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哀（四）——落忆凡

淡淡地笑了笑，杜以寒说的孙昶比谁都要清楚！那是他心中的结，更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伤！

“我去接他下工了！”懒懒地把手中的酒杯交给了杜以寒，孙昶转身甩了甩手，离开了办公室。

将手中调配好鸡尾酒交到了面前客人的手中，唐易尘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漂亮的手掌。顺着手指，唐易尘看了过去，“阿尘，我们回家了！”

看着孙昶那双好看的的眼睛，唐易尘半垂下眼帘，他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动摇，“嗯，我去换一下衣服，你等我一下。”再度抬起眼，唐易尘一边脱着白手套，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平静，轻声的说了一句，就离开了吧台。

孙昶看着唐易尘的背影，他不确定的皱起了眉头，之前的那一瞬，他似乎看见唐易尘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

是自己眼花了吗？孙昶问调酒师要了一杯冰水，浅浅地喝了一口。等他见到换上了便服的唐易尘，艰难的绕过那些朝他打招呼的客人，慢慢地走向自己时，孙昶的疑虑更深了。

“阿昶，我们走吧！”绕过了好多人，唐易尘终于走到了孙昶的面前，抬起头，却发现孙昶正用异常沉默的眼神注视着自己。被他这么看着，唐易尘有些心慌，却又不能表现得很明显。

犹豫着，唐易尘垂下眼，他尝试着伸手拉住了孙昶的手腕，略带羞涩的轻声说了一句，“我们走吧！”平时的他并不是一个习惯主动的人，就算有，也为数很少！

被唐易尘一拉，孙昶这才回过神，他的嘴角轻轻勾起，轻轻的点了点头，这才回握住唐易尘的手，“嗯，走吧！”

手牵着手，唐易尘和孙昶两个人就这么离开了彼岸！

“明天……”上了车，唐易尘突然开了口，自己再给自己系安全带的时候，唐易尘突然转过身，他面对着孙昶的，似乎有些为难。

伸手替唐易尘系上了安全带，孙昶就这么侧着身子看着唐易尘，“明天是周六，怎么了？”孙昶在脑海里迅速的搜索了一番，似乎明天并不是一个重要日子，充其量就是一个休息天。

听见孙昶开口，唐易尘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嗯，所以，你可不可以带我去那栋别墅？”说完，唐易尘就不说话了，他也没看孙昶，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垂着眼。

那栋别墅？想了想，孙昶立刻就明白了唐易尘的意思，他应该是指那栋有着一片雏菊花的别墅了。抬手看了看时间，“现在直接过去的话，太晚了点。”毕竟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午夜了。

“明天睡醒了，我们就过去。”见到唐易尘抬起了眼看他，孙昶浅浅地回以一个微笑。

只是，这一晚，孙昶却睡得很不好，他做了一个梦，一个令他发抖害怕的噩梦……

“子少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你真是个不要脸的女人！”男人对着面前的妻子怒吼着，他在生气，更是在咆哮！男人的样子似乎吓到了妻子怀里的小男孩，那个孩子止不住的颤抖着！

“不，你听我说，我不想的，他是我医学院的导师，我也没想到他会在我们结婚前一天，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情，我更不晓得子少会是他的孩子！”妻子声泪俱下，她在解释，她不想男人误会她！

那一天，大家都在为她庆祝，所以她多喝了几杯，可是，她也不知道那个衣冠禽兽会趁机占有了她的！她醒后也很彷徨，她也犹豫过，可是，最后她还是抱着侥幸成为了第二天的新娘……

“为什么你要活下来？”女人的手上沾满了鲜血，那血红的刺眼……

“不！”猛然间睁开了眼，孙昶几乎是弹坐起身的。大口大口的喘息仿佛都无法缓解他内心中的恐惧！

“阿昶，你做恶梦了？”才睡着的唐易尘被孙昶惊醒了，他坐起身子，轻轻地拍了拍孙昶的后背。看见孙昶渐渐平静下来后唐易尘这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第一四四章

