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哀（三）——落忆凡

深吸了一口气，孙昶佯装着，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然后连招呼都没打一声的，就这么一把把唐易尘给横抱起。这个动作惊得唐易尘只能反射性的双手抱紧了孙昶的脖子，要知道他可不想就这么摔下去。

孙昶就这么抱着唐易尘，两个人一起回到了床旁。这些日子里，只要孙昶能在唐易尘这里过夜，他都会在睡前替唐易尘好好按摩他的腿。算算日子，腿伤也该好的差不多了。也许是有了一些心里障碍，唐易尘确始终不敢放下拐杖独自行走！

这需要一些时间，毕竟这场意外险些夺走了林琨的性命。整个过程都是在唐易尘的眼皮底下发生的，他亲眼见着自己的亲人被车子撞飞，那种心理阴影，孙昶能够体会！回想起当年，他自己，足足花了好几年才克服了靠近阳台的恐惧！

“你累了，今天不用按摩了！”明白了孙昶的意图，唐易尘刚被孙昶放在床上，他便直接坐起了身子，急急忙忙地伸手去拉孙昶。他的腿他自己清楚，看见孙昶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他过意不去，甚至还有一点舍不得！

手指碰上了孙昶的手臂，唐易尘几乎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气，使劲拉着孙昶。一时没留神，孙昶竟然就被唐易尘这么没头没脑的给拉动了，刚想弯下的腰的他，硬生生的被拉向了唐易尘。

两个人，就这么匆匆地抱成了一团，双双倒在了柔软的床垫上。当然，孙昶很直接的压在了唐易尘的身上，要不是他反应还算快，立刻用手肘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他们两人铁定是面对面的贴在一起了！

“你……”回过神，孙昶哭笑不得盯着唐易尘，想要训训他做事莽撞吧，可看着唐易尘瞪着眼，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这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吞了回去。于是，孙昶也只能换做无奈的叹惜了事。

可是，孙昶盯着身下的唐易尘，他的目光渐渐变了，那双深邃的眼眸不着痕迹的移动着。唐易尘的样子有些诱人，双唇稍稍开启着，露出了些许牙齿，还有那藏在后面的红舌。一双眼睛含着薄薄地水气，就好像在说着：快来欺负我！

是不是他自己产生幻觉了？孙昶缓慢的眨着眼，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觉得身下的唐易尘在邀请着自己去欺负他呢？！他甚至看到那一次，那个受了伤，无助又彷徨，害怕自己不再要他的唐易尘！

难道说，男人真的不能禁欲太久的？！他该不会，这段日子下来，把自己给憋坏了？要不然，怎么会产生这么荒谬的想法的？！

孙昶的脑袋里正在展开着激烈的交战，他觉得自己就在暴走的边缘徘徊着！尚存的理智和冲动正在厮拼着！犹豫、矛盾，他的想法数不胜数！

第一零九章

眼下的气氛很不错，起码在孙昶的心里是这么认为的。病房里的灯光并不亮，也不刺眼，身后还有电视机播出的些许声响。那柔和的灯光洒在孙昶和唐易尘的身上，淡淡地却依旧能令他们看清彼此。

看上去，唐易尘显得有些胆怯，隐隐地还流露出些许的羞涩。孙昶发现自己很喜欢此时的唐易尘，这一面或许只有自己才有这个机会能够见到。只是这个男人特别的模样，是他人永远无法窥见的！

只属于他孙昶一个人的！

心里因为这个念头的产生，令孙昶感觉到了满足！那是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一种能够真正拥有一个人的感觉！很充实，满满地，甚至也足以令孙昶愿意放下那一份深埋于心中的执念！

盯着唐易尘的唇，孙昶有些走神，他的思绪在游走，他在回忆曾经的痛苦，也在思索拥有幸福的方法。也许，他也在不知不觉间感受到了身心的疲惫！那些在被仇恨笼罩的日日夜夜间，孙昶活的并不容易！

他的确是医学方面的奇才，这或许该归结到那两个给与他生命的人！当他放弃一切离开那个没有温度的家的时候，孙昶记得，他只在自己的心中，埋下了一粒种子，一粒陪伴着他渐渐成长，渐渐发芽的种子！

