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米时毕竟不是女人,他或许曾经被迫低头,但却从不肯承认自己是弱者,他或许曾在与竞争对手交战中失去过一些东西,但却并不表示他是失败者。然而现在,拜严臻明所赐,他有了这种感觉。
严臻明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情圣,米时却有些累了。
直到在商会的李老举办的酒会上再次看见他,米时才真正对他佩服起来,心想着,为了接近自己,这人还真是无所不尽其极。
在米时记忆里,李老并不喜欢严臻明,每次见到他不是吹胡子瞪眼就是不怎么搭理,特别是上次严臻明搅了李老孙女的相亲晚宴,这口气李老一直没有咽下,从那以后莫说见面,只要旁人提到严臻明这三个字,李老都要冲他翻上个白眼。
然而这会看两人在一起的画面,长者慈爱,后生可畏,谈笑燕燕,其乐融融,哪有半点不和的样子?
连李老那样的老顽固都能搞定,米时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是他严臻明办不到的。
李老对米时一直是极为关照的,说是亲如父子也不为过,只是那次相亲不成,之后多少有些隔阂,李老觉得对不住米时,米时则觉得辜负了李老的期望。
在米时看来,李老栽培倚重自己,必定是有原因的,这会“买卖”不成,李老怕是再没招呼自己的必要。但是这次收到请帖,米时还是不容犹豫地准时到场,他感恩李老之前对自己的照顾,只要李老还有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米时自己这样推算着,但是李老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看见米时,李老却显得极为的开怀,远远的招手,“米时,你来了,快过来。”
米时自己或许当局者迷,无法看清,但是外人是但是看得极为通透明白的,李老是真的喜欢米时,能不能当自己的孙女婿似乎关系不大。这里的外人,自然也包括了精明异常的严臻明。
对于严臻明来说,要拉拢一个顽固的老头子,并不是什么难事,那一辈的人,大多好大喜功,说他几句好话,他便飘飘然了。以前不待见他是觉得没有必要,如今为了米时不得不与他攀交情倒也不觉得丢脸,更何况,念及他一直以来对米时的照顾,真心跟他交好也不是不可能。
米时整了整衣冠,走近李老跟前,“老师,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这时,严臻明从李老身后露出半张脸来,眼里含笑,微微昂首,冲米时举了举酒杯。米时没有与他正视,轻巧地避让。
再见米时,李老显然有不少的感慨,上来就抓住了米时的手,“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简单的寒暄之后,李老依旧没有忘记自己一贯来的义务,抓住一切机会,推销这位后生,“米时,来,介绍严总给你认识。”
说罢,李老腾出了位置,隆重地请出身后的严臻明,“这位就是盛达集团的严总,他的雄心伟志可谓是有目共睹,称得上是真正的实战主义者,我能教你的,恐怕还不及他的十分之一,你以后啊,要多向严总学习。”说罢,又转向严臻明,“臻明,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过的佳皇的米时。”
米时想来可笑,自己跟严臻明年纪相仿,奈何他可以跟李老可以称兄道弟,自己则成了两人的后辈。
然而毕竟是在李老面前,米时还不敢造次。他也不想他人知道自己跟严臻明的私交,当成是第一次与对方相识,拿出了自己一贯的谦卑,恭敬地说道:“原来是严总,久仰大名,在下是佳皇塑胶的米时,初来乍到,今后还请您多关照。”
对于米时故意的疏远,严臻明自然不能满意,只见他略微扬了扬嘴角,冲米时点点头,算是招呼。如此不冷不热的招呼,倒也像极了盛达基金的掌门人在一位不知名的小人物面前该有的派头。
米时不以为意,他最担心严臻明不分场合地大献殷勤,惹人注目,如此,倒也趁了他的心意。
只是,严臻明如此冷淡的招呼显然并不能叫李老满意,在他看来,严臻明必定是为之前米时抢了盛达西北轮胎厂的那单生意而心怀不满,于是强调道,“臻明啊,米时可是我最看好的后生,虽说有时行事比较鲁莽,但是用意是好的,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要多担待。总之,就当是卖我个面子,多关照关照他,我这个后生可就交给你了。”
严臻明耸耸肩,一副君子坦荡荡的表情,“李老放心好了,我会帮您照看好他的。”
这话说得略微暧昧,显然意有所指,不过怕也只有两位当事人才能明白其中的隐藏的含义。
这下李老终于满意了,看着两位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年轻人,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商界的未来,就要看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26
米时曾经告诉严臻明,自己经常被人拒绝,所以再多一次也无所谓,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从来不曾有人拒绝过米时。
米时不是米嘉,有着万人迷的外表以及道不完的花言巧语,女孩子抵挡不住,他也不是严臻明,有着无人匹敌的身家以及人人称羡的头脑,能够让人对他五体投地。
从来没有人拒绝过米时,是因为他从不追求无望的东西。
他不像弟弟米嘉,他没有米嘉凡事都能豁出去的胆量,他也不像严臻明,他没有严臻明万事运筹帷幄的本领。
他就是米时,就是他自己,任劳任怨,安分守己。他知道有些东西自己可以参与,比如受邀的网球比赛,就算失败了也无伤大雅,有些东西则只能浅尝辄止,比如感情。
严臻明斜靠着门框,看着独立一人站立在开放式阳台上吹着晚风的米时,心里很难不去感慨。
按说米时并没有一颗超凡脱俗的心,也没有生来的仙风道骨夺人眼球,也许是有些过人之处,但是跟严臻明比起来却差了几多个档次,在一些人眼里,他甚至谈不上优秀。
然而,奈何就是这冷冷清清的模样,却能一再撩拨着严臻明一向坚硬抗拒的心。
米时转身,对着不远处的人说,“你想要的都已经到手了,何不给大家一个方便?”
