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纹身——君子端庄

“殿下如此抬爱，在下反倒不敢言语了，皆是打打杀杀的俗世，又怎能入得了殿下的耳。何况在下既将黎王送回王府，于情于理，都不能就这样不管不顾……殿下之邀，改日必当相赴。”

思昭听出青袭无心应邀，却也不愠不恼，描金的扇子轻轻展开，徐徐地扇动了几下，笑着说道：“既是如此，思昭又岂会为难公子。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日后再次邀约，思昭也好为公子撰帖。”

“这倒是在下的失礼，竟忘了自报姓名……在下青袭，本是俗人，初入京城便冒犯了军爷，还对殿下如此无礼……还望殿下海涵。”青袭的语气里毫无歉意，却是句句严谨恭敬，令人找不出破绽。

思昭挥了挥手表示无妨，二人又寒暄了几句，思昭才肯离去。末了回眸一笑，便扬长而去。思昭本就生得秀气，再加之这一笑挑衅的意味明显，若是哪家姑娘见了，恐怕是魂也要被勾了去吧。

“黎王的兄长倒也是个有趣之人。”一边扶正紫焰的身子，一边低声在他耳边絮语，动作暧昧，明眼人一看便能瞧出异样。

只是此刻的紫焰无暇顾及他人的目光，疲惫的身躯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府邸，精神一松懈，便已坠入了黑暗。

第三章：万蛇之尊

本以为紫焰只是太累，却没想到一摸额头竟是滚烫，忙唤了太医前来诊脉。

青袭心里明白，这是夏日的暑气和极寒之气相冲导致的风寒，说起来，罪魁似乎还是自己……他看向太医，游离的眼神却正好撞上了老者疑惑的眼睛，浅笑，移开了目光。

不愧是宫中的太医，瞧他的脸色，恐怕除了风寒，他还诊出了些什么吧。

“黎王殿下金贵之身，本就长年劳累，又遇上恶徒相伤，应是多休息几日。先生若看出些什么，不妨直言，也好让殿下府中的各位明白怎么照看。”

说是直言，就凭青袭咄咄逼人的眼神，太医自然明白他的用意，叹了口气，走到一边桌上提起笔，边写边回答道：“亏得这位公子及时送三殿下回来……殿下的伤倒是不要紧，只是染上了风寒，只要按臣的药方服药，不出三日必会痊愈……这里还有些补药，病好之后也叫殿下养养身子。在此期间还是让三殿下好生休息，莫要操劳过度才是。”最后一句似乎是对青袭说得，话中的意思，也只有他才能明白。

青袭含笑点了点头，心里却道自己还有要事在身，自不愿与他多做纠缠。

太医看了看他，似还有话说一般，却是摇了摇头走开了，而知晓殿下无事的众人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主人……”只有一个少年还留在这里，他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十分机灵，应该是他的侍从吧。

青袭缓缓地走上前，弯下腰去摸了摸紫焰的额。青袭的手很凉，玉白的手贴在头上，仿佛是缓解了榻上之人的痛苦一般，紫焰紧皱着的眉慢慢松开。

“殿下既已无事，在下便告辞了。”突然收回了手，他只觉得榻上之人的身体微微一僵，却并不在意，只是向那个少年问道，“你是殿下的侍从吗？”

“……碧落。”似乎是刚才焦急得很，少年的声音里略微带着哭腔。

“在下青袭……请帮我转告殿下，就说今日之事乃在下疏忽所致，对黎王殿下失礼之处，他日若有机会必亲自登门请罪。青袭还有要事，不得不走，失礼之处还望黎王见谅。”

“这……公子救了我家主人，又怎能不让我们报答，如此离去……”

青袭的嘴上勾起一抹妖媚的笑容，他摸了摸碧落的头，说：“怕是你家主人醒来也不愿见着在下，趁早离去，于人于己，都有好处。”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碧落因青袭的笑容有些愣神，待追出门外之时，只见得远处一抹青色的影子眨眼间便消失了。那一抹青色飘渺的就像是不存在于人间一样。

“走了？”冷冷的问话，虽然有些颤抖但不失威严。

“主人醒了？！”刚才的焦急全被喜悦代替，碧落赶紧跑到一边倒茶，手刚提起茶壶，却又觉得不对劲，思索了一下，道，“主人醒了多久了？”

“……什么都瞒不过你。”淡淡的一句话，却也听能出几分无奈，“从他向你自报姓名的时候。”

“那主人为何不留住他？”

“留他作何？”紫焰闭上眼睛，脑中翻滚过先前的缠绵，脸上一烫，语气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冷冷地说道，“随他去吧。”

……

一晃出了黎王府，青袭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城，守城的将士们与他有过节，适才却听得二皇子的吩咐不许找此人的麻烦，便都愤愤地让开了道。

出了城，眼见四下无人，青袭也不再顾及，屈指运气，乘风而行，一瞬间便到了谪仙山顶。看着别了多少年的宅院，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有回来的一天。