他可以流血流汗，却不曾流泪，年纪小小的他就懂得了，落泪只是懦夫的行为！或许，这样的想法是偏激的，是错误的，但是，却也正是这样的一份信念支持着他，逐步成长，逐步剔除了那些想要阻碍他前进的人！

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就如同他的心中沈淀着的怨恨一样！孙昶告诫着自己，他不会让自己去后悔！永远都不会！

经历了那么多，孙昶甚至无数次的同死神擦肩而过，终于，他可以站在那些人的面前了！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的目标终于可以达到了！一步一步的，孙昶亲手为那些人打点好了一条路，一条通向灭亡的道路！

偏偏却是在这个时候！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孙昶不知道，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唯一记得的，却只是一张显得有些平凡的脸庞！一张脆弱却又倔强的脸庞！一张总会在自己午夜旧梦中，悄悄令他清醒的脸庞！

曾几何时，那些缠绕在他心中的梦魇让他夜不能眠，他是一个医生，却也无法令自己安然入睡！孙昶从不曾想过，有一天，他竟然躺在这个男人身旁睡着了！即使在噩梦萦绕的时候，竟然也是这个人温柔的把他唤醒！

自己脆弱无助的一面，或许在不经意间早就被这个男人见到了！起先，他也为了这个而烦恼，他有些不甘心，甚至有些气愤！因为孙昶不允许，他不能让这个人见到自己秘密，见到自己鲜为人知的痛苦！

“别怕，那只是个梦，梦醒了，就好了！”

那些的确是梦，可梦醒了，真的就会好了吗？孙昶在心里嘲笑着这个天真的傻男人，一遍一遍的骂着他愚蠢！只是，当他看着这人露出的笑容时，他却愣住了！那个笑容里有着这个男人的包容，浅浅的笑意却暖入了他的心扉！

就好像有一束微弱的阳光，悄悄地射入了他内心深处的那一片一直都被黑暗笼罩着的地方，就这么，悄悄地，小心翼翼的，驱赶着黑暗……

替自己找了许许多多的借口，多的在现在想来，孙昶都会觉得自己可笑。不愿承认吧！自己竟然真的动了心，对着个男人，真的动了情！放不开手，只想把他牢牢地锁在自己的身边！哪怕自己将来要堕入地狱，他也一定会拉着这个人一起！

一张有些微颤的手掌轻轻的覆上了孙昶的脸颊，不一样的触感拉回了孙昶的思绪，他垂下眼，看着有些不安的男人。唐易尘还是那个样子，湿润的眼眸看着令人有些着迷，微微蹙起的眉心看着有些纠结。孙昶静静地看着，他很想知道唐易尘接下来去会做些什么？

两个人的目光对视着，唐易尘的心里有些忐忑，他甚至有些后悔，他怎么就会伸手摸上了孙昶的脸。看着孙昶有些走神，他只是出于一种本能，就好像从前许多次一样！

在夜里，孙昶会被噩梦缠绕，纵使唐易尘听不明白孙昶口中含糊的话语，但是他却能够感受到孙昶在那时的无助和彷徨！那个样子的孙昶并不是那么的完美，少了一份坚强，多了一份柔弱！

毕竟，无论有多么的成功，孙昶毕竟也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而已！

平日里，唐易尘不敢靠近孙昶，并不是因为他害怕，而是因为他的自卑！他们本就是生活在不同世界里的人，勉强的联系在一起，也只不过是因为那一份脆弱的欲望罢了！总有一天，孙昶会厌倦自己的身子！这一点，虽然有些残酷，却也是不争的现实！

如果，自己能够在靠近他一点点，是不是真的可以伸手留住他呢？

这个问题，唐易尘问过自己，不止一次的，也许真的是因为孙昶曾经说过的喜欢！这两个字给了他希望，也给他了贪念！林琨的事情也许真的只是一个契机，因为唐易尘终于开始窥探自己的内心！

失去了所有的痛苦，唐易尘怕了！现在的他就好像一个精疲力竭的溺水者，而他的眼前却有着一块足以承受他重量的浮木！是该抓住他，还是放弃？唐易尘犹豫了！他答不上来，也正是因为答不上来，唐易尘也越发的害怕！