严臻明深吸了口气,踱步来到米时身边,站定以后,才开始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
然而,米时却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提问,而是略带讽刺地说道:“这就是严总行事的风格,认准了,就一定要到手,就算闹到人尽皆知也在所不惜?”
严臻明并不理会米时的嘲讽,语气坚定,“我从小就被教育,认定了一件东西,就不能轻易放手。”
米时不由得皱眉,自己苦口婆心,倒像是在对牛弹琴,“就算你是被奉为神灵的严臻明,也不可能事事都占先机。我的立场已经非常明白了,我跟你的关系到此为止。”
米时觉得累,严臻明同样也好不到哪去,他想将事情做个了结,拖沓并不是他的风格。
严臻明也有些恼了,“你以为我就只能做到这样吗?创造巧合?制造浪漫?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就范,但是我没有,我想证明,我执意对你不放手,并不是因为我的自尊心作祟,更不是因为一时的兴起。我想这次我是认真的。”
后一句话说得极轻,连严臻明自己也觉得有些心虚,倒不是因为这话不是出自他的本意,而是在此之前,他的确未预料过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此时他很肯定,他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认真过。
米时没有回应,半晌之后,才说了一句:“那就试试看!”
“什么意思?”
“你有的是办法让我就范,那就试试看好了。”
严臻明也有些悻悻然,他不是天生的无赖,在遇见米时之前,他一度以优雅绅士着称。正如米时所猜测的,他从没被拒绝过,但是他坚信,就算有人拒绝他,他也只会一笑置之,绝不会对对方纠缠不放。
严臻明觉得自己充满了无力感,他自认无人能够拒绝自己,但是米时的出现,改变了他对自己的认知,米时不是石头,他是海绵,一拳打过去不痛不痒,只是让你陷得更深。
严臻明当初问过自己的好友仲叙,在米时那里吃了闭门羹之后,为什么没有继续追下去,白白放弃?仲叙只回了他一句:独角戏,唱着没劲。现在,严臻明似乎有点理解当初仲叙的痛楚。
严臻明自嘲地笑了,“为什么?我就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因为我们之间不公平。”
严臻明问:“怎么才能公平?”
米时说:“没法公平。”
严臻明听了这话,再没动静。
还能再说什么,严臻明不是傻瓜。
说完这话,有些意外的,米时并没有先行离开。两人并排站在露天的阳台,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怕也只有米时所说的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不公平”,以及这持久无边的沉默。
直到一声女声传来,将沉默打破,两人同时回头。
“不好意思?”来人举手笑问,像个上课迟到主动认错的女大学生。
是李老的孙女,只见她径直走到严臻明身边,挽住对方的胳膊,朝米时眨眨眼,少女心性,姿态可人,“不介意借他用一下吧?”
米时愣了愣,随即摇摇头。
对于淑女的要求,严臻明自然也没有异议。
临走前,他最后看了米时一眼,出乎意外地,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愤恨与不甘,而是嘴角上扬,轻轻点头示意。
米时不由得怔住,这表情是如此的熟悉,他记起来,他第一次在办公室里见到为米嘉的荒唐事情找上门来的严臻明,对方便是这样一副表情。他还记得自己那时还称赞过严臻明,说这人修为不浅,就算是前来兴师问罪的,也依旧表现得儒雅从容。
米时何德何能,见识过严臻明失态的样子,不过,如今,一切真的又回到原点了。
如此断然的拒绝,怕是真的惹恼他了,以后少不了争锋相对的时候,还需小心应对才是。
严臻明走后没多久,米时也走了,他甚至没有去跟李老告别,唯一留下也就是阳台上那个空着的酒杯而已。
27
米时无暇顾严臻明是否会对自己伺机报复,他有其他的事情要烦恼。
米嘉回来了,只是这一次的出行回来,米嘉像是脱胎换骨了似的,完全变了个人,整天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米时被自己的弟弟这突如其来的沉寂乖巧给吓坏了。
以前三天两头不见人影的人,现在居然窝在家里几天没有出门,吃喝拉撒睡全在高墙内,这太不正常了。
看他一副恹恹的样子,莫不是生病了吧?不过他很快就否决了自己的这个猜测,对于曾经高烧39度也不忘出去泡吧的人,这种可能性发生的概率很小。当然,他也不会以为米嘉是突然转性了,这种事情永远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米时早就知道了。
米时问自己的弟弟,“你不是又惹了什么麻烦,摆不平不敢出去吧?”