“没事了，那只是一个梦而已！”唐易尘靠坐在床头，他垂着脑袋静静的看着孙昶。此时的孙昶看起来很非常的脆弱，他的神情不再是那么自信，反而流露着点点的悲伤！孙昶的头枕在了唐易尘的腿上，他就这么一声不吭的看着唐易尘。

听到唐易尘的话，孙昶并没有开口。其实，孙昶也知道，那只是一个梦，只是，这梦里的一切却都是在现实里真正发生过的，“阿尘，你还记得，我说过，我是赵家的污点吗？”半垂着眼，这或许是孙昶自己第一次同另一个人谈及自己的身世。

唐易尘原本轻轻抚摸着孙昶发丝的手掌突然停下了动作，他看着孙昶的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才好！

不过，孙昶似乎也并没有期待唐易尘能给他答复，他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着，“赵家的独女给自己的丈夫戴了绿帽子，就在结婚前一晚被人睡了，而她还天真的以为不会有人能够知道这件事！”

抬起眼，孙昶淡淡地看了唐易尘一眼，“可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她却生下了那晚留下的孽种！”孙昶的语气很平稳，没有丝毫的起伏，他一边说着，一边缓慢的解着自己睡衣的扣子。

修长的手指在孙昶胸前移动，扣子被解开了，孙昶拉开了衣服，露出了那一道长在他心口的伤疤。他的指尖轻轻的触碰上那疤痕，“妈妈杀死了想要离开自己的丈夫，然后她也同样以为，她已经亲手杀了我，而到最后，她就让她自己消逝在了阳台外！”

孙昶看着唐易尘，眼眸里装满的是深深地痛苦，要去回忆这些往事，对他来说，除了悲伤就只剩下是无尽的绝望，“如果，妈妈的手在偏一点，大概我就该下去陪她了！”

唐易尘瞪大了双眼，他不不敢相信的看着，那道伤疤因为岁月的流逝已经不再那么的凸起，但看在眼里，却也依旧显得那么的可怕和狰狞！然而，鬼使神差的，唐易尘却抬起了手，他的手指抚上了那道疤痕。

孙昶的身体因为唐易尘的举动变得有些紧张，这道伤从没有人真正的触碰过，更别提会是唐易尘！

“一定很疼的，是不是？”唐易尘心里似乎渐渐明白了一些事，只不过，同时却也有了另一份痛楚在他的内心深处蔓延！看着眼前的一切，唐易尘莫名的落泪了，那份无助的彷徨是那么的真切！

“很疼！”孙昶闭起了双眼，这道疤痕就是他愤怒与仇恨的源头！孙昶记得清清楚楚，“我没有死，因为我的心脏长偏了！是不是很可笑！”孙昶笑了，笑得有些凄楚。

听着看着，但唐易尘开不了口，他只能默默地落着泪。

“我的存在就是他们的污点，即便他们收留了我，但是却痛恨我！”缓慢的坐起身，他搂住了已经泪流满面的唐易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孙昶的神情变得异常严肃。

“我留在那个家里，只有一年，那一年对我来说却是度日如年。”他们两个人此刻相依偎着，而卧室里也只有孙昶低声的诉说，“所以，我带着仇恨，离开了那个地方。”

孙昶告诉了唐易尘很多很多，那些事，他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那个时候，他还很小，离开了赵家后，他被一所孤儿院收留，在那里，他认识了杜以寒，也认识了秦拓。

也许是机缘巧合，没多久他们就一起被选入了那个叫做暗尘的组织。在那里，孙昶依旧学医，因为他有这个天赋，所以他学的很快。也因此，他要接受的训练比别人更辛苦！

只是，那个时候的孙昶心里装满了仇恨，他要复仇，他要那些伤害过他的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这一晚，唐易尘知道了孙昶的很多过往。只是，知道的越多，唐易尘的心情就变得越加混乱。痛苦夹杂着心疼，唐易尘蜷缩着身体，他被孙昶拥抱着，明明是那么的温暖，可他的心却寒冷无比……