他可以在所有人面前表现的很镇定，却唯独无法面对自己的心！他累了，所有的一切，从最初的逃避、遗忘，到后来的承受、面对，再到如今的无奈、彷徨！一切的一切，他的心厌倦了，也疲惫了！

他不曾渴望拥有过什么，因为他只想当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他有梦想，简单而有真实！他也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只是在他面对一切以后，那一份残存的信念也变得有些可笑了！

身为一个正常的男人，无论心里和生理，经历了这么多是是非非，他是真的不想再去坚持些什么了！

双手捧上了孙昶的脸颊，唐易尘的内心依旧有些踌躇，可是盯着孙昶的眼，唐易尘的心仿佛找到了一丝的清明！他甚至有了些期望，他祈祷着上苍能够告诉他，孙昶的那句喜欢是真的！

最起码，能够让他有一次奢求的机会！哪怕孙昶的喜欢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至少，可以让他感受一次被在乎的滋味！

拉下了孙昶，唐易尘稍稍抬起了头，这一次，他没有闭上眼睛。他的唇碰上了孙昶的，唐易尘静静地看着孙昶的眼。这一次，他是真的在这双漂亮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影子……

第一一零章

原本这轻轻浅淡的亲吻渐渐的就变了调，两个人都有些不受控制的纠缠着对方。孙昶的眼中燃起了热焰，直白的表述着他的情绪有多么的高亢！唐易尘的目光闪了闪，他被孙昶的视线盯的身子轻颤着，脸上也是有红又烫的！

这种熟悉的注视令唐易尘的心开始不由自主的出现了片刻的慌乱。他闭上了眼，只是用心去感受着，从彼此唇齿间传递而来的缠绵与热情几乎将他融化！他的舌无处可逃，被缠绕、被吮吸，直到他觉得自己的舌尖渐渐发麻，带着点刺痛。

“阿尘，你是在挑战我的底线吗？”放过了唐易尘的舌，孙昶的唇贴着唐易尘的，他的话说的有些含糊，气息也有些紊乱了。亲吻着唐易尘的唇角，孙昶缓慢地调整着自己呼吸，他的亲吻一路向上移动着。

孙昶的鼻息抚过了唐易尘紧闭着的眼帘，那种感觉热热的也痒痒的。略显低沉沙哑的声线，更是听着有了一丝蛊惑人心的错觉！

睁开双眼，孙昶的俊颜近在咫尺，两人的唇似有似无贴合着。原本架在孙昶鼻梁上的银边眼镜，也不知在何时被摘下了。少了一层镜片的阻隔，唐易尘清楚的看见了孙昶那又长又浓密的睫毛，而那双眼眸此时正专注的看着他。

真的说起来，孙昶拥有了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细长的眼线勾勒出一双令人羡慕不已的眼眸，一对墨黑色的瞳孔，深邃的的望不见底，细看之下又如那暗夜时分林间深处的潭水，反射着一轮新月的光辉令人眩目！

也许就连唐易尘自己也弄不明白，他这又是发了出了什么毛病？！对于一个向来都习惯了被动的他来说，自发的去亲吻孙昶是何其的稀有！只是，这一次，他的心里有个念头，一个简单地只是想要靠近孙昶的念头！

想要亲近他！想要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他是真的不想再去独自一个人了！他真的会怕，那一份孤单压得他快要窒息了！

难道，这就是他自己的心声吗？

唐易尘的脑海里突然出现的想法令他有了些许的迟疑！真的要面对自己的心，他却胆怯了！也许，是害怕沦陷吧！毕竟，他选择要面对的对象也是一个男人！一个优秀完美的男人！而他自己，除了这具肮脏的身体，却是什么也没有了！

最先付出感情的人，总是会输的比较惨！这句话是谁说的，唐易尘并不知道，可他却是真的相信！陆峰就是一个例子，那个阳光大男孩的情，唐易尘受不起，却也还不了！可最终，自己却是真真切切的伤了他！

感情的事情不适一个人说了算的，当你感觉到自己已经踏脚踩入了那潭泥沼时，也许就已经晚了！为什么会这么想？唐易尘的心里除了无奈，剩下的只有悲哀！

很早以前，他就已经深陷在孙昶这个男人身旁的泥沼里了，不是吗？这会不会显得有些可笑，有点讽刺？！越是不愿意承认的事情，在如今开来，却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演变成了现实。