“尊……尊者？！”刚迈出步子，院里打扫的一名女子便看见了他，停了半晌，惊诧地叫道。

“……我回来了。”此处，还有识得他的人，半分惊喜，半分凄凉，他只得莞尔一笑，微微颔首。

“尊者回来了！”女子又惊又喜，全然不顾手中的活儿，朝院内大声吼。

一片死寂，接着便如潮水般爆发。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奇珍异宝一样，读书的，修炼的，小憩的，整个院子的人都朝门口围了过来。

青袭见状，稍稍愣神，却转而大笑：“想不到一别千年，大家还是这样。不过是回来了，何必如此大惊小怪，兴师动众？”

“尊者此言差矣。尊者回来那是一等一的大事，只可惜男子都出外捕猎去了，否则，也该立刻出来行礼才是。”嘈杂的人群里突然传出一个声音，如黄莺出谷，悦耳动人。人群自然地让出一条路，一个穿着青衣头戴碧钗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

“……莫不是青泠姑娘？”

“尊者休要拿人家取笑，既然知道，何必又问？”

“我也只是将信将疑罢了……千年不见，青泠姑娘越发地迷人，连我都不禁看呆了呢。”此言一出，周围一阵笑声，青泠的脸上泛起两片红霞，一声娇叱让周围人噤了声。

“哥哥就知道拿人家取笑。”青泠撅起嘴来，偏过头去，本打算赌气不理青袭，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转了回来，“哥哥怎想起回来了，天上，可是不好？”

“……如今的我，已不是仙人了。”青袭苦笑，“天上，还不如这人间洒脱逍遥。”

见众人一脸疑惑，青袭只得从头解释了一遍其中缘由。

“岂有此理！”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青泠脸上的笑容凝固，换上的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什么狗屁神仙！哥哥无错，被贬也罢，神仙一物，当之无味，只是……”她看着青袭，有些痛苦的皱了皱眉。

“竟敢封住尊者修为，不可原谅！”

“姐妹们，我们干脆杀上天去吧！”

有青泠挑头，众人的不满情绪更甚，青袭叹了口气，缓缓道：“诸位不必因我之事自乱阵脚，如今三界苍生各行其道，天下恒定不宜多生事端，寒狱玉并非无法可化，又何必为了这区区一块玉，区区一个神仙之名打破我等长久以来的安定？”

“尊者说得有理。”众人面面相觑，齐声说道。

“也罢，我等会尽心寻找化解寒狱玉之法，哥哥便住在这里等候消息吧。”

“且慢，我并无重新接管此处的愿望，只求各位帮我找一个人。”

“哥哥想寻之人，我等自当尽力，只是这万蛇之尊的位置，还请哥哥三思。”

“……待我见到他之后再决定吧。”知道妹妹的性子倔，青袭也没有断然拒绝……天下之大，何时才能找到他呢？

“哥哥，要寻找焰歆大人，可有些什么特征？”打断了沉思着的青袭，青泠如此问道。

沉默半晌，他有些犹豫的回答：“他的身上，应该有一条青蛇纹身。”

第四章：再寻仙山

听到此处，众人先是一惊，却最终沉默不语，只点了点头，表示将此事铭记于心了。

“哥哥，”众人散去之后，独青泠未走，她思索再三，说道，“青蛇纹身……莫非是用了缠魂之术？”

缠魂之术本是蛇族秘术，施术者需将自身内丹劈开两半，一半留在体内，另一半化为丝线捆绑住对方的灵魂，被捆绑的灵魂无论经过几世轮回，都不会忘记施术者，而他的胸口，总会出现一条蛇形纹身。施术者不同，纹身也不相同。

这本是定情所用之术。蛇族本性偏执，用情专一，双方互换半颗内丹，既使得双方修为相同，又能断绝其他同族念想……这样的术用在人类身上，虽标明了对方只属于自己一人，却也牺牲了一半的修为……

“哥哥，你这是何苦？”青泠叹了一口气，道，“纵是哥哥数千年的修为，散去一半，功力也必将大损……”更何况千年过去，人不似蛇般专情，恐怕会负你。后半句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青泠看着兄长憔悴了许多的面容，只觉得心如刀割。

“若不是我，焰歆大可以逍遥一辈子，娶妻生子颐养天年……却因我卷入妖族斗争，落得一个差点魂飞魄散的下场，我纵是取得返魂香，也无法为他续命，只能重入轮回。”青袭笑着，望向周围的山川，“你说，我欠他的，我怎么还？”

唉……若说亏欠，你扰他天命，却又为他赎魂，生死相抵，你又有何亏欠？不过是因爱而痴，因情而苦，便将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了吧。