米时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米嘉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翘着腿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着重播的NBA的比赛,被突然这么一问,一口啤酒没来得及吞下去,呛着了。
米嘉站起来,抖了抖衣服上的水渍,擦了擦下巴的啤酒沫,倒弄完又躺了下去,一边换台一边怪声怪气地回道:“当然不是,只是觉得没意思,没什么好玩的。”
米时太了解他的这个弟弟,知道他在说谎,但是他不想说自己总不能拿刀逼他,他相信米嘉不敢乱来,最多就是在自家门前恐吓个小孩子,不敢动真格,而且凭他的个性,也绝不会在外面吃亏,如此一来,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只是看不惯这个巨大的单细胞动物整天窝在家里,比看他在外面鬼混还让人烦心,一本杂志砸过去,不偏不倚,刚好中了米嘉的脑袋。
米时不耐烦地骂道:“不是就不要整天窝在家里,看着碍眼!”
“嗷!”米嘉大叫着,回头瞪了自己的大哥一眼,突然间,又像是瞬间充满了气的气球似的,从之前软绵绵的模样一下子跳起老高,抓起车钥匙,冲出家门,一溜烟不见了。
这下米时终于放心了。
不过,米时需要烦恼的人不只是米嘉而已。
米时正在同市场部的人员开会,秘书突然敲门进来,附到米时耳边轻声说了句,“米总,乔煜少爷回来了,就在外面。”
米时略微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看样子并没有要终止会议的意思,其他人自然也就只有继续下去。
少爷?听称呼就知道这人必定是有些来头的,米嘉来了,米时的秘书也用不着如此惊慌失措,最多招呼一声:米总,您弟弟来了。
对米时来说,难不成还有人比米嘉更重要不成?
如此过了十来分钟,米时差不多已经忘了刚刚的事,抬头看投影,无意间透过窗户瞧见外面,那人蜷在休憩区的单人沙发上缩成一团,俨然已经睡着了。
米时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会到底是开不成了。
米时问眼前耷拉着脑袋的人,“还有几个月就考试了,怎么这个时候被停了课?”
对方斜靠在沙发上,嘴里打着哈欠,显然还未醒透,“我从学校翻墙出来,被抓住了。”
米时又问,“有大门不走,为什么要翻墙?”
对方一派不以为然的口气,“快考试了,学校实行封闭,不许学生进出。”
米时是难得温和的人,遇上这种情况也没有表露出半分的不满,只是继续问对方:“既然封闭,干嘛还要出来?需要什么,叫别人送去不行么?”
对方翻了翻白眼,显得有些不耐烦,“我就想自己出来,整天教室里窝着都要闷出神经病来了!”
“别人都可以,怎么就你不行?”
对方暴跳起来,“因为我不是犯人,你不能随随便便找个地方就想把我关起来。”
米时略显无奈,“那是全国最好的中学,别人想进都进不了,怎么到你那就成了监狱了?”
对方冷笑一声,别过脸去,把脚架在米时意大利进口的茶几上,分外悠哉,“你那么喜欢那里,怎么自己不去!”
这样针锋相对的对话,何时是个头,米时及时打住了。他告诉自己,不能太过较真,对方还是个孩子,又处在叛逆的年纪,言行举止过分了些,也不算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少他一个人不长进,天也塌不下来。
自己也曾年轻过,自己的弟弟米嘉到现在也还是这样一副调调,照样也挺招女孩子喜欢的,自己实在无需担心太多。
无论如何,总不能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米时打了一个电话给秘书,安排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然后拿了外套和车钥匙,推了推沙发上的人,“好了,把书包拿着,先带你去理个发。”一边说一边暗自念叨:头发那么长,连眼睛都遮没了,哪有一点学生的样子,怨不得学校会停他的课。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过错,是自己没有看好他。
28
米时带乔煜理了发,又带他去餐厅吃饭。
乔煜对于自己的新发型并不满意,一路上脸都黑着。
米时有些过意不去,全程都在看对方的脸色行事。他是私下嘱咐发型师把刘海剪短一点,不料发型师误解了他的意思,整个头全剪短了,成了个小平头。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把头发当成命,这样一副模样出来,自然不会高兴。
乔煜火气不小,一直没消,等电梯时,电梯来得稍微慢了点,便一脚踢了过去,嘴里念念有词。
米时无奈,上前摸了摸对方的头,“好了,还生气呢,不是挺好看的么!”
对方甩掉了米时的手,下巴昂得老高,透着不愿,“你是什么眼光,你说好看有什么用?觉得好看自己怎么不剃!”
米时不由得笑了起来,从他认识乔煜开始,私下里就一直把对方比喻成为刺猬,这会对方倒真成了刺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