会想他，会在意他，在危险的时候更会期望着有他来拯救自己！这究竟是源自一份依赖，还是一丝情感，唐易尘已经分辨不出了！孙昶这个人，早早地就已经充斥在他身边的每一个角落里头了！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几乎都有了孙昶的气息！

一抹弱不可见的苦笑在脸上一闪而过，唐易尘迎起身，打开了双臂环在了孙昶的脖颈处。双手交叠着置于孙昶身后，他的唇不小心的碰上了孙昶的耳廓，仿佛是在下定决心一般，他张开了口，咬上了孙昶的耳。

这一下唐易尘是真的使上了劲，绝对算得上是真真正正的咬了一口。他的口中泛起了一丝甜腥，唐易尘这才松开了紧合着的牙关。他的人生是遇上这个男人开始改变的，就连他自己的心，也是在这个男人的身旁渐渐失去的！

也许，这一口并不能让唐易尘挽回些什么，除了换来一口的血腥，他什么也留不下！多么的可悲，唐易尘闭上了眼，他不愿在这个人面前落泪，最起码此时此刻他不愿意！

有点疼！虽然比起从前的创伤，这点疼对于孙昶来讲根本不算什么！

如果说，一个人在受到枪伤后，就这么清醒着，然后自己给自己取子弹，没有麻药，有的只是一把随身携带的手术刀……这种如同自虐一般的行径，孙昶不知做过了多少回，那么被人小小的咬上一口，对他，就连眨眼的功夫也都省去了！

“是该发泄一下，不然你会憋坏的！”孙昶的口气了听不出是在说笑，他说的是事实！唐易尘的个性太过内敛，他很容易就会把自己藏进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头！他能这样做，对他反而比较好！孙昶觉得自己还是了解这个人的，自然明白什么对他是有益的！

听着孙昶的话，唐易尘似懂非懂，沉默着摇了摇头，他只是紧紧地搂着孙昶的脖子，紧的几乎能将孙昶给勒死而不自知。而孙昶，却也依旧任由着唐易尘的行为，他不反抗，也不开口，哪怕他自己的身体已经发出了缺氧的警报！

仿佛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唐易尘猛地松开了双臂，他的双手托起了孙昶的头，看着孙昶因为缺氧而憋得通红的脸色，他的手颤抖着松开了！那双清明的眼眸瞪得很大，脸上写满了不信！

也许换做是任何人都无法相信！孙昶竟然一动不动的任他死搂着他的脖子，自己差一点就掐死他了！

空气重新被吸入了肺部，短时间缺氧令孙昶的脑子有些发晕，不过，他也只是大口了喘了几口气。只是喉咙因为有了一种被挤压后的异物感，使得孙昶稍显狼狈的猛咳了几下。迫不得已，他只好撑起身子，侧坐在了病床上。

感受临界死亡的滋味，这样的举动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勇气去体会的！当然，这并不是说没人喜欢，只是相对于孙昶自己而言！

一个真正面对过死亡的人，或许他更多的还是惧怕这种感受的！这类人不一样，他们不同于那些喜欢挑战人类极限，玩生死游戏的年轻人！一味的追求着刺激，盲目的想要超越一切可能，这都只是因为他们并不懂得死亡可怕，和它的真正含义！

不怕死的人，只有那些没有心的人！毕竟生命不是儿戏，没有什么人是玩的起的！

第一一一章

病房里除了电视机发出的声响外，很安静，究竟是过了多久，也没有人会去计较。孙昶就这么坐着，仿佛是沉浸在了他自己的思绪里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很默契的同时选择了沉默来避免着彼此间的尴尬！

只是，唐易尘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了孙昶的侧脸上，他就这么看着，一声不吭的看着，就好像想把孙昶盯出个窟窿来一样。好几次，他都想开口了，可是最终，那些到了嘴边的话语，依旧被他硬生生地给吞回了肚子！

即使没有正眼去看一旁的男人，孙昶却依然留意着唐易尘的一举一动。借着眼角的余光，孙昶静静地关注着唐易尘那欲言又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