这一切，青泠只能压在心头，说出来又如何？蛇之天性，她又岂会不了解？只盼得那人用情专一，休要负了兄长才是。

“天冷了，回去休息吧。”青泠知道兄长体虚，不愿再让他受寒，便催促道。

青袭会意，淡淡地笑了笑向屋内走去。

……

黎王府。

青袭走后，紫焰遵照太医的嘱托休息了几日，风寒已经痊愈，气色也好了起来。没有练武，只是在院内散步，在书斋中诵读，倒也过得清闲。

只是近日碧落发觉，他家主人有时会突然发起呆来，怔怔的看着窗外的翠色，好像丢了魂似的。

要不要上哪里去散散心？碧落盘算着，忘记了手上还端着茶壶，滚烫的茶水就那么倒在了手上。碧落疼得大叫，也惊扰了自家主人，紫焰本在发愣，听到惊呼赶紧拉着碧落到院中池边。手在池水中浸了一会，碧落才觉得缓了过来，只是红肿没消。毕竟是从小跟随自己身边的侍从，紫焰看着心疼，伸出手去想估计一下伤势，却在碰到碧落指尖的时候猛地收回。

好凉……

脑海里顿时出现那个妖媚的青色身影，想到他肌肤冰凉的温度，又是一颤。

“主人，主人？”察觉到紫焰又愣在了那里，碧落疑惑的叫道。

“没什么。”回过神来，紫焰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三弟好雅兴，池边柳下谈情说爱，倒也风流。”思昭在一旁看了一会，终是忍不住开口。

“皇兄何时……”紫焰有些惊讶地看着思昭，一旁碧落的脸却是“刷”一下红了。

“本是来邀三弟出游，没想到正巧碰上了三弟冲出门来……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便一直等到了现在。”

“为何无人禀报？”紫焰有些生气，眉头一皱看向跟在思昭后面的家丁。

“哎，是我叫他们不要出声的，何况，哥哥找弟弟游山玩水，何必弄得那么官气，叫人兴味索然。”

“皇兄教训的是。”

“我不过是随口说说，哪里算得上教训，三弟就是在这些地方太过死板……如何，上次叫三弟逃掉，这一次，可愿再陪为兄去一趟仙山？”虽是邀请，但是却明摆着在说“上次你借故抽身让我抓到把柄，这一次，你还要不去不成”。

紫焰叹了一口气，知道拗不过思昭，总之先应下来，之后会不会中途回来可就难说，便叫人备轿，谁料却被思昭揽住。

“人多杂乱，仙家定是不喜吵闹，就你我二人带两个护卫，骑马去好了……”如此吩咐下去，思昭又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对紫焰说道，“何况山间策马，美人在怀，做哥哥的也想一试啊。”

此言一出，紫焰顿时觉得脸上有点发烫，哑口无言，心里念起那一袭青衣，又恨又恼，发誓若再见之日必斩下他首级。

思昭自是不知紫焰所想，心里却是十分好奇，那青袭究竟何人，与紫焰又是什么关系？如此天人，无法与之共度良宵，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二人各怀心事，却终究是上了路。不似几日前晴好的天气，出发时，天上便有了乌云，一如谪仙山竟下起了雨。一行四人没有雨具，只得在深山中寻山洞躲避，等到藏好，衣衫却也湿透了。

“好个连绵不绝的雨，不知是不是天女因思恋凡间独自哭泣。”即便是这个时候，思昭的心情仍旧很好，他看着雨，看着因为水汽而逐渐变得朦胧的山林。

天渐渐暗了下来，夏季的雨，来的快去得也快，却独独今天的雨越下越急，丝毫没有停止之势。

“看来我们被困在这里了，二殿下，三殿下，这可如何是好？”跟来的侍卫有些焦急，天色一暗，贼人猛兽免不了出来活动，若是伤了皇子，恐怕他们不仅要人头落地，还要连累家里的妻儿老小。

“莫不是山中的仙女看上了三弟，想让我们留宿吗？”思昭看了看面色铁青的紫焰，打趣道。

“皇兄不要取笑……”

“就算是留，也应该是留下这位清秀风雅的好哥哥吧。”紫焰的话突然被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声音从洞内传来，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一个红色衣衫，妩媚动人的女子。

“哦，这位可是洞中仙女？思昭一行人狼狈躲雨，不知仙女在此，多有冒犯，还望这位仙女妹妹不要计较才是。”

“呵呵，公子哥哥言重了，奴家也只是在此避雨，不过是先来后到之差，又怎会责怪哥哥呢？”清脆的笑声，带了几分邪魅的气息，紫焰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却见思昭微微将手中扇子握紧，神色却毫无改变。

“如此甚好……不知仙女妹妹可知道，这雨要下到何时？”

“奴家也无力窥探天意，不过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歇不了了呢。洞口风寒，哥哥，可愿意过来坐坐，也算陪奴家解解闷。”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描金的扇子“刷”一下打开，思昭看着面前的女子，满是笑意的脸上却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第五章：冤家路窄

“不知仙女妹妹芳名，思昭可否冒昧一问？”

“哥哥真坏，问都问了，冒昧不冒昧不是无关紧要了吗？”女子笑意更浓，缓缓地站起身来，贴到思昭身上，“奴家啊，喜欢会哄我的人呢，这么冷的天，奴家的心里也好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