而这一晚，或许也注定了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孙昶依旧带着唐易尘去了那栋别墅。别墅定期有人会来打扫，所以就算很久不过来，这里也不会不能住人。

他们两个人到达别墅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该吃午饭的时间，唐易尘到了厨房，自然是在冰箱里找到了一些预备着的素材，所以，他们两个人的简单的吃了些东西，到了下午才去了别墅的后山。

两个人手牵手，这里不会有什么外人，两个人就仿佛是在饭后散步一样，慢步来到了那片湖边，来到了那片长满雏菊的地方。

唐易尘自己走到了那块大石头旁，蹲下身子，看着满地的小花，他的眼中慢慢凝聚起一层雾气。看着这些漂亮的小花，唐易尘记忆里的过往也变得那么的清晰！

孙昶站在了唐易尘的身边，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知道此时的唐易尘要的只是一份安静的守候而已！不知道为什么，孙昶总觉得这片湖很宁静，来过的这几次，仿佛都不曾有过变化！

过了好一会，唐易尘才站起了身子，他看见孙昶走到了湖边，却并没有立刻走过去。唐易尘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他的心里很不平静，或者说，是他的思绪很烦也很乱！

最后，就像是有了某种决定，唐易尘静默的仰起了头，他看着蓝天和白云，一抹哀伤的笑容静静地挂在了他的嘴角。

走到了孙昶的身边，唐易尘看着孙昶的侧脸，“阿昶，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见到孙昶转过身看他，唐易尘顿了顿，孙昶的眼镜反射着阳光，让他一时间看不清孙昶的眼。

伸手拉着唐易尘，孙昶带着他走到了一旁，“有什么事，你说吧！”孙昶的直觉向来都很不错，从唐易尘说要来这开始，他就觉得唐易尘应该还会有其他什么事。

看了一眼他们彼此相握的手掌，唐易尘的眼底有了一丝波澜，“过几天就是我妈妈的忌日了。”抬起头，唐易尘看着孙昶，“这些年，我一直都没时间去妈妈那里，所以我想……”

一直听着唐易尘说话的孙昶，在这时却突然开了口，“我送你去！”

第一四五章

听见孙昶突然的说法，唐易尘却想都没想的立刻摇了摇头，“不，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抬起眼，见到孙昶皱眉，唐易尘又马上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我不能总是什么事情都依赖你的！所以，我想这次，我自己带小琨一起去就好了！”

“你还要带林琨一起去？”听到唐易尘的解释，孙昶眉头皱的更紧了些。他吃不准唐易尘究竟是有什么用意在里头！这让他心里很不放心！

“嗯，小琨还都一次没去过，再说也不是很远，我想我自己就能够应付了！”顿了顿，唐易尘又继续说，“最近，你都很忙，我实在是不好意思的总麻烦你！”

“我可以让以寒他们送你！”这是孙昶的退让，他可以不去，但是一定得有人陪他们去！

“阿昶，你别这样！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没有用的废物！”唐易尘的神情变得有些难过，他松开了手，急急忙忙地往后退开了一步，“我知道，我的腿是瘸了，可是，我不想被当作残疾来看待！”

虽然唐易尘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却听得让孙昶有些心酸，“你这样，真的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的！”一口气把话说完，唐易尘垂着脑袋，也不去看孙昶此刻的表情了。

孙昶过了很久也没吭声，他只是走到了唐易尘的身边，轻轻地把人揽入了自己的怀抱里头。不过，最终还是孙昶妥协了，“好吧，我答应你！”在心里，孙昶努力的说服自己，让自己去相信，一切只是自己太过敏感了而已！

于是，这天他们两人是在这栋别墅过得夜。

到了晚上，孙昶亲自下厨，解决了他们两个人的晚餐问题。只是，这一回，当他在厨房忙碌的时候，唐易尘却一直都在陪他的身边。这样的状况甚至都让孙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唐易尘变了似的！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吃的都很安静，接着就是唐易尘要求去洗了碗，而孙昶则是回到了楼上，族长那里里有些事要他处理，即便人不回去，事情他却依旧会有下属汇报给他。

