰,他无法对「喜欢」有任何
响应。
***
东田一定是喜欢自己。
阿信心知肚明,可是无法回报时,该如何是好?
阿信再次向生气的友人道歉。
「对不起,我刚才只是吓了一跳!」
「只是摸一下而已。」
「就因为你这幺说,所以大家都很感兴趣地跑过来摸我。」
「…咦,是谁…?」
「很多人。」
阿信举出好几个朋友的名字。
「虽然只是耳垂,我不会放在心上,不过…」
「那些家伙没有权利这幺做!」
他突然气愤地怒吼:
「我给了你很多东西,对你也很亲切,对不对?那些家伙什幺也没做!」
他神经质的视线飘向教室后方,瞪视着一群吵闹的同学。
「我妈妈说过,只要对别人好,别人也会对你好。她经常这幺告诉我,所以想得到别人的善意,自己必须先善待别人
。我曾写成作文,老师看过后非常夸奖我!」
他自信满满地对阿信说,希望得到认同。
阿信并末点头。他继续对阿信说:
「对了,城山信,下次来我家吧?有人送我铃虫的幼虫,可以分你几只。听说天气再冷一点,他们就会发出很好听的
叫声喔!」
2
「我以为如果是照相机的话,你应该就会收的。」
他好象这幺说过。
「最近你说不需要我给你任何东西…所以我想贵的东西应该没问题…」
我以为你会喜欢我给的东西。
我全是为了你…
「对方的母亲说,你从东田同学那里…拿了很多东西。」
导师一脸疲惫,口气沉重地告诉阿信。
老师休息室的一角,阿信坐在她面前。阿信注意到其它佯装若无其事的老师们,与时而鞠躬行礼进来的学生偷偷瞄向
自己的视线。
「你拿了,对不对?」
「…是的。」
阿信诚实回答。
「拿了什幺东西?」
阿信也据实回答,他从未想过这是不可以的行为。
令他害怕的是…不,令他讨厌的是后来的过程。
所以决定拒绝他给的所有东西。
不需要。
不需要。
真的不需要!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有趣的漫画、营养午餐的布丁、新的笔记簿、珍奇的化石,我全都不需要。再也不需要了!
不想要了。
阿信一面在心中大喊「不要连『善意』一起给我了」,一面对他说:
「我什幺都不需要。」
「那幺,你并没有叫东田同学带照柑机来啰?」
「他这幺说的吗?」
「…东田同学没有说,不过…」
导师欲言又止。
「我有点担心…事情并没有闹大,东田同学的母亲立刻到店里说明情况,好象也付了钱…他们家有钱有势,所以老师
就不想再多做辩解。」
「……」
「你真的没有叫东田同学拿照相机来吗?」
「没有。」
「我相信你。」
休息室的门被粗暴地推开。
在响起「叩、叩」声的同时,金属般的严厉声音响彻整个空间。
「原来你在这里,我才刚从你们班上过来!」
她将拉扯的少年猛然推到阿信与他的导师面前,身旁还站着一个哭丧着脸的少女。
「我希望做哥哥的你,能叫弟弟注意一下!」
资深女老师那满布青筋的手,抓住庆太的肩让他面向阿信。
「今天他打了女孩子,城山信同学!」
「…咦?」
阿信的视线一瞬间停在庆太瘦小的肩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