等到孙昶丛书房回到卧室，唐易尘已经在房间里了。孙昶没出声，因为唐易尘正在那个小型吧台里面调酒。看上去，唐易尘已经洗漱过了，看着他穿着一套条纹睡衣，整个人看起来很亲切。

在这里，孙昶并没有准备白手套，所以，唐易尘是直接赤手调酒的。远远地看着他认真准备辅料，准确的拿捏着酒水比例，孙昶看的有些沉迷！如此认真专注的神情，令唐易尘看起来很有魅力！

“怎么不进来？”忙活了一阵，唐易尘在不经意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孙昶，见到他出神的盯着自己，唐易尘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热。垂下眼，唐易尘把手里的鸡尾酒放在了吧台上。

“喜欢看你！”一边说，孙昶一边走向了唐易尘，“你工作的时候很迷人！”绕过了小小的吧台，孙昶自然的揽上了唐易尘的腰，两个人亲昵的贴在了一起，彼此间一点空隙也没有。

孙昶的话说的并不大声，略带低沉的嗓音里头充满着磁性的魅力。唐易尘听的有些脸红，但是却并没有逃避孙昶的注视。这个人，住在了他的心里，从没有想过对他的情已经不一样了，即使不愿相信，但却是不争的事实！

“两杯？”看着吧台上一模一样两杯酒水，孙昶细微皱了皱眉头。虽然唐易尘的调的酒很好喝，可是通常情况下，也不可能为他准备两杯一样的！

看了孙昶一眼，唐易尘淡淡地笑了，他端起一杯交给了孙昶，这才拿起了第二杯，“这杯是我的，今天，我想陪你喝一杯。”看着孙昶的眼镜，唐易尘说的很平静，拿着酒杯的手，稍稍举起着。

孙昶沉默了一会，然后他才主动的同唐易尘碰了碰杯。他一直都盯着唐易尘的眼睛，到这一刻，他能确定，今天的唐易尘有些不一样！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同仰起头，将那杯酒咽下了肚。孙昶立即皱眉，因为这酒有些烈！而唐易尘呢？

无论怎么说，唐易尘毕竟不会喝酒，这高酒精含量的酒才一入喉，就直接把他给呛着了！一阵猛咳，整张嘴里辣火朝天的，喉咙里头也像是被火烧了一样！这个时候的唐易尘别提有多狼狈了！

但是呢，等到孙昶替唐易尘倒好了水，交到了他手里时，他却愣住了！

好不容易从猛咳中缓过气来的唐易尘，那双漂亮的眼睛，眼角都还挂着泪滴，但是他却在笑！不是那平日里腼腆羞涩的笑容，而是同那些做了恶作剧的顽皮孩子一样，一脸的得意的大笑！

“其实……”努力的止住了笑与咳，唐易尘伸手搭在了孙昶的肩头，有些气喘吁吁的，“其实，我好久以前想尝试一下了！”

唐易尘的话说完，卧室里陷入了一片寂静。孙昶伸手环在了唐易尘的腰侧，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唐易尘。他的心里有些疑虑，却又说不上来自哪里？！

努力的调节着自己的呼吸，唐易尘就这么站着。他看着孙昶，仔仔细细的看，从眉梢看到鼻梁，由鼻梁看到唇角！他一直都知道，孙昶长得很好，如果只是单用帅气来形容孙昶，他觉得，那是远远是不够的！

动了动手，唐易尘摘掉了孙昶的眼镜，把它折好，放在了一旁的台面上。没有了镜片的过滤，孙昶的眼睛看起来就更迷人了！

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轻轻地捧住了孙昶的脸，唐易尘的视线有些发糊，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这才看清了孙昶。动了动身子，他的腿脚有点犯软，不过，他直接靠在了孙昶的身上。

唐易尘的个头不如孙昶的，所以，他要抬起头，而同时，他还得捧着孙昶的脸，让他垂下头，这样，他们两个人才可以